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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谁在教堂?

    2059年,已病退一年有余的刘放,69岁了。

    他时常坐在他那三层小楼前院的一把老年摇摇椅上,目光略显呆滞,总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摆放在院墙上的一盆芦荟。这盆芦荟生长得很好,翠绿肥厚玉浆欲出,一瓣一瓣层层围簇而上,顶上一束芦荟花,微风轻轻吹来,芦荟花跳起了舞,也把刘放坐着的摇摇椅吹得轻微摇摆。

    只要他坐在摇摇椅上,保姆就会给他泡杯茶放在他旁边的小茶桌上,保姆总以为他是在享受着他眼前的一片大好风光,殊不知在刘放内心里其实是痛苦的。那盆芦荟叶上的刺儿,一枚一枚反反复复地自行拔出,幻化成剑,嗖嗖地朝着他的心脏精准刺来,刺得很深,扎着太痛!他把芦荟养得越肥,刺儿就越粗,他的心就越痛。

    刘放其实有妻有儿女,他前后有过两次婚姻,前妻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后来的妻子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只不过后来的妻子三年前已先行离他而去,儿子们也只忙着经营刘放的产业,平时较少回来看望他。但这都不是刘放内心痛苦的根源,这份痛苦已经横穿了半个世纪,他艰难地担负着,令他不能伸展自如,他渐渐变得四肢僵硬,颈曲背驼。

    这根源是来自他生命中最初的恋爱,即使当初他跟这个女孩只有短短数月的相处,但紧随不离刘放的却是对她漫长而深远的执着。时间并没有给予他什么疗效,他把这份执着长期藏着闷着,以至于侵蚀着他的灵魂,暗淡着他的性格,蚕食着他的身躯。

    这个女孩叫罗静思。

    静思:

    静思,你还好吗?这是一封我的告别信了。

    静思,自从我们2012年大学毕业以后,我们至今已经整整有47年没有见过面了,但你的样子,从来未曾在我的脑海里模糊过。这几十年来,我有沉寂的时候也有奋勇的时候,沉寂是因为你,奋勇是因为我的家庭。其实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你,倾家荡产不重要,身体病痛不重要,而对我来说,有你很重要。岁月没有很好地光顾我,在爱情这方面,我大多数的记忆里还是有关于你的。

    静思,原谅我这次写信给你的冒犯,请容许我在我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刻向你倾诉我想对你说的话,请容许我的这次放肆。

    静思,我相信你的一生是幸福美满的,因为你是跟你的真爱相伴一生的!

    静思,再见了,你的上帝已经在向我招手了。

    祝:

    你和方替良安康!

    刘放

    2059年12月19日

    这是保姆帮刘放代写的一封信。在病退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刘放身体多器官的疼痛越来越强烈,各路机能迅速退化,生命临近了终点,以至于他现在已经衰弱得写不出正形的字了。他虽然说得很慢,但也很顺畅地说完了信的内容,中间没有过多的停顿,似乎他很早就在心里打好了草稿,只是在生命尽头的时刻才有无畏的勇气向罗静思诉说。

    在保姆听写完刘放说的信时,还带着略有调侃的口吻说:“嘿嘿!老爷子你真是个长情种啊!”

    刘放也只是笑了笑,然后交代保姆:“我这床头柜抽屉里有一笔钱和一张纸条,你拿出来吧,钱是我给你的,你拿着。这张纸条写有她家的地址,在我死后,请你亲自帮我把这封信交到她的手上,务必要罗静思本人签收!这件事就麻烦你了。”刘放说完这段话后感觉很累,艰难地用手轻轻地揉搓着他那双已经深凹进去的眼睛。

    保姆听完,打开了床头柜抽屉,把东西都拿出来端详了一下。

    刘放眯了一小会儿后再次说话,只是说话的语气变得凄凉了,说话的声音变得轻微了许多:“咳~咳~我感觉我很快了,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死前我不想打扰她,但我死后,请你跟她说,我希望她能来到我的追悼会,算是最后的见面了。还有,你明天安排一下司机,我想去广州的一个地方看看,后天请你安排我所有的家人回来。”刘放说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头上出了一层汗水。

    这时一阵风从窗户外面飘进来,把窗帘吹得唰唰作响,刘放顿时感到清凉了许多。

    “哎!老爷子,你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了,你命还长着呢!这些事你放心,我都记住了,我一定会办妥的!明天你要到广州哪里呢?”保姆等刘放交代完后问道。

    “我要去广州递祝教堂。”刘放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教堂?老爷子,你又不是基督徒……”保姆很疑惑。

    “我累了,我想睡了。”没等保姆问完,刘放打断了保姆的问话。保姆只好帮刘放擦干头上的汗水,帮他盖上了一张被子,就拿着东西出去了。

    第二天,刘放醒得比往时早,六点钟就叫保姆安排好洗漱早餐等事宜了。一切妥当后,保姆扶着刘放坐上轮椅,把他安顿上了车,叮嘱了司机几句,又把刘放以前常用的一个斜挎包放到刘放座位的旁边,再跟刘放说了句一路平安后,司机便载着刘放一路往递祝教堂赶去了。

    刘放坐在车上,用颤抖着的双手打开那个斜挎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本子,这个本子比较厚,一共有271页,每一页纸都充满了由于反复翻看所形成的皱褶,显得很陈旧。本子上印的内容是以前刘放和罗静思的QQ聊天记录,刘放在当初很有心思地把手机上和罗静思有关的所有QQ聊天记录文件保存了下来,破解后打印出来装订成本。这几十年里,他会常常拿出来翻看,甚至都对里面的内容倒背如流了,在无数时刻里,刘放就像收藏家欣赏家里的至宝一样,又像酒鬼突然犯酒瘾一样,他拿出来摸一摸,看一看,心里暂时就有了慰藉,得到了满足。

    本子上的聊天记录很全面,双方聊天的每一句话前面都标有具体到秒的时间记录,甚至有些句子里运用到的QQ表情都有记录。他们第一次发信息是在2009-11-0521:49:40,而终于2010-04-1002:21:16。刘放一直随机地翻页,他现在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再逐字阅读了。期间他有时显得悲伤,有时却又呵一声地笑了出来,司机听到呵一声,便从车内后视镜往他瞟了一眼,眼神里写满一个怪字。

    当刘放翻到第270页的时候,突然又严肃了起来,他伸出食指,用尽现有的力气反复戳着上面手写的三组词语,上面写着:不要表白!不要表白!!不要表白!!!以至于这三组词语上面覆盖着一层淡黑色的食指印,像极了古代县太爷判案完结后,衙差强行按押着行为举止已经歇斯底里的罪人在结案陈词上签字画押后,所呈现出的那坨匆忙而又错乱的指印,里头充满了罪人无数的悔恨……

    此时刘放一阵一阵的心绞痛,令他紧皱眉头,紧闭眼睛,紧咬牙根,整个脸都扭曲了起来。

    司机的电话响了起来,一阵你好,是的,还有大概两三个小时吧,嗯,好等说辞之后,放大分贝说:“老爷子!你女儿秦艾静想跟你视频说话呢。”司机按了一下方向盘上的一个按钮,秦艾静就呈现在了车内第二排的中央大屏上。

    “爸爸!你怎么了?你还好吧?”秦艾静看到了爸爸的异样,紧张地说。

    刘放努力睁开眼,一看到女儿,便尽量地收敛脸上的各种扭曲,回应了一句:“哎!是艾静呀,我没事~”

    秦艾静看着刘放,稍微停顿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爸爸,你现在是去广州递祝教堂吗?我现在有空哦,我也想去,我现在马上就在深圳走高速赶过去,我应该会比你先到那里的,我在教堂门口等着你到来哦。”

    秦艾静还没等刘放回答,一说完她就挂机了。

    两个小时后,车子开进了广州天河区范围了,一会儿后进入了天源路。一阵大货车的大声喇叭过后,正睡着的刘放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听到司机在那低声细语地发出路怒症式的几番责怪。他没有理会司机,感觉心绞痛已经好了许多,就斜着眼睛朝车窗外望去。在看到一个大牌坊上写着华南植物园几个字时他突然完全清醒过来,上身微微往前倾,他的目光以牌坊为定点,顺着车子的驶去不停地往后转着脑袋,直到转不动为止,他才缓缓转回脑袋,又闭上了眼,思索着一些东西。

    半个小时后,车子到递祝教堂门口了。

    “老爷子,我们到教堂了。”司机说道。

    “嗯,好,把车停到门口就行了,待会儿让我女儿陪我进去就行,你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午饭你就自己吃吧。”刘放透过车窗望着递祝教堂说道。

    “好的,老爷子。”司机边应着边下车,准备过来打开刘放这边的车门。

    秦艾静在十几米外一看到刘放的车到了,便匆忙地往这边跑来。刘放自从车子停下来后,就一直盯着递祝教堂,另一边的秦艾静在大声地喊着爸爸,刘放才扭头往秦艾静看去,笑起来嗯了一声。

    “哎呀~~爸爸,你终于到啦,我还等了你很久呢!爸爸,你刚才又是心绞痛了吗?没什么事吧?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呢?”秦艾静跑过来抢先司机一步拉开了车门,急切地关心起了刘放。

    “静静啊,没事了,没事了,你不用这么着急,那痛我都习惯了,现在好很多了。待会儿你就陪陪我进教堂去看看吧,你看我都这样了还想出来游玩,哈哈~”刘放望着女儿,眼里充满了怜爱。

    “嗯,没事了就好!我刚才打电话回了家里,保姆说你今早很早就去广州了。爸爸,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下呢?我好昨晚就回家,今早陪着你来嘛!你就这样出来,我怎么能放心嘛?”秦艾静揉着刘放的胸口,还撒娇式地埋怨起了刘放。

    “哈哈~好啦,你这丫头前天才回深圳看望我女婿外孙们,现在又跑我这里来了。”

    秦艾静是刘放与他前妻所生育,现年已四十多岁了,但在她爸爸面前,还是这样地喜爱撒娇、发小脾气。在秦艾静3岁的时候,刘放就跟她妈妈离了婚,而在秦艾静十几岁叛逆期的时候,加上后妈有时候对她的横加指责,曾经说过一句令刘放很伤心的话:“因为我的亲妈妈,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随后她一气之下就把原来的刘艾静改成了她亲妈妈的姓氏。

    但秦艾静后来并没有对刘放憎恨太久,因为在刘放一生各种的失败与成功中,无论是懊恼和喜悦,始终还是能对秦艾静保持着深爱,一直没有放弃过对秦艾静的真切陪伴,他用尽一切力量去教育她,维护她,爱护她。所以秦艾静从小到大对爸爸的切身感受是认同、敬仰、依赖。一路相伴走来,在相互鼓励之中,面对各种生活的跌宕起伏,经历过最低谷和最宏伟,亲情里是掺和着革命友谊的,这种根深蒂固的感情是任何东西都摧毁不了的。

    父女俩虽有这样的感情,但懂事后的秦艾静却一直都能感觉到他爸爸的内心经常会散发出一种忧愁的气场,只是秦艾静不敢去挖掘其中的缘由,因为她害怕爸爸的这种忧愁是由自己而起的。而直到她今天早上跟保姆的一番通话,秦艾静才恍然大悟。

    秦艾静和司机合力把刘放安顿到了轮椅上,秦艾静便把司机打发去休息了,然后就推着刘放往教堂走去。

    “轮椅是电动的,我自己来控制吧,我怕累着你了。”

    “不,我就喜欢推着爸爸。”看着刘放那黑乎乎皮包骨的手背,秦艾静频繁地扇动着自己的眼皮。

    “爸爸,你看这教堂!好漂亮啊,你看这整体的颜色,跟我们中国人的皮肤颜色一样呢!你看那尖尖的屋顶,还有那些圆形的花窗……唉~可惜的是现在没有开门,我们只能在外面参观参观了。爸爸,我就推着你在教堂外围绕一圈吧。”秦艾静既惊喜又略显失望。

    刘放入神地看着教堂大门,并没有太多地应和女儿。他想起他跟罗静思第一次来到这间教堂的时候,就是站在这大门外,第一时间各自用自己的手机为对方拍了一张照片,只可惜这张照片在往后漫长的岁月蹉跎中没有能够有幸保存下来。刘放为此遗憾了很长时间,因为这是唯一一张他为罗静思拍的照片了。

    “静静,要不我帮你在这儿拍一张照片吧。”刘放突然对秦艾静说道。

    “好呀~爸爸,要怎样取景呢?”秦艾静已经开心地掏出了手机塞到了刘放的手心上。

    “你就站在教堂的大门外吧。”

    刘放刚说完,秦艾静踩了一下轮椅的车轮锁止开关,就快步走到了教堂大门外的位置。刘放的双手就落在自己的大腿上,把手机翻转了一下,让摄像头对着女儿。一阵风吹拂而来,女儿的一头秀发轻轻飘扬了起来,此时,刘放按下了拍照键。

    “静静,你还是那么的可爱漂亮。”刘放端详着照片说道。

    女儿跑回来听到了爸爸的夸奖,瞬间乐开了花。

    “爸爸,要不我也帮你在那拍一张吧?来,我推你过去。”

    “嗯?哦,好好好,我也让静静也拍一张。”

    ……

    随后,秦艾静继续推着刘放慢慢地走着。走到了教堂东侧,由一盆盆黄色菊花组成的小花海面前,秦艾静停住了脚步,伸手指着那些花说:“爸爸,你看这些菊花!好看吧?看着都觉得高兴呢!”

    刘放也感到了菊花的鲜艳美丽,还阵阵香气扑鼻而来,但刘放也很难高兴起来,他想起了他近段时间写的一首诗,其中有两句写道:

    庭前黄花昨日盛,

    曾经落入黄昏泪。

    秦艾静看着爸爸又是这种在沉默中散发着忧愁的状态,不免有些着急了起来。秦艾静此次跟随爸爸出游,除了是照顾他,让他散散心,令他病情能够恢复一点以外,她还想试探试探爸爸那神秘的忧愁,她想解开她最爱的人的谜团,然后好好地安慰他的灵魂。于是,秦艾静移到刘放跟前蹲了下来,对刘放说了以下这些话:

    “爸爸,你又开始忧愁了呢?唉~~爸爸!我很感谢上帝让我成为了你的女儿,我感到非常荣幸,非常爱你。你这辈子经历的劫难太多了,什么难事都一个人苦着闷着去担负起来。从小到大,你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我却很多时候做得不够好,作为一个女儿,我很愧疚。如今你病得这么严重,我真的很害怕失去我最爱的那个人!”说到这里,秦艾静哭了起来,清澈的眼眸淌出了泪水。她缓了缓,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继续说:

    “爸爸,你花了很大力气把我抚养成人,你教育了我很多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你以前总是对我说,女人要把爱情放在人生最重要的位置,要找到我真正所爱的那个人在一起才能终生幸福。你还常常拿你自己来做男人的反面教材,你说你这样的男人不够好,要拒绝找你这样的男人,呵呵~后来我真的找到了我的真爱,并且一路相伴到如今,我感到很幸福。但是我知道,爸爸你的这一生根本没有得到自己的真爱,因为你一直没有对后来的妻子们敞开你的心扉,你没有把她们置换进你的内心深处,有时候你的冷漠,你的猜不透,令她们无法再继续把你爱下去,因为她们没有安全感,没有归属感,对她们来说,你就像是个陌生人。爸爸,我知道你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而忧愁了一辈子了,为了她,你抛弃了你的整个爱情世界了!爸爸,不如放开吧!”说完,秦艾静更是掩鼻痛哭起来。

    刘放听完秦艾静说的这段话,也是老泪纵横,拿出手帕擦掉泪水后,他看着女儿,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说道:“静静,你不要哭了,看见你在哭,我心里很难受,我最不愿意看见你哭了。来,你过来点,我帮你擦一下你脸上的泪水。”

    秦艾静接过了刘放手上的手帕,自己擦了起来。

    “唉~什么都改变不了,也不能改变了,我这辈子至此快要走完了。我这一生,所经历的女人不可谓不多,但是却没让我遇到比她更让我上心的女人,或许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女人吧!”说完,刘放的一阵咳嗽,抽打着他的腰椎背骨和五脏六腑。

    秦艾静看到刘放咳嗽后产生的各种疼痛反应,慌忙地帮他揉揉胸按按背。听完刘放说的话,秦艾静很是失落,却也感到些许安慰,因为爸爸的所有痛苦很快就能随着他的生命结束而结束,即使这样想着的秦艾静心如刀割。

    不过,秦艾静还是禁不住要问:“爸爸,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吗?哪里好?为什么能令你一辈子都这么执着呢?”

    “嗯~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爱一个人是没有原因,这可能是冥冥中就已经注定的了。”

    “爸爸,你有没听过一句话,说的是,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我这几十年的经历告诉我,我不相信!好了,静静,这些事我们不要讨论了,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们继续往前走走吧。”

    秦艾静能明白刘放所说的话。

    他们很快就围绕着教堂走了一圈,又回到了教堂的大门口。

    “爸爸,现在都11点多了,教堂外面都逛完了,你坐了这么久的车,又在这逛了一大阵子了,你也累了饿了吧,我推你去餐厅吃点东西,就准备回家休息了,好吗?”

    “唉!好吧~我们去吧,我也是很累了。”刘放不舍地转过头看着教堂叹息道。

    他们才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大雨迅速落下。

    “不会吧!这天空阳光明媚的,又没见狂风没见乌云的,为什么会突然就下雨呢?爸爸,要不我们先到这教堂大门口的屋檐底下避一避雨吧。”秦艾静一边说着就一边快步地推着刘放来到了教堂屋檐底下,然后赶紧拿出手帕帮刘放擦干身上的雨水,又把自己的擦了擦。

    这时,教堂厚重的大木门吱呀吱呀地打开了。他们看见一个身穿纯白色西装,脚上却又穿着一双黑色千层老布鞋的年轻人打开了大木门。刘放再仔细地端详着这位年轻人,年龄大概二十出头,身姿潇洒,身材匀称,梳着油光发亮的大背头,眉清目秀,鼻子高挺,皮肤白亮白亮的,嘴巴微微笑着。英俊!气质!纯洁!高贵!他透亮而深邃的目光一直看着刘放,刘放却也感觉不到半点尴尬,只感到心田瞬间布满了祥和。

    “哇!你好,请问你是?”刘放不禁惊讶地问了起来。

    “老先生,进来避一下雨吧。”这年轻人说完就转身往里走了。

    刘放诧异地对秦艾静说:“静静,有没发现这年轻人很特别啊?”

    “没有啊,很普通嘛!”

    “怎么会……”,还没等刘放说完,秦艾静就已经推着刘放走了进去。

    对刘放来说,教堂内部还是那样的熟悉,一眼望去:尖拱结构的堂顶,一些玫瑰花样的窗花,大堂中央过道两旁的一排排红色长椅,尽头则是矗立着一个大大的十字架。整体给人的感觉是安静肃穆,而那么多的斑斓色彩却又给人以温馨。

    刚进门的左手边,有一个围起来的小水池,水池中央有一座一位站着的母亲望着自己怀抱中的婴儿的白色大理石雕像,雕塑下面有清水细流着。

    “爸爸,你看,这是圣母玛利亚抱着耶稣呢!”秦艾静指着那座雕像说道。

    “嗯~”

    秦艾静一走进教堂就是“哇哇哇~你看这里”,”哇哇哇~你看那里”之类的赞叹。

    刘放则看着这一排排整齐的红色长椅,看得入神了。在曾经他和罗静思一起坐过的那些长椅上,好像罗静思现在都还坐在那里,随着刘放的到来,都纷纷回头望向他,她们急切期盼的眼神突然就得到了释放,脸上瞬间布满了甜蜜的笑容……

    那位年轻人坐在最里面左边第一排,靠长椅右边的位置上。秦艾静把刘放推到年轻人的右手边后,竟自个地走到十字架下,看着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不由自主地用手在上身熟悉快速地画了一个十字架,然后低头闭眼,双手十指交叉抱握在胸前,虔诚地呢喃着。

    “爸爸,你看我的姿势对吗?嘻嘻~”做完一系列动作的秦艾静转回身笑着对刘放说道。

    年轻人看着秦艾静,微微笑了一下。刘放却没有过多理会女儿的“搞怪”,他只顾看着旁边的这位跷着二郎腿,双臂举起压着长椅靠背的年轻人。

    “哎哟~~爸爸,我很饿了,我今天早餐都没吃呢!你也饿了吧?不如你在这里坐着等我,我跑去车上拿把雨伞,去附近的超市买点吃的回来哦。”秦艾静揉着饿肚向刘放说道。

    刘放转过头望着女儿怜爱了起来:“嗯,静静,你怎么不吃早餐呢?这样对身体不好~那你快去吧,小心点哦,不要淋到雨了。”

    “嗯!爸爸你放心吧。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我的爸爸,我很快就回来。”秦艾静向那年轻人一说完就往外面跑去了。

    “不好意思,这是我女儿。还得谢谢你大开方便之门,让我们进来避一避雨。”刘放一边往年轻人转过头一边说道。令刘放觉得诧异的是,当他转过头看到年轻人的时候,这年轻人早已经看着刘放了,还是像刚才在大门口那样看着刘放。

    “呃~你是管理这里的工作人员吗?”刘放见他没回应,想转移话题打破这种平静的四目相对。

    “是的。”年轻人回答得很简要。

    刘放听完,眼珠略微往他下身转动,看了看年轻人跷着的二郎腿,这布鞋跟西装有些不搭调地穿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在十字架面前呈现出这一副豪放不羁的态势,令刘放对他从事的职业产生着怀疑。但总又是被年轻人散发出来的那种难以言辞的魅力感染着,被这魅力的吸引在刘放心里占据了上风。

    “老先生,你今天来访,是有什么事吗?”年轻人突然问起了刘放。

    “嗯~说有事其实也没什么事,很久以前来过几次,现在再回来看看。”

    “你所说的有事,这件事我可以帮你,你看到墙边的告解室了吗?你进去那里,我帮你解决!”年轻人很自信地说道。

    刘放听他说完这句话,吃了一惊,再看这年轻人的眼神,好像自己的一切都被他所洞悉了。

    还没等刘放反应过来,年轻人就已经往告解室的神父室走去了,他打开室门后,转身看着刘放,伸出左手打了个手势,示意刘放进旁边的忏悔室,然后他就跨了进去并把门关上了。

    刘放看着年轻人关上了门后,即使对他有着怀疑,内心却又始终拒绝不了他那该死的魅力。双手竟用力撑着轮椅扶手尝试站起来,但双腿不由自主地一直抖动着,试站几次后却也能缓缓地站了起来。就在双手离开扶手的一刹那,刘放的上身又突然往下沉,他伸出几根手指又顶了一下扶手,这才稳定地站了起来,就往忏悔室挪去了。刘放的行走姿态像乌龟散步一般,身躯却又像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的树,非常的佝偻僵化,他几个碎步一停顿几个碎步一停顿地往前挪着,一番努力后终于来到了忏悔室门前。

    刘放打开了忏悔室门后,转头向着教堂大门的方向望了出去,思虑一会儿后,就挪进了忏悔室并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