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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生何求(二)(2)操碎心的父亲

    骆想平一路走来的经历,张玮虽然不是他们骆家的人,却比骆幻平还清楚,看得比他还透彻。

    “你爸为你哥真是操碎了心,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我爸跟我说,有一次你爸到我们家来,说起你哥的事,痛哭流涕,可是你爸又不肯跟你哥说,说了,我也怀疑你哥能不能理解,能不能领情。”张玮说。

    “你哥第一次生病的时候,你爸那会基本就上不成班了,多高傲多要面子的人,一天到晚求领导体谅,不光得照顾你哥,还得尽量减少经济损失,你哥治病也需要钱呀。”

    骆幻平点点头,想起了哥哥生病时的一件事。

    大夫说,像骆想平这种精神受刺激产生的病,换一个生活环境可能好些。

    “别在家待着了,待在这房子里,孩子就会想起你拿皮带抽他。”骆幻平的妈妈流着泪说。

    骆幻平的父亲租了一间房,房里只有简单家具和一台黑白电视。父亲陪着骆想平住,妈妈和骆幻平每天去看骆想平,晚上回家睡。

    有天晚上,电视里有场足球赛,可刚开始,就突然停电了。

    本来好好的骆想平一下子犯病了,嘴里不停说“我要看球”。爸爸妈妈怎么跟他解释都不行。

    骆想平自己走出了屋,下了楼,到处找看球的地方。他由于激动,走路也变得七扭八歪、一瘸一拐,嘴里不停地念叨:“我要看球!我要看球!”

    爸爸妈妈和骆幻平跟在骆想平身后,在街上像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窜。他们家住的是企业区,骆幻平爸爸妈妈的同事、熟人应该很多。

    骆幻平不敢想象爸妈当时的心情,可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呀。如今有了这么个生病的孩子,别人该怎么看,怎么想。骆幻平真担心他们会因此一辈子抬不起头。

    “那时候我知道有好多人都会想,冯玉兰这辈子完了,毁在这个孩子手里了。”妈妈后来握着骆幻平的手,眼中含泪地说。

    “但是我冯玉兰挺过来了,谁能想到你哥能好,咱们家还能好成这样。和我要好的老师都跟我说,那是你们家,是你冯玉兰祖上积下的德呀!”妈妈老泪纵横,骆幻平忍住泪给她擦拭着。

    “所以呀,你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干嘛就干嘛吧,算我们欠他的也好,还他的也罢,我们就都不要刺激他了。兴许他这辈子就平平安安过来了。”

    就像那天晚上,爸妈和骆幻平,始终跟在骆想平的身后也不阻拦,任凭他穿过了一个又一个街区,终于找到了一个没有停电的街区。

    “我要看足球!”骆想平扒着一楼的窗户往里看,焦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足球完了。”他父亲想哄他。

    “没完,没完!”骆想平吼着,用哭腔说:“我要看足球!让我看足球吗!”浑身一软就瘫倒在地上。

    他父亲只能厚着脸皮去敲人家门。

    人家一听他父亲近乎哭诉的请求,看见骆想平的样子,二话不说就让他们一家四口进了门,让骆想平坐在正对着电视的沙发上看比赛。

    骆想平心满意足,全神贯注,旁若无人,和正常人无异。

    他父母的表情就十分尴尬,不时轻声说着道歉的话。

    那家的男主人很豪气地说没关系,小声跟他父母交流着怎么治疗这种病。

    那家里还有一个小女孩,和骆幻平年龄差不多,总是忍不住用好奇的眼神偷看骆幻平。骆幻平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内心却感到屈辱。

    “本以为你哥好了,又考上了BJ的大学,可以缓口气了。

    后来我爸听人说,你哥在BJ第二次犯病的时候,正是大年初一,学校把电话打到了你爸的单位,单位正在团拜。你爸一听,就当着所有的同事嚎啕大哭起来。

    我想你爸那时候,可能真觉得你哥毫无希望了,他自己也是筋疲力尽了。这样的事情又来一次,谁能受得了。”张玮说。

    “真不知道我爸妈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就一天一天熬呗。”张玮接着说。

    “你哥在BJ医院治疗,你爸三天两头往BJ跑,班也没法上。

    也亏你爸平时工作好,人缘好,领导才体谅。不过为了你哥,你爸也算是把工作和前程都撂下了。

    你哥病好了,让你爸操心的事更多了。

    你哥上的BJ工商学院,那是和甘肃省工商局签了委培协议的。你哥因病休学了一年,委培名额早被人顶走了,毕业的时候,等于没有接收单位了。

    你爸不知道把LZ市工商局闯了多少回,单位家里把局长都见了好几面,跟人家诉苦,鼻涕眼泪的请人家接收你哥,估计礼物也没少送,但是最后也没办法。

    还是你爸有本事,又听说蓝星清洗公司要大学生,就直接去找人家老总,好说歹说人家答应了。

    我还听说,你爸到学校求人家帮忙,在档案里,把你哥因病休学的原因改成普通疾病了。要不然,人家真还不一定要你哥呢。”

    骆幻平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场景。

    他父亲到BJ来,请他和哥哥一起吃饭,当时骆想平大四马上要毕业了,他刚上大一。

    父亲跟骆想平说,想去工商局也行,他都说好了,人家接收,不过他觉得蓝星清洗公司更好,效益好,有前途。

    骆想平叼着根烟还犹豫不决,骆幻平则替他高兴,为他出主意,鼓动他去企业闯一闯,不要到政府部门浪费时间荒废青春。

    骆幻平真庆幸,当时他作出了正确的帮腔,如果他鼓动哥哥执意要去工商局,真不知道父亲该如何收场。

    骆想平去了蓝星清洗公司,还在那里认识了他妻子。

    “你嫂子家的情况你大概了解吧。她妈是个厉害人,你嫂子十几岁时,她妈就把她爸给撵出去了。

    她妈有心脏病,离不开人照顾。你嫂子不是号脉、扎针、输液都会吗,那都是照顾她妈学会的。

    她妈舍不得姑娘,到处托人打听你哥的情况,坚决不同意你哥跟你嫂子。

    你嫂子她爸和她妈,在这件事上统一起来了,拿着铁链子到你爸的单位和你爸谈判,全办公楼都风言风语,人人都去看热闹。”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在上大学,当然不知道。你父母也不会跟你说的。

    你哥和你嫂子倒是感情好,意志坚定,干脆跑到天水来找我躲难。不过他们那时候也天天犯愁,你嫂子动不动就哭。

    你父母和你嫂子她父母谈了好多次,恳求他们给孩子们一个机会。最后一次,两家终于达成协议。

    我听说,你嫂子他爸当着你父母的面,给你哥一个大嘴巴子,说如果对不起你嫂子,就让你哥好看。你父母一声没吭。”

    骆幻平仿佛看到父母心疼哥哥,却只能忍辱含泪的样子,内心一阵酸楚。

    “还好,你哥和你嫂子也算恩恩爱爱。你嫂子是彻底让你哥的心安定下来了。

    但是你爸也没闲下来,又得忙他们两个人的工作。

    你嫂子他爸那时候拿着铁链子,到处找他们两个,他们没法在蓝星上班,后来能上班了,就都被下放到车间去了。”

    “我听我哥说过,天天扛着大桶油清洗设备,可苦了。”

    “基本就是当民工使,估计也是撵他们走呢。

    你哥还能坚持,你嫂子就不上班了。

    还是你爸想办法,把你嫂子弄进了高压阀门厂。厂子效益不太好,可总算还有份工作。

    可你哥就麻烦了,非要回工商局去。那可是像登天一样难了。

    你刚毕业回来那会,你哥正闲呆在家里呢,两口子就靠你嫂子,一个月时有时无的两三百块钱过日子呢。估计你爸也没少补贴。”

    骆幻平清楚记得,他刚领到第一个月工资回家,准备让父母高兴一下,父亲就对他说:“你懂事点,去看看你哥吧,他现在还没工作,心里肯定烦。”

    骆幻平去了哥哥家,他们是租的房子,妈妈说租金也是父亲在交。

    骆想平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跟他聊天,他走的时候,把第一个月工资都给了哥嫂,嫂子还很不好意思地把他送到了门口。

    “你爸那时候,估计把能想的办法都想到了,耗了差不多有两三年,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吧,好歹把你哥弄进工商局了。

    这下你家才真算踏实了。后来就是给你哥他们带孩子,找房子,哎,你爸一颗心都扑在他们身上了。”

    张玮看着骆幻平,“我知道你有时候觉得委屈,但是你应该体谅你爸,他是被吓坏了,谁要是经历过两次,把自己的孩子从精神病院里捞出来,谁都会害怕的,也都不想再有第三次。

    你哥有一点风吹草动,估计皱个眉,你爸都会做噩梦的。所以对你哥来说,你父母只有哄着,让着,不可能再有其他想法了。”

    “真不知道你们老骆家,祖上是积了八辈子德了,还是作了八辈子孽了,这不要活活把人折腾死吗。”妈妈也曾当骆幻平面咒骂着。

    幸好,骆想平再没有折腾第三次,可能真是骆家祖上积了些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