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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双生

    拉维斯的举动证明了很多事情,但也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诸如她是公主的身份,诸如她为何不与老国王相认。

    老国王留给李二的散发着幽光的犬齿在遇到拉维斯——城外的拉维斯——之后发生了一些异变,但却在她进入奥斯塔里昂城中缝上自己的嘴唇之后收敛了幽光。

    城外的拉维斯和城内的拉维斯不是同一个人吗?

    李二有些天真地想到。

    一个人并不总是相同的,他在不同的环境和情况下会展现出不同的姿态,如果在他相识的旧人看到与他相识时不同的姿态的话,说不定也会惊诧地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是不是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侵占了这个人的身体,因此表现出来的举动和谈吐截然不同。

    人是复杂、多变的,大部分的人之所以会将其他人视作单一的形态,是因为他们往往没有机会去了解更多的属于那个人的其它方面,也不愿意去了解其它的方面。因为这意味着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经历、感情来加深对一个人的了解,这样的投入产出比太过低效了。

    人的一切都是有限的,不仅是寿命或是青春……还有一个人能够付出维持的感情和注意力,人生要遇到的人很多,分配给他们的那些情感也不可能完全平均,这需要有权重。并不是遇到的所有人都会变成自己的挚友或是亲人、爱人,只有最值得珍惜的那些人才有资格得到自己的那一部分本来就不多的关注。虽然大部分人都只是区区凡人,但对于每一个个体而言,那些付出的感情都是无法再多余的珍贵存在。

    此刻在李二眼前的拉维斯,慢斯条理地将自己的嘴唇用不知名的针线缝合,她身上属于被李二手中的老国王的犬齿所认可的“漂亮公主”的那部分也被掩藏在一针一线之下,最终拼装组合在一起的就是属于女仆拉维斯的部分。

    拉维斯抖抖自己的白色风衣,原本的风衣应该是紫色的吧?李二不敢确定,因为高中的课程关系,他知道在不同色系的光线下人眼对于色彩的感受程度也不尽相同。

    谁能想到那具撑起了白色风衣的妙曼身躯竟是伤痕累累呢?谁又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些什么呢?她将要去往何处呢?

    像是从黑暗之中出现一般,拉维斯颇具些孩子气般地轻轻拍了一下挂着刚才残破衣物和奇异针线的架子,它就像易碎的瓷器一般就这样跌裂开来,化成了几片黑色的影子融入她脚下的世界。

    在所有的影子碎片都消失之前,她轻轻拈起了一片,吹了几口气,然后它就变成了李二看到过的那个东西,是李二和拉维斯第一次见面时她手上拿着的那个梳子,她用它为老国王的狮身人面兽身躯梳理杂乱的毛皮。在为老国王做这件事的时候她的眼神极其认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从未搭理过李二。

    拉维斯究竟是谁呢?

    她究竟是老国王口中的那个忠心女仆,还是老国王心心念念的美丽公主?

    一主一仆,她的身份究竟是谁呢?

    亦或是一体双生?既然连老国王的狮身人面的状态都能出现,那么两个女人又为何不能成为同一个女人呢?

    一个人从来就不是一个静止的状态,每一个人都是由上万个不同日子里不同状态的同一个名字同一个身躯却有着微妙不同的灵魂逐渐构成的。只是再微小的变化,经由时间的积累之后也能变成极大的风浪。一个人从最初的懵懂无知到最后的运筹帷幄,期间经历的风风雨雨没人会知晓,也没人有兴趣知晓。

    只有最后站在名为人生的高台上回望,看到一级级台阶上留下的一具具属于自己的尸体的时候,那个被人们追问成功秘诀的那一个人才会欲言又止,最后只好说:“坚持做一件事,加之时间的作用,就一定能成功。”

    一天天的变化极其微小,但若是将那些微小的变化堆叠起来,划分成等长的几段,将每一段终点的同一个人的不同状态加以比较,那么惊奇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人们甚至会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一个人,从一开始到生命的终结,每一刻都是不同的状态。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将拉维斯的女仆和公主身份灵魂视作同一个人又有何不可?她们都是属于一个女人的身份。

    看到拉维斯又慢慢地朝着城中心走去,看着她截然不同的步伐节奏,看着她和进城之前截然不同的动作神态,李二感觉到的分明是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人,虽然是同一副身躯,但表现出来的确实就是不同的人。

    李二不由感到悲哀。

    老国王交给他的识别信物识别到的只是在黑暗之中蹒跚前行的犹如怪物一般的拉维斯,但当她走到光明下,逐渐换上了另外一幅截然不同的神态,这样的物品却再也不能发现。

    这是为什么呢?连最慈爱的父亲所爱的也只是自己孩子的一个方面吗?他爱的只是自己观念之中的那个孩子吗?当孩子表现出了与他预期完全不符的行动之后,孩子就不再是孩子了吗?

    奥斯塔里昂城中的火光时不时地中断,似乎是这个世界的城市管理者太过小气,不愿让这个世界拥有太多的光明。

    李二在拉维斯的身上找到了某种慰藉,他和她同样是一体双生的奇特存在。但与之不同的是,拉维斯似乎很好地协调了公主和女仆的身份,李二却一面倒地压制了属于术子非的那一部分。

    他从术子非那里继承而来的爱与关心已经渐渐冷却,他试着以自己李二的本来身份获取的东西正在逐渐建立独属于他自己的安全感。

    只是……

    李二唯一无法放下的是与小水的那部分关系。在麻山小院前,他冲动地单膝跪下,为心中的公主献上了沉默的效忠。这份誓言没有监督者……

    只是,只是这一切难道就真的本应该属于他的吗?会不会他试着努力一生却只是在那个名叫术子非的影子下苦苦挣扎?

    他在第一次碰面之前从未见过小水,但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出将他的心防击溃。

    那份眼泪,究竟是属于李二,还是属于术子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