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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棠梨暮(5)

    布帛撕裂的声音被混杂的响动压了下去,却仍旧清晰地传入碧凝的耳中。就在碧凝挣脱束缚奔逃而出的时刻,溅上油脂的门框灼灼地烧起来,形成一道难以跨越的阻隔。

    她狼狈地从火光冲天的屋子里夺门而出,仔细绾好的发髻早已凌乱不堪,一身白色衣裙褶皱横生。姚碧凝喘息着抬头,正见陆笵阔步而来,身后跟着几名军士。

    “快救火,里面还有人。”姚碧凝话音刚落地,便猛然一阵咳嗽。

    那几名军士向陆笵望去,得到示意后纷纷去寻水救火。整齐的步伐逐渐远去,陆笵抿唇看了一眼火势,扶住面色苍白的姚碧凝向远处走去。

    燃烧的火光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发烫,浓烟透过半开的窗子钻了出来,像一条灰色的长蛇,慢慢散开。断断续续的吟唱传了出来,那音声却愈来愈低,仿佛被一口古钟罩住,压抑而渺远。

    “来不及了,这场火烧得太快,像是刻意为之。”陆笵看向烧焦的窗棂,眉间微皱。

    姚碧凝脚步虚浮,借着腕间传来的力道才勉强站定:“是啊,这都是算好的。她要和我同归于尽,没有想过活着出来。”

    “给沈四写信的那个人?”陆笵开口问道。

    “是的。”姚碧凝点了点头,咳了几声转而又问,“对了,你们找到孟瑶了么?”

    “已经找到了,她被绑在一处水榭里,只被迷晕了,大体无碍。”陆笵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脊,简明扼要地陈述。

    姚碧凝松了一口气,何梨总算没有欺骗她:“那就好,人没事就好。”

    火势终于是被扑灭了,这时间无风,所幸周围的其他建筑几乎没有被波及。

    姚碧凝站在废墟前,心里有些涩然。不久以前,何梨还指着窗框告诉她,因为重新修缮的缘故,这间屋子的漆色较之周遭要更为鲜亮。而今它却已然面目全非,再一次沦为火的殉葬品。

    “刚才屋子里的人会唱戏?”陆笵开口打破沉默。

    姚碧凝回首看向他,颔首道:“她穿着樊梨花的行头,在屋子里最后唱的那一段也是这出戏。”

    “今日裕和西苑唱的就是樊梨花,她是登台唱戏的?”陆笵接着问。

    “不,她很多年不唱了。”姚碧凝想起何梨的音容笑貌,摇了摇头。

    陆笵闻言若有所思:“你们过去认识么?”

    姚碧凝望着眼前一片焦黑,怅然道:“我们见过几次。她也住在十三胡同,紧邻着瑾娘的院子,两人是相熟的。我听说她在年轻的时候演过刀马旦,只是岁数渐长,也许有些动作做不来了吧。”

    “这么说来,她可能与瑾娘的死有关。”陆笵联系起当时听人汇报的蹊跷场景,做出推断。

    姚碧凝唇瓣微动,缓缓开口:“就在那间屋子里,她亲口承认了谋害瑾娘的罪行。她甚至承认今天的一切,也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报复。”

    “报复?”陆笵眼眸微眯。

    “依照她的说法,是上一代人的恩怨让她陷入了仇恨之中。”姚碧凝没有详说,具体的情状她不能透露,云辙手中握有最重要的把柄。

    “这样也能够解释得通,不过秋氏牵扯进来,这背后的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陆笵凝神思索,不再赘言。

    “长官,里头的人已经被烧得没法辨认面目了,发现了一只桐木匣子,还没有被烧毁。”一个军士手中拿着一只被浓烟熏得发黑的小匣子,向陆笵汇报。

    陆笵低头看了一眼上锁的匣子,吩咐道:“把它砸开。”

    那军士将匣子放在地上,抡起长枪砸下去,小巧的铜锁禁不起这力道,跌落于地。

    陆笵半伏下身子,那匣子里别无他物,只有一封书信。他大略看过,折了放入衣袋:“向巡捕房报案,裕和西苑突然起火,有一名伶人不幸遇难,这是他们的职责。”

    “是,长官。”军士敬过一礼,将桐木匣子与砸坏的铜锁收拾好,不留任何痕迹。

    “我们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情自有巡捕房处理。”陆笵看向姚碧凝,“你也需要好好休息。”

    姚碧凝颔首,跟上陆笵的步子。那一对卧在门前的石狮依旧威严,夕照让它们镀上一层绚烂的暮色,只是这半日光景,裕和西苑已经发生太多的变故。

    再次回到槐花小院,月上柳梢头,已是黄昏后。车子停在院外的老树下,陆笵将奶白色手包递给姚碧凝:“物归原主。”

    姚碧凝接过手包,沉默着没有说话。车厢里的氛围着实有些压抑,司机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急忙拉开驾驶座旁的车门,在外等候。伴随着车门重新合上的声响,车厢显得更加沉寂,连呼吸都声声可闻。

    “你不准备说些什么吗?”陆笵笑了一声,眼底如覆秋霜。

    “我知道沈四少一定会尽快把情况通知你,分头行动能够节约时间,何况如果把人激怒,孟瑶恐怕很难平安无事。”姚碧凝一字一句地解释。

    “如果他们真的要对孟瑶不利,大可早就动手,沈四给我看过那封威胁信,指名道姓必是另有所图。这一点,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陆笵语调低沉,直视着她的眼睛。

    姚碧凝不得不迎上陆笵的眸光,那种锐利与洞明令她不由有些心虚,只得努力让自己平静:“我承认,我猜想孟瑶或许并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可是陆笵,即便是这样,在不清楚对方的情况下,如果我不去赴约,孟瑶可能因此而成为泄愤的对象。无论如何,我们都赌不起。”

    陆笵出言打断了她的话:“你在说谎,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等待你的是谁。”

    陆笵轻叹一声,接着说道:“那时我们循着威胁信中提及的地点守在那间废庙旁,却久不见动静,进去的时候空无一人。沈四将手包交给我的时候转述过你的话,我们认为你也许留下了线索,那团撕碎的纸拼起来,却是孟瑶的字迹,也正因此我才会重新返回裕和西苑。”

    “你都猜到了。在沈君南收到威胁信以前,我得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樊梨花。孟瑶曾给我写信,她落笔用力的习惯很特别,容易辨认。当这张字条出现的时候,我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孟瑶出事了,而且带走她的人正是曾经谋害瑾娘的那一个。”姚碧凝手心攥紧裙摆,低垂着头。

    昏暗的路灯透过车窗照进来,勾勒出她的剪影:“我不能允许瑾娘的遭遇重复上演,更加明白有些事不堪躲避。你知道么?瑾娘原本可以偏安一隅过着平稳的日子,如果我不去找她,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