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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杨慕真扔书遇双卿

    那段往事说起来也没有什么稀奇之处,诚如我们平常际遇一般。

    原来,那是三四年前的一个惊蛰时节。那日阳光和煦,惊雪、青竹起了个蒙蒙亮,吃过早饭,便与温锐说要去采药。

    温锐仍如以往一样,嘱咐了几句“不要跑远,注意安全,把寒疾的药带上,早些回来”等话。惊雪、青竹一一答应了去,刚出前院,就撒了欢地往北山去。

    因从未到过北山顶,两人便合计着去一趟,看看有什么珍奇的药材,所以早将温锐的嘱咐抛诸脑后,便只管往北山顶蜿蜒攀登去。

    道上,听见有山羊在叫,两人跑上前一瞧,只见十来头山羊在吃草垛子山果子。惊雪便向青竹介绍着这头羊吃的是什么草药,那头吃的又是什么果子,又说道:“这些羊也不怕人,会不会是有人养的呢。”

    说着又往前攀了一段,走了一段,果见山崖边上有一所木屋。

    二人走近一看,只见屋外正有一鹤发老人正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枕着手臂看书。两人便喊道:“老爷爷好。”

    那老人一听有人喊,忙地先将书从窗口扔进屋去,方抬脖子瞧了一眼,见是两个落落脱俗的女孩。神思着:“这地怎么来了两个这样的人儿?”边想边翻身下了石头迎上去,笑道:“你们怎么到这儿来?虽说这边没有猛兽,然雪未化尽,山路滑的很。——也不知咋滴,虫子都叫好些天了,雪还没化干净呢。这么高的山,不可以不留心啊,快回家去吧。”

    青竹笑道:“不怕,我们是住南山上的,出来采药,因没有上过这边,就来瞧瞧。那些山羊可是老人家养的?好漂亮的山羊。”

    老人笑道:“是的。你们小小年纪还会采药?既如此,来歇歇脚。都采了些什么药?”

    两人已到了跟前,放下竹篓,告了坐,青竹道:“何止会采药?我家雪儿打小习医,到如今已是自学成才了。不是我吹嘘,家里一架架的医书没有她不能倒背如流、没有不能精通其理、没有不能举一反三的。虽看的病少,但这些年我们有个不适的,没有不药到病除的。”一边说一边搭着惊雪的手。

    惊雪害羞道:“别胡说,叫人笑话不知天高地厚。”

    老人听了,哈哈笑道:“别人说这话我不信,你说这话我信,我打一眼就瞧出你们不凡。”

    青竹笑道:“老爷爷还会看相不成?听说山下专门有看相骗人的,不过,我倒是信爷爷是真的会看相。”

    说的老人家笑个不住,说:“看相不敢,看人倒是有几分眼力的。且等着,老头去给你们烧水煮茶解解渴。我这里可是从来没有见人来过,今日可喜可贺。”

    于是转身到边上的厨房里取了个陶壶出来,就在边上的涓流接了水,先洗了两三遍,再装了水拎进去煮。忙又往卧室去取了个壶并几个茶杯出来,也是洗了又洗,甩干水,方拿到石桌上来,笑道:“也没有体面的茶具、茶叶,早知道我该备上一套才是。”

    惊雪、青竹笑道:“备上就没意思了,随缘的就很好,神仙才用这个。”

    老人听了更是喜不自禁,又进去取了茶叶出来,仍放石桌上。接着又跑去猛火烧开了水,笑呵呵的拎出来,把那茶叶往茶壶里倒了些,滚水一浇,先洗了茶,又加满沸水冲泡上,方摆好茶杯斟上,笑道:“请了,且解解喝吧。”

    惊雪、青竹饮了茶,都笑说:“妙极。”

    老人又说道:“说起习医,我这倒有两本书,像是医书来着,我也看不懂,你看看有没有用,送你。”才坐下又起身进屋里翻了两本书出来递给惊雪。

    惊雪忙接来一瞧,像是有年头的旧书,书皮上用古篆写着“伯凌杂论”,另一本写着“伯凌游记”。便翻开来看了看,点头笑道:“是医书。”

    青竹见每本都是密密麻麻的异样字体,只问:“这图描的是穴位吧,字我却看不懂。”

    惊雪道:“是用古篆写的,你没有学过自然看不懂。”

    老人喜道:“你还真看得懂?”

    惊雪点头笑道:“有好些古医书都是用旧字体写的,以前也就一并把字给认了,所以还看得懂,不过这里面的内容要研习过才敢说看得懂。”

    老人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那便送你,也算是得遇有缘人了。”

    惊雪哪敢受?忙推辞道:“这医书我看不简单,岂敢收了去。老爷爷抬爱,我下次来抄录一份就是了,或就在这边看看也好。”

    老人却道:“不用客气,我留着无用,我又不懂。东西再好,也得是在懂的人手里方妙。拿回去研习,将来或可造福世人,也是我的一份功德不是?”

    惊雪听说,只好起身行礼道:“惊雪受之惶恐,却之不恭,多谢老爷爷抬爱。”老人笑道:“快坐快坐,不必客气的。”

    惊雪因问道:“爷爷,这叫伯凌的是什么人?”

    老人家道:“我也不瞧得,我连这字都不认得,哪知道是什么人?”

    姐妹二人听了,好奇问道:“那这典籍怎么会到爷爷手中的?”

    老人扶着胡须,想了想,“哎呦”了一声说:“想起来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得有大好几十年了吧。当时有一个中年人,许是青年人,落魄模样,饿得是皮包骨的,看着实在可怜。大冬天的,拿了这两本书跟我换只羊腿。那会家里正杀羊过年来着——没错,是过年来着。我就给了他小半头,还给了他几两银子。我说书就算了,我也看不懂,就还给他。他却说:‘不食嗟来之食。’硬塞给了我,若不然也不要我的东西,又说:‘这书也能值些钱,将来或买或送人都随你。’我见那般,就收了,要不是里头有那个图,我连是不是医书都不知道呢。

    “说来也怪,别个书我都丢了不少,这两本我却一直带在身边,一直压着,也从没有动过卖掉的念头。想来是老天叫我带到这地界,送给你这有缘人的吧。你与我说说这书大体都写的什么?也不枉我与它这么长的缘分。”

    惊雪听了他这些话,不知怎么的,竟莫名的泛起酸心来。忙翻目录,边看边回:“这本叫《伯凌杂论》,写的是经脉穴位与针灸、气灸之法等论述,很震撼。这本叫《伯凌游记》写的是游历行医时的见闻及其行医用药的记录,有许多药方子。”

    老人听后点点头微笑着道:“也算是善始善终了,我与这书到此缘分了结,好好好。”

    正说到此,青竹突然问:“什么东西这么香?”

    老人笑道:“小丫头鼻子还挺灵,我在烹羊汤,这会出味了,我去瞧瞧,你们且略坐一坐,不介意的话,一会也尝尝?”

    青竹笑问:“我们能看看?”老人道:“烟熏火燎的,要不怕熏着,随你们啊。”

    于是姐妹俩跟老人到小厨房这来,老人进去揭了锅盖,见一大锅白滚滚的羊肉汤在沸腾着。惊雪、青竹只在窗外探着头看,咽着口水说:“好香。”青竹又问:“爷爷,这要煮多久?”

    老人笑道:“马上就好了,不能煮太久,太久反而不好吃,我鼓捣鼓捣点料,咱们再一道吃些酒,可能吃酒?”

    青竹笑应:“不瞒老爷爷,我是千杯不醉的。”

    老人边鼓捣蘸料边笑道:“哦?姑娘还这般海量?”

    青竹笑道:“爷爷叫我青竹就好。家里也是酿酒的,也怪,一家子人,也就我落了这毛病,直吃到饱也都不醉,要醉,得海吃一天。”

    老人应了一句:“怕是酒不够烈也是有的。”

    青竹道:“兴许吧,我也时常这样说,叫我家大哥们出去采办时,买些山下的烈酒回来尝尝,他们哪肯?都说:'家里就是酿酒的,还出去买,哪有这么荒唐的事?'因此我到现在也没吃过别家的酒,今儿遇见爷爷也是福气。”

    老人笑道:“酒有的,只怕吃多了下不了山,也不敢给你们多吃呢。不过咱们意思意思也是好的。你们快回去坐着,熏着了,洗了碗筷就来。”

    说着,忙又转身去翻出几副碗筷,抱出来洗。惊雪、青竹说要帮忙洗,老人也不让,说水冰冷的很,自己早又蹲在涓流旁洗起来,仍旧洗了一遍又一遍,完了方抱到石桌上,招呼她姐妹俩坐下。

    自己先收了茶水进屋,再抱了坛酒出来。接着再回厨房鼓捣了小会儿,端了蘸料出来,又回去拎了个小炉灶出来,最后才端了那锅羊肉出来放在炉上,乐呵呵说:“这样就不容易冷。”

    准备妥当,先盛了两碗摆到她姐妹二人跟前,道:“快尝尝,热着好吃,蘸着料吃。”说着又倒上酒,方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汤。

    惊雪、青竹尝了尝,点点头道:“果然有点意思。”

    老人笑道:“来,咱随意吃点酒,这样吃肉才香。”说着三人碰了一碗,老人与惊雪只呷了一口,青竹却干了那碗,笑说:“不瞒爷爷说,还是我家的酒烈一些,改日我们给你带几坛来,你吃过一定喜欢。”

    老人笑道:“那敢情好。”又问惊雪:“这丫头果真海量?”

    惊雪笑道:“应该是醉不了,我就不行。”

    老人听说,方拎起酒坛给她倒满,道:“这么说,那你只管吃去,不过也别吃多了,一身酒味的回家去,家人该不依的。”

    惊雪笑道:“是这个理,所以你别老往下灌,吃两碗就可以了。”青竹道:“好,再吃两碗吧。”

    老人道:“这羊肉你们喜欢吃就多吃些,不用顾虑吃了去,我没得吃,有的是,上面还冻着大半头呢。有冰雪冻着,宰一头也要吃好久。”边说边又给她二人添上。

    两人边吃边问些:山羊怎么养的?怕不怕走丢了?家里还有什么人?来这里多久了?老人都一一回了,也问了些家常,又说:“已经多少年没有人陪我吃酒了,今日真是欢喜。”

    青竹笑道:“往后我们常来看你,陪你吃酒可好?”

    老人自然欢喜,酒过三巡,略显微醺,又认了做孙女,又认了做忘年。说不多吃,也吃光了那一坛,又把羊肉吃光了还不尽兴。

    惊雪、青竹倒忘了时辰,倒是老人提醒了,二人这才背起草药,收了医书,再三言谢,方告辞了去。

    老人送出数步,惊雪随眼扫了一眼前面的崖壁,突然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