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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乾坤八卦阵

    客厅满是狼藉,无人收拾。

    画像安静挂在墙上,不时被外边的风得摇摆起来。

    卧房布置很简洁,也很干净,半人高的木桌上放着小人偶,人偶穿着碎花布小裙子,头上也有模有样扎了一道冲天辫,虽然有些粗制滥造,可这就是宁巧盼最喜欢的玩具。

    她此时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像一排被风吹过的小草,整齐地弯着,眼皮上的细小血管纤毫毕现,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刚才事情发生的突然,宁巧盼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缠着他爹,下一刻就平白无故地晕了过去,呼吸虽有,可却非常微弱,宁不屈赶紧将她抱回了卧室,无论是掐人中还是叫喊小盼的名字,这位红衣小女孩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白陌良会一些医术,发生这种情况自然得挺身而出。他将手搭在宁巧盼的腕上,眼眸低垂,定在一处,似在细细感受脉象,柳眉时而舒展时而紧皱,周围的人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喘,生怕打扰到了这位道长,表情也随白陌良的神态而起伏不定。

    “宁大哥,之前发生过这种事情吗?”白陌良终于松开了手,脸上挂着酒醺,可众人还是看出了几分严肃之意,顿时心中一凛。

    小盼是他们兄弟共同的孩子,可千万不能有事。

    “有。”宁不屈脸上似乎有些懊悔,他将手搭在迟立龙的肩膀上,唉声叹了一口气,“立龙,你记得上次我带小盼出去的事情吗?”

    “记忆犹新。”迟立龙当时极力反对,他认为这片林子里什么都有,吃喝不愁,宁不屈作为大哥,既然先前立下了不得无故出这林子的规矩,自然得以身作则,就算理由是带小盼出去买糖果也不行。

    迟立龙反应了过来,大叫:“大哥,你糊涂啊,我劝你不要带她出去,你非要一意孤行!外边?那可是连人心都烂了的地方,岂能干净?你说说,是不是出去染了什么恶疾?”

    “老七,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我出去也并非带小盼买糖果,她真想吃糖葫芦,大可派人去买回来,何必亲自出去一趟?唉,我带小盼是出去看病......”

    “什么?”

    迟立龙先前还有些责备之意,这会儿才知道误会了大哥。

    “先前她在家里晕过去一次,我怕兄弟几个担心,就没告诉你们。”

    宁不屈朝床边靠近一步,左边空荡荡的袖子随之摆动,健全的右手则按在眉心,脸上的自责更加明显。

    “我带小盼去了一家医馆,那郎中奇怪得紧,什么也没做,也不把脉,也不看眼舌,只瞟了一眼小盼,就断定她活不过一年,我问他该如何医治,他却说此病是绝症,但好在遇上了他,只要一千两银子,便出手救人性命,我看他像个江湖骗子,哪有人治病收这么多钱,我们恓惶林所有人的钱凑在一起都凑不出这个数,只当是胡说,但心里来气,临走时还给了那郎中一拳。后来去了别的医馆,果不其然,其余郎中都未察觉出什么异常。小盼回来后一直安然无恙,我也就将那郎中的话彻底忘在脑后了,谁知......”

    白陌良:“宁大哥,我方才查看了小盼的脉象,她气息虽微弱,可体内生机旺盛,不像是夭折之人,不过小道对医术只是略懂皮毛,世上疑难杂症数不胜数,因此也不能妄下定论......”

    “大哥!可还记得那医馆的位置,我去将人给你捆回来!”迟立龙撸起袖子就要往外走。

    “干什么!”宁不屈训斥道:“真把自己当成土匪了?”

    “这不是着急吗?咱们哪儿有那么多银子替小盼治病?救人性命,本就天经地义,那郎中狮子大开口,真是气煞我也!”迟立龙鼻孔喷气,双拳捏的咯吱咯吱响。

    “既能一眼看出小盼身上的异常,那郎中应当不是等闲之辈,张口要这么多银两,或许是要用到什么珍贵药材。”

    白陌良手落腰际,食指轻轻一勾,一根红绳被拉了起来,带着细微的重量感,他不假思索地将这根绳子连带下面的玉佩一起放在宁巧盼的耳侧。

    “道长!使不得!”

    白陌良对这块玉佩的喜欢可以说到了爱不释手的程度,可是若能让它物归原主,换了悬赏,救小盼一命,无良道人觉得,也值了。

    “宁大哥,我相信你们不是匪徒,这玉佩换来的黄金,既可解你的燃眉之急,又能让这片林子的其他人过上好日子,小道只希望你们能保持善心,若是遇到可怜之人,还望能伸出援手。”

    “这......道长,你是修行之人,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上次我见陆女侠用灵力替你疗伤,这种法子能不能让小盼好起来?”宁不屈知道美人玉的价值,白陌良如此大方,他却收受不起,若是能有别的法子,自然更好不过。

    “行不通。”陆挽溪彻底打断了这个可能,“修行和医道不能混为一谈,灵力只能帮人治疗伤势,理顺气脉,可小盼并无内伤,经脉也没受损,将灵力输送其体内,只会达到相反的效果。”

    方才小盼晕倒时,她第一时间探查过小女孩的身体,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但她也知道,有些病症平时隐而不发,能在人体潜伏多年,可一旦发作,往往顷刻间夺人性命。

    小盼乖巧懂事,陆挽溪很喜欢这个女孩,她若是能救人,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不过上次动用了极品丹药......似乎代价有些大,那边给她主动断了联系,所以她也只能干叹气。

    白陌良叹了口气:“只希望那位郎中不计前嫌,救人为重。宁大哥你曾对他出过手,此番前去,少不了赔礼道歉。”

    “放心,为了小盼,就算让我负荆请罪又何妨?”宁不屈坐到了床边,用一只手轻轻抚摸宁巧盼的额头,这位壮汉坚毅的眼中,满是柔情。

    “啊!”

    就在这时,外边传出一声惨叫,宁不屈心中有不祥预感,一马当先,冲出了房间。

    客厅里老秀才仍旧酣眠不知所以,李琢玉则坐在门槛上,眼睛往门外望去,见到宁不屈等人从卧房跑来,提醒了一句:“应该没救了。”

    宁不屈瞳孔微微放大,沉默着跨过门槛,走到院子中。

    只见夜叉汉子那魁梧的身躯仄倒在墙边,像一只软趴趴的蜗牛,仿佛骨头都软化了,脸上的刀疤揪在一团,呈紫黑色,嘴里有白色泡沫溢出,沾在乱蓬蓬的胡须上,见宁不屈来了,咧着嘴要笑,眉毛刚往上挑,整张脸就被时光做成标本,静止不动了,这幅分明痛苦万分,却见了大哥不想让他伤心刻意拧出一丝笑意的脸,着实丑陋到让人不忍直视。

    宁不屈用袖子抹干净汉子嘴边的白沫,又用手掌帮他合上眼。

    迟立龙跟在身后,看到这画面,撕心裂肺喊了声:“二哥!”

    白陌良微微叹气。

    陆挽溪望着远处。

    小盼晕倒事发突然,夜叉汉子虽也着急,可还是选择在外看守孙智才。

    “是我害了二弟啊!”宁不屈站起身来,语调悲怆,“孙智才能隐忍到现在,是个心机深沉之人,二弟做事大大咧咧,心性简单,对兄弟重情重义,容易被骗,孙智才虽受了伤,可他只要略施手段,暗箭伤人,二弟如何能躲过?”

    事实和他说的基本相符。

    李琢玉方才一直靠在门槛上,他目睹了一切。

    那孙智才狡猾至极,他看出夜叉汉子对他还有几分兄弟情谊,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做垂死挣扎状。

    果然,那夜叉汉子顿时慌了神,迈着流星大步,俯身查看,谁知孙智才突然一转身,挥手就将毒钉按入了汉子的腹中,没多会儿,毒性发作,这汉子就一命呜呼了。

    孙智才逃走之前,回头看了眼李琢玉,兴许是忌惮陆挽溪几人的报复,捏在手中的毒钉并没有扔出去,着实让李琢玉大失所望,心中暗骂:“真是个鼠辈!”

    “立龙,你看着小盼!我去将孙智才捉回来,此仇不报,我宁不屈誓不为人!”

    此时,太阳正旺,林子里蝉鸣不断,宁不屈就要动身,只听前方传来一阵奇怪的叫声,有点像鬼哭狼嚎,又带着一丝激昂,像野人表达兴奋时发出的声音一样。

    “大哥!”

    一位汉子从远处冲了过来,初看像个血人,走近后才发现他前胸后背出现了好几道刀剑伤口,皮开肉绽,但不致命,好似出手之人特意留了力道。

    这汉子重心没稳住,往前扑倒在地上,吃了一口灰,说话时嘴里喷着一股尘埃,但难以遮掩语气中的焦急。

    “大事不好了,大哥!外边来了上百号人,朝这里杀过来了!领头一人自称五当家,让我回来告诉你,他们今日要血洗恓惶林,大哥,你说这该怎么办啊!”

    迟立龙朝地上吐了口痰,眼里浮出一抹杀意:“定是孙智才那厮关了幻阵!”

    “哪有这么巧,前脚刚撕破脸皮,后脚无忧山就来人了?恐怕此事早已蓄谋已久。”

    宁不屈眼角眯起,他当初带领几万人起义造反,骨子里本就有种枭雄的气质,这时自己兄弟殒命当场,守护的地盘也遭到入侵,原先一直隐而不发的气场一下子爆发出来。

    “无忧山的那群人,杀人不眨眼,五当家更是凶名赫赫,据说他喜欢将人的脑袋当夜壶。立龙,你赶紧通知弟兄们,带着大家伙去聚义堂后边的林子处集合。”

    “好!”迟立龙没半点犹豫,顿时就冲了出去。

    “陆女侠,道长,我知道你们是修行之人,但那些人悍不畏死,都是疯子,临死之前也要咬人一口......”

    李琢玉眼前一亮,不等他说完,越殂代疱,义正言辞道:“宁大哥莫要再言语,此乃恓惶林危急存亡之秋,我等不是缩头乌龟,岂能坐视不管?”

    望天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身下的李琢玉,心道:“还真不死心。”

    宁不屈闻言,又看了看白陌良和陆挽溪,发现两人脸上毫无惧意,低头叹了口气,抬步返回房间,出来时已将宁巧盼抱在了怀里。

    而白陌良也朝李琢玉走过来。

    “李施主,得罪了。”

    “喂,无良道人,你别过来......小心我喊了啊!”

    李琢玉摆出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像只小奶狗一样被抱了起来,扔进竹匣,挂在了白陌良的后背。

    陆挽溪咦了声,对李琢玉这种夸大其词故意造成歧义的行为很是不满,再一次眼不见为净,转过了身子,走到老秀才旁边,用宝剑磕了磕他骨瘦如柴的身子,这一敲,竟发出了铮铮之声,多少也读过一些书的少女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句:“向前敲瘦骨,犹自作铜声。”

    老秀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睡得正香,就被人喊了起来,睁眼看向四周,发现这些人都是一副要去逃命的姿态,他冷不丁清醒了许多,赶紧拿起自己的竹杖,跟着几人一起快步离开了。

    当时太阳正盛,视线清晰,众人刚走几步,就看到前方林子走出一群大汉,如群狼出动,一个二个眼里透着股弑杀的光,孙智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连滚带爬走到那群汉子中间,对领头的一人点头哈腰,用手指向身后,不知在说些什么。

    领头那人脸上露出残忍笑意,带着众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双方相隔三百米。

    “来得真快。”宁不屈低声喃喃,眼里带有思索之意,余光往后面瞟了瞟白陌良等人,这几人自保不成问题,可面对这么多人,全身而退已是不易,又怎能防止他们屠杀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兄弟们?

    念及此处,宁不屈似有了决断,他转身将宁巧盼交付给了白陌良。

    “道长,劳烦照看小盼,我前去和那些人交涉一二,若是能不动干戈,自然是极好的。”

    说完,宁不屈往前走了十步,挡在众人面前,看到那群面目不善的强匪,一点也不怵,反而先声夺人,朝领头那人打起了秋风。

    “想必你就是无忧山的五当家吧,耳闻不如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不知来此地有何指教?”

    “哈哈,宁大哥缩头乌龟的名声我也略有耳闻,如今看来,似乎和传闻有出入啊。”五当家先是嘲讽了一句,接着又道:

    “无忧山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虽说易守难攻,可没甚意思,我看恓惶林风景甚好,是个宝地,进出也方便,到时候抢了小娘子,无需上山,带到这里享用也是妙事。来这儿也别无他事,一是来瞅瞅咱们未来的地盘长什么样,二来呢......”

    五当家狞笑,舔了舔嘴唇,眼里有嗜血之意,“咱们兄弟走了那么久的路,想借你们的血一用,也好给我们接风洗尘!”

    说完,他不再啰嗦,简单粗暴地挥了挥手,不给任何谈判的余地。

    “兄弟们,上!”

    身后的山贼早就手痒难耐,见五当家一挥手,纷纷抄起家伙,朝这边跑来,一边跑,嘴里一边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声,似打了鸡血,眼里透着亢奋的光。

    但宁不屈依然站在众人前方,身躯笔直,脸上没有丝毫畏惧。

    孙智才站在五当家旁边,心中疑虑一闪而过,这宁不屈难道自知难逃一死,临死之前还要逞一回英雄?

    陆挽溪从先前饭桌上的对话已得知,外边老汉之女应是被无忧山的这群人劫了去,加上方才五当家的粗鄙之言,就越发确信这一事实,当即心中浮起了一抹怒气,眼看众人就要杀来,正是替天行道的好时机,往前踏了一小步,宝剑刚出鞘,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千钧一发之际又将其收了回去。

    陆挽溪疑惑地睁着大眼,目不转睛盯向宁不屈。

    异象突起。

    李琢玉探出脑袋,透过白陌良的肩膀往前看,顿时目瞪口呆,还以为宁不屈看到这么多人冲过来,吓傻了,谁知这是在扮猪吃老虎?

    宁不屈抬脚跺地,一股能量从他身上散发来开,地面的灰尘扬起,成了一道漩涡,将他包围,李琢玉睁着眼,好半会儿看才清,前面那人扬起了独臂,凭空一握,仿佛发布了什么号令,周围顿时狂风大作,树上的叶子疯狂摇曳,不少黄叶脱离枝丫,漫天漫地飞在了空中,使人视线都有些看不清。

    接着,地面发生了晃动,仿佛发了地震,那些蜂拥而至的山贼还没过来,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了,有人甚至没站稳,踉跄栽到了地上。

    瞎子狗蛋听到动静,拄着木头从屋子里颤颤巍巍走了出来,他扶着门框,朝隔壁大声喊了句:“黑皮老哥,这是天要塌了?”

    瘸子黑皮咧嘴笑了,眼里透出矍铄的光:“宁不屈那小子要升仙了!”

    狗蛋:“啊?”

    迟立龙刚发动了其余几位手脚健全的汉子,让他们分散去将行动不便的兄弟带到后边集合,自己则往这边跑过来,看到还有两位老人在这看热闹,顿时哭笑不得,一手搀着一个,带他们离开了此地。

    黑皮本倔着不走,听闻是宁不屈的安排后才有些不满地挪动了拐杖。

    他们前脚刚离开,身后的木屋就发出了轰隆巨响,黑皮回头一看,他原先居住的屋子仿佛长了脚,竟然平白无故移动起来,立马苦着脸喊道:“我的鸡!”

    瞎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大概觉得确实天要塌下来,反倒不在乎身外之物了,大气一扬手,道:“黑皮老哥,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鸡?我院子里那些你随便拿去。”

    知道和瞎子说话那就叫鸡同鸭讲,黑皮叹了口气,随迟立龙离开,但心中还是有些不舍,回头又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后边的一切仿佛都长了脚,不断移动,而自己的木屋这会儿已经不见踪影,往后眺望,外围的林子似乎也成了精。

    若是有人站在恓惶林的天空,他会发现,整片林子如磨盘,不断旋转着,而那些按照八卦分布的木屋,也按照一定的规律缓缓移动,就像一个精密的仪器,里层和外层不断发生着无穷变化。

    孙智才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这景象,简直不敢相信。

    他身边环境发生了急速变化,原本在他们面前的宁不屈和陆挽溪等人已消失不见,周围到处都是奇异之景,不远处的木屋似乎会土遁之术,一寸一寸陷入了土里,再一眨眼,又从另一个地方节节攀升,更不用说周围的树木,简直就像排兵布阵的兵卒,移形换影,腾挪变位,看得让人头晕目眩。

    没过多久,周围不再变化,可他却感觉自己离刚才那个位置有了十万八千里,虽然杨树依旧随处可见,可在恓惶林生活了数年之久的他,却觉得十分陌生。

    周围寂静无声,原来的蝉鸣消失不见,天上的阳光也变得灰蒙蒙了,这个时候,孙智才意识到,他应该是陷入幻阵之中了。他赶紧从怀里拿出了紫青铃铛,手指摩挲,将体内灵力注入其中,铃铛青光闪动,孙智才心头一喜,连忙看向四周,却无事发生,杨树还是那颗杨树,木屋还是那座木屋,安静到让人窒息。

    五当家也是被眼前的奇异之景吓到了,一把拽住孙智才的领口:“你在玩我?”

    “五当家的饶命,我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啪。

    “要你何用?”

    孙智才脸上瞬间多出了一个红手印。

    外边。

    “原来这片林子是一个大型的乾坤八卦阵,那位高人真当好手段!”尽管在书中看过多种阵法的布置,白陌良也被眼前这乾坤八卦阵所震撼到了,这种阵法并不是什么上古大阵,而是十分基础的乾坤八卦阵,就连他自己也可以布置出一个出来,只不过威力肯定不及这个的万分之一,该阵法虽简单,门槛低,可上限极高,鲜有人能将其运用到这等出神入化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