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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乘奔御风

    到了第三关,曲径通幽的山间小径倏然消失,氤氲的墨色卷起一团团云气,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的浮停于空中。

    踏在云上的感觉和落在塞满棉花的垫子上有七八分接近,只是更加虚无缥缈,缺少实感。

    这关旨在考验弟子们是否能克服在高空中移动的恐惧,顺便考察体力、弹跳力和敏捷度。

    白居易听见那熟悉的古琴声变了一种节奏,仿佛流水击石一般,起初轻快灵动,逐渐澎湃有力,划然如滚滚洪涛,势不可挡。他便随着这节奏,在浮云之上跃动、前进。

    既有乘奔御风之速,亦有龙腾凤舞之姿。

    一步一步,他的步伐和那琴声渐渐契合得一点不差,不知是人凭声动还是乐为人奏。落地前的一段,那乐曲也进了尾声,只待那翩然少年郎再度踏上凡尘路的一瞬和上那精心准备的尾音。

    画外的人听不见这天籁之音都也看着赏心悦目——如此优雅的姿态,教人想要多邀请几人共赏,又想将这画面定格起来私藏,更教人觉得,若是私藏,便心中有愧了。

    画中的白居易自然不知道画外人的想法,刘禹锡就更不知道了,他正玩耍的不亦乐乎呢。

    自从刘禹锡误打误撞的得到了元灵鉴,就如获至宝般的总想用来做点什么。

    因为他喜欢风——微风能带来大自然的气息,暖风能唤醒萧条沉寂的万物,凉风能带走炎炎烈日的燥热......那剧烈的风呢——可以让他和现在一样在云端自由自在的嬉闹。

    他掀起的风搅乱了排列好的祥云,云朵也似乎欢快了起来,跟在他身边闪转腾挪。

    “精彩!精彩!看这空翻多漂亮啊!”李白拍手喝彩到,“幸好今天赶来凑了这个热闹,真是不虚此行!”

    “夸就好好夸,怎么说得跟看猴戏似的?”李冶忍不住怼自家兄长,“这叫凛然少年气!你这一把年纪的人可就不敢这么玩儿了吧!”

    “咳咳!”李商隐装模作样咳了两声。

    “不好意思啊,忘了你在啦~”李冶皱眉道歉,自然也是装模作样的。

    “我若是不在你就能这么说了吗?”——来自“一把年纪”本人的不爽。

    “啧啧,叫你说话过过脑子,你不听,瞧瞧......”李白边说边揉了揉自家小妹的头,“再说了,我还没到而立之年,怎么就叫一把年纪啦?你哥我正风华正茂呢,翻跟头完全不输这些十七八岁的小孩儿,不信我回头就跟他比比!”

    “师兄,你又没个正行了。”

    杜甫怕李白越说越离谱,连忙制止。

    “没事儿,这儿又没外人,别皱着眉头了,师弟!”李白戳了戳杜甫的眉心。

    “大哥,你看子美哥对你多好,要不是他,你早就丢人丢的名扬四海了。你可得好好珍惜啊!”

    李白看着妹妹这喜上眉梢却又仿佛在图谋不轨什么的表情甚为不解,自己略微和师弟亲近些的时候,季兰就会这么看着自己和子美。

    原先他还觉得妹妹是看上师弟了,但后来发现,她偶尔看嵇康和阮籍、刘禹锡和白居易也是这么一副表情,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不过,这副神情真正的含义他还是想不通。虽然妹妹爽朗豪气不输男子,但究竟男女有别,李白理解不了李冶的想法,更何况,他对待感情一向是木讷的。

    说话的功夫,刘禹锡和白居易都已经跑过了多半程了。不过接下来的考验才是真正能展示实力的。

    前半程只是考验身体的素质和基本的能力,但后半程考验的是修士的内心,是否能面对各种各样的恐惧——恶鬼、妖魔、凶兽......

    画卷外的人看到的一切景象不过是墨色勾勒出的黑白画面,但是在里面看到的妖魔鬼怪都是无比逼真的存在,白居易看见各色相貌狰狞的恶鬼的时候,仍然有些心悸。但是理智告诉他,他还没通过考试,一定要坚持住,面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苏轼记得,和乐天一起在千灯塔的时候知道他有点怕鬼,不免担心了起来。不知道又过了一个月他是否能克服这份恐惧。

    刘禹锡那边看见这般青面獠牙、满身血渍的东西也隐隐作呕,但是比起恐惧,他更担忧乐天的情况,虽然知道没有意义,可他就像赶紧出去。于是他用控制身体周围的风速,让自己的移动速度达到可控范围内的最大值。

    可是鬼魅行踪飘忽不定,看似行动缓慢,实则无处不在。来不及斩杀的鬼怪,刘禹锡直接撞了过去。

    “怎么你也疯了起来?”苏轼看着刘禹锡的打法更加忐忑,攥紧拳头,喃喃说道。

    一、二、三......十一。在他数到十一的时候,刘禹锡就从层层叠叠的鬼怪包围圈中闯了出来,可身上的护体灵气也只剩了不到一半。

    “这个笨蛋!笨蛋!笨蛋!”李冶紧张的都不知道要骂什么了,只是一直说着笨蛋。

    “季兰,担心就别看了,这小子鬼精着呢!”李商隐安抚道,“他准是掐着最后一成护体灵气出来的,肯定没事儿!”

    “这种要紧事儿,你可不能骗我啊!”

    “不骗你,我的预言什么时候有问题?”李商隐淡然的说道。

    李冶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把视线移到了白居易的那边。

    白居易那边的情况居然平稳到令人欣喜,明明一开始他握剑的手的微微颤抖了。

    外面的人只听得到画里的兵刃相接的打斗声,但是白居易的耳中的是一首新的琴音。前半程的时候,琴声仿佛是在提醒他什么时候需要警惕、什么时候可以放松,而现在,这和缓舒畅的曲子仿佛在轻轻告诉他,不要害怕。

    白居易知道琴声可以抚慰人心,却依旧惊诧于为何在如此嘈杂、凌乱、可怕的地方,那琴声仿佛能净化所有的恐惧和不安一般,吞噬了凄惨的鬼酷狼嚎声,让人感到安心。

    “看来我这三个月临阵磨枪的剑术还不错!”白居易欣喜的从恶鬼的阻拦中杀出一条路,感觉嘛,还挺爽的。

    那琴声也没头没尾的奏响了一段欢快的旋律。

    “谢谢。”白居易仰起头对着天空微笑着说。

    “他在谢谁呢?”李冶纳闷。

    李白赶忙接话:“必然是谢我啊,他剑术有这般进步,我少说也有一半功劳吧!”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把他们嘱托给我以后就当了甩手掌柜,文武道法,皆是他们没日没夜的学出来、练出来的!”

    “呦,他俩这么好呢,妹妹胳膊肘向外拐的都回不来了。”李白笑了笑,“有劳我的好妹妹这么上心了,他俩这么出色你也高兴吧!”

    “还、还没结束呢,我也不能高兴的太早。”李冶有点脸红,虽然这个表情不适合自己。

    李冶看向一直缄默不言的嵇康,答谢到:“还是先生你的功劳大!你教得好。”

    “哦。”嵇康淡淡回了一句,他其实很是高兴,不过实在想不出要做什么表情、说什么话来回应她。

    嵇康觉得这考试越来越没意思了,白居易有贵人保驾护航,怕是护体灵气一丝不差的就能通过考试。而那位贵人来此的意图,才叫他提得起几分兴趣。

    之后确实如嵇康所想的那般,没什么新鲜的画面出现了,刘禹锡依旧“快刀斩乱麻”,白居易依旧稳健,就连最后庞然大物般的凶兽,也不见他俩再面露难色了。再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攻击过后,刘禹锡气喘吁吁的走出了画中。

    他环顾四周,原先的人都在,可是不见白居易的身影。他连忙凑到旁边的画卷面前,看着白居易与凶兽缠斗的矫健身姿,仔细端详了一番。

    “不愧是乐天,好厉害啊!”

    “原来你猴急猴急跑出来是为了看乐天?”李冶又气又想笑,“好歹先跟大家打声招呼再端详你乐天哥哥呀!”

    “不好意思啦,各位。”刘禹锡回过头,看见众人神色各异的异样目光背后一凉。

    “啊啊啊,真的对不起大家!”

    “无妨无妨,知道你俩关系好,牵挂也是自然的。”李白率先发话,“不过你小子居然真的剩了一成的灵气护体出来的,季兰看你那没章法的打斗都快担心死了。”

    “对不起呀,季兰姐。”

    李冶看着他那水灵灵的眼睛闪烁着的真挚目光,瞬间没了脾气。到底是她白担心了,刘禹锡虽然莽撞,但不论大事小事从没出过岔子,也许是什么奇怪的运气吧。

    “原来在外面看的感觉是这样的!”刘禹锡目光又回到了白居易身上,他想好好记住这幅画面,日后画给乐天看看。

    “看来他很快就能结束了。”李商隐眯着眼笑了笑,“这些凶兽在乐天眼里就像是体型大些的动物罢了,不足为惧。”

    “是吗,他这么勇敢!”李白诧异的问。

    “乐天当然很勇敢!不过他眼里的凶兽和我们看到的似乎真的不同,学习朱厌的时候,乐天就觉得那是只长白毛的猴子!哈哈哈哈。”刘禹锡一边看画一边回答。

    凶兽被斩杀干净,刘禹锡正兴高采烈地等着白居易出来,画里面忽然升起云雾,将峰峦遮住,看不见人影去向了何处。

    画卷里,白居易循着一股圣洁灵气的指引走到了一个地方,那里开满了奇异的鲜花,一条笔直的路通向一座凉亭,遥遥望去,竟然是阁主端坐在那里品茶。

    白居易疾走过去向阁主行礼,屈原浅笑着示意他坐下。

    “雨后初晴,尝尝。”屈原边说着边给白居易倒了一杯茶。

    白居易恭敬的接过来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清香甘甜的味道就萦绕在了口齿之间。

    “好喝,虽然家中也有上好的雨后初晴,但是仙君所赠分明更胜一筹。”

    屈原眼角露出温和的笑意,说:“今日距离你来海阁刚好三个月,我送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白居易恍然大悟,原来来那陪着自己一路的琴声出自阁主之手。

    “喜欢!但是光说一个喜欢又说不清究竟有多喜欢......”白居易连忙答道。

    “呵呵,紧张什么,这里只有你我二人,闲话品茶罢了。”屈原说完也喝了一口茶,表情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

    今日是白居易第二次见阁主,初见时他庄严肃穆的样子原来只是要在外人面前立威,今日的温柔和蔼才是平日里真正的阁主吧。

    “记得你来海阁的初心便是想要精进乐艺,怎样,对我的水平满意吗?”

    “仙君您说笑了,这般简约又巧妙的曲风岂是我感评头论足的!”白居易连忙摆手,实在对屈原的话摸不着头脑,“还有就是......您这样帮我,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考试本就简单,凭你现在的能力不在话下。今日前来,只是提前帮你庆祝,顺便与我未来的徒儿谈谈心。”

    “这么说,仙君,不,师尊您这是同意收我为徒了?”白居易高兴地站了起来。

    “嘘~”屈原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指,贴在薄薄的唇上,“还不到叫我师尊的时候。”

    见白居易又带着点沮丧坐了回去,屈原解释道,“三月之前,兰泽殿上,遥遥一眼,我便看出你和刘禹锡与玲珑海阁天生有缘,毕竟你们的命格明显到能从面相上看出来,所以我们有心留下你们。”

    “……”

    “我那大徒儿虽爱胡言乱语,却时不时能道破天机,天道确言你我有师徒缘分,我也觉得你甚是和我眼缘。若是我如千年前一般还是闲云野鹤,收一个徒儿解闷自然无需多言,只不过如今有阁主的身份在,要顾忌不少闲言碎语。更何况,我也不愿让你被人背后指指点点。”

    “原来是这样......”想到李白和杜甫那般优秀,白居易觉得自己确实还是德不配位。

    “这是,放弃了?”屈原问道。

    白居易想起初遇时自己信誓旦旦的话语,摇了摇头,“不会,我会努力到够格为止。”

    “傻孩子,我今日可没说你不够格。”屈原的明亮深邃的双眸中倒映着的是白居易坚毅的神情,千年前,他也被这般相似的神情深深地打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