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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深林里枯叶零落

    前往风江的路上有一大片的树林,它没有名字,可人们总愿意叫它深林。原因大概是这片林子实在是过于茂密了,走在其中,即便是阳光普照的大白天也会让人觉得如堕深渊。

    马车里,面无表情的花蕊一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虽然那一片帘幕遮住了一切,但她看得到,她能看到——仅凭借着那些声音,她的眼前就已浮现出那些场景——杨沐云和樱桃有说有笑,他们互相看着,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对方,他杨沐云当时是怎么依恋上她花蕊,现在,樱桃就可以用相同的手段将他夺走。

    一团烈火在花蕊的心中烧的越来越凶,比起她来说,更为年轻漂亮有活力的樱桃简直让她觉得有一只饿狼在盯着她,饿狼随时会冲过来将她给撕碎,然后取而代之她屁股底下的这个“狼王”的宝座。

    驶入深林,周遭的一切都渐渐的暗了。从前方吹来的风灌入马车,也带来了杨沐云和樱桃的笑语欢声。花蕊只感觉此刻的自己将要被这一切给吞噬殆尽,连骨头渣滓都剩不下来……

    风吹起了那些轻薄华丽的布料,几片枯叶、几片常青的叶子在此时钻进了车子里。恰巧,车队来到了深林中部有光的一处,借着那些光亮,花蕊看清楚了那几片树叶,跟条件反射一样,她的瞳孔瞬间张大。一层冷汗瞬间渗了出来,花蕊感觉有一双眼睛正在背后,却又像一张猛兽的血盆大口,已经死死地咬住了她。

    “带杨沐云远离车队百米。”

    “事成如昨天所言,不然他活你死!”

    “一炷香的时间。”

    没时间思考了,花蕊仿佛已被人从身后勒住了脖子。在花楼里的那段时间,她也会听闻一些江湖大盗、武林高手他们之间的一些奇闻轶事,或多或少了解过所谓见血封喉、杀人不留痕等等。看眼下的情况,万一不按照那人所说的来做,到时她花蕊就连怎么死去的都不知道。

    心中已被恐惧所占满,而大脑里全是杨沐云和樱桃那惹人厌烦的欢笑,花蕊狠狠地掐着了自己的手腕,直到弄出一道血痕让自己完全清醒。而当她清醒之时,她已经完全地下定决心。

    “杨沐云,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花蕊选择相信那连姓名都未曾知晓,连一面都没有见过的人的话……

    “沐云……沐云……”车厢里传来了花蕊的呻吟声。那虚弱无力的声音顿时令杨沐云和樱桃一惊。

    “花蕊,你怎么了?”杨沐云掀开帘子,躬身快而轻地走了过来。焦急的樱桃也一并跟进来跪在了花蕊身前。

    “花蕊姐姐,怎么样了?”

    “我,我肚子疼?”花蕊用力地挤弄着眉头,“好像是昨晚染了风寒,早上又吃了些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要我叫郎中吗?”

    “不用……啊!让奴婢我下车如厕吧。”

    “这……这荒郊野岭的,成何体统。要不去前面,尘哥他们的车上有马桶。”

    “不……不……”花蕊哀求地看着杨沐云,她可怜的模样好似下一秒就能流出泪来,一张潮红的脸纠结且害羞,“我已经再没脸见周公子了!”

    “哎!”杨沐云实在是无可奈何花蕊,只好对前面的马车夫说:“车夫,能在这里停车吗?”

    “杨公子,你们可以先行下车,到时候再快步赶上来。后面还有其他马车,这道路狭窄,停不了啊。请放心吧,预计到完全整理完后续事情还有一个半时辰,足够你们赶到渡口上船了的。”

    “好吧。”搀扶着花蕊,杨沐云和她一同跳下了车子。刚一跳下来,花蕊便身子一软,跌倒在地。要不是有杨沐云拉着,恐怕要狠狠地摔上一跤。

    后面,樱桃也从车子上跳了下来,看了一眼杨沐云和花蕊,然后转身对那车夫说:“放心吧,车夫大哥,有我照看公子和花蕊姐姐,我们一会儿就会赶上来的。”

    “嗯,实在不行,我在下一个比较宽敞的路口等其他马车先过去,你们尽量快点儿。”

    “好的,谢谢了,车夫。”

    “公子客气了。”说完,那马车夫立即驾着马车离开了。那马车前脚刚走,后脚,三人就可以看到从后方而来的烟尘,听到那一阵阵的马蹄声。

    事出紧急,杨沐云心想带花蕊快去快回。在二人的搀扶下,他们只走出去三十米,杨沐云就准备将花蕊放下。

    “主人!”花蕊哀嚎一声,那是嗔怒,泪水在潮红的面颊上横流,她羞赧地往林子里的更深处跑去,提着衣摆,蹒跚着脚步,虽然看上去艰难,但速度却是异常的快。杨沐云和樱桃紧紧地跟在花蕊后面。花蕊一路奔跑,娇喘声和惊声尖叫不断,跌跌撞撞,哪怕是被那些草根绊倒,被那些植物所长出来的尖刺划破衣裳,她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一大堆的落叶枯枝败叶在深林被踩踏,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大群不知名的飞鸟惊慌地冲天而上,整个林子中一片混乱。

    几张细密的蜘蛛网被人闯破纠缠在一起,数不清的树叶在这时候萧然落下。花蕊此刻的心可谓是万分的忐忑与焦急,目标里的那一百米距离在此刻显得是那么的遥远。

    “啪——”花蕊终于还是跑不动了,被绊倒在一片虬曲的藤蔓中,跌在草丛里再也没爬起来,她已经被摔晕了过去。

    匆匆赶到的杨沐云和樱桃还没来得及上前查看,一道白色的人影踩下那层层叠叠不知积攒了多少年岁的腐朽枯木向他们这边走来。那来者不明身份,只一身白衣,面容如雪,眉眼柔和。他笑意在嘴角,温润如玉石,手里握着一把桃花木剑,背后还附有一杆长枪。

    “你是什么人?”杨沐云警觉地将樱桃和花蕊护在了身后。尽管那来人满脸笑意,直觉却告诉杨沐云:“那来者不善,笑里藏刀。”

    “落川杨家长子——杨沐云,久仰久仰。”那人一开口,杨沐云就皱起了眉头,于是他直率地反驳到:“长子是我大哥,我是次子。还有,请问你是?”

    “哼哼,我是谁不重要,今天,你要么乖乖跟我走,要么我把你打晕带走!”看着眼前人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杨沐云觉得周围天昏地暗。

    在他身后,花蕊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樱桃浑身颤抖,紧紧地捏住了他的衣角。深林里,气温似被穿林而过的风渐渐带走一般,变得愈来愈低,直到冻住人浑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让人动弹不得。

    光,所有的光在深林里都消失了。杨沐云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却能清晰地看见那来者的眼睛,白茫茫的眸子,没有瞳孔,和鹰隼一样锋利。

    直到氛围如死水般沉默,他突然出手了。一柄桃木剑迅猛无比,破碎的残影让杨沐云一时间脑袋空白,等他再回过神,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疼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血水顺着他的皮肤,流下,还有一些就所幸挂在了他的汗毛之上,大滴大滴,和清晨的露珠一样。

    现在,杨沐云眼前像是有一千只蜜蜂在飞舞,它们铺天盖地,极其用力地扇动自己的翅膀,惹得杨沐云脑中嗡嗡作响。

    绝境里,少年颤颤巍巍地举起手臂,挥拳,向前,他从来没有这么标准地展示出他们杨家的拳法。而这也许就是最后一次了。

    好像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眨了眨眼睛,杨沐云意识模糊了。他浑身疼痛难忍,同时,无法用力。

    而在一边,在樱桃的眼中,杨沐云仅坚持了一秒钟,或者说一个呼吸间便落败下来。

    当少年跌倒下去,她甚至看不出来伤痕所在。眼前那来人只是潇洒地收起木剑,背到身后,上前就要将杨沐云带走。

    鲜血,从手臂、手腕和脚踝处一点点渗透了出来,像是几道红绳将杨沐云给牢牢绑住,是他动弹不得。

    在樱桃身后,此时恰巧醒来的花蕊缓慢爬起,当她看清眼前的一切,她知道,她赌成功了。一切的怨愤和不满毫无遮拦地在她的眼睛中涌动,她来到那正站立着的白衣青年身后,满脸痛恨地瞪着杨沐云和趴在她身上的樱桃。

    无尽的落叶从上方飘下来了,大块的雪掉落在地面泛起了雪尘。孔仲华蹲下来,轻柔地抚摸着樱桃的小脑袋,就好像刚刚并不是由他先行动手般。

    “这位姑娘,还请你让一下,我还要带这位杨公子去疗伤呢。”孔仲华的声音轻柔好听,与樱桃说话颇有风度,和一个邻家的大哥哥别无二致。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伤害他?是花蕊姐姐叫你来伤害公子的吗?”樱桃头低的深深的,眉眼被笼罩在了阴影里,说话带有哭腔。

    “我只是和杨公子切磋切磋,不小心下手太重。”孔仲华为樱桃理顺了头发,捧起了他的下巴,“我找杨公子有事,等事情办完,我再把杨公子还给你如何?”孔仲华笑了,笑的很灿烂。

    “我不信你!混蛋!”樱桃一只手死死的地扣住杨沐云的衣领,另一只手直冲青年面门去,却如石牛入海,被对方狠狠攥住。孔仲华也心知时间不多,不能再与面前的少女纠缠下去了,他的表情也从温和变得冷峻,手也放在了背后的桃木剑上,随时准备拔出来。

    可还没等孔仲华开口,在一旁观望许久的花蕊先一步冲了上来,用脚狠狠地踹在了樱桃的脸上。早晨,她给樱桃抹上的那些胭脂水粉,这时都被她的绣花鞋给粘带了下来,花蕊边打边骂:“你这个贱丫头,快滚开!”孔仲华的脸色更黑了。

    一片接着一片的枯叶在花蕊大声地发泄中倾落下来。只几脚,樱桃就感觉自己被踢的地方已经没了知觉。她再也没有心思和力气去指责花蕊了,曾经的樱桃以为她的花蕊姐姐那么好……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被那她不知名的青年扭过的手腕和花蕊踢过的位置或疼或麻。一柄桃木剑悄无声息地贴在了樱桃脆嫩的脖颈处。

    “多希望这是一场葬礼啊,把我和公子埋葬在一起。”樱桃又异想天开了,可现在的她已然没有了再狠狠地敲打自己脑袋的力量了,就让她沉浸在这样的幻想中,多做做梦吧,“落叶了,樱桃也在,公子就不会被风吹着凉了……”

    穿林的风声又一次响起,远处,一声大呼震散了天际的白云。什么感觉都快没有了,樱桃终于放肆地拉扯开杨沐云的衣领,安心地抚摸着杨沐云的胸膛,感受着剑尖在那缓慢的一刹那一丝一毫地插入了她的脖子。群鸟惊惶,深林里,叶落近乎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