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老人与刀片
钱超英浑身发疼，他人生中第一次觉得痛苦是这样一种非人的折磨。
他从未这么想要躺在床上睡一会儿。
剧烈的疼痛。
但是他依旧没有停止自己的战斗，工人一向是做得比说得要多一些，身体需要正确地行动起来，所以，他找到了商场五楼的货梯，这里有一条小路，前面就是能够登上大厦穹顶的消防阶梯。
没有任何悲壮的气质，他上楼的时候，甚至寡然到无趣。
他手中拿着一筐金属刀片，甚至因为太疲累了，看起来就像劳作一天的老农收起农具，伴着夕阳拿着一筐白菜豆角回家一样。
“这狗东西怕铁……”
他不打算、更不愿意联系夜间的火葬场为他提供帮助，那里已经捉襟见肘了，不可能还有余力找出人手帮助自己。
眼里依旧还有血迹。
现在他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了，他甚至觉得，如果在自己年轻时候生一个儿子会怎样？
可能他会和自己一块干些事情，或许能够把前面这个怪物弄死。
或许会传承自己的未凉的一腔热血。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时候内心会出现这么多敏感的情绪：“你这个狗东西，让别人看我们像是大黄狗、白兔灰兔子什么的，像是小孩子干的事情。”
他身后的足迹上，有着点点血痕。
“有时候，我觉得你也是一条还算硬气的老狗，虽然坏，但是还挺厉害。”钱超英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到了这时候，肺部的剧痛只能凭借轻声地絮叨来缓解，“老子几十年都在和你干，你说……你弄死了我们多少兄弟。”
“所以，我们得弄死你。”
钱超英到了楼梯的顶端。
前面就是怪物栖身的穹顶，那有着巨大的波浪形穹顶装饰，就像是可以让人行走的巨大室内吊顶石膏板。
他的眼前，已经不用仰望就能看到这个巨大的、吸附在穹顶上的诡异恶心的血胎。
“我不知道你多大了，但是我岁数确实不小了，动作没有原来快了，同事也没有原来多了……挺机灵，挑这时候来找茬。”钱超英踏上了这个穹顶的厚重板子，开始向前方缓缓移动。
“轰隆！”
前面这个巨型的血胎像是察觉到了危险，居然加快了进入“现实”的进度，在它的影响下，这些位于穹顶的装饰板材和整体结构居然开始震动起来。
“哗啦！”
钱超英一个站不稳，差点从半空中掉下来！
如果掉下来的话，那么他就会从五楼直接摔到一楼的地面上！
刚才这阵疯狂的震动，让钱超英箱子里的刀片撒出来很大一部分！
看了一眼晶莹的刀片从自己怀中的箱子洒落，没时间心疼，只能继续前进。
前面，就是这个怪物最边缘的部分。
这里有着毛细血管，以及很多像是触手一样的粘稠肢体。
钱超英像是用镰刀割掉成熟西瓜的秧子一样，从手中的箱子里拿出了好几个刀片，看准了，双手暴着青筋，用力地扎进了这些血肉之中！
“噗呲！”
怪物的肉体十分害怕金属，刀片切割进去以后，瞬间飞溅出巨量的血液和黑脓水，以致于让它变得更加狂暴了，甚至穹顶上的钢化玻璃幕墙也因为这个凶兽的疯狂抖动，经受不住，瞬间崩裂开来！
甚至还有一块脸盆大的玻璃猛然下坠，砸向了钱超英的左脚。
玻璃的锋利沉重砸烂了他的左脚，一半脚掌被砸出了正常人目视都觉得痛苦万分的撕裂弧度。
“砰！”
钱超英摔倒了，这具中年人的身体摔倒的时候，声音轻得没有一点存在感。
一个凡人摔倒了。
在摔倒的时候，他依旧把这一箱子宝贵的刀片抱在怀中，没有再让它们从自己的手中掉下去。
站起来是一个问题。
一个凡人想要挑战有着莫名诡异力量的邪神，哪怕只是一个投影、一个力量尚未完全苏醒的剪影，那都得需要巨大的勇气。
钱超英真的需要一些时间站起来。
面前这个血胎样子的血肉怪物不会给钱超英的时间，时间站在它那边，确切地说，它的能力就是控制部分时间。
四周的玻璃掉落速度突然快到可怕，比平时还要快了五倍左右，看起来就像一抹抹白色流星。
他差点就被两块自由落体的碎玻璃削掉脖子，但是依旧被碎玻璃崩裂后的碎片削出了众多伤口。
在玻璃渣中，钱超英再次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老天爷在看着，你没弄死我，那就该我了。”
钱超英往前走了几步，现在已经踏在了它的部分血肉上，他从箱子中再次掏出几个刀片，用力地刺进了这团血肉中。
他的脚已经全废了，令人不敢想象的疼痛下，他没有力气弯腰刺下刀片。
但是他还有一招。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依靠地球上的无上定律，重力。
钱超英倒了下去，他朝着怪物的血肉摔了下去。因为这样，他就能带着自己手中的刀片，用力地刺进它的肌体。
他能控制时间，但是不能控制其他规律。
“噗！”
“噗！”
“噗！”
又是一大堆刀片刺了进去。
血胎怪物现在又在开始抽动，就像是在热锅中的蚂蚁，不断震荡、疯狂颤动。
这个穹顶已经非常不稳定，就像是马上会彻底崩坏，这个怪物全部就要掉在地面上。
钱超英现在也非常难受，因为他从未如此接近过这么“真实”的血肉怪物。而且，它比那些长满红毛的“红色食腐者”位格不知道高了多少。
就像一个巨大的污染源。
即便是有着火葬场的工衣，现在钱超英也到了疯狂的边缘。
他觉得自己即将不属于自己，宇宙的所有信息在一瞬间灌向自己的大脑，世上最复杂的结构都描绘不出的画卷出现在精神中，像是要轰碎他的所有理智。
钱超英胸口的工牌已经被血液浸透，分不出来是钱超英的，还是这个巨大血肉怪物的。
“咳咳！”
钱超英还在吐血，眼睛被头皮上被玻璃划破的鲜血浸染，彻底看不见了。
“我这辈子图什么？”他想起了那个小姑娘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觉得这是那小姑娘不多的真情流露。
“没有好好享受、没有娶妻生子，没有爱好……但是我知道我做的事儿是为了别人啊，你说我矫情，我说在我们那时候，不这么做的人才叫矫情。”
他想起了一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本小说，听说作者是个倔强的大胡子，他在描写了一个在海上和鲨鱼搏斗的老渔夫，里面有一句话令人印象深刻。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人可以被打死，但是不能被打败’？‘人这一生应该怎么度过’？……想不起来了。”
黑暗。
无尽恐怖。
人类本能地对黑暗有一种恐慌，钱超英本以为自己在火葬场上了这么多年的夜班，早就应该适应，但是依旧感受到了一种无助。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眼睛里都是血，就像是身处在昏暗无际的黑夜中，泛着微光的墨色大海中，潜伏着一头可怕的怪物。
自己这个目盲渔夫的敌人除了无尽的黑夜、波涛汹涌的海浪，还有海浪下面潜藏的怪物。
希望渺茫，甚至钱超英自己都知道，基本没有胜算了。
他没有擦拭眼中的鲜血，他现在已经不需要视力了，因为身下的触感就是这个怪物的身体，所以，他伸出手去。
他抓起了一大把刀片，因为什么也看不到，手掌已经被刀片刮伤了，满手都是鲜血。
这是一名火葬场工人的最后一击。
“钱超英，工号二九六，开始执行最后一项夜班任务。”
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他相信既然这个有着“超自然力量”的恐怖邪神和自己共度了那么多的夜晚，一定知道自己这类人从不怕死。
就怕死得时候没给它一点疼尝尝。
不然自己死了，都没有脸面见那些牺牲了的工友们。
“很快就要找你们来了。”
当钱超英拿着一把刀片往下扎的时候，在这一瞬间，有一抹星空倩影像是幻影一样来到了这里。
她的青葱手指抓住了钱超英的手腕。
“钱叔，”张雯用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时的称呼对他说道，眼神中没有对浑身是血的钱超英有一丁点的怜悯，“你不能这么做。”
“是她。”
“是她呀。”
钱超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鸣开，他用力翻了一个身，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然后，他想要攻击这个声音的来源。
他掷出手中的一把刀片。
但是这种力道却只削断了一缕她的发丝。
张雯依旧穿着她那一席美丽的星空裙子，轻盈地躲开了钱超英的缓慢攻击，高跟鞋也踩在了他那已经被砸烂的左脚上，这种痛苦，让这个铁骨铮铮的工人大叫了起来。
“我要谢谢你。”张雯像是在直播中一样，甜甜地笑着。
然后，她的脸瞬间就变得冷酷万分，像是要给这个可怜的工人心中最后剜一刀：“若不是你的话，我也无法凑齐这么多的‘红色食腐者’，更没有办法完成今天这个仪式。”
“你做了半辈子的努力，想要在工厂中封印它，”张雯抬起了自己的脚，脚跟沾着血迹，她缓缓说道，“但是在生命的最后，你却因为你自己的缘故，把火葬场这么多年的努力都葬送了。”
张雯：“你的心痛不痛？”
钱超英听着眼前张雯的话语，没有说话。
“我一直在骗你，你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的‘榜一大哥’。”张雯脸色不再冷酷，反而淡淡说道。
她最后对这个她心中从未直视过的火葬场工人说道。
钱超英的身体快要扛不住了，他用极细微地声音说道：“我早就知道了。”
张雯轻轻地俯下身子，认真盯着这个满身血污的黄衣工人：“你说什么？”
钱超英手中的工牌在微微颤抖，再次用极细微地声音说道——
“我早就知道了。”
“我愿意被你骗，这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钱超英在微笑，他没有强颜欢笑，他是真的尊重自己的内心，尊重并且不后悔那一阵子的时光。
张雯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钱超英。
她半蹲了在这里，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看这个其貌不扬、看起来真的容易被骗的傻男人。
“那你真可怜。”
张雯：“我借助你的帮助，以及它在我脑海中响彻的声音，在这里布置降生的仪式，仪式结束以后，它的血胎投影就会在这个大厦变成现实，它的一部分来到了这里。”
钱超英苦笑：“我猜也是，‘狗东西’的一部分会来到这里。”
张雯突然握起了钱超英的手，把他攥在手里的沾血刀片扔到了一旁，然后一脚把盛放着刀片的纸箱踢下不让这些金属刀片接触穹顶上这个巨大的血胎。
“别犯傻了，最后好好歇歇吧。”张雯怀着复杂的思绪对他说道。
“这会死很多人的，刚才抬起头的那些人基本不可能活下来。”张雯看了看正在仰头注视这里的普通人，“至于我的那些粉丝……他们凭借着它的‘时间赐福’，现在正在大厦四周写下咒文。”
“仪式马上就要完成了。”
“它很快就要降临了。”
张雯看着基本已经丧失行动力的钱超英：“而其他的正常人，现在自身的时间已经变慢，他们无法阻止我，唯一有一点点可能阻止这次事件的你，也废掉了。”
张雯：“你现在还能做什么呢？”
钱超英眼神有点涣散，脑海中一直有着某种邪异的杂音，他咽了咽想要吐出的血水，说道：“我没有见过，但是曾听说过有人阻击过它，阻击了它想要‘投影’在厂外的传奇故事。”
“那一次，狗东西失败了，也是这样的情景。”
“有个叫陈长河的工人阻止了它。”
“陈长河！”张雯眯起了眼睛，心头愤怒燃起。
“我知道的比你要多，小娃娃。”
“比你多得多。”
张雯露出一副“到这时候居然还在逞能”的不屑眼神：“可惜你什么也做不了了”。
钱超英的牙中渗出血，苦笑道：“你说的对，我现在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
“你能不能在这里陪我一会儿？”钱超英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祈求。
她转身，慢慢离开，一身星空裙上没有沾染任何血迹：“你就在这里等死吧，亲眼看见‘它’降临一定是个美妙的场景，前提是脑子不要先疯掉。”
“我现在要毁了那些为了‘正义’的人的努力，看着烦。”张雯走远，没有理会这个工人最后的心愿。
钱超英一只手捂着腹部，剧烈地绞痛让他说不出话，费力揉了揉眼，他隐约看到了这一抹倩影。
但是没有看到她眼中滴落的半滴泪水。
“傻娃娃，这次该我骗你了。”
钱超英拿出自己的工牌，在碎裂的塑料保护套后面，夹层中的一层铁片隐隐发出夺目寒光。
“我还能战斗。”
钱超英看了看下方，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蓝色在地面那个破洞中，在负一层的超市里闪耀。
“或许还有机会，或许这次还没那么糟糕。”
……
……
各个楼层中。
现在都有人打开了手机中的“浮光AR”软件，在手机摄像头的拍摄下，他们从手机的屏幕中看到了很多动画版的萌系小怪兽。
它们张着小爪子，看起来可爱多过可怕。
“玩家你好呀，请跟我一起做，躲开屏幕上的小怪兽，然后按照箭头行走哦。”手机突然出现了这么一段语音。
这些人手心都是汗，看着屏幕中某堵墙上有小怪兽，然后快速闪避开，然后根据一个“悬浮”在手机摄像画面中的箭头，跟随着指示前进。
现实中，这些人什么也看不到，离开了手机的拍摄，那些布满着“小怪兽”的墙看起来只是一堵普通的墙。
“哇，你躲过了一个小怪兽！恭喜你获得并夕夕五十元无门槛购物券。”
只有目前封闭的信息组知道，现在这些普通人观察不到的地方，手机里出现着“小怪兽”的地方，真实存在着某种力场。
如果一个人被邪异“侵蚀”严重，那么这些人就会慢慢看到附着在墙上的诡异血肉，看一会儿，可能就会疯掉。
这是一个似乎不可逆的过程，信息组这几天做的工作，就是要把这种危险的过程扼杀在萌芽中。
这样的结果，就是研发了“浮光AR”。
这个软件直接使用了各大互联网大厂的顶尖技术，整合了根据怪物发出力场的强弱，能够实时地为使用者提供躲避邪异的功能。
但是依旧需要信息组设置在大厦内外的探测器和服务器，以及人为的宏观掌控，如果离开了这些硬件和这些技术人才，手机也会传递出“错误”的信息。
可能显现出可怕诡异的符号，甚至直接被引导到邪异滋生的地方。
但是现在人们可以信任这个手机软件。
面前有很多恐怖危险的血肉，但是肉眼还看不到。
怎么办？从手机上看！
手机上的摄像头拍摄的画面上出现了萌系小怪兽，那就证明前面异常危险！接触很有可能变疯！
现在就该躲过这里，并且跟随AR幻化出来的仿佛电子游戏中的指示箭头，从安全的路到达安全区域。
“恭喜你躲过五十只小怪兽啦！奖励并夕夕800元现金，不需要砍一刀哦，请记得提现查收哦~”
人们在惊悚的气氛中躲避着未知的危险，手机的电量就像是自己的生命倒计时。
因为“小怪兽”，也就是灾厄是动态的，不知道何时这条路就不能走了，可能刚才刚走过了一个人，但是下一个人到这里的时候，这条路上已经布满了诡异血肉。
“请继续根据箭头指示，到达安全地点哦，到达地点后，会奖励一张并夕夕无门槛购物券，免费购物，上不封顶哦。”
人们在为生死拼搏，当初为了减缓人们紧张的“电商奖励”设定，现在却成了无比诡异、像是闹剧一样的无奈机制。
有一说一，这些奖励的购物券和现金是真的，是真的可以用的。
但是即便是在这么恐怖的气氛中，依旧有人突然脑回路不太对劲，吐槽了一句：“我记得下载的时候，不是说躲过三次就会有一张无门槛购物券吗？不靠谱啊！并夕夕又开始坑人啦？”
……
……
无数“老板”现在已经恢复了自己战士的身份，他们紧张、快速并有条不紊地把一个个仰着脖子往上看的群众送到安全的地方。
他们已经察觉到自身和现实之间的不协调，简单来说，就是有的东西飞快，有的却格外缓慢。
时间影响了他们。
但是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决心。
他们的效率惊人，即便是在自身时间流速受到影响下，他们也帮助了一个又一个的路人，以及被初步感染、抬起头来不断发出呓语的人。
“往上看看吧。”
“往上看看吧。”
然后，这些仰着头的人就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具体方法是，用黑色布条蒙住他们的眼睛，然后二人一组，把这些受到感染的无辜人们搬到地下的第二隔离点，一是避免和完全理智的群众们接触，二是防止这些人进一步恶化。
当自己变慢的时候，其他人的任何动作都很快，不得不说，想要捉住这些不断说着“往上看看”的人们，就像是要把勺子倒过来捞汤圆一样难。
但是他们还是把一个又一个的人送到了指定地点，甚至比信息组预想的时间还要快。
这是一个不好笑的事情，因为这些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太差了，即使比这些训练有素的战士速度快了五倍，那么疲劳的速度也快了五倍，最后动作甚至和时间变慢的战士们还要慢。
信息组所在的指挥室。
“田呈明、关子昊前往三楼鞋帽区，在‘流云之家’这家店中，还有几名没有逃离的普通人，请前往救援。”
这些技术人才所在的地方，有着商厦全部视野的摄像头，他们正在从联络话筒中传递出一条条消息，让在外面的战士最大限度地躲开危险，从而最有效率地帮助到所有的人。
“这个视频，”刚才说三楼还有没有逃离的人的技术人员觉得不妙，他看了看摄像头中的画面，“不太对劲，能不能给我一个力场侦测？这不是浪费，快点给我数据。”
“快一点！”
商厦外，某处墙壁上临时安装的设备缓缓转头，开始探测这家叫做“流云之家”的店。
侦测完以后，看着上面的数值，这个技术人员眼睛都睁大了，声音焦急，在话筒中喊道：“不要前往三层‘流云之家’！力场读数显示里面的不是正常人，他们已经疯了！”
最先来到三楼“流云之家”的居然是罗副队，他看着店铺里的状况，沉声说道：“你们干得不错，提醒非常及时……他们这些人是张雯的铁杆粉丝……”
店铺中，在货架的边缘，是大厦墙体的巨大玻璃幕墙，他们嘴里说着人们听不懂的话，狂热地用手掌划破的鲜血，在玻璃上涂抹出一个个无人看懂的邪异符号。
他们对罗副队等人的到来视若无睹，就这样一心划着。
这些血色符号，和陈郁曾经看到的同属一类，甚至现在只是看着就能引发一阵剧烈的头痛。
“三组和五组，不要观察张雯的粉丝所书写的符号。在不伤害这些群众的生命前提下，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们！分散在每个楼层，马上行动！”
“是！”
罗副队和几名战士马上冲了进去，罗副队刚刚伸出手，想要擒抱其中一名粉丝。
没想到这个粉丝的腰肢以非常诡异的姿势扭动起来，然后闪电一样躲开了，并且继续在玻璃上绘制着那血色的符号。
他们就像是心中知道这些巨大的鲜血符号如何书写，就像在作画一样，刚刚在一侧画着，现在在另一侧继续画，似乎有信心保持这幅画彻底完成后的完整性。
同样的事情同时发生在其他战士身上，他们的速度极快，快地都出现残影了。
而且，他们的身体就像是橡皮一样松软无骨，仿佛皮下寄生着一个神奇的怪物一样，甚至还有红色毛发在他们的肌肤上生长。
“凌波微步吗？这还怎么打！”
武林高手大战钢铁战士，脑子最疯的小说家都不敢这么写。
而且，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就像是陈郁那晚见到变疯之后的周大琦一样，这些人居然开始吐出巨大的负能量——
“从名校毕业又怎么样？当了著名的心理医生又怎么样？”
其中一个粉丝正是张雯直播间的心理医生，断然认定张雯有精神分裂的症状，但是现在看他自己更像是精神分裂。
“买不起一线城市的房子！所以只能骗！骗经费，骗患者！只能假装我很关心那些精神病患者！我把他们的心理疾病疏导成必须需要我的谈话才能改善，其实他们的病并没有改善！”
“我只是让他们对我的劝导产生了依赖！掩盖住了那很难祛除的顽疾！”
“只有这样，我才能赚钱！才能赚大钱！”
“只有这样我才能买房子！”
“所以，我现在感觉非常快乐！我不是为了房子！不是为了车子！”
“没有一个人年轻时候的理想是买房子！更没有一个人想要为了他娘的水泥钢筋把自己灵魂都卖了！”
“我是个疯子，所以我支持小咪！”
“我太爱她了！因为她说的全部是对的！”
“你们凭什么捉我？”
“你们捉不到我！”
这个已经“癫狂”的心理医生在玻璃上擦着自己的鲜血，脸上却都是泪水，分不清是开心还是悲伤。
他从未这么想要躺在床上睡一会儿。
剧烈的疼痛。
但是他依旧没有停止自己的战斗，工人一向是做得比说得要多一些，身体需要正确地行动起来，所以，他找到了商场五楼的货梯，这里有一条小路，前面就是能够登上大厦穹顶的消防阶梯。
没有任何悲壮的气质，他上楼的时候，甚至寡然到无趣。
他手中拿着一筐金属刀片，甚至因为太疲累了，看起来就像劳作一天的老农收起农具，伴着夕阳拿着一筐白菜豆角回家一样。
“这狗东西怕铁……”
他不打算、更不愿意联系夜间的火葬场为他提供帮助，那里已经捉襟见肘了，不可能还有余力找出人手帮助自己。
眼里依旧还有血迹。
现在他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了，他甚至觉得，如果在自己年轻时候生一个儿子会怎样？
可能他会和自己一块干些事情，或许能够把前面这个怪物弄死。
或许会传承自己的未凉的一腔热血。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时候内心会出现这么多敏感的情绪：“你这个狗东西，让别人看我们像是大黄狗、白兔灰兔子什么的，像是小孩子干的事情。”
他身后的足迹上，有着点点血痕。
“有时候，我觉得你也是一条还算硬气的老狗，虽然坏，但是还挺厉害。”钱超英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到了这时候，肺部的剧痛只能凭借轻声地絮叨来缓解，“老子几十年都在和你干，你说……你弄死了我们多少兄弟。”
“所以，我们得弄死你。”
钱超英到了楼梯的顶端。
前面就是怪物栖身的穹顶，那有着巨大的波浪形穹顶装饰，就像是可以让人行走的巨大室内吊顶石膏板。
他的眼前，已经不用仰望就能看到这个巨大的、吸附在穹顶上的诡异恶心的血胎。
“我不知道你多大了，但是我岁数确实不小了，动作没有原来快了，同事也没有原来多了……挺机灵，挑这时候来找茬。”钱超英踏上了这个穹顶的厚重板子，开始向前方缓缓移动。
“轰隆！”
前面这个巨型的血胎像是察觉到了危险，居然加快了进入“现实”的进度，在它的影响下，这些位于穹顶的装饰板材和整体结构居然开始震动起来。
“哗啦！”
钱超英一个站不稳，差点从半空中掉下来！
如果掉下来的话，那么他就会从五楼直接摔到一楼的地面上！
刚才这阵疯狂的震动，让钱超英箱子里的刀片撒出来很大一部分！
看了一眼晶莹的刀片从自己怀中的箱子洒落，没时间心疼，只能继续前进。
前面，就是这个怪物最边缘的部分。
这里有着毛细血管，以及很多像是触手一样的粘稠肢体。
钱超英像是用镰刀割掉成熟西瓜的秧子一样，从手中的箱子里拿出了好几个刀片，看准了，双手暴着青筋，用力地扎进了这些血肉之中！
“噗呲！”
怪物的肉体十分害怕金属，刀片切割进去以后，瞬间飞溅出巨量的血液和黑脓水，以致于让它变得更加狂暴了，甚至穹顶上的钢化玻璃幕墙也因为这个凶兽的疯狂抖动，经受不住，瞬间崩裂开来！
甚至还有一块脸盆大的玻璃猛然下坠，砸向了钱超英的左脚。
玻璃的锋利沉重砸烂了他的左脚，一半脚掌被砸出了正常人目视都觉得痛苦万分的撕裂弧度。
“砰！”
钱超英摔倒了，这具中年人的身体摔倒的时候，声音轻得没有一点存在感。
一个凡人摔倒了。
在摔倒的时候，他依旧把这一箱子宝贵的刀片抱在怀中，没有再让它们从自己的手中掉下去。
站起来是一个问题。
一个凡人想要挑战有着莫名诡异力量的邪神，哪怕只是一个投影、一个力量尚未完全苏醒的剪影，那都得需要巨大的勇气。
钱超英真的需要一些时间站起来。
面前这个血胎样子的血肉怪物不会给钱超英的时间，时间站在它那边，确切地说，它的能力就是控制部分时间。
四周的玻璃掉落速度突然快到可怕，比平时还要快了五倍左右，看起来就像一抹抹白色流星。
他差点就被两块自由落体的碎玻璃削掉脖子，但是依旧被碎玻璃崩裂后的碎片削出了众多伤口。
在玻璃渣中，钱超英再次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老天爷在看着，你没弄死我，那就该我了。”
钱超英往前走了几步，现在已经踏在了它的部分血肉上，他从箱子中再次掏出几个刀片，用力地刺进了这团血肉中。
他的脚已经全废了，令人不敢想象的疼痛下，他没有力气弯腰刺下刀片。
但是他还有一招。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依靠地球上的无上定律，重力。
钱超英倒了下去，他朝着怪物的血肉摔了下去。因为这样，他就能带着自己手中的刀片，用力地刺进它的肌体。
他能控制时间，但是不能控制其他规律。
“噗！”
“噗！”
“噗！”
又是一大堆刀片刺了进去。
血胎怪物现在又在开始抽动，就像是在热锅中的蚂蚁，不断震荡、疯狂颤动。
这个穹顶已经非常不稳定，就像是马上会彻底崩坏，这个怪物全部就要掉在地面上。
钱超英现在也非常难受，因为他从未如此接近过这么“真实”的血肉怪物。而且，它比那些长满红毛的“红色食腐者”位格不知道高了多少。
就像一个巨大的污染源。
即便是有着火葬场的工衣，现在钱超英也到了疯狂的边缘。
他觉得自己即将不属于自己，宇宙的所有信息在一瞬间灌向自己的大脑，世上最复杂的结构都描绘不出的画卷出现在精神中，像是要轰碎他的所有理智。
钱超英胸口的工牌已经被血液浸透，分不出来是钱超英的，还是这个巨大血肉怪物的。
“咳咳！”
钱超英还在吐血，眼睛被头皮上被玻璃划破的鲜血浸染，彻底看不见了。
“我这辈子图什么？”他想起了那个小姑娘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觉得这是那小姑娘不多的真情流露。
“没有好好享受、没有娶妻生子，没有爱好……但是我知道我做的事儿是为了别人啊，你说我矫情，我说在我们那时候，不这么做的人才叫矫情。”
他想起了一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本小说，听说作者是个倔强的大胡子，他在描写了一个在海上和鲨鱼搏斗的老渔夫，里面有一句话令人印象深刻。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人可以被打死，但是不能被打败’？‘人这一生应该怎么度过’？……想不起来了。”
黑暗。
无尽恐怖。
人类本能地对黑暗有一种恐慌，钱超英本以为自己在火葬场上了这么多年的夜班，早就应该适应，但是依旧感受到了一种无助。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眼睛里都是血，就像是身处在昏暗无际的黑夜中，泛着微光的墨色大海中，潜伏着一头可怕的怪物。
自己这个目盲渔夫的敌人除了无尽的黑夜、波涛汹涌的海浪，还有海浪下面潜藏的怪物。
希望渺茫，甚至钱超英自己都知道，基本没有胜算了。
他没有擦拭眼中的鲜血，他现在已经不需要视力了，因为身下的触感就是这个怪物的身体，所以，他伸出手去。
他抓起了一大把刀片，因为什么也看不到，手掌已经被刀片刮伤了，满手都是鲜血。
这是一名火葬场工人的最后一击。
“钱超英，工号二九六，开始执行最后一项夜班任务。”
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他相信既然这个有着“超自然力量”的恐怖邪神和自己共度了那么多的夜晚，一定知道自己这类人从不怕死。
就怕死得时候没给它一点疼尝尝。
不然自己死了，都没有脸面见那些牺牲了的工友们。
“很快就要找你们来了。”
当钱超英拿着一把刀片往下扎的时候，在这一瞬间，有一抹星空倩影像是幻影一样来到了这里。
她的青葱手指抓住了钱超英的手腕。
“钱叔，”张雯用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时的称呼对他说道，眼神中没有对浑身是血的钱超英有一丁点的怜悯，“你不能这么做。”
“是她。”
“是她呀。”
钱超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鸣开，他用力翻了一个身，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然后，他想要攻击这个声音的来源。
他掷出手中的一把刀片。
但是这种力道却只削断了一缕她的发丝。
张雯依旧穿着她那一席美丽的星空裙子，轻盈地躲开了钱超英的缓慢攻击，高跟鞋也踩在了他那已经被砸烂的左脚上，这种痛苦，让这个铁骨铮铮的工人大叫了起来。
“我要谢谢你。”张雯像是在直播中一样，甜甜地笑着。
然后，她的脸瞬间就变得冷酷万分，像是要给这个可怜的工人心中最后剜一刀：“若不是你的话，我也无法凑齐这么多的‘红色食腐者’，更没有办法完成今天这个仪式。”
“你做了半辈子的努力，想要在工厂中封印它，”张雯抬起了自己的脚，脚跟沾着血迹，她缓缓说道，“但是在生命的最后，你却因为你自己的缘故，把火葬场这么多年的努力都葬送了。”
张雯：“你的心痛不痛？”
钱超英听着眼前张雯的话语，没有说话。
“我一直在骗你，你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的‘榜一大哥’。”张雯脸色不再冷酷，反而淡淡说道。
她最后对这个她心中从未直视过的火葬场工人说道。
钱超英的身体快要扛不住了，他用极细微地声音说道：“我早就知道了。”
张雯轻轻地俯下身子，认真盯着这个满身血污的黄衣工人：“你说什么？”
钱超英手中的工牌在微微颤抖，再次用极细微地声音说道——
“我早就知道了。”
“我愿意被你骗，这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钱超英在微笑，他没有强颜欢笑，他是真的尊重自己的内心，尊重并且不后悔那一阵子的时光。
张雯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钱超英。
她半蹲了在这里，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看这个其貌不扬、看起来真的容易被骗的傻男人。
“那你真可怜。”
张雯：“我借助你的帮助，以及它在我脑海中响彻的声音，在这里布置降生的仪式，仪式结束以后，它的血胎投影就会在这个大厦变成现实，它的一部分来到了这里。”
钱超英苦笑：“我猜也是，‘狗东西’的一部分会来到这里。”
张雯突然握起了钱超英的手，把他攥在手里的沾血刀片扔到了一旁，然后一脚把盛放着刀片的纸箱踢下不让这些金属刀片接触穹顶上这个巨大的血胎。
“别犯傻了，最后好好歇歇吧。”张雯怀着复杂的思绪对他说道。
“这会死很多人的，刚才抬起头的那些人基本不可能活下来。”张雯看了看正在仰头注视这里的普通人，“至于我的那些粉丝……他们凭借着它的‘时间赐福’，现在正在大厦四周写下咒文。”
“仪式马上就要完成了。”
“它很快就要降临了。”
张雯看着基本已经丧失行动力的钱超英：“而其他的正常人，现在自身的时间已经变慢，他们无法阻止我，唯一有一点点可能阻止这次事件的你，也废掉了。”
张雯：“你现在还能做什么呢？”
钱超英眼神有点涣散，脑海中一直有着某种邪异的杂音，他咽了咽想要吐出的血水，说道：“我没有见过，但是曾听说过有人阻击过它，阻击了它想要‘投影’在厂外的传奇故事。”
“那一次，狗东西失败了，也是这样的情景。”
“有个叫陈长河的工人阻止了它。”
“陈长河！”张雯眯起了眼睛，心头愤怒燃起。
“我知道的比你要多，小娃娃。”
“比你多得多。”
张雯露出一副“到这时候居然还在逞能”的不屑眼神：“可惜你什么也做不了了”。
钱超英的牙中渗出血，苦笑道：“你说的对，我现在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
“你能不能在这里陪我一会儿？”钱超英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祈求。
她转身，慢慢离开，一身星空裙上没有沾染任何血迹：“你就在这里等死吧，亲眼看见‘它’降临一定是个美妙的场景，前提是脑子不要先疯掉。”
“我现在要毁了那些为了‘正义’的人的努力，看着烦。”张雯走远，没有理会这个工人最后的心愿。
钱超英一只手捂着腹部，剧烈地绞痛让他说不出话，费力揉了揉眼，他隐约看到了这一抹倩影。
但是没有看到她眼中滴落的半滴泪水。
“傻娃娃，这次该我骗你了。”
钱超英拿出自己的工牌，在碎裂的塑料保护套后面，夹层中的一层铁片隐隐发出夺目寒光。
“我还能战斗。”
钱超英看了看下方，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蓝色在地面那个破洞中，在负一层的超市里闪耀。
“或许还有机会，或许这次还没那么糟糕。”
……
……
各个楼层中。
现在都有人打开了手机中的“浮光AR”软件，在手机摄像头的拍摄下，他们从手机的屏幕中看到了很多动画版的萌系小怪兽。
它们张着小爪子，看起来可爱多过可怕。
“玩家你好呀，请跟我一起做，躲开屏幕上的小怪兽，然后按照箭头行走哦。”手机突然出现了这么一段语音。
这些人手心都是汗，看着屏幕中某堵墙上有小怪兽，然后快速闪避开，然后根据一个“悬浮”在手机摄像画面中的箭头，跟随着指示前进。
现实中，这些人什么也看不到，离开了手机的拍摄，那些布满着“小怪兽”的墙看起来只是一堵普通的墙。
“哇，你躲过了一个小怪兽！恭喜你获得并夕夕五十元无门槛购物券。”
只有目前封闭的信息组知道，现在这些普通人观察不到的地方，手机里出现着“小怪兽”的地方，真实存在着某种力场。
如果一个人被邪异“侵蚀”严重，那么这些人就会慢慢看到附着在墙上的诡异血肉，看一会儿，可能就会疯掉。
这是一个似乎不可逆的过程，信息组这几天做的工作，就是要把这种危险的过程扼杀在萌芽中。
这样的结果，就是研发了“浮光AR”。
这个软件直接使用了各大互联网大厂的顶尖技术，整合了根据怪物发出力场的强弱，能够实时地为使用者提供躲避邪异的功能。
但是依旧需要信息组设置在大厦内外的探测器和服务器，以及人为的宏观掌控，如果离开了这些硬件和这些技术人才，手机也会传递出“错误”的信息。
可能显现出可怕诡异的符号，甚至直接被引导到邪异滋生的地方。
但是现在人们可以信任这个手机软件。
面前有很多恐怖危险的血肉，但是肉眼还看不到。
怎么办？从手机上看！
手机上的摄像头拍摄的画面上出现了萌系小怪兽，那就证明前面异常危险！接触很有可能变疯！
现在就该躲过这里，并且跟随AR幻化出来的仿佛电子游戏中的指示箭头，从安全的路到达安全区域。
“恭喜你躲过五十只小怪兽啦！奖励并夕夕800元现金，不需要砍一刀哦，请记得提现查收哦~”
人们在惊悚的气氛中躲避着未知的危险，手机的电量就像是自己的生命倒计时。
因为“小怪兽”，也就是灾厄是动态的，不知道何时这条路就不能走了，可能刚才刚走过了一个人，但是下一个人到这里的时候，这条路上已经布满了诡异血肉。
“请继续根据箭头指示，到达安全地点哦，到达地点后，会奖励一张并夕夕无门槛购物券，免费购物，上不封顶哦。”
人们在为生死拼搏，当初为了减缓人们紧张的“电商奖励”设定，现在却成了无比诡异、像是闹剧一样的无奈机制。
有一说一，这些奖励的购物券和现金是真的，是真的可以用的。
但是即便是在这么恐怖的气氛中，依旧有人突然脑回路不太对劲，吐槽了一句：“我记得下载的时候，不是说躲过三次就会有一张无门槛购物券吗？不靠谱啊！并夕夕又开始坑人啦？”
……
……
无数“老板”现在已经恢复了自己战士的身份，他们紧张、快速并有条不紊地把一个个仰着脖子往上看的群众送到安全的地方。
他们已经察觉到自身和现实之间的不协调，简单来说，就是有的东西飞快，有的却格外缓慢。
时间影响了他们。
但是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决心。
他们的效率惊人，即便是在自身时间流速受到影响下，他们也帮助了一个又一个的路人，以及被初步感染、抬起头来不断发出呓语的人。
“往上看看吧。”
“往上看看吧。”
然后，这些仰着头的人就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具体方法是，用黑色布条蒙住他们的眼睛，然后二人一组，把这些受到感染的无辜人们搬到地下的第二隔离点，一是避免和完全理智的群众们接触，二是防止这些人进一步恶化。
当自己变慢的时候，其他人的任何动作都很快，不得不说，想要捉住这些不断说着“往上看看”的人们，就像是要把勺子倒过来捞汤圆一样难。
但是他们还是把一个又一个的人送到了指定地点，甚至比信息组预想的时间还要快。
这是一个不好笑的事情，因为这些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太差了，即使比这些训练有素的战士速度快了五倍，那么疲劳的速度也快了五倍，最后动作甚至和时间变慢的战士们还要慢。
信息组所在的指挥室。
“田呈明、关子昊前往三楼鞋帽区，在‘流云之家’这家店中，还有几名没有逃离的普通人，请前往救援。”
这些技术人才所在的地方，有着商厦全部视野的摄像头，他们正在从联络话筒中传递出一条条消息，让在外面的战士最大限度地躲开危险，从而最有效率地帮助到所有的人。
“这个视频，”刚才说三楼还有没有逃离的人的技术人员觉得不妙，他看了看摄像头中的画面，“不太对劲，能不能给我一个力场侦测？这不是浪费，快点给我数据。”
“快一点！”
商厦外，某处墙壁上临时安装的设备缓缓转头，开始探测这家叫做“流云之家”的店。
侦测完以后，看着上面的数值，这个技术人员眼睛都睁大了，声音焦急，在话筒中喊道：“不要前往三层‘流云之家’！力场读数显示里面的不是正常人，他们已经疯了！”
最先来到三楼“流云之家”的居然是罗副队，他看着店铺里的状况，沉声说道：“你们干得不错，提醒非常及时……他们这些人是张雯的铁杆粉丝……”
店铺中，在货架的边缘，是大厦墙体的巨大玻璃幕墙，他们嘴里说着人们听不懂的话，狂热地用手掌划破的鲜血，在玻璃上涂抹出一个个无人看懂的邪异符号。
他们对罗副队等人的到来视若无睹，就这样一心划着。
这些血色符号，和陈郁曾经看到的同属一类，甚至现在只是看着就能引发一阵剧烈的头痛。
“三组和五组，不要观察张雯的粉丝所书写的符号。在不伤害这些群众的生命前提下，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们！分散在每个楼层，马上行动！”
“是！”
罗副队和几名战士马上冲了进去，罗副队刚刚伸出手，想要擒抱其中一名粉丝。
没想到这个粉丝的腰肢以非常诡异的姿势扭动起来，然后闪电一样躲开了，并且继续在玻璃上绘制着那血色的符号。
他们就像是心中知道这些巨大的鲜血符号如何书写，就像在作画一样，刚刚在一侧画着，现在在另一侧继续画，似乎有信心保持这幅画彻底完成后的完整性。
同样的事情同时发生在其他战士身上，他们的速度极快，快地都出现残影了。
而且，他们的身体就像是橡皮一样松软无骨，仿佛皮下寄生着一个神奇的怪物一样，甚至还有红色毛发在他们的肌肤上生长。
“凌波微步吗？这还怎么打！”
武林高手大战钢铁战士，脑子最疯的小说家都不敢这么写。
而且，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就像是陈郁那晚见到变疯之后的周大琦一样，这些人居然开始吐出巨大的负能量——
“从名校毕业又怎么样？当了著名的心理医生又怎么样？”
其中一个粉丝正是张雯直播间的心理医生，断然认定张雯有精神分裂的症状，但是现在看他自己更像是精神分裂。
“买不起一线城市的房子！所以只能骗！骗经费，骗患者！只能假装我很关心那些精神病患者！我把他们的心理疾病疏导成必须需要我的谈话才能改善，其实他们的病并没有改善！”
“我只是让他们对我的劝导产生了依赖！掩盖住了那很难祛除的顽疾！”
“只有这样，我才能赚钱！才能赚大钱！”
“只有这样我才能买房子！”
“所以，我现在感觉非常快乐！我不是为了房子！不是为了车子！”
“没有一个人年轻时候的理想是买房子！更没有一个人想要为了他娘的水泥钢筋把自己灵魂都卖了！”
“我是个疯子，所以我支持小咪！”
“我太爱她了！因为她说的全部是对的！”
“你们凭什么捉我？”
“你们捉不到我！”
这个已经“癫狂”的心理医生在玻璃上擦着自己的鲜血，脸上却都是泪水，分不清是开心还是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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