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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新不了情(一)(2)不羁的烟火

    浑身湿透的骆幻平到了公司,去食堂吃完早饭才上楼。

    他不想先去换掉湿透的衣服,也许是想向风雨证明,向宿命抗争。

    尽管风雨无常,尽管选择错误,但他依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

    骆幻平到了办公室,换了工装,急忙打开电脑上网,才真正证实了几次收到的信息,不是愚人节的谣传:

    香港影视歌星张国荣,于昨日18点43分,从酒店24楼坠落逝世。

    骆幻平忍不住一声叹息,今天的风雨交加,果然不同寻常。

    张国荣并不是他少年时痴迷的偶像,甚至可以说,由于谭张争霸的火热,他们一群少年也旗帜鲜明分为两派,而他是谭咏麟坚定的捍卫者。

    至今他依然认为,在歌艺上谭超过张,不过也必须认可,张的舞姿优雅,台风无人能及,而且是绝好的电影演员。

    骆幻平第一次听张国荣的歌,是朋友从广州带回的《全赖有你》,一盘演唱会录音带。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听过了谭咏麟的《暴风女神》,迷恋上那高昂圆润浑厚亮丽的歌声后,张国荣低沉宛转透着忧郁的嗓音,没能再打动他的心。

    但在张国荣缓慢的、轻声吟唱的《全赖有你》中,骆幻平仿佛能够看到,歌者孤立在雪山半腰,踟蹰在漫天风雪中的身影,无人理解无可倾诉的落寞,和执着远望的眼神。

    录音带的最后一首是《风继续吹》,据说是张国荣的成名曲,听起来让人幽怨难平。

    随着少年青葱岁月的褪去,曾经崇拜的歌者,大多会成为歌迷过往生命的留痕。

    歌听得少了,星闻秘事关注得少了,但是每次听到歌者的名字,却会瞬间在脑海奔涌出,曾经相伴岁月的点滴影像。

    几经世事磨砺,骆幻平对张国荣,从少年时近乎偏执的抵触,到逐渐了解感悟。

    他曲折的人生,那眼神、身影中透出的淡淡的,却始终无法化解的感伤,和似乎永远不溶于世的迷离,渐渐触动了骆幻平。

    看了《霸王别姬》,骆幻平觉得,张国荣就是在演绎自己,由衷地感叹他,一生注定的孤独寂寞,一朵世间不一样的烟火。

    骆幻平几年前看到一则新闻,是张国荣因为在《春光乍泄》中出演,被提名金马奖最佳男主角。

    两位现场颁奖的主持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台上调侃。

    现场导演还把镜头切到了台下的张国荣,他面带微笑,不露一丝尴尬。但是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出席过金马奖颁奖。

    张国荣这些年的风光背后,遭受了多少非议,承受了多少委屈,无人知晓,而他依然我行我素,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着。

    本以为他可以坚持下去。没想到,终究没能抵御世间的舌刀唇剑,投身一束烟火,随风飘落。

    人是不是只有死了,才更容易被人纪念,就如同黄家驹。

    在世的时候,人们对他的歌不温不火,逼迫beyond不得不远渡重洋去日本发展。

    可是近年来,他的歌曲渐渐开始传唱,一首《海阔天空》和其中的那一句“哪怕有天会跌倒”,听起来让人无限感慨。

    张国荣,黄家驹,也许生前都怀有不容于世的理想,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执着追求。

    一个不慎摔倒在舞台下,一个在选择从高楼跳下时,是不是也心有不甘呢。

    想到张国荣从酒店楼顶的一跃而下,骆幻平突然心里一阵绞痛。

    那被重力加速度牵引、又一定在瞬间渴望重回楼顶、收回那错误一步的摇曳的身影,似乎是那样熟悉地从心底飘起,从眼前飘落,让他瞬间几乎无法呼吸。

    骆幻平走出办公室,想打个电话,和昔日的朋友聊聊,放松一下心情,却又不知道打给谁,谁能真正懂他此刻的感受。

    在他狭小的圈子里,忙忙碌碌的人们,还会有谁,真的对昔日偶像的生死关心关注吗。他不确定,也不想自讨没趣。

    他在楼下溜达了很久,才回到办公室。小马一看到他就赶紧说,老总找你呢。

    骆幻平急忙到公司总经理的办公室。

    老总一看到他就笑着说,有好事。

    原来是总部设在BJ的华北公司,希望调一个写文字材料的,老总推荐了他。

    “你抓紧考虑,尽快给我回话。”老总笑着对骆幻平说。

    老总知道,他是在BJ上的大学,大概猜想他一定愿意去。

    BJ,那是在母亲的歌声中传唱着,令骆幻平从小痴迷向往的地方。有他四年大学的美好时光,也有他往昔爱恋的足迹,还有他内心一直的心愿,能让母亲叶落归根。

    过了这么多年,原以为遥不可及的心愿,刹那间又仿佛无比接近了。

    短暂的激动,随即被现实的沉重压抑住了。

    骆幻平知道,去了就意味着和刚结婚的爱人,要较长时间两地分居。

    在他们这种国有企业里,在京单位的许多人,十几年都没有BJ户口,要把爱人调过去,更是难如登天。

    他真不知道,如何跟爱人开口商量这件事。

    但是BJ对骆幻平,仿佛又是一个难以割舍的诱惑。人生中曾经几度接近,又几度不舍地放弃。

    这一次,难道还得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