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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事了拂衣去

    匠人刑徒们砸了整整一个时辰,典属国五司十院几十套房屋,全都墙倒屋塌,连一片完整的瓦当都找不出来。

    楚南雄点了点头,走到石室令面前,说道:“做得好,去领赏吧。”

    那石室令嘁的一声,低头苦笑道:“只要不把这份罪责怪到将作府头上,小人就哭天告地、感恩戴德了,哪里敢要什么赏赐?公子,小人们可全是听了你的号令,你,你莫要害我们。”

    楚南雄微笑道:“一码归一码,无论如何,你们都是该赏的。司马欣,给将作少府记上一功。”

    司马欣是楚南雄一手提拔的,就算他心中颇多疑虑,此时也只得站了出来,拿出竹简把将作少府记在了功名册上。

    典属国二百多号人,见那帮刑徒贱人们不仅砸了自家的门庭,竟还被记了功劳,他们哪里还能忍得住?几人咣咣跳了出来,指着楚南雄就要动手。

    蒙武纵身而起,一脚一个,将那几人踢翻在地,瞪着他们斥道:“官吏私斗,你们可知道是什么罪?”

    那几人怒道:“无耻老狗,你让开!楚南雄,你敢砸我门庭,我要你偿命!”

    蒙武眼见如此,爆喝一声,吼道:“左右!谁敢动手,当场拿下!绑到咸阳宫,见君面圣!”

    那几人叫道:“面圣就面圣,我不信大王不管!走!现在就去!”一边喊着,一边又要上前动手。

    蒙武不再废话,右手一挥,身后几十名护卫捉刀持剑、轰轰向前,将闹事者围在中间。

    眼见场面再也难以维持,老王叔赢疾大喝一声:“全都住手!”

    那几人愤恨的道:“王叔!家里被人砸了!”

    赢疾勃然大怒,拽下腰带上的一块玉璧,一把摔在尖石上,嘶声吼道:“谁再多嘴,莫怪赢疾翻脸无情!”

    叮的一声脆响,玉璧摔得粉碎。原本吵闹纷繁、噪杂无章的典属国,一瞬之间寂灭无声。府内二百多名官吏、几千号围观群众,全都愣在那里,谁也不敢出声。

    老王叔赢疾脸色血怒、拳头握得死紧,咬牙盯着楚南雄,一个字一个字的崩道:“今日若没有一个说法,我必杀你!”

    赢疾是嬴岳之子、嬴政堂叔、嬴氏王族主事者;嬴岳是昭襄王之子、孝文王之兄、嬴氏王族大长老。他们父子二人,在王室宗族内举足轻重、甚有威望。

    况且,无论是赢疾还是嬴岳、又或者是跟着他们的一众王子王孙,包括公子婴在内,全是六国赶尽杀绝派。老王叔赢疾能当着一众百姓、护卫、官吏的面,说出“我必杀你”这句话,其分量之重,可想而知。

    蒙武就算已经挂名左相,可在此情此景,他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圆场。

    众人的目光全都由赢疾向楚南雄看了过去,等着他给一个解释。

    楚南雄淡然微笑道:“府丞要说法,好说。”他指着那帮匠人刑徒道,“将所有文书、案牍,全都搬到议事大厅。”

    随后,楚南雄正色端容,朗声说道:“本府现在颁布最后一条府令,典属国五司十院、一应大小官员,上自府丞、下到文吏,务必在议事大厅内论政、办公。”

    言毕,楚南雄亲持相印、府印,在羊皮纸上郑重盖下。接着,他就命石室令用铜锤铁钉、将府令钉在门楣之上,以供瞻仰。

    待众人全都围了过去,盯着那张府令品头论足时,楚南雄对着赢疾一抬手,道:“公是公,私是私。论公不敢徇私情,请府丞即刻带领众官、入厅做事。论私不必讲公义,南雄与家祖母备下美酒,在桃花溪水岸、亲等王叔问罪。告辞。”

    说罢,楚南雄将相印、府印交给蒙武,又从执事手中拿过委任书,扔在了尘土之中。

    此时已近正午,暖阳高照、天色明媚,楚南雄撤步拱手、对典属国众人施礼点头,之后便转身甩袖,漫步而去。

    众官吏还在发愣,不知道楚南雄此举究竟何意,蒙武就已经丢下府令、放在赢疾怀中,一边挥舞着大手、一边冲着楚南雄叫道:“公子,等等俄,俄也走。”

    一百多名护卫随即涌出,几百号匠人刑徒也慌忙告罪回府。那围观的数千百姓,在嘀咕议论了片刻之后,也不敢继续呆在院子里、看赢疾的晦气。全都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如此一来,典属国内顿时空荡荡的,只剩下十几处破败杂乱的院落,及一众瞠目结舌的王子王孙。

    老王叔赢疾望着越来越远的楚南雄,又看了看手中鲜亮赤红的铜印,一时之间竟手足无措起来:“这楚南雄,搞的什么名堂?”

    几名公子站了出来,做了个手势,低声问道:“王叔,咱们眼下怎么办?是到大王面前告他一状,还是,咔!”

    赢疾嘘声训斥道:“不要命了!他可是君上之弟、国太独苗、昭襄王的正派外孙,没大王的诏令,谁敢动手!”

    几人吐了吐舌头,也就不敢多嘴。

    老王叔赢疾胸闷气短、郁结烦躁,看了看满院狼藉,只得叹气咬牙道:“公是公,私是私。你们先按府令上说的办,让大伙全都搬到议事厅内。等申时散了,我亲到咸阳宫一趟,请大王治他的罪!”

    众人听罢,只好如此,四下里看了看,好在卷宗、案牍提前抬了出来,也就灰头土脸、吭哧吭哧的搬到了议事大厅,找个位子坐了下来。

    但楚南雄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想不明白,赢疾想不明白,就连百岁楼里的一应文武大员们,也全都想不明白。

    楚南雄才气纵横、遗世独立,这是众人全都看在眼里的。甚至包括那些原本多有不服、不忿的公子王孙们,在亲眼目睹了楚南雄一口气颁出的几条政令后,也不得不在心里叹上一声:“此人之谋,当真妙绝!”

    按理说,他断然不会做出推屋捣墙、砸人门楣这等蠢事。可事实摆在面前,众人又不得不信。那尉缭原本看了楚南雄几条政令后,早就已经将他夸成天人了,此时此刻也是搓手皱眉,嘶声沉吟道:“这小子究竟想干什么?”

    左思右想,他总是弄不明白,耳边听得门外有人呼唤,说是大王请众人到楼下论政。尉缭便与蒙毅一起,来到了一楼大厅。

    他正自扶着楼梯、在蒙毅的护卫下边走边想,一抬头,早见嬴政坐在天井中央、文武大员簇拥在身侧两旁,全都目露询问、向他看了过来。

    尉缭当时就摊开双手道:“莫要问我,老夫也是一片茫然,想要找人释疑解惑呢。”

    嬴政不由得呵呵苦笑起来,“这,竟无一人看的出来?”

    文武众官全都摇头咋舌,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大门外突然噌噌连声,中车府令赵高狂奔而入。他一步跪倒在嬴政面前,满脸狂喜的道:“大王,神了。楚南雄这法子,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