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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章 流言

    酷热的盛夏,是一年中最难熬的时候。别说经常做工的人挥汗如雨,就是单单走个路都能走出后背涔涔来。就连始终呆在屋内,静坐不动的人,也需打扇子置冰盘。

    李老儿穿着一身灰蓝的长衫,后脊佝偻地牵着自己的小孙儿从私塾院门出来,进入一条一车之宽的巷子。

    小孙子戴着书生帽,肩挂帆布书包,小短腿一走一跳的,肉嘟嘟的脸上嘴巴一张一合的背着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

    李老儿一边听着孙子背书,一边牵着他的手沿着巷子走,偶尔遇到熟人也会打两声招呼。见到小孙子背书,更是夸一句小孩子真聪明。李老儿当然替孙子谦虚,说“哪里哪里,会背两字而已。”

    约摸走了小半刻钟,出了巷子,左拐,再走几十步,就进入了主街。

    “爷爷,我的墨条用完了,先生说需买新的。”

    李老儿疑惑道:“昨天不是刚给你买吗?又用完了?”

    小孙子不好意思地用空着的一只手掩住嘴巴,道:“完了。”

    李老儿宠爱孙子,舍不得骂,自动的将孙子的“完了”理解成“玩了”。都是拿去玩了。

    他问:“还有什么要买的?”

    小孙儿乖乖道:“笔也要买。今天先生教识字,他一直让我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然后孙儿就照他说的做,结果笔就断了。”

    李老儿无奈地看着孙子,心想着又多添一笔钱了。可他还是舍不得骂,谁让这小孙子是他唯一的孙子呢!

    他边领着小孙子往文房四宝店走去,边道:“真是跟你爹还有你二叔一样,小时候调皮得很。”

    小孙子撇撇嘴,“二叔哪里调皮了,整天都窝在房间里看书,面都见不上。”

    李老儿道:“你二叔,明年是要下场考试的,可不就得温书学习。”

    正说着,文房四宝店到了。

    店里有不少学子正在买笔墨,有粗糙的也有精细的,李老儿当然是往粗糙的一边走去。不管粗糙的精细的,反正对于小孩子来说都一个样,当作玩具而已。

    询问声商量声细细低语,人们自觉的不高声喧哗。似乎进到了这么个充满墨水味的地方,个个也都变得高雅起来,斯斯文文。

    “哎你听说了吗,好像咱们这位皇上的皇位来路不正啊!”

    三三两两中,一个蓝衫学子边拿着一块砚台端详,边道。

    他旁边的同窗啊了声,很是惊讶:“这真的假的,你哪来的消息?”

    先前说话的人道:“我父亲刚从恒阳回来,那边都传遍了,只是还没传到咱们芦山镇这穷乡僻壤而已。”

    这算是新奇事,周围穿着各色学子服的学子都围了过来,好奇地问是怎么回事。

    李老儿牵着孙子,也好奇地过去听听。

    一黄衫学子问道:“那皇上这皇位是怎么来的?”

    蓝衫学子道:“我听父亲说,好像是弑君得来的。听说先皇中意的是永宁王,是皇上用了手段,抢了皇位去。”

    另一黄衫学子道:“这怎么可能,永宁王当时不是逼宫造反吗?”

    蓝衫学子道:“那是岑家人干的,跟永宁王没有任何关系。要不然先皇斩首了岑家,怎么会放过永宁王呢?”

    “你这说的也不对,永宁王是先皇的儿子,父亲放过自己的儿子,理所当然啊!”

    “可是,当今皇上可是有先皇圣旨的,名正言顺。”

    “什么名正言顺。”蓝衫学子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啊,原钦天监监正霍普曾替当今皇上和永宁王卜过卦,说当今皇上帝星式微,而永宁王才是真命天子呢!”

    “啊,还有这么一说。”

    “可不是嘛!”

    “如今这事都传遍了。”

    ......

    李老儿微笑着摇摇头,牵着自己的孙子重新去挑选笔墨。选好后再走到较为精致的笔墨一列,为二儿子买了些纸张。

    “爷爷,什么是帝星啊?”小孙子抬头看着李老儿,满含求知欲地问道。

    李老儿忙捂住孙儿的嘴,道:“乖孙子,以后再也不要问这个问题了,知道吗?”

    小孙子不明所以,“为什么?”

    “因为啊!祸从口出,这不是我们能议论的问题。”

    小孙儿指着一帮蓝的黄的哥哥,“那他们为什么能说?”

    李老儿笑道:“少年人,当真是无所畏惧啊!”

    天家事,岂能随便议论的。虽说此处是姜离地界,山高皇帝远。可是有些事情,尤其是掉脑袋的事,能不做就不做,能不说就不说。不管是好是坏,不说不做总是对的。

    “总之,孙儿听爷爷的就是。等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小孙儿不满地撇撇嘴,老大不高兴。大人老是欺负小孩,老是说“等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李老儿买好了笔墨纸,付了钱,怀揣着东西出了店门,往家的方向走去。

    沿着青石路走,小孙儿在前面活蹦乱跳,他在后面追着喊着“小心点,别摔着。”当真是宝贝到了极点。

    到了家门口,正好碰到从青石路另一头回来的二儿子。小孙子见到二叔,“二叔二叔”地叫,那叫一个甜。二儿子关爱的,将他抱了起来。

    李老儿看向二儿子,问道:“怎么出来了,不是在温书吗?”

    “看得有些累了,所以出来走走。父亲回来得刚好,娘和大嫂刚做好晚膳。”李二儿子道。

    “那进去吧!”

    “嗯。”李二儿子抱着小侄子,高高兴兴地踏进大门,问着小侄子今天在学校都学了什么,会背什么尔尔。

    李老儿跟在后面,抬脚正准备踏上台阶时,忽而的一阵凉风吹来,头顶上传来轻微的“咚咚”的声响。

    他抬头看去,是门廊下挂的两个风灯,因为风的吹动,撞上了门框,所以才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两个风灯,粗糙简单,灯架外用暗黄的纸张糊着,上面书写着“李宅”两个字,一边一个。

    人老了,总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李老儿看着两个灯笼,视线里有着迷茫。

    进了门的李二儿子转过身来想要关门,却见父亲站在外面驻足,抬头望着廊下的两个灯笼发呆,疑惑叫道:“父亲,你看什么呢?”

    李老儿还是维持着抬头的姿势,喃喃道:“想不到都过了这么久了啊!”

    李二儿子皱眉,见父亲不进来,不得已又走出去,站在父亲身边,转身也抬头看着门上那两盏风灯。

    这一看,他或许知道父亲在嘀咕什么了。

    那年腊月,临近除夕,持续了好几天的大雪终于停了。他跟父亲在街上卖灯笼,父亲负责卖,他负责在后面画。

    他还记得买灯笼的那个胖子,满脸猪油一身肥膘,腰间挂着一个满满当当的钱袋,晃得他眼晕。

    也是在那时候,他生出了一股邪念,伸出他画灯笼的手,拽下了那个胖子腰间的钱包。

    后来那个胖子回来找过钱袋,终究是没能找到。他当时以为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还是被人发现了。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少年,眉目清俊,气质高贵,是见过就不会忘的那种。尤其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犀利敏锐仿佛能将一个人看透。

    可他到底没有揭穿他,也不点破他就是小偷。他只告诉父亲那个胖子身上沾了一块他画灯笼时用的颜料而已,却也说明了一切。

    那个少年,他留给了父亲尊严,放过了当时还是孩子的他。

    他还记得当时的自己,脸上燥热得像一块铁,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丢脸,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他还记得那个少年走了之后,父亲对着他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父亲,你说当年如果没有那位公子,我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呢?”李二儿子道。

    李老儿正回头来,道:“他不过是随便的一句话,却挽救了我儿子的一生。如果此生再见到他,为父原当牛做马,报答他的恩情。”

    “父亲所愿,亦是儿子所想。”李二儿子道。

    没有他,他不会深切体会什么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没有他,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天慌恢恢疏而不漏”。

    小侄子好奇地问道:“二叔,他是谁啊?”

    李二儿子低头道:“是二叔的恩人。”

    “那我能见到他吗?”

    “那样的贵公子,只怕是见不到喽!”

    “啊,那还是回去吃饭吧!我都饿了。”

    “哈哈哈......”父子两人齐齐的被孙儿逗乐了,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院中,反手关上院门,吃饭去了。爱看小说的你,怎能不关注这个公众号,V信搜索:rdww444或热度网文,一起畅聊网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