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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哭声

    夜下的城墙边堆满尸首,一条条的红珠子野狗撕咬着,宛如地狱。

    “郑副帅,卑下想知道一件事。”

    满脸血污的吕泰靠在墙垛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夜空中盘旋秃鹫。

    旁边的郑瑾年也好不到哪去,丝毫没有架子的坐在旁边。

    “说吧。”

    “这江南道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死人。朝廷真的就派不出一兵一卒来吗?”

    “会有的。”

    郑瑾年疲惫闭上眼,“征兵令已下,估摸着很快就会有援军南下。”

    “副帅,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

    侧过头,他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触目惊心,“卑下知道北边也难的很,因此关内六大营的卫军,就不奢望了。可关内其他军府呢?那里的兵,总好过其他地方……

    关内军府无论是数量还是兵将之力,都远胜其他道州。难道连关内军府的士卒,都抽调不来吗?”

    往嘴里塞一口面饼,郑瑾年缓缓咀嚼着,过了许久才喑哑道:“关内将士,需护卫长安,长安是万万不能有失的。”

    “卑下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下过城墙了。”

    吕泰闭上眼,喃喃道:“有时候实在熬不住了,就想想长安的妻儿。副帅说得对,长安不能有失。”

    “你儿子多大了?”

    郑瑾年平静询问。

    “再过几日,就是十二岁诞辰。这小子一点都不像我,卑下看书要不了一会就能睡着,可这小子却能看一日都不觉烦。”

    “请先生了吗?”

    “从岭南调任长安,安顿好没多久就又出来了,没来得及请。”

    “回去后,带你儿子备一份束脩六礼来我府上。”

    闻此,吕泰双眼微怔,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本官为人固执,教导时亦是严苛至极,你儿子若是拜我门下定要吃不少苦头。”

    郑瑾年理了理胸前衣衫,“到时候别心疼。”

    “卑……卑下……”

    正说着,底下突然一阵嘈杂。

    有鹰羽卫迅速登上城墙四处搜寻,看到二人后更是飞快奔来。

    “报!城东朱家纠结家仆数百,正欲冲击城门。所幸刺史孙德行发现及时,已经带人将其挡下。”

    吕泰眉头一皱看向郑瑾年。

    只见其依旧不紧不慢的吃着面饼,只是平淡说了句,“朱家上下满门抄斩,人头悬于城墙之下。”

    “喏!”

    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郑瑾年说完后就闭眼准备歇息。

    “副帅,其实如果您真的气定神闲,就该坐镇大堂。手都抖了,心里其实也没把握吧?”

    “就你们这些鹰羽卫眼毒。”

    将手拢在袖里,郑瑾年睁眼叹气道:“说是兵部尚书,可这辈子什么时候打过仗?”

    “松州城,能守住吗?”

    “一定能。一定……”

    城外一箭之地外,数千军士蛰伏在黑暗之中。

    静默许久,为首将领望着仍然没有动静的城门,顿时锤拳叹气,“撤军!”

    如潮水般的军士开始缓缓依令后撤。

    “失败了?”

    军营中,脸色蜡黄的安州大都督李茂手捧兵书,眼神古井无波。

    “唉,回大都督的话,是……”

    其麾下折冲都尉秦啸抱拳叹气。

    “长安来的兵部尚书郑瑾年在城里,靠一个买卖茶叶的商贾之家,本就难成。”

    李茂平静看着兵书。

    “大都督!我们被拖在这这么多日,节度使大人日日催促,您怎么还这般……底下士卒不少已经有怠战之心了!”

    “该急吗?该怒吗?是不是该出去,砍一些人头?”

    李茂抬起头,嘲弄道:“说是清君侧,可长安那边已发明旨,将我们打为逆贼。眼下进退不能,只能指望北边顾淮直能建功了。”

    “可再这样下去,末将怕军心不稳……”

    秦啸偷偷打量一眼他的神情,苦笑道:“江南道都走不出去,说实话到了此时,就是末将心里都……”

    “怕。”

    替他说出来这个字,李茂起身长叹,“我又何尝不怕?可方大人与我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恩、救命之恩,我能如何?这样吧,明日三门齐攻,各营轮流不歇。

    攻不下,非我等之错。

    眼下唯一转机,就是北边了。顾淮直离关内近在咫尺,又有……相助。我们本就是遥遥呼应一下罢了。”

    “说句实话,身为唐将勾连外族,还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末将怎么看都觉得嘲讽。”

    “别说了,去筹备明日战事吧。”

    “喏……”

    ……

    “兄弟,还有水吗?”

    “给。”

    “谢了。”

    松州城墙上,两名值夜士卒凑在一块。

    “你也是剑南道的?”

    “那可不,抚州折冲府的。”

    “嘿,离得还挺近,我是旁边甘州的。”

    “甘州?我婆姨就是甘州的。”

    “哈哈,甘州的婆娘不错吧?”

    “贤惠的很,就是可惜跟了我,尽过些苦日子。当了府军,说好的田没见一块不说,发下来的银钱还少的不行。本想着这次跟过来搏一搏,谁知道……”

    “我们甘州这次出来了千把人,能活过十天的就剩下几百,到现在他娘的连个脸熟的都见不到。狗日的都尉,忽悠老子过来,说有大把的赏银……呜呜……我想我闺女了……”

    说着说着,这汉子竟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谁说不是啊……我们……”

    两人说着,就开始慢慢哭泣。

    情绪是会传染的。

    很快,这附近就开始断断续续传来士卒哭声,并且在以极快的速度蔓延。

    当郑瑾年在朦胧中被吕泰摇醒,城头之上已是哭声一片。

    “副帅,怎么办?”

    吕泰脸上难堪道:“再这样下去,军心有变,恐有炸营之险。”

    郑瑾年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下令各都尉,立刻安抚本部士卒,敢有喧哗者……”

    说到这,他忽地止住,沉默许久才摇头道:“亮火把,召集各都尉来此,本帅有话要说。”

    “喏!”

    吕泰冲旁边几个鹰羽使个眼色,他们当即沿着城墙开始奔走。

    仗打到这个地步,不管是守城的还是攻城的,只要是士卒,就没人想再继续打。

    谁不想回家见一见妻儿?

    谁不怕下一秒死的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