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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户县收赋

    翌日早起,九成院一众书吏全都换上正装,带着竹简笔墨并田产账目,在院门外集合待发。

    老院长司马荣一路小跑,先到别院东厢房找王翦请命。哪知王翦天不亮就带着七八名护卫,赶往咸阳去了。司马荣只好来到西厢外,敲了敲门,低声问道:“小姐,我等就要去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王安自昨日一口干了那一大碗桃花酒后,便头脑昏沉,直到现在仍不想起。她坐了起来,随口答了句:“诸位一路小心。”之后就再次躺下,蒙头面向墙壁,闭着眼睛想着心事。

    司马荣回到九成院,叮嘱一番后,就与一众书吏坐着马车,赶赴户县治所。

    王翦名义上有渭水封地五百里,其实不过二三百之数。共有五县,分别是户县、城固、西乡、汉阴、紫阳。

    五县地势狭长、呈弧形,中间被杜县、周至、故道三县阻断,彼此并不相连。而在封地两侧,又与镇巴、镇安、安康等兵家重镇犬牙交错、相互勾连。因此,除非王翦远离咸阳,赶往汉阴等地就国,否则,他只能将治所设在地处咸阳近郊的户县。

    户县,又称鄠县,南依秦岭、北临渭河,山清水秀、物产丰饶。方圆约七十里,县府距离咸阳城五六十里,距离王翦庄园约三十里。若是乘坐马车,紧赶慢赶,半个时辰也足够了。若马车走的再快些,辰时起从庄园出发,来到县府时,不耽误过早喝粥。

    司马荣等人赶到治所时,天色刚刚大亮,早有县府故吏接着。县丞问清了司马荣等人来历后,便立刻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说道:“收赋是应当的,秦律有言,谷熟不收、农夫不交赋、官家不收税,都是重罪嘛。只是,这田赋该谁来收,几位掰扯清了?”

    自王翦在封赏大典上领了侯爷大印,司马荣前前后后来户县七八回了。每次一来,总少不了被人问上一句,“这赋该谁收,掰扯清了吗?”之后就是各种推诿扯皮,有说该交给宗属司的,有说该上书咸阳宫请示的,然而不管怎么说,到最后肯定是一粒粮食也收不上来。

    县丞脸上笑眯眯的,说话时也总是和颜悦色。可他这般脸色,九成院一帮书吏早就已经看腻了。众人都有些不耐烦,吵着嚷着定要收赋交差。

    那县丞眼见如此,登时变了脸色,一言不合,就要带着众人去找县令、县尉。

    九成院一帮人众大多出身儒家,不仅不知道如何变通,而且颇有些迂腐,听县丞说要找县尉过来,只以为他要调兵动手,当即就不敢吭声了。

    这时,老院长司马荣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县丞道:“你打开,打开看看。”

    县丞先是愣了一下,见书信上封着火漆,显然未曾开启。犹豫了片刻后,就接了过来,放在身前抖了抖,随意的撕掉了封皮。他脸上原本带着些嘲弄的笑意,可拆开书信后,只看了一眼,当即就吓得面如土色,双手双脚都忍不住发起抖来。

    现场情景猝然大变,九成院那帮书吏也是十分惊愕,摸不清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等了半晌,见那县丞惶惶不安、手足无措,始终不敢开口说话,司马荣就小声问道:“县丞大人,我等可以收赋了吗?”

    县丞急忙收了书信,哆哆嗦嗦的递给司马荣,道:“收,现在就收。几位大人,请吧,请快些动手吧。”

    如此一来,倒不仅仅是九成院一帮人众,就连县丞带来的从僚属吏,也全都大感错愕。属吏中有人即刻站出来问道:“大人,他们怎么能来收赋?”

    县丞哼的一声斥道:“他们不来收赋,难不成是来给你交赋的?”

    一句训斥之后,众人也都不敢多嘴了,九成院一帮书吏倒也乐享其成。

    司马荣接了书信,却不敢观看,规规矩矩的叠好后,依旧放在怀中。之后就背负着双手,跟在县丞身后,往治所内走去。他表面上不动声色、稳如老狗,其实内心早就已经翻江倒海、满腔惊雷了。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院长一颗心砰砰狂跳,走路之时,眼角余光总也忍不住向怀中瞥去。

    自秋收以来,九成院好说歹说,死缠烂打了大半个月,别说粮食,一根毛都没见过。可今日竟真的只用了一封书信,就让这帮泥鳅老滑们束手待毙!这位楚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究竟用了何种手段?

    老院长一边想着,一边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膛。似乎因为那封信的存在,今日的司马荣就不再是以往的司马荣了,言谈举止渐渐变得底气十足,就连县丞县吏也敢随意指使,当真是意气风发,老来焕发第二春了。

    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以至于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想象。在众人原本的预料中,就算最终能成事,少说也要再推诿个几天,最起码要五六日后才能有个眉目。然而此时此刻,距离他们来到户县才不过半日光景,县府近郊一带的田赋竟已经收了七七八八。

    不仅如此,县令、县丞,甚至是县尉,全都伴随左右,随时准备听候差遣。几位县府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时或翻看账目、维持秩序,督促近郊各司各院登记存粮;或调兵遣将、四处传告,命远处乡野务必于今日到各路有司交赋。其态度既恳切,其心思也缜密,一番指令下来,竟不曾漏了一户一田。这等手段、这等效率,就算是常年与账目钱粮打交道的书吏们也是大为惊叹、愧感不及。

    就这么忙活了一整天,七十里户县的田赋收了个干干净净,一户不少!年近七十的老院长从户县返回渭水庄园时,一路上手舞足蹈、兴奋不已。就算坐在马车中,也挡不住他扯开帘帷,口沫横飞的与一众同僚谈论起收赋之时的种种细节。

    等众人到了庄园门外,十来名文弱书吏全都喜笑颜开,在众目睽睽之下,雄赳赳气昂昂的扛着一箱箱账簿竹简,放在九成院外编辑入册。

    老院长司马荣则提着衣袖衣摆,一路狂奔,跑到梧桐院去找楚南雄报喜。他人还没到,就已经眉飞色舞的喊了起来,“公子,成了,成了!”

    楚南雄正在厨下张罗晚饭,听到有人呼喊便走了出来,见是司马荣,就随意的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预料之中,无需大惊小怪。”

    随后,他就转身回到厨房,继续研究他的水煮鱼去了。

    司马荣被那帮故吏推诿了大半个月,早就窝了一肚子的气,直等到今日方才报仇雪恨。他满腔的兴奋劲正憋在胸中,本想着跟楚南雄仔仔细细的炫耀一番,哪知他一快七十岁的老头,一路狂奔至此,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就被楚南雄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司马荣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在青桐终究心善,见他一老头晾在那里,心里大大的过意不去,急忙走过来笑道:“什么成了哦?瞧把你乐的。”

    司马荣动了动嘴唇,想要开口说话,可一看来人是个半大不大的女娃,又是个婢子,当真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他在那里站了片刻,就低着头转过身,委屈巴巴的回去了。

    楚南雄端着铁锅出来时,刚好看见司马荣一声不吭的离了梧桐院,当即奇道:“谁招惹他了?怎么委屈巴巴的?话也不说一句。”

    青桐眼睛瞪得大大的,辩解道:“我没有呀!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哦。不然,我不就成了那什么,什么鹅,昨晚上烤鱼时你说的。”

    楚南雄将陶罐放在桌案上,捋了捋青桐的辫子,道:“是是是,快去叫奶奶吃饭。”

    小姑娘便嘻嘻的笑了起来,显然十分开心。她三两步跑到西厢门外,一边敲着门一边喊道:“公主大人,呲饭啦呲饭啦!”

    老太太从屋内走了出来,一见面就捏着青桐的鼻子笑骂道:“好好说话,这才几天功夫,竟跟着南雄学坏。好好的‘吃’,非要说成‘呲’。”

    青桐一本正经的道:“公子说,这样子讲话显得可爱。公主你听,呲饭呲饭,娇气哦。”

    她悄悄凑到老太太耳边,低声道:“公子还说了,呲矢不能说成呲矢,要说呲粑粑。”

    楚南雄正在将锅里的水煮鱼倒在陶罐里,顺便尝尝味道,隐约间听到小姑娘如此说,差点没一口热汤喷到锅里。扭头看时,那娘们两个不知道又在嘀咕些什么,正一边看过来一边捂着嘴偷偷的笑。

    楚南雄没奈何,索性一屁股坐在软榻上,哼道:“你们娘俩爱呲啥呲啥,本公子就要呲鱼。”

    他话音一落,老太太和小姑娘竟全都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一副奸计得逞的狡猾模样。

    老太太一指指在青桐额头上,笑道:“真让你这丫头猜准了!”

    小姑娘当即依偎在老太太怀里,叫嚷道:“我说嘛我说嘛,公子可不就是这个脾气哦。”

    之后,她就搀着老太太走到厅堂,服侍她坐下了,自己则在楚南雄身侧坐定,吧唧吧唧的开始呲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