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竞争对手
“让你加入助教的行列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为了让他们闭嘴，我只能把你的宿舍暂时先安排在学生区域，等你掌握了相应的能力后，情况自然会改变。”指了指前方连成一片的建筑，艾洛娜给兰洛斯解释道。
点了点头，对于原因，少年当然心知肚明。实力是体现价值最重要的手段，一个初窥门径的年轻人成为教书育人的助手，对于其他有真才实学的助教来说，肯定是不乐意的，是不公平的。说的不好听点，他这就是走后门，低调是必须的。
见对方没有露出任何不满，艾洛娜点了点头，简单交代了一番后，便转过身去，然而不等兰洛斯道别，女人却突然开口：“对了，弗格斯那老家伙怎么样了？”
弗格斯……
向前的脚步悬停在空中，背对房门，他逆光中的面容显得模糊不清：“金枝村出事了，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银月城来。”
艾洛娜回过头来，那双错愕的眼睛望着少年一动不动的背影，许久没有开口。
“是，是吗？”艾洛娜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着，“固执的老家伙，当初要是听我……”
“哈，抱歉，让你想起这些不愉快了，还有什么需要的记得第一时间跟我说，我先回去了。”及时收住情绪，艾洛娜干笑一声，略显慌张地挥手，转身走出了房门。
尽管只是靠听，但兰洛斯还是能听出那明显沉重和混乱的步伐。像是踩着冰刀，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头。
在自己魅力如此之低的情况下，艾洛娜还能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显而易见，弗格斯的推荐信是这一切的关键。
老爷子，没想到，最后你还帮了我这么多。
兰洛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久久没有动作，耳边不断回放着刚才那一阵散乱的脚步声。刚才，他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他不敢去了解弗格斯对艾洛娜有多么重要，不敢深究那些遇难者的家属和亲友得知噩耗时会有怎样的悲痛和凄楚。他害怕，害怕闭上眼，看见的都是那些家属哭喊着找他索命的画面。
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但……
明亮的绿色火光在眼中闪过，一枚不规则的锥形水晶悄然浮现在他的面前。
但他并非永远也一事无成。
接连几个深呼吸，兰洛斯将躁动的情绪安抚下来，慢慢坐下，拿出了艾洛娜交给自己的课件和讲义，一字一句的翻看起来。
虽然艾洛娜已经明说，由于近几年的招生时间已经过了，所以只是让他接着助教的名义学习来的，但至少基本的工作流程和内容，他必须要熟悉。就像她说的，他不给她丢脸。
——————————————
明媚动人的阳光不仅唤醒了求学的少男少女，同时也唤醒了刚刚加入助教行列的，年轻精灵。
做任何事情，给人留下一个努力的印象绝对是好事，特别是在知道自己还可以拿工资的时候，兰洛斯今天早早便起床准备好了所需要的材料，并且赶在所有人之前踏上了悬空的回廊。
不，不是所有人。
推开教室大门，兰洛斯一下子愣住了。只见一名身着长袍的精灵正在摆弄着教材和教具：“你是？”
“你迟到了。”头也不回，精灵专心于手里的工作，虽然只是课前准备，但是那一丝不苟的态度却让兰洛斯不禁感觉到了棘手。
“艾洛娜导师的课程每周两次，每次都是九点整准时开始，作为助手，我们必须在这之前就帮导师准备好所需教材和工具，但是现在已经超过八点，你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学徒们会陆续赶来，这远远不够……”派雷隆一边倒腾着桌子上的东西，一边用毫无感情的话语跟少年交谈，不，应该说是‘教育’。
死板。
兰洛斯脑海中浮现起这个字眼，随之下意识回想起艾洛娜所提到的她手底下那个货真价实的死板助教。
“你是兰萨恩？”
“兰萨恩·派雷隆。”面无表情的精灵终于抬起头来，带着审视的目光直视着兰洛斯的双眼，“艾洛娜导师的，助教。”
对方将代表身份的那两个字咬得很重，自个儿门清的兰洛斯当然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虽然心有不岔，但事实胜于雄辩，他的的确确是个走后门来的。
忍了。
兰洛斯赔着笑，将讲义和课件放在桌上，伸手上前：“您就是导师赞不绝口的那个兰萨恩？哈哈，真是久仰了，相比前辈，在下经验不足、学艺不精，不管是工作、学习还是生活，都要劳驾前辈多多指教和包涵了。”
吹捧他人贬低自己，虽然说起来贻笑大方，但却是社会交往中，最多人用的敲门砖。因为人性本身就是自恋的，他们能轻易接受称赞，却难以忍受批评，这种虚伪的陷阱，往往瞄准的就是这一类的人。
可惜，兰萨恩似乎并不属于这列。
“学艺不精就不要误人子弟！”似是被兰洛斯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所激怒，兰萨恩的语气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不说能力，我们做的是教育工作，是培养奎尔萨拉斯的未来，是一件责任重大且严肃的事情。可你呢？你连最基本的态度都没有端正，从哪儿膨胀起来的自信从事这一门工作？！”
“你知道吗？就因为你，艾洛娜的风评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初学者做助理？根本是德不配位，害人害己！真不知道是谁把你推荐过来的，真是无法无天！”
“呵。”尽管对方讲的很在理，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兰洛斯冷冷一笑，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对方，也不发怒，也不回嘴，就带着不明意义的轻蔑和怜悯，静静地盯着他。
“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兰萨恩也只是单纯发泄一下情绪，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发言过激，但看到对方那嘲讽意味十足的眼神，顿时怒由心生。
“很对。”很意外，兰萨恩还没更进一步，少年却自己退了下来，但一时的后退并非是认输，很有可能是，蓄力。
“你说的对，我德不配位，根本没有资格教导他学识与理论。但如果你眼中的教育只是一味将书本上的文字讲给学生，那我建议你，你还是不要做这一行了。”
“你说什么？！”被一个走后门的新人这么讽刺，兰萨恩自然是气急败坏，可当他要上去揪住对方领口前，那个年轻人却后撤一步，走到了讲桌面前。
“在我看来，教育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兰洛斯的手翻开他带来的讲义，轻轻拿起，展示着其上密密麻麻的一页又一页。
“照本宣科谁都能教，读书写字谁都会学。可这不是教育，这只是导师和学生这两个身份的标签，只是基础。”
“的确，我满足不了这基础，也做不了教书育人的导师。但我很明白我的定位，或者说，正因为如此，我的存在才必不可少。”
兰萨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少年手中拿走了那本讲义，他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双眼瞪得老大，充满了震惊、不敢置信。原本工工整整的讲义上，画满了线条，写满了问题。
有的问题或是没有意义，或是傻得令人发笑。‘为什么施法者都要穿长袍？’‘法杖和魔杖的作用与区别都是什么？’‘为什么施法要构建法术阵列？’
还有些问题却能引人深思。‘为什么魔力存在任意空间，肉眼却观测不到？’‘肉眼看到的魔法光辉为什么会有蓝色、紫色甚至是红色、绿色这么多不同？’‘奥术与魔法的定义有什么区别？’‘魔法的发展具体能带来什么社会价值？’
当然，最令他惊骇的是，更多的问题，是他这个做了上百年助教的前辈都看不明白的。‘魔力是一种波还是微粒？’‘魔力存在生命体内的原因，与呼吸系统、消化系统和生殖系统是否有必然联系？’‘如果一个空间不存在宏观生物，也不存在微观粒子，那么把魔力剔除后，这个空间是否还能存在？’‘施法的本质，是能量与能量之间、物质与物质之间的转换，还是能量转化为物质，还是物质转化为能量？’
诸如此类的问题，由浅入深，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入学新生的角度，到追寻真理的学者，甚至到一个他无法理解的角度提出。
“这是，你写的？”兰萨恩的声音带着丝丝颤抖。
“这讲义我看了好几遍，我把我对每一个知识点的理解难点和问号都标注在了上面，然后发现在翻看这本讲义解决这些基础问题的时候，更多理论性上的问题也冒了出来。但因为这本讲义本就是基础，解决不了更深化的问题，所以我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虽然有些可笑，但我统统都写了下来。因为我知道，作为一个初学者，我能提出这样的问题，那么那些魔法学徒也有提出的可能。”
在这个世界，魔法的学习，与天赋才能脱不了干系。就拿法瑟林来说，招生的基本条件，就是要自己能够引导魔力。因此兰萨恩所熟悉的教育方式中，从来不会有人问怎么引导魔力，为什么能引导魔力。
虽然课程中有讲授理论和定义的部分，但因为这本身就枯燥无味，而且对学徒们掌握多少法术提升多少能力并没有直接关系，因此教学过程中自然而然的就变成了一笔带过。学徒不刨根问底的追问，导师也不会深入讲解。
自从上层精灵学会使用法术阵列以来，传授魔法学识，就变成了公式化的过程。就像是画画，用精神引导魔力构建法术阵列，然后进行激活就能施放魔法。
在兰洛斯眼里，这本基础讲义的内容就像是一本集合了大量公式的教材目录，它只注重怎么教学生认识公式、套用公式，至于怎么理解公式，却大多是一笔带过。
的确，这能以最快的速度量化培养一大批施法能力不俗的魔导师，但毫无疑问的是，对于整个魔法学科的发展，没有半点推动的作用。
也难怪奎尔萨拉斯的施法者比例那么大，寿命又那么长，但顶尖的魔导师却只有寥寥几人，甚至大魔导师也已经几千年没有过更替。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社会环境，法瑟林就是为了培养一群熟练掌握奥术的施法机器，在保证国家力量和国际影响的前提下，再考虑所谓的学术推进。
兰洛斯并不是否认法瑟林的教育方式，毕竟就算是他自己学的话，肯定也是以填鸭式熟记每个魔法的法术阵列为主。只有记得越多，想得越多，大脑的使用才会越加频繁，精神能力也会更加强韧，对魔力掌控的质量和数量，也会自然而然的增长。
但这些问题并非无的放矢，熟练运用，与深化理解并不冲突。至少，当那些好奇心强烈的学徒问到这样的问题时，导师有责任细心作出解释和引导，而不是用你以后会明白这种话进行敷衍。
好奇和兴趣，才是学徒们真正打开奥秘大门的钥匙。
兰萨恩翻看着这本讲义，在那一个个对魔法功能效用的解析中标注出来的问号，仿佛让他回到了数百年前自己初入魔法学识大门的情景。从什么时候开始，教育就是看学徒学会了几个法术？他的好奇和探究欲，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呢？
他抱着那本被写得密密麻麻的书，心中莫名升起的敬佩与自己方才的叫骂产生了剧烈的冲突，极度纠葛的复杂情绪，让他抱着讲义的双手越来越难以稳定。
“别抖，我都看不见了。”
不悦的抱怨突然出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不等两人疑惑，兰萨恩身旁的空气突然一阵扭曲，艾洛娜的身影缓缓在两人的视线中变得清晰起来。
隐身术？合着您老一直在旁边看热闹？
兰洛斯愣了愣，眼中顿时露出无比的苦涩。
从说不出话来的兰萨恩手里夺过那本讲义，艾洛娜仔仔细细翻看一遍后，朝兰洛斯投去了一个充满玩味的笑容：“才两天时间，你小子就对我编写的讲义提出了这么多问题？看来你对我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呀。”
见对方挥了挥手里的讲义，兰洛斯脸上的苦涩更盛了：“别误会，这本来是我写给自己看的，从开篇起，每一次翻阅，产生一些问题，解决一些问题，然后在所得答案的基础上继续提问，周而复始。这只是用作对我自己的鞭策和反省，毕竟我算是从零开始。”
没错，如果不是兰萨恩这小子穷追猛打，他还真没想过要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炫耀。因为脑海中恶魔学识的影响，他很怕在魔法学识方面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而造成不良后果，因此大大小小不管什么问题，他都写了下来。
自然而然，那上面还有一些跟前世脱不了干系的字眼。这个世界可不教微观，更不教波粒二象性。要是对方深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幸好这个世界的智慧本就是遍地开花，艾洛娜似乎也没有对那些不明意义的字眼有所反应。
“说实话，直到前天你来，我也一样觉得弗格斯推荐你只是想给你谋个出路。”艾洛娜将手里的那本书翻了一页又一页，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容也越来越扩大，“但现在我才发现，或许，你这家伙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得了。”
“艾洛娜。”见这小子得到导师的认可，兰萨恩一下子急了起来，“别被他骗了，不过是提几个问题而已……”
“但这些问题确实有学徒问到过，甚至我自己也有想过。”打断对方的发言，艾洛娜思考片刻后，这才继续说道，“反正这期学生都是这两年招进来的新生，这节课就从头讲起，问问看大家是不是有跟这些类似的问题吧。”
“赶紧做好准备，马上就要上课了。”没给兰萨恩反驳的机会，艾洛娜单方面做出了决定。
至于兰洛斯，对明显照顾他的从头讲起而表示感激之余，心中却暗自吐槽。两年还算新生？你们的时间概念未免也太奢侈了点吧？
点了点头，对于原因，少年当然心知肚明。实力是体现价值最重要的手段，一个初窥门径的年轻人成为教书育人的助手，对于其他有真才实学的助教来说，肯定是不乐意的，是不公平的。说的不好听点，他这就是走后门，低调是必须的。
见对方没有露出任何不满，艾洛娜点了点头，简单交代了一番后，便转过身去，然而不等兰洛斯道别，女人却突然开口：“对了，弗格斯那老家伙怎么样了？”
弗格斯……
向前的脚步悬停在空中，背对房门，他逆光中的面容显得模糊不清：“金枝村出事了，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银月城来。”
艾洛娜回过头来，那双错愕的眼睛望着少年一动不动的背影，许久没有开口。
“是，是吗？”艾洛娜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着，“固执的老家伙，当初要是听我……”
“哈，抱歉，让你想起这些不愉快了，还有什么需要的记得第一时间跟我说，我先回去了。”及时收住情绪，艾洛娜干笑一声，略显慌张地挥手，转身走出了房门。
尽管只是靠听，但兰洛斯还是能听出那明显沉重和混乱的步伐。像是踩着冰刀，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头。
在自己魅力如此之低的情况下，艾洛娜还能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显而易见，弗格斯的推荐信是这一切的关键。
老爷子，没想到，最后你还帮了我这么多。
兰洛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久久没有动作，耳边不断回放着刚才那一阵散乱的脚步声。刚才，他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他不敢去了解弗格斯对艾洛娜有多么重要，不敢深究那些遇难者的家属和亲友得知噩耗时会有怎样的悲痛和凄楚。他害怕，害怕闭上眼，看见的都是那些家属哭喊着找他索命的画面。
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但……
明亮的绿色火光在眼中闪过，一枚不规则的锥形水晶悄然浮现在他的面前。
但他并非永远也一事无成。
接连几个深呼吸，兰洛斯将躁动的情绪安抚下来，慢慢坐下，拿出了艾洛娜交给自己的课件和讲义，一字一句的翻看起来。
虽然艾洛娜已经明说，由于近几年的招生时间已经过了，所以只是让他接着助教的名义学习来的，但至少基本的工作流程和内容，他必须要熟悉。就像她说的，他不给她丢脸。
——————————————
明媚动人的阳光不仅唤醒了求学的少男少女，同时也唤醒了刚刚加入助教行列的，年轻精灵。
做任何事情，给人留下一个努力的印象绝对是好事，特别是在知道自己还可以拿工资的时候，兰洛斯今天早早便起床准备好了所需要的材料，并且赶在所有人之前踏上了悬空的回廊。
不，不是所有人。
推开教室大门，兰洛斯一下子愣住了。只见一名身着长袍的精灵正在摆弄着教材和教具：“你是？”
“你迟到了。”头也不回，精灵专心于手里的工作，虽然只是课前准备，但是那一丝不苟的态度却让兰洛斯不禁感觉到了棘手。
“艾洛娜导师的课程每周两次，每次都是九点整准时开始，作为助手，我们必须在这之前就帮导师准备好所需教材和工具，但是现在已经超过八点，你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学徒们会陆续赶来，这远远不够……”派雷隆一边倒腾着桌子上的东西，一边用毫无感情的话语跟少年交谈，不，应该说是‘教育’。
死板。
兰洛斯脑海中浮现起这个字眼，随之下意识回想起艾洛娜所提到的她手底下那个货真价实的死板助教。
“你是兰萨恩？”
“兰萨恩·派雷隆。”面无表情的精灵终于抬起头来，带着审视的目光直视着兰洛斯的双眼，“艾洛娜导师的，助教。”
对方将代表身份的那两个字咬得很重，自个儿门清的兰洛斯当然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虽然心有不岔，但事实胜于雄辩，他的的确确是个走后门来的。
忍了。
兰洛斯赔着笑，将讲义和课件放在桌上，伸手上前：“您就是导师赞不绝口的那个兰萨恩？哈哈，真是久仰了，相比前辈，在下经验不足、学艺不精，不管是工作、学习还是生活，都要劳驾前辈多多指教和包涵了。”
吹捧他人贬低自己，虽然说起来贻笑大方，但却是社会交往中，最多人用的敲门砖。因为人性本身就是自恋的，他们能轻易接受称赞，却难以忍受批评，这种虚伪的陷阱，往往瞄准的就是这一类的人。
可惜，兰萨恩似乎并不属于这列。
“学艺不精就不要误人子弟！”似是被兰洛斯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所激怒，兰萨恩的语气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不说能力，我们做的是教育工作，是培养奎尔萨拉斯的未来，是一件责任重大且严肃的事情。可你呢？你连最基本的态度都没有端正，从哪儿膨胀起来的自信从事这一门工作？！”
“你知道吗？就因为你，艾洛娜的风评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初学者做助理？根本是德不配位，害人害己！真不知道是谁把你推荐过来的，真是无法无天！”
“呵。”尽管对方讲的很在理，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兰洛斯冷冷一笑，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对方，也不发怒，也不回嘴，就带着不明意义的轻蔑和怜悯，静静地盯着他。
“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兰萨恩也只是单纯发泄一下情绪，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发言过激，但看到对方那嘲讽意味十足的眼神，顿时怒由心生。
“很对。”很意外，兰萨恩还没更进一步，少年却自己退了下来，但一时的后退并非是认输，很有可能是，蓄力。
“你说的对，我德不配位，根本没有资格教导他学识与理论。但如果你眼中的教育只是一味将书本上的文字讲给学生，那我建议你，你还是不要做这一行了。”
“你说什么？！”被一个走后门的新人这么讽刺，兰萨恩自然是气急败坏，可当他要上去揪住对方领口前，那个年轻人却后撤一步，走到了讲桌面前。
“在我看来，教育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兰洛斯的手翻开他带来的讲义，轻轻拿起，展示着其上密密麻麻的一页又一页。
“照本宣科谁都能教，读书写字谁都会学。可这不是教育，这只是导师和学生这两个身份的标签，只是基础。”
“的确，我满足不了这基础，也做不了教书育人的导师。但我很明白我的定位，或者说，正因为如此，我的存在才必不可少。”
兰萨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少年手中拿走了那本讲义，他一遍又一遍的翻看着，双眼瞪得老大，充满了震惊、不敢置信。原本工工整整的讲义上，画满了线条，写满了问题。
有的问题或是没有意义，或是傻得令人发笑。‘为什么施法者都要穿长袍？’‘法杖和魔杖的作用与区别都是什么？’‘为什么施法要构建法术阵列？’
还有些问题却能引人深思。‘为什么魔力存在任意空间，肉眼却观测不到？’‘肉眼看到的魔法光辉为什么会有蓝色、紫色甚至是红色、绿色这么多不同？’‘奥术与魔法的定义有什么区别？’‘魔法的发展具体能带来什么社会价值？’
当然，最令他惊骇的是，更多的问题，是他这个做了上百年助教的前辈都看不明白的。‘魔力是一种波还是微粒？’‘魔力存在生命体内的原因，与呼吸系统、消化系统和生殖系统是否有必然联系？’‘如果一个空间不存在宏观生物，也不存在微观粒子，那么把魔力剔除后，这个空间是否还能存在？’‘施法的本质，是能量与能量之间、物质与物质之间的转换，还是能量转化为物质，还是物质转化为能量？’
诸如此类的问题，由浅入深，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入学新生的角度，到追寻真理的学者，甚至到一个他无法理解的角度提出。
“这是，你写的？”兰萨恩的声音带着丝丝颤抖。
“这讲义我看了好几遍，我把我对每一个知识点的理解难点和问号都标注在了上面，然后发现在翻看这本讲义解决这些基础问题的时候，更多理论性上的问题也冒了出来。但因为这本讲义本就是基础，解决不了更深化的问题，所以我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虽然有些可笑，但我统统都写了下来。因为我知道，作为一个初学者，我能提出这样的问题，那么那些魔法学徒也有提出的可能。”
在这个世界，魔法的学习，与天赋才能脱不了干系。就拿法瑟林来说，招生的基本条件，就是要自己能够引导魔力。因此兰萨恩所熟悉的教育方式中，从来不会有人问怎么引导魔力，为什么能引导魔力。
虽然课程中有讲授理论和定义的部分，但因为这本身就枯燥无味，而且对学徒们掌握多少法术提升多少能力并没有直接关系，因此教学过程中自然而然的就变成了一笔带过。学徒不刨根问底的追问，导师也不会深入讲解。
自从上层精灵学会使用法术阵列以来，传授魔法学识，就变成了公式化的过程。就像是画画，用精神引导魔力构建法术阵列，然后进行激活就能施放魔法。
在兰洛斯眼里，这本基础讲义的内容就像是一本集合了大量公式的教材目录，它只注重怎么教学生认识公式、套用公式，至于怎么理解公式，却大多是一笔带过。
的确，这能以最快的速度量化培养一大批施法能力不俗的魔导师，但毫无疑问的是，对于整个魔法学科的发展，没有半点推动的作用。
也难怪奎尔萨拉斯的施法者比例那么大，寿命又那么长，但顶尖的魔导师却只有寥寥几人，甚至大魔导师也已经几千年没有过更替。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社会环境，法瑟林就是为了培养一群熟练掌握奥术的施法机器，在保证国家力量和国际影响的前提下，再考虑所谓的学术推进。
兰洛斯并不是否认法瑟林的教育方式，毕竟就算是他自己学的话，肯定也是以填鸭式熟记每个魔法的法术阵列为主。只有记得越多，想得越多，大脑的使用才会越加频繁，精神能力也会更加强韧，对魔力掌控的质量和数量，也会自然而然的增长。
但这些问题并非无的放矢，熟练运用，与深化理解并不冲突。至少，当那些好奇心强烈的学徒问到这样的问题时，导师有责任细心作出解释和引导，而不是用你以后会明白这种话进行敷衍。
好奇和兴趣，才是学徒们真正打开奥秘大门的钥匙。
兰萨恩翻看着这本讲义，在那一个个对魔法功能效用的解析中标注出来的问号，仿佛让他回到了数百年前自己初入魔法学识大门的情景。从什么时候开始，教育就是看学徒学会了几个法术？他的好奇和探究欲，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呢？
他抱着那本被写得密密麻麻的书，心中莫名升起的敬佩与自己方才的叫骂产生了剧烈的冲突，极度纠葛的复杂情绪，让他抱着讲义的双手越来越难以稳定。
“别抖，我都看不见了。”
不悦的抱怨突然出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不等两人疑惑，兰萨恩身旁的空气突然一阵扭曲，艾洛娜的身影缓缓在两人的视线中变得清晰起来。
隐身术？合着您老一直在旁边看热闹？
兰洛斯愣了愣，眼中顿时露出无比的苦涩。
从说不出话来的兰萨恩手里夺过那本讲义，艾洛娜仔仔细细翻看一遍后，朝兰洛斯投去了一个充满玩味的笑容：“才两天时间，你小子就对我编写的讲义提出了这么多问题？看来你对我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呀。”
见对方挥了挥手里的讲义，兰洛斯脸上的苦涩更盛了：“别误会，这本来是我写给自己看的，从开篇起，每一次翻阅，产生一些问题，解决一些问题，然后在所得答案的基础上继续提问，周而复始。这只是用作对我自己的鞭策和反省，毕竟我算是从零开始。”
没错，如果不是兰萨恩这小子穷追猛打，他还真没想过要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炫耀。因为脑海中恶魔学识的影响，他很怕在魔法学识方面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而造成不良后果，因此大大小小不管什么问题，他都写了下来。
自然而然，那上面还有一些跟前世脱不了干系的字眼。这个世界可不教微观，更不教波粒二象性。要是对方深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幸好这个世界的智慧本就是遍地开花，艾洛娜似乎也没有对那些不明意义的字眼有所反应。
“说实话，直到前天你来，我也一样觉得弗格斯推荐你只是想给你谋个出路。”艾洛娜将手里的那本书翻了一页又一页，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容也越来越扩大，“但现在我才发现，或许，你这家伙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得了。”
“艾洛娜。”见这小子得到导师的认可，兰萨恩一下子急了起来，“别被他骗了，不过是提几个问题而已……”
“但这些问题确实有学徒问到过，甚至我自己也有想过。”打断对方的发言，艾洛娜思考片刻后，这才继续说道，“反正这期学生都是这两年招进来的新生，这节课就从头讲起，问问看大家是不是有跟这些类似的问题吧。”
“赶紧做好准备，马上就要上课了。”没给兰萨恩反驳的机会，艾洛娜单方面做出了决定。
至于兰洛斯，对明显照顾他的从头讲起而表示感激之余，心中却暗自吐槽。两年还算新生？你们的时间概念未免也太奢侈了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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