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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新妇入门

    “他不便露面。”那利王子摇头,“眼下,诃黎布失毕已经得到了好几个突厥部落的支持,上回从周人手里营救麴智湛的计划便是诃黎布失毕拉拢米氏的手段,若非有他在高昌周旋,只怕米氏便要与诃黎布失毕结盟扶持麴智湛重掌高昌。你的族叔薛婆阿那支胆敢起兵叛变,也是诃黎布失毕在暗里支持。他料事处事向来狠准,几次三番让我们提防诃黎布失毕,你切切不可大意。眼下你已身处伊逻卢城,诃黎布失毕耳目众多,须得十二万分小心。他忍隐多年,蛰伏不易,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为了他,你可千万不要再任性胡为。”

    听完了那利的一番劝慰,莫言花砸了咂嘴,她处处与人唱反调,这会终于老老实实地待在龟兹石宫不外出。另一厢,薛婆阿那支的使者抵达长安,被周天子召进太极宫中责骂一番,其大意为阿耆尼乃是大周的臣所国,阿耆尼王尚在长安京中待罪,你瞎干是何许人!竟敢在此扰攘要替周天子管辖阿耆尼!

    薛婆阿那支的使者涨红了脸,即使再听不明白洛语,单只瞧着听着周天子那愤怒的神色与声音也可猜出一二。

    天山县公麴智湛全程立在武将的臣列里目睹此事,心中好一阵惆怅。高昌与阿耆尼同样开罪大周,周军兵临城下,高昌国主开城投降,百姓虽受周人管治,却过得安稳。阿耆尼与大周对抗,城破国衰,内争不休,百姓凄苦,奈何也。

    米氏见麴智湛愁眉不展,劝慰道:“夫君可是为阿耆尼国乱一事烦心?”

    县公长叹一声,也不答话,半响方道:“夫人,明面上是阿耆尼内乱,可为夫看到的却是龟兹国的王位争夺。”

    米氏心虚,脸色一怔又迅速平复:“夫君......夫君此话何解?”

    “莫言花是突厥,龟兹与周国共同接纳的阿耆尼摄政王,半路却让一个不知名的龙氏旁支给捷足先登,周国要出兵高句丽,鞭长莫及按兵不动我可以理解,但龟兹与突厥竟然没有怪罪出兵,说明这两国内有不同意见。突厥有十部,向来意见不一,乙毗可汗一时间决定不了并不为奇,但龟兹不一样,龟兹王大权在握说一不二,要说服他放弃亲外甥女去支持一个没有关系的外人,这不可能,除非......”

    麴智湛并未说下去,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脸色渐渐苍白的米氏,忽而话锋一转:“夫人可是知道了些隐情?”

    “我......我只是听说龟兹王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王权旁落,丞相诃黎布失毕又是王叔,很有可能继承王位。”

    “夫人,你为何对龟兹国内的情况如此了然?”

    “我......我与米巨那宽弟弟还......还有联系。”

    “来了长安后仍有联系?”

    米氏心虚地点头。

    “夫人,你好糊涂啊。你们聊的可不是普通的家书,要是让周国人截获信函,便是一个杀头的通外罪名。”

    “我......我这么做,只是想保护你与孩儿,况且,我们一直通过菩提信使与驴唇语传送消息,外人很难截取到我们的书信内容。”

    “夫人莫要轻看中土周人,他们的能耐非同一般西域人。听为夫一句,莫要再掺和到这些是非里头。我们一家人只要平安团聚,便是粗茶淡饭我也是甘之如饴。”

    米氏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夫君,我实在是害怕,每每想起重光年间的旧事,便担心祸事会再次卷土而至。妾身如今所做的这一切并非贪图权势与钱财,只是希望将来到了不得已之时,能提前获得消息为家人寻得一线生机。”

    “当年之事是为夫连累夫人了。”

    “当年大难临头,夫君对妾身不离不弃,嫁你为妻是妾身几生修来的福缘。”米氏无奈地叹息:“但愿我真儿也能觅得相守终生的良配。”

    自从麴如真得知实心拒绝了与她的婚事后,终日里落落寡欢,长兄麴昭在长安城外购置了一座庄园给妹妹散心,为了让麴如真转移注意力,麴家人还特意拜托她帮忙打点新购置的庄园,但何人能料想到平日不出门的麴如真,好不容易出门一趟竟然在路上遇见了实心还从马背上掉下来。

    这位实郎君大概便是麴如真命里的克星吧,庄园门前一别后,麴如真在别园里小住了一段日子养伤,麴府上下十分挂心,将她接回了长安,但她的病情却总不见好转,愁杀了县公与夫人。

    另一厢,实心在长安得到了升迁,通过恩师王蒙的牵桥搭线,得到顶头上官崔侍郎的青睐将女儿下嫁,定在了初夏完婚。婚礼本来定在初春,因为实心公务私事的忙活(囊中羞涩),延到了初夏。

    入夏前,小顺从西州返回长安,李都护与许副都护将西州名下的一些特产物诸如葡萄酿,葡萄干,核桃托付给实心的车队运回长安,二位使君以实际行动转达了对车队经营的支持,再有赵校尉给车队推送了好几名拥有丰富大沙碛行军经验的退役府军头领。这支浩浩荡荡连绵二里的车队为实心在西州与关内沿途的关城打响了名声,来托运的客商络绎不绝。车队的托运生意成为了实心继西州的盐业买卖后的又一项进账。(去年,安西都护府兵取阿耆尼国,俘获阿耆尼王入京请罪,都护府诸人皆得到了对应的晋升,安西上都护柱国李涵加封为正二品上柱国,别驾许彦晋封为安西上都护府副都护。)

    留在交河的两名婢女春歌与罕拔拿也随着小顺来到了长安,有两名细心熟悉的侍女贴身侍候,实心的居家日子过得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惬意。只可惜这门院太狭小了,九名仆人与主人共处还算凑合,但即将入门的新妇连同陪房奴仆便是现在的一倍人数。婚礼宴客十分地局促,即使摆满了前院中院的所有空地,依然招待不了多少客人,更别提新妇将要抬进家门来的嫁妆。

    男方女方两家合议了一番,决定让嫁妆在婚礼当日随着新娘子抬进家门,然后马上转移到新娘陪嫁的别院里。家里虽然有九名家仆,却不足以应对婚礼当日的庶务。崔家便让新娘的陪房与随嫁的仆役提前到实心家里供使唤,又拨了两批家奴在婚礼当日前来协助。

    崔娘子的陪房里以乳娘郑陈氏和她的夫君郑二最体面,崔府的奴仆除了尊主人以外,处处以郑二和郑陈氏为管事。小顺眼下不管家里的庶务,春歌刚到长安不久,罕拔拿语言不通,顺福又是个机灵怕事的,郑二与郑陈氏便开始接手家里的庶务,到底是官家大户熏陶过的家仆,处事利落有条理,把家里上下打理得服服帖帖只等着主母进门。

    初夏,京都长安花香鸟鸣,今儿是户部崔侍郎嫁女儿的吉日,宣平坊里欢声沸腾,新郎官户部主事实心骑着一匹油光毛滑的西域骏马前来迎亲。崔侍郎家的儿子多在外地上任,家中只有官阶低下的二儿子坐镇舅老爷的把关门前。实主事作了催妆诗,花了好几颗银馃子,舅老爷这才肯让出道来让新姑爷通过。

    新妇迎回家后,夫妻须拜天地拜高堂。实心没有家中长辈,便由实心的先生王蒙与王夫人作高堂接受二人一拜。礼成后,新妇进入后院搭建的青庐里等待,实心则到前中院里招待与会的宾客,被灌了不少酒后,方回到青庐里。人生小登科,实心脸上平静,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按奈不住的激动。他拉开了新娘的障扇,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羞涩的脸容。实心的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崔氏没有长得歪瓜裂枣的模样,之前的担忧一扫而空。

    一旁的案几上早已备好了合卺酒,夫妻二人手执匏瓜酒樽挽手共饮。半飘酒入喉,崔氏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她的容姿算不上好看,但到底是一个年轻的高门新妇,娴雅的气度还是让酒意上头的实心感到燥热口干。春宵一刻值千金,“夫人,我们就寝吧。”

    清晨的阳光透进了青庐,实心张开了眼,看到侧躺身旁的崔氏仍在熟睡中,右手随意搭在覆着被褥的腹上,拇指以怪异的形态外翻,险些以为自己醉酒未醒眼花错乱。他倏然意识到原来那是崔氏的第六指,她的右手拥有两只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