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认亲
老太太早就已经听到了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见一位小公子拉着楚南雄走了进来，正有些错愕，就见那小公子板板正正的跪在地上，叫道：“孙儿见过曾姑祖母。”
老太太愣了一下，近前两步、仔细的看了看，问道：“你是胡亥？”
胡亥大喜，“正是！老国太竟还记得我。”
老太太顿时感慨起来，笑着叹着要去扶他，忽听院门处一人轻声唤道：“姑母，小康来看你了……”
老太太便扭过头，在康老夫人身上扫了一眼，点头笑道：“你也来了，好，好啊……”
嘴上说着好，可一低头，就忍不住用手去抹眼睛。
康老夫人“唉、唉”两声，正要向前行礼，哪知刚走到老太太跟前，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姑母，昌平君他，怎么就反了秦了……”
话音一落，姑婆侄媳两个哪里还能忍得住，呜的一声，眼泪就开始哗哗的往下掉。
老太太低头抽泣，拄着檀木手杖颤颤耸肩；康老夫人仰面抬头，抓着老太太的手嚎啕大哭。原本欢快喜庆的梧桐院，瞬间变得悲戚、哀怨起来。
老太太一生富贵、世人难及，自出生那日起，就受全族宠爱。十六岁那年被封长公主、下嫁楚太子熊完，以国礼出宫、以国礼开府，以国礼在咸阳城中受百官朝贺、万民欢呼。
然而不出九年，熊完遁走，她从此之后成了寡妇……
孝文王在世时，老太太又被追封长公主，赐杂役、赏职田，追食邑、赠金银。然而无论恩宠怎样傍身，她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咸阳宫，永远的离开了她的家族、她的宗室，挂着芈氏熊姓楚王遗妇的名头，生活在那座寂静无声的公主府中。
庄襄王即位时，老太太再被追封国太，奉金印玉钮、领王姑诰命，画封地内国、赠龙头拐杖。不过，已经无所谓了，老太太全都拒绝了。她有个儿子、还有个孙子，与这些比起来，再多的恩宠都已经无所谓了，她原本就不怎么在意，现在看的更开了。
直到昌平君反秦归楚、四海奔逃，直到昌平君举剑引刭、自绝殉国。
秦王政六年的那个大雨磅礴之夜，是老太太这一生之中最为孤独寒冷、无助煎熬的一个夜晚；秦王政二十四年那个阳光明媚的白天，是老太太这一生之中最为痛苦悲愤、几欲哭死的一个白天。
不过，这些她都熬了下来。就像她挂着楚王遗妇的名头硬生生熬下来的四十多个春秋一样。
老太太枯眼朦胧、无语凝噎，眼泪扑簌落下，打在了地上、石板上，也打在康老夫人的脸颊上。她扶起康老夫人，一边抽噎着一边劝慰道：“都过来了，都能过来。”
她不敢提华嬴，不敢提那位她看着长大、亲手送出咸阳、却被齐国后胜一刀劈了的侄孙女。
她擦了擦康老夫人的眼泪，一把将早已哭成泪人的弄玉搂入怀中，抬头看了看天空，柔声安慰道：“都回来了，都回来了。”
这场本该是喜气洋洋、欢声笑语的姑侄相逢，却在刚一碰面时就以眼泪开始。宫人司仪们不敢再看，将诰命诏书、龙头拐杖交到胡亥手中，擦擦眼角，走到院外去了。
楚南雄走到老太太面前，清声责备道：“奶奶，南雄饿了。”
老太太便揉了揉眼睛，随即摆出笑容，呵呵道：“做饭，不哭了，开伙做饭。”
梧桐院的饭食原本由青桐张罗，自楚南雄动了一回手，青桐也就不管了。最多帮忙洗个菜烧个火，掌勺的事情则是不闻不问。只是眼下她正搀着老太太哭的梨花带雨的，俨然是不成了。
胡亥见状，便将诏书、拐杖放在厅内，对楚南雄笑了笑，道：“要不咱俩整治一回？听说，公子厨下的手艺可谓一绝。”
楚南雄摇了摇头，“既然是自家人，那谁也不能闲着。康老夫人，您是客，杀鸡宰羊、劈柴挑水，紧着您先挑？”
康老夫人本来满脸老泪，哭的都有些哑了。一听这话，顿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回头就指着楚南雄骂道：“合着来你家做客，饭都不给吃。我这身子骨，你让我去砍柴？你比你爹还要坏。”
楚南雄笑道：“青出于蓝嘛。青桐，拿着国太杖，带她们娘俩去洗菜，谁偷懒就抽谁。”
青桐抽噎两下，便噢的一声，当真拿起了龙头杖，睁大了眼睛瞧着康老夫人，催促道：“走吧，肚子都哭的饿了。”
几人一听，便都开始哈哈大笑起来。于是，这场久别重逢后的眼泪，就伴随着渐渐叠起的欢笑声，一点一点消失在了炊烟袅袅中……
酒席间的菜色简单而精致，虽看似寻常，吃起来却有一种温馨浓香之美。几人尚未落座之前，王安也端着几样点心走了过来。那最美的丫鬟骑鹤曾暗示过她：这是楚南雄家事，宗族认亲的，冒然过去怕是不妥。
可王安不管，越是楚南雄的家事她越要掺和。按照她的原话来说，“不管妥不妥，先去混个脸熟，把坑给占了。”
如此通俗易懂，却也如此敢作敢为。王安到了院内，一点也不怕生。说是贵客前来，自己本该尽尽地主之谊。只是她这地主之谊，不知说的是渭水庄园，还是梧桐院。
等到撤席后，老太太与康老夫人来到西厢，就着暖炉聊起了前尘往事，弄玉在一旁静静的听。青桐一会儿过来倒个茶水、一会儿过来送个点心，总在老太太身侧转个不停。
康老夫人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倒是弄玉微微蹙起了眉，指着青桐小声问道：“国太，她是谁家小姐？”
老太太笑了笑，将青桐揽了过来，推到弄玉面前，拉着康老夫人道：“来，咱们点评点评。看看她俩谁美？”
弄玉一愣，正有些不明所以。老太太便解释道：“她往日里天天都说，自己比弄玉还要美，比那王安……”
老太太抬起头往外看了看，见王安与楚南雄、胡亥三人出去了，就接着说道：“比那王安美了一万倍。眼下弄玉就在这里，比比。”
弄玉听罢，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青桐也已经羞红了脸，可她竟当真抬起头，盯着弄玉的眉眼、脸庞看了过去。
康老夫人笑道：“青桐狐媚眼、杨柳腰，最是风情。比弄玉美多了。”
青桐大喜，几乎就要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无奈的点了点头，“真的，没有哄你。”
青桐便忍不住嘻嘻一声，手脚麻利的添了一遍热茶，又提着满满的水壶，呲溜溜跑到厨房，掏出小铜镜就开始美滋滋的照了起来。一边照还一边笑着赞道：“我这么美的呀？嗯嗯，果然是这样。”
车驾仪仗回去的时候，青桐的小铜镜还拿在手中。每当弄玉稍不注意，她就要仔细的瞧一瞧，然后照着镜子比试一番，引来几人一阵窃笑。
胡亥将目光从几人身上收了回来，问楚南雄道：“公子何时得闲，可到宫中一叙。”
楚南雄道：“三日后，南雄代家祖母入宫谢恩。”
胡亥连连说好，随后便登上王驾，与众人拜别。
楚南雄点了点头，见弄玉斜着眼睛看了过来，就挥着手道：“公主，有缘再见了。”
弄玉微不可查的嗔了一声：“登徒子。”也不理他，扭头上了凤辇，头也不回的去了。
老太太愣了一下，近前两步、仔细的看了看，问道：“你是胡亥？”
胡亥大喜，“正是！老国太竟还记得我。”
老太太顿时感慨起来，笑着叹着要去扶他，忽听院门处一人轻声唤道：“姑母，小康来看你了……”
老太太便扭过头，在康老夫人身上扫了一眼，点头笑道：“你也来了，好，好啊……”
嘴上说着好，可一低头，就忍不住用手去抹眼睛。
康老夫人“唉、唉”两声，正要向前行礼，哪知刚走到老太太跟前，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姑母，昌平君他，怎么就反了秦了……”
话音一落，姑婆侄媳两个哪里还能忍得住，呜的一声，眼泪就开始哗哗的往下掉。
老太太低头抽泣，拄着檀木手杖颤颤耸肩；康老夫人仰面抬头，抓着老太太的手嚎啕大哭。原本欢快喜庆的梧桐院，瞬间变得悲戚、哀怨起来。
老太太一生富贵、世人难及，自出生那日起，就受全族宠爱。十六岁那年被封长公主、下嫁楚太子熊完，以国礼出宫、以国礼开府，以国礼在咸阳城中受百官朝贺、万民欢呼。
然而不出九年，熊完遁走，她从此之后成了寡妇……
孝文王在世时，老太太又被追封长公主，赐杂役、赏职田，追食邑、赠金银。然而无论恩宠怎样傍身，她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咸阳宫，永远的离开了她的家族、她的宗室，挂着芈氏熊姓楚王遗妇的名头，生活在那座寂静无声的公主府中。
庄襄王即位时，老太太再被追封国太，奉金印玉钮、领王姑诰命，画封地内国、赠龙头拐杖。不过，已经无所谓了，老太太全都拒绝了。她有个儿子、还有个孙子，与这些比起来，再多的恩宠都已经无所谓了，她原本就不怎么在意，现在看的更开了。
直到昌平君反秦归楚、四海奔逃，直到昌平君举剑引刭、自绝殉国。
秦王政六年的那个大雨磅礴之夜，是老太太这一生之中最为孤独寒冷、无助煎熬的一个夜晚；秦王政二十四年那个阳光明媚的白天，是老太太这一生之中最为痛苦悲愤、几欲哭死的一个白天。
不过，这些她都熬了下来。就像她挂着楚王遗妇的名头硬生生熬下来的四十多个春秋一样。
老太太枯眼朦胧、无语凝噎，眼泪扑簌落下，打在了地上、石板上，也打在康老夫人的脸颊上。她扶起康老夫人，一边抽噎着一边劝慰道：“都过来了，都能过来。”
她不敢提华嬴，不敢提那位她看着长大、亲手送出咸阳、却被齐国后胜一刀劈了的侄孙女。
她擦了擦康老夫人的眼泪，一把将早已哭成泪人的弄玉搂入怀中，抬头看了看天空，柔声安慰道：“都回来了，都回来了。”
这场本该是喜气洋洋、欢声笑语的姑侄相逢，却在刚一碰面时就以眼泪开始。宫人司仪们不敢再看，将诰命诏书、龙头拐杖交到胡亥手中，擦擦眼角，走到院外去了。
楚南雄走到老太太面前，清声责备道：“奶奶，南雄饿了。”
老太太便揉了揉眼睛，随即摆出笑容，呵呵道：“做饭，不哭了，开伙做饭。”
梧桐院的饭食原本由青桐张罗，自楚南雄动了一回手，青桐也就不管了。最多帮忙洗个菜烧个火，掌勺的事情则是不闻不问。只是眼下她正搀着老太太哭的梨花带雨的，俨然是不成了。
胡亥见状，便将诏书、拐杖放在厅内，对楚南雄笑了笑，道：“要不咱俩整治一回？听说，公子厨下的手艺可谓一绝。”
楚南雄摇了摇头，“既然是自家人，那谁也不能闲着。康老夫人，您是客，杀鸡宰羊、劈柴挑水，紧着您先挑？”
康老夫人本来满脸老泪，哭的都有些哑了。一听这话，顿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回头就指着楚南雄骂道：“合着来你家做客，饭都不给吃。我这身子骨，你让我去砍柴？你比你爹还要坏。”
楚南雄笑道：“青出于蓝嘛。青桐，拿着国太杖，带她们娘俩去洗菜，谁偷懒就抽谁。”
青桐抽噎两下，便噢的一声，当真拿起了龙头杖，睁大了眼睛瞧着康老夫人，催促道：“走吧，肚子都哭的饿了。”
几人一听，便都开始哈哈大笑起来。于是，这场久别重逢后的眼泪，就伴随着渐渐叠起的欢笑声，一点一点消失在了炊烟袅袅中……
酒席间的菜色简单而精致，虽看似寻常，吃起来却有一种温馨浓香之美。几人尚未落座之前，王安也端着几样点心走了过来。那最美的丫鬟骑鹤曾暗示过她：这是楚南雄家事，宗族认亲的，冒然过去怕是不妥。
可王安不管，越是楚南雄的家事她越要掺和。按照她的原话来说，“不管妥不妥，先去混个脸熟，把坑给占了。”
如此通俗易懂，却也如此敢作敢为。王安到了院内，一点也不怕生。说是贵客前来，自己本该尽尽地主之谊。只是她这地主之谊，不知说的是渭水庄园，还是梧桐院。
等到撤席后，老太太与康老夫人来到西厢，就着暖炉聊起了前尘往事，弄玉在一旁静静的听。青桐一会儿过来倒个茶水、一会儿过来送个点心，总在老太太身侧转个不停。
康老夫人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倒是弄玉微微蹙起了眉，指着青桐小声问道：“国太，她是谁家小姐？”
老太太笑了笑，将青桐揽了过来，推到弄玉面前，拉着康老夫人道：“来，咱们点评点评。看看她俩谁美？”
弄玉一愣，正有些不明所以。老太太便解释道：“她往日里天天都说，自己比弄玉还要美，比那王安……”
老太太抬起头往外看了看，见王安与楚南雄、胡亥三人出去了，就接着说道：“比那王安美了一万倍。眼下弄玉就在这里，比比。”
弄玉听罢，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青桐也已经羞红了脸，可她竟当真抬起头，盯着弄玉的眉眼、脸庞看了过去。
康老夫人笑道：“青桐狐媚眼、杨柳腰，最是风情。比弄玉美多了。”
青桐大喜，几乎就要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无奈的点了点头，“真的，没有哄你。”
青桐便忍不住嘻嘻一声，手脚麻利的添了一遍热茶，又提着满满的水壶，呲溜溜跑到厨房，掏出小铜镜就开始美滋滋的照了起来。一边照还一边笑着赞道：“我这么美的呀？嗯嗯，果然是这样。”
车驾仪仗回去的时候，青桐的小铜镜还拿在手中。每当弄玉稍不注意，她就要仔细的瞧一瞧，然后照着镜子比试一番，引来几人一阵窃笑。
胡亥将目光从几人身上收了回来，问楚南雄道：“公子何时得闲，可到宫中一叙。”
楚南雄道：“三日后，南雄代家祖母入宫谢恩。”
胡亥连连说好，随后便登上王驾，与众人拜别。
楚南雄点了点头，见弄玉斜着眼睛看了过来，就挥着手道：“公主，有缘再见了。”
弄玉微不可查的嗔了一声：“登徒子。”也不理他，扭头上了凤辇，头也不回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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