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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和尚

    妙慧和尚寅时离开寺院下山,准备给城中五佛寺送去点灯香油。

    往常都是每月十五去送香油,昨天寺里忙着法会,没人有空下山。

    丑时起身收拾利索,换了身新僧袍,踩着双百褶麻鞋,妙慧往主持房中领了佛旨,去僧事房挑了香油担,顺着山道往下走。

    寅时天还未亮,山中万物俱静,妙慧肩上担着香油,施展开轻功往前迈步走。

    嘴里念诵着《法华经》,不知不觉里山下大道不远了。

    有人立在山道,堵住了去路。

    “施主,贫僧借光了。”妙慧笑着说。

    那人中等身高,慈眉善目,顾盼生辉,一身道袍飘逸,手里拿着一杆小旗,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妙慧。“金顶光明,还需借他人之光?”

    “阿弥陀佛,这世上真有大梵净天王,有求必应。”妙慧并没有生气,见到此人,不由得心生欢喜,“你我相见,正是天缘有份。”

    那人展开小旗子,一副山河图浮现,“画里画外,尘世浮生。”

    “也罢,你何其像我。”妙慧笑道:“浮生便浮生。”

    那人点点头,与妙慧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天色微亮,春寒料峭,今年初七就立春了,山风依旧不止。

    那人从怀中取出一把剃刀来,交给妙慧。

    “阿弥陀佛,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那今日你我相见,又是何相?”妙慧嘴里叼着剃刀,解开了那人的牛心发髻。

    “哈哈,小和尚,你是你,我是我。这劲松常青,每一株都有姿态。就像你佛家所言,一花一叶皆不同,一花一叶皆世界,这世上何止三千世界。”那人大笑不止,接着说道:“花虽有相似,难道就不是花了?”

    “居士所言有理。”妙慧微笑,手中刀不停,将长发削落。

    不多时,那道人头上素净光亮,连脖颈上的碎发,都被妙慧剃净。

    “濬哲维商,长发其祥。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妙慧笑着接过道人递来的小帽,戴在头上。

    那道人剃了光头后,那模样和妙慧竟有八九分相似。

    “我有明珠一颗,就被尘劳烦锁。”道人上前穿起僧衣,蹬上百褶僧鞋。

    “他日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道人手持念珠,挑着香油担,大笑而去。

    妙慧微笑,将小旗斜插脖领,由小道下山去了。

    崇武门下,迟璠行礼。

    “见过阁老。”

    “迟将军啊,有劳你了。”王越微微一笑扶起迟璠。

    在玉珞议事时迟璠来到圣驾前哭闹,王越都看在眼里,此人深藏不露。

    一是消息灵通,在城中疏散民众,尚且能得到城上的消息,只能说明这帮太监和他交情不浅。

    二是懂得进退。进,在城中慌乱时敢于带头前往,在得知有人背后议论时敢于出面控诉。

    退,是待百姓安定时回驾前复命,将功劳表于皇帝,自己不贪功,然后做出不在乎身后诽谤的样子,忠于职守。

    这样的人,皇帝怎么不爱。

    以前是看走了眼,自己只当是这迟璠性格懒散疏忽,安于现状,不思建功。

    没想到今天连那宋正清都被迟璠摆了一道,此人心思深沉啊,不得再轻视了。

    于是王越扶起迟璠说道:“淮山,你指挥有方啊,方才城中骚乱,如果没有人去引导疏散,恐怕这人群躁动起来,不知道要伤多少百姓。”

    “阁老过奖了,末将只是食君之禄,不敢忘记解君之忧而已。”迟璠拱手道。

    “说得好,”王越拉起迟璠的手来,对面前诸位将官说道:“迟将军说的好,我们做臣子的,就是要为君父分忧解难。如今城中已定,诸位将军可愿随我破阵杀敌,解这城南之乱?”

    “听从阁老调遣。”众将行礼齐声道。

    左相王越亲自领兵,指挥城南三卫向狼族阵营进军。

    皇帝站在城楼上观战,吩咐符宣明擂鼓助威。

    “你们几个小子都看好了,”迟璠正立在皇帝身侧护卫,回头对身后几个金戍卫千户说道,“王大人亲自指挥,定能旗开得胜,你们几个都把眼睛瞪大了,好好学着点。”

    “是。”几名千户语气激动,并不是观看王越指挥兵马而激动,只因为迟璠带着他们得见圣颜。

    皇帝微微侧身,“迟璠,这沙场之上,未取得骁果便谈得胜,是不是早了些?”

    迟璠笑道:“是臣唐突了,不过王大人自幼习读兵法熟知军事,取胜之事,料想不难。不然陛下也不会答应王大人出城指挥。”

    “你还是不笨啊。”皇帝笑道,他负手而立,缓缓说道:“京南左掖营已出兵了。”

    “如此可谓十全之策,是曹公下的令吗?”迟璠问道,在他看来,只有曹无量有如此洞察战场的能力。

    皇帝回身拍了拍迟璠的肩膀,“曹无量有事绊住了脚。是四爷,朕的四爷回来了。”

    “四爷回来了,太好了。”迟璠面露喜色,“有四爷在京,不管他是妖族还是江湖宵小,都不在话下。”

    皇帝点点头,语气中充满了愉快,“你可知他回来了,朕有多欢喜?去年他立下大功,朕正要封赏于他,可这个四爷,挂印扬长而去,害得朕日思夜想啊。”

    “听说四爷当初功成身退,正逢妖族初露锋芒,便潜身于万险之中探查妖族之事。”迟璠屏退了左右,小声说道。

    皇帝深以为然,“这件事他和朕说过,当时朕不曾放在心上,自以为是他不想入朝为官。如今妖族兵临城下,才明白他良苦用心啊。”

    “陛下,四爷真是心系家国,忠心忠义。”迟璠说道。

    “嗯,说的没错。”

    “陛下,您真是有先见之明,早将这京营调兵权放给四爷了。”迟璠想起来,四爷能调兵,一定是皇帝早就定了计。

    皇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且看王大人破敌吧。”

    迟璠称是,有些酸意正微微泛出。

    城南三营已合为一阵,由左相王越统领。

    “依王大人军令,我等营中精骑已编入后阵,不知老大人要如何使用?”传斌说道,语气中透着担忧。

    侍卫伺候着王越穿甲,他点点头,吩咐道:“精骑没有将令不得出击。”

    “是。”传斌抱拳行礼。

    “勒紧点。”王越嘱咐道,“此战但愿用不上骑兵。老夫不想军马因与妖族对战受惊导致混乱,骑兵死在战场上要比死在自己马蹄下强。”

    “阁老洞察如火,属下佩服。”传斌小心地赔着话。

    “没有十足把握,老夫不可能深入险境。”王越看了一眼传斌,说了这么一句话,其中深意传斌几个都听明白了,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左掖大营已发兵,两千天威弩骑不久便到。”

    沙律和拱手道:“阁老如此韬略,我只有等尽心杀敌来报。”

    “沙大人过誉了。”王越穿好臂甲,走到沙盘前,指着一处说道:“左掖大营离这里二十里,夜间行军速度较白天有所减缓,加上迂回的时间,一个时辰后天威弩骑将会出现在此地。”

    “如何进攻,请阁老下令。”几人齐声说道。

    王越点点头,这几人中,有几位与自己有些交情,传斌的父亲曾和他在山西驻防两年,沙律和的父亲曾救过他的命。

    当下心里有了人选,王越遂正色道:“传斌樊大友听令,你二人速整合步军,团牌手和长矛手前后分立,分三队徐徐前进,到达这个位置列成人字三叠阵。二队由樊大友带领,火起之后在左右护卫神臂军。”

    “得令。”

    “李涪听令,你率五百长弓手,混编进步军二队,携带引火之物,听我阵鼓于阵前燃起。”

    “遵命。”

    王越环视左右,继续点将。

    “于勉。三卫神臂军由你执掌,紧随二队步军居中行进。待李涪引火之后,列队分批射狼。”

    于勉得了令,正准备出去整军,被王越叫住了。

    “于勉,三队分批射狼,不得让其有喘息间隙。无需过多瞄准,你部目的便是压制扰敌。见中军黄旗发矢,蓝旗便止。”王越郑重说道。

    “属下谨记。”于勉目光坚定。

    “好,速去准备鲜于茂,”王越点将,“你领精骑在后压阵,若见我号炮三声。分兵两路攻其两翼,截杀之。”

    鲜于茂拱手得令,心中激动不已,这是他第一次单独领一支军队作战。

    沙律和正想说些什么,王越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示意。

    “诸位将军,圣上在城楼观战,现在正是博取功名的时刻,消极怠战者,立斩不赦。”

    “我等愿效死命。”

    “好,前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发起进攻。”

    沙律和悄悄留了下来,问王越,“阁老,这次您老亲自领兵,为何没有持印信?”

    王越屏退了左右,轻声说道:“老夫只是代传军令。”后面几个字语气很重。

    沙律和立刻明白了,“您老的意思是,上面那位?”

    王越点点头,“所以我留下你来随我一同护卫陛下,你带几个武艺、心智不错的千户,穿上亲兵的甲胄,和我这十几个亲兵一同列队,等陛下来了一同出阵。”

    “阁老,让陛下龙体犯险,这…”沙律和有些犹豫。

    “有你们几个千里挑一的勇将,还有老夫在,能让陛下陷入险境吗?”王越笑道。

    “如此,属下这就去准备。”

    “带上手盾、长矛。记住了,这狼头,要交给陛下来收。”王越嘱咐。

    “是,属下明白。”沙律和心神领会。

    传斌和樊大友集合了将士,整顿兵刃器械之后,列成阵势徐徐前进。

    这边是灯火通明,火把照亮了将士的盔甲,随着将士的脚步前进,铮铮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