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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章 她的天下

    “昨晚没睡好吗?”他随意的问。

    问完,方觉得好笑。他都这副模样了,她怎么可能睡得好。

    君悦倒也没有明言,依旧一本正经的打哈哈。

    “别提了,昨晚上有只可恶的蚊子,老在我耳边嗡嗡嗡的怪叫。我掌灯找它吧,偏又找不到。每次正准备睡着的时候,它就嚣张的骚扰我。

    你知道那种感觉吧,就跟隔靴挠痒一样,你燥得紧,却又找不到源头,想发泄还不知道从哪发起,闹得我这一大早的脸上就长了好几颗痘痘。”

    她边说,边指了脸上的痘痘给他看。

    白皙的脸上,还真长了两颗小疙瘩。

    因为最近严重睡眠不足,她的确是长痘了。

    连琋眼中一慌,“会不会是...”

    “放心吧!”君悦挥手道,“孟大夫看过了,这是货真价实的青春痘,跟你脸上的不是同一个品种。就是这眼睛跟个熊猫眼似的,难看死了。”

    连琋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什么是熊猫眼?”非白一脸茫然,“是熊和猫交配的物种吗?”

    君悦和连琋两人一同的,一脸怪异的看着他。

    非白嘴角抽了抽,他觉得这两主人看他的眼神就跟看一只傻鸟一样。

    他本来是想学君悦,胡乱说些话活跃下气氛的。但现在看来,这不是他的专长。

    为什么君悦胡说八道起来,听着是又好笑又有道理,他的胡说八道听起来就是...就是...就是真的胡说八道。

    “熊跟猫交配?”君悦指着他道,“我真想徒手掰开你脑袋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鸡蛋黄?”

    “鸡蛋黄?”脑子里自然是脑浆,跟鸡蛋黄有什么关系?

    “是啊!是一坨黄色的翔。”

    非白发挥他勤奋好学不耻下问的精神,继续问:“翔是何物?”

    这问题,连琋也好奇。

    君悦嘴巴麻溜道:“翔就是人体通过特定的渠道给排出来的、消化之后的垃圾残渣,以及不吸收的废物。”

    她话一落,连琋的麻子脸尴了个尬。

    非白反应要慢一点,在充分理解这一番详尽的解说之后,也尴了个尬。

    “咳咳咳...”

    他不得不对她竖起大拇指,“王爷,您厉害。”

    骂人超高级。

    骂他脑子里面装了屎。

    连琋的嘴角笑了笑,心想着以后要是没了他,凭她这一张毒嘴,应也吃不了亏。

    “你笑个屁啊!”君悦两根手指很嫌弃的捏起他外衣的袖子,啧啧两声道,“丑就算了还瘦不拉几的,跟匹十几年没吃饱过的老马似的,难看死了。

    从明天起给我好好吃饭好好补回来,我养了这么多年的丈夫,干干净净白白嫩嫩,高矮正好肥瘦正中的,可不是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连琋无奈道:“说得好像你要把我红烧了似的。”

    “可不是嘛!”君悦脸凑过去,色眯眯道,“秀色可餐呀!”

    连琋莞尔。

    他这辈子,就被她一人调戏过,从初认识一直到现在。

    初时还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次数多了,也就练就了脸不红心不跳的本事,甚至还很喜欢她这时不时的冒出酸掉牙的一句。

    这种充满情趣又欢快的日子,怕是...

    “君悦。”

    “嗯!”

    “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天花患者不宜吹风,所以二楼所有的门窗都是关上的。光照不进来,整个屋子显得有些沉闷压抑和幽冷。

    外面的天,此时正是秋高气爽,阳光温暖,的确是晒太阳的最好时候。

    君悦应该遵照医嘱拒绝的,然而她看着连琋望向窗户的一双渴望的眼睛,拒绝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难得的有那么一日的精神,这恐怕是他最后的一点所求了。

    她拢了把他身上的外衣,道:“晒太阳你就甭想了,病刚好一点就想着蹦跶,门都没有。不过呀,咱们可以到窗下去,看看外面的天,你说好不好?”

    “可我只想晒太阳。”

    君悦变了脸,“再啰嗦我连天都不让你看了。”

    连琋怕怕的、可怜兮兮的妥协,“好吧!”

    君悦两眼眯笑,“这才乖。”

    她朝一旁的非白使了个眼色,非白会意的转身准备去了。

    卧室对面的书房有一扇视野开阔的大窗户,非白让人将里面的桌案挪开,搬进软塌,又在软塌上铺了软软的毯子。旁边准备了茶水,痰盂等等。

    他则都阳台上感受了一下,暂时无风。

    君悦便扶着丈夫一路到了书房,他一步一挪,挪得比乌龟快一点。君悦要不是想让他多活动活动,早不耐烦的一把扛了过去。

    好不容易折腾了好一番,他才安安稳稳的半坐在了软榻上,上身依偎在妻子的怀抱里,怔怔的望着窗外高阔的蓝天。

    白云飘飘,大雁南飞。

    “好美的天。”他赞道。

    君悦才不管这天美不美丑不丑的,她的视线只一心注视着他露在外面的两手两脚,瘦得就跟恐怖片里没了皮的僵尸一样,长则长矣,却给人以一种随时掐住你脖子的窒息感。

    “再过一阵子,郊外的枫林就红了,到时肯定像晚霞一样好看。等你病好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去赏枫林,好不好?”

    连琋轻轻嗯了声,“这可是你说的,不准推脱没有时间。”

    “我什么时候说话食言过了。”君悦说着,揽着他肩的手稍稍向内折了折,拨着他鬓边的散发。

    一拨,掌心一顿。

    她视线看向自己的掌心,一把黑色的发丝赫然醒目。

    君悦心尖一抽一抽的疼,仿佛这头发是从自己头上掉下来似的,颤抖,害怕,心疼。

    她放在心尖上疼的男人啊...

    非白见此,脸色一变,悄无声息的转到他身后,微微蹲下,抓过了君悦手里的发丝,收入袖中。

    “怎么了?”连琋察觉异样,微微抬头问她。

    “没什么。”君悦恢复自然,“非白问我晚上想吃什么,你有没有想吃的,你媳妇我今晚亲自下厨。”

    连琋回答,“我想吃你做的蛋糕。”

    君悦扑哧一笑,“你怎么跟糯米团一样啊!那玩意看着好吃,吃多了对身体可不好。你现在还病着,吃不得。等你病好了,你爱吃十个八个我都没意见。”

    “不能商量吗?”

    “不能。”

    连琋很是失望,“好吧!”

    君悦看着突然间有点孩子样的丈夫,嘴角浅浅上扬。每个女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母性情怀,对于身边的人和事,总是怀着一颗宽容和宠溺的心,去呵护和相守。

    “那我要吃蛋羹。”连琋再说。

    “这个可以。”

    连琋虚弱的笑了笑,全身放松,一手抓着她的手臂,视线再次落在窗外的蓝天上,一时无话。

    良久,连琋唤了声,“君悦。”

    “嗯?”

    “这世间,或许真的有因果报应一说,你觉得呢?”

    君悦看着他,“你是指你自己吗?”

    连琋嗯了声,目光悠远。“十万蜀军,吴国的元曦公主,以前我不信的,现在却有点信了。”

    君悦一惊,“元曦公主,是因为你...”

    “当初,我是不想她来赋城,所以才使计让她染上天花。如今我自己也染上了,你说是不是因果报应?”连琋道。

    君悦太过于震惊,以至于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回答。

    一个无辜女人的性命,在阴谋者的眼中,不过弹指一挥而已。由是身份尊贵,也掌握不了自己的生死。

    他们,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报应吗?

    君悦却不觉得。

    如果真是报应,那这天下怎么还有这么多的恶人?

    “可是君悦,”他继续道,“如果我是罪有应得,那么那些屠杀我族民的凶手,却为什么还好好的活着?权懿还好好的活着。如果我不杀启囸,他是不是也还好好的活着?”

    君悦下巴抵着他的头顶,语气沉重。“我不知道。

    我得知你杀了十万蜀军的时候,也很愤怒。可后来又想,我不是你,也无法感同你身上所承受的痛苦和仇恨。我不能以外人的眼光,去批判你的对错。若有一日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也未必能云淡风轻。

    可是连琋,无论你做过什么,我都爱你。

    你好,我爱。你坏,我也爱。”

    爱他所有的一切。

    “所以,你若入魔,我便陪你入魔。你要报仇,我便帮你。你要杀尽天下人,那我也随你,共赴地狱。”她承诺道。

    有清风自窗户吹了进来,君悦宽袖一甩,挡在了他的脸。待清风过后,衣袖放下。

    连琋趴着她的胸口,看不见她的神情。只听到耳边传来她强而有力的心跳,震得他很是心安和满足。

    此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她曾说她要比他先走,让他感受一下没有她的日子,享一享阴阳两隔的孤独滋味。

    只可惜,他要食言了。

    他要在她的生命里,在她眼前,死第二次。

    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

    “原谅我。”他在心底对她默默说了一句,而后闭上眼睛,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

    两人都不再说话,书房内很是安静。周围一点鸟儿声都没有,大概是被这里的乌烟瘴气给熏跑了。

    没一会,连琋胸口微微起伏,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吸。他身子往下一沉,睡着了。

    君悦感觉到,他抓着她手臂的手一松,眼看就要滑下去。她眼疾手快的抓住,紧紧的握在手心里,已现浅浅皱纹的眼角,一滴透明的泪珠滑入鬓间。

    这是她的天下。可这天下,好像快要守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