第十六章 归月
齐国，慕州，邺陵城，崇灵十七年，八月十五日，月中。
连日烟雨过后，穿过温凉的空气，跨过青石砖缝处残留的水洼，倒影中能看到天空袅袅的几片浮云和橘红泛紫的霞晕。
午后无雨，天色晚晴。
据说是城令请了观澜书院的先生，专门用立言敕令今夜不得下雨，才换来了此刻云霞满天。
“儒道的先生真厉害啊，说什么成什么”，赵绣缨揣着小印章穿过车马喧哗的街道，不时仰头看天，浅浅地露出笑意。
承泰府地处北域，秋日里向来天高气爽，万里无云。惯常生长在这种地方，突然来到阴雨连绵的邺陵，着实有些心绪压抑。因此，傍晚突然的放晴让她十分惊喜，脚步轻盈之下，活像个偷偷逛街的富家小姐。
当然，一位面如冠玉的俊秀公子背着双手轻灵地走在路上，时不时还娇俏地轻笑，实在是有点吓人的事情。
就算偶尔有待字怀春的姑娘看过来，被那张堪称美丽的脸蛋吸引，也会马上被她蹦蹦跳跳地姿态击碎幻想，扭过头与身旁的小姐妹议论一下这个路过的怪人。
今日街上的气氛似乎格外热烈，茶楼酒肆在下午纷纷歇业，开始紧锣密鼓地挂上灯笼彩饰，搭台起幡。不时有油彩满面的戏子班台路过，两人一组抬着装戏服乐器的箱子叮里哐啷地穿过街道，再被青衫小帽的店小二接进店里。
归月节到了。
同为八月十五，与另一个世界的中秋相同，都是基于月亮存在的节日，也都代表着团圆与欢庆。
唯一的不同在于，这个世界的月亮有点多。
足足有七个！
虽然有记载以来，七星月始终伴随着一代代江山人迹的更迭，但纪禹初来时着实是被吓了一跳，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异世界。
而每年八月十五时，时刻运转的七星月就会短暂地重合，其余六月被天枢月挡住，呈现一轮完满的壁月。
人们视此刻为团圆与重聚的象征，逐渐演化成了归月节。
只是人道仙道实在昌盛，长期稳定的社会带来了风气的开放，修士神奇的手段提升了往来的便利，这归月节如今的意义，更多像一场年中的欢庆节日。
“说起儒道的先生，倒是不知道今日纪先生有何安排”，走马观花地略过逐渐拥挤起来的小贩摊位，赵绣缨想法漫无目的地发散着：“叔父也说让我今晚邀好友好生逛逛，要不要去拜访一下先生呢？”
回想起前两日的经历，穿行在街市中的赵绣缨颇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即便生长于皇宫，出生就在尘世权力的最核心，在皇室崇道奉修的氛围熏陶下，赵绣缨始终对修行之人抱有一种敬畏与疏离。那灵气与道藏的世界对她而言就像神秘的洞窟，好奇又不敢触及……直到昨天。
她不仅触及了那神秘的洞窟，还被一把拉了进去，一出溜滚到了最深处。
“世外上仙……”
口中喃喃地念叨着哪怕在修行界都重若千钧的称呼，赵绣缨手指轻轻摩挲着怀里的小印章，一股亲近濡慕的神念传过来，让她眼底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想不到世外上仙居然如此平易近人，可能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得道高人吧，境界都和常人不同。
并且，就算刚刚入伙，自己也已经是“先生座前”的其中一位。作为此时此刻正在邺陵的成员，自己更应该尽地主之谊，带先生游览一番。
少女心情正轻松欢快，行动也就格外超群。心念及处，马上便挽起袖口，露出那枚红色徽记。
“专业鉴定……女扮男装……”
小小地皱了皱眉，守姬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要不去和她商量商量，给自己换个图案。
回想着仙客来的方位，徽记随之亮起，赵绣缨带着七分期待和三分忐忑，向着指引的方向走去。
——————————————
“那个……先生这是在……”
来到仙客来坐落的长街上，赵绣缨有些迟疑地对站在包子摊前的白衣青年唤道。
“唔？”，纪禹抬起头，口中仍不停咀嚼着，见来人是赵绣缨，便眼神含笑地冲她点点头。
然后，递过来一个硕大的包子。
“嗯唔嗯（吃不吃）？”
“不不不不不！”，赵绣缨连连摇头拒绝，但也再摆不出恭敬正式的姿态了，讪笑一下，说道：“出府前已经用过晚膳了，先生不必挂怀。”
“嗯”，纪禹点点头，终于咽了下去。
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包子，世外仙人对摊前的小贩问道：“师傅，这包子怎么不如昨天的新鲜了？”
“不如昨天？”，小摊贩是个面相淳朴的老汉，也疑惑地挠了挠头。
“不应该啊，这就是昨天的包子啊？”
“？”，纪禹一怔，和小口啃着包子守姬同时转头，看向老汉。
只是作为器灵，守姬的转头方式可能激进了一些，直直转了一百八十度。于是还未等出声谴责老汉卖隔夜包子，那老汉就猛抽一口凉气，晕了过去。
“哎”，摇头叹了口气，纪禹无奈地啃了口包子，对赵绣缨招呼道：“赵公……赵姑娘，你也是出来逛归月会的？”
“是”，赵绣缨略带忐忑地回话，说道：“岫辞此来是想请先生同游归月会的。昨日先生曾说对如今的世情世事感兴趣，岫辞不比各位大能通晓道法，但对这尘寰俗世颇有些了解，可为先生介绍。”
“哦~导游”，纪禹眼睛一亮，欣然答应道：“那就有劳赵姑娘了！”
心中暗道这仙人怎么红尘味儿这么浓，赵绣缨依然得体地挥手虚请，微笑道：“那么，先生这边请。”
“走吧”，纪禹拽了拽守姬的发髻，跟上了赵绣缨。
“哦——”，青衣小丫鬟举起双手庆祝，发出了懒洋洋的欢呼，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黄昏临近，幽蓝的夜幕从天际线探出了头，车马熙攘，人头攒动，一行三人很快没了踪迹。
摊位旁，老汉悠悠转醒，眼前游人如织，却不见那主仆二人。
“鬼……我遇见鬼了！”
“这卖包子的疯了吧？正归月呢有个啥子鬼！”
——————————————
而另一边，一抹月白倩影轻巧地跃过墙头，进入了仙客来的后院。
“先生，我在返途中炼化这飞凤法器，经脉出了岔子，如今……诶？”
凤眸中满是疑惑，钟灵毓环顾四周，只有空荡荡的院子，黑漆漆的小楼。
“人，人呢？”
归月佳节，但风似乎有些萧瑟。
连日烟雨过后，穿过温凉的空气，跨过青石砖缝处残留的水洼，倒影中能看到天空袅袅的几片浮云和橘红泛紫的霞晕。
午后无雨，天色晚晴。
据说是城令请了观澜书院的先生，专门用立言敕令今夜不得下雨，才换来了此刻云霞满天。
“儒道的先生真厉害啊，说什么成什么”，赵绣缨揣着小印章穿过车马喧哗的街道，不时仰头看天，浅浅地露出笑意。
承泰府地处北域，秋日里向来天高气爽，万里无云。惯常生长在这种地方，突然来到阴雨连绵的邺陵，着实有些心绪压抑。因此，傍晚突然的放晴让她十分惊喜，脚步轻盈之下，活像个偷偷逛街的富家小姐。
当然，一位面如冠玉的俊秀公子背着双手轻灵地走在路上，时不时还娇俏地轻笑，实在是有点吓人的事情。
就算偶尔有待字怀春的姑娘看过来，被那张堪称美丽的脸蛋吸引，也会马上被她蹦蹦跳跳地姿态击碎幻想，扭过头与身旁的小姐妹议论一下这个路过的怪人。
今日街上的气氛似乎格外热烈，茶楼酒肆在下午纷纷歇业，开始紧锣密鼓地挂上灯笼彩饰，搭台起幡。不时有油彩满面的戏子班台路过，两人一组抬着装戏服乐器的箱子叮里哐啷地穿过街道，再被青衫小帽的店小二接进店里。
归月节到了。
同为八月十五，与另一个世界的中秋相同，都是基于月亮存在的节日，也都代表着团圆与欢庆。
唯一的不同在于，这个世界的月亮有点多。
足足有七个！
虽然有记载以来，七星月始终伴随着一代代江山人迹的更迭，但纪禹初来时着实是被吓了一跳，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异世界。
而每年八月十五时，时刻运转的七星月就会短暂地重合，其余六月被天枢月挡住，呈现一轮完满的壁月。
人们视此刻为团圆与重聚的象征，逐渐演化成了归月节。
只是人道仙道实在昌盛，长期稳定的社会带来了风气的开放，修士神奇的手段提升了往来的便利，这归月节如今的意义，更多像一场年中的欢庆节日。
“说起儒道的先生，倒是不知道今日纪先生有何安排”，走马观花地略过逐渐拥挤起来的小贩摊位，赵绣缨想法漫无目的地发散着：“叔父也说让我今晚邀好友好生逛逛，要不要去拜访一下先生呢？”
回想起前两日的经历，穿行在街市中的赵绣缨颇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即便生长于皇宫，出生就在尘世权力的最核心，在皇室崇道奉修的氛围熏陶下，赵绣缨始终对修行之人抱有一种敬畏与疏离。那灵气与道藏的世界对她而言就像神秘的洞窟，好奇又不敢触及……直到昨天。
她不仅触及了那神秘的洞窟，还被一把拉了进去，一出溜滚到了最深处。
“世外上仙……”
口中喃喃地念叨着哪怕在修行界都重若千钧的称呼，赵绣缨手指轻轻摩挲着怀里的小印章，一股亲近濡慕的神念传过来，让她眼底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想不到世外上仙居然如此平易近人，可能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得道高人吧，境界都和常人不同。
并且，就算刚刚入伙，自己也已经是“先生座前”的其中一位。作为此时此刻正在邺陵的成员，自己更应该尽地主之谊，带先生游览一番。
少女心情正轻松欢快，行动也就格外超群。心念及处，马上便挽起袖口，露出那枚红色徽记。
“专业鉴定……女扮男装……”
小小地皱了皱眉，守姬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要不去和她商量商量，给自己换个图案。
回想着仙客来的方位，徽记随之亮起，赵绣缨带着七分期待和三分忐忑，向着指引的方向走去。
——————————————
“那个……先生这是在……”
来到仙客来坐落的长街上，赵绣缨有些迟疑地对站在包子摊前的白衣青年唤道。
“唔？”，纪禹抬起头，口中仍不停咀嚼着，见来人是赵绣缨，便眼神含笑地冲她点点头。
然后，递过来一个硕大的包子。
“嗯唔嗯（吃不吃）？”
“不不不不不！”，赵绣缨连连摇头拒绝，但也再摆不出恭敬正式的姿态了，讪笑一下，说道：“出府前已经用过晚膳了，先生不必挂怀。”
“嗯”，纪禹点点头，终于咽了下去。
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包子，世外仙人对摊前的小贩问道：“师傅，这包子怎么不如昨天的新鲜了？”
“不如昨天？”，小摊贩是个面相淳朴的老汉，也疑惑地挠了挠头。
“不应该啊，这就是昨天的包子啊？”
“？”，纪禹一怔，和小口啃着包子守姬同时转头，看向老汉。
只是作为器灵，守姬的转头方式可能激进了一些，直直转了一百八十度。于是还未等出声谴责老汉卖隔夜包子，那老汉就猛抽一口凉气，晕了过去。
“哎”，摇头叹了口气，纪禹无奈地啃了口包子，对赵绣缨招呼道：“赵公……赵姑娘，你也是出来逛归月会的？”
“是”，赵绣缨略带忐忑地回话，说道：“岫辞此来是想请先生同游归月会的。昨日先生曾说对如今的世情世事感兴趣，岫辞不比各位大能通晓道法，但对这尘寰俗世颇有些了解，可为先生介绍。”
“哦~导游”，纪禹眼睛一亮，欣然答应道：“那就有劳赵姑娘了！”
心中暗道这仙人怎么红尘味儿这么浓，赵绣缨依然得体地挥手虚请，微笑道：“那么，先生这边请。”
“走吧”，纪禹拽了拽守姬的发髻，跟上了赵绣缨。
“哦——”，青衣小丫鬟举起双手庆祝，发出了懒洋洋的欢呼，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黄昏临近，幽蓝的夜幕从天际线探出了头，车马熙攘，人头攒动，一行三人很快没了踪迹。
摊位旁，老汉悠悠转醒，眼前游人如织，却不见那主仆二人。
“鬼……我遇见鬼了！”
“这卖包子的疯了吧？正归月呢有个啥子鬼！”
——————————————
而另一边，一抹月白倩影轻巧地跃过墙头，进入了仙客来的后院。
“先生，我在返途中炼化这飞凤法器，经脉出了岔子，如今……诶？”
凤眸中满是疑惑，钟灵毓环顾四周，只有空荡荡的院子，黑漆漆的小楼。
“人，人呢？”
归月佳节，但风似乎有些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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