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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再围员渠

    周军兵临城下,员渠城吊桥诡异地放下,投诚还是陷阱,一时间还很难确定。众将士不约而同提盾举刀作防御状,却见吊桥上走出一个老头。老头步履尚算轻敏,不大会的功夫便走到周军跟前五十步的地方驻足跪下,举起两手示意没有兵器很有诚意。

    老头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众将士面面相觑,他们会打仗冲锋也来过员渠城,但他们不懂阿耆尼语啊。还好有随军传译,老头的话很快上禀给李涵。李涵愣了愣,只感觉一拳打到了白练里头。(白练:棉花)

    许彦恨恨地说:“可恶,这薛婆阿那支竟然提前跑了!他还是个汉子吗?咋像只草原狼狗,一看到不对劲便立刻遁逃。”

    “立马去信大总管报告这里的情况。”回过神的李涵吩咐,“斥候速速追寻薛婆阿那支遁逃的方向。”

    员渠城的王宫在晨光中再次露出灿灿金光,城里原本惶惶不安的民众纷纷躲让一旁,他们神色复杂地看着进城的周军,既恼恨他们的攻城杀人,又有些怀念他们的残忍凶残。员渠城本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城门吊桥一合上,外敌很难攻下,就是因为周人使了奸计才被攻陷。周人攻下了员渠城却又离开,让突厥人和乡下来的薛婆阿拿支捡了便宜。员渠城里的人大多害怕周人,大家虽然活得战战兢兢,却不敢生事闹事,倒也能勉强过日子。可突厥人与乡下人进入员渠城后,总是不停地收取钱粮征用民夫,员渠城的民众过得越来越苦,纷纷逃出城外,时日一久,城里只剩下老弱病残妇孺孤幼。听说周国十万联军杀来,乡下人薛婆阿拿支想也不想立刻弃城而逃。

    “逃往哪了?”李涵盯着支架上挂起的舆图,好一阵的出神,直到许彦进帐来禀告斥候回传的消息。

    “往西穿过虎拉山,逃到龟兹东境了。”许彦郁闷地说。

    李涵笑了:“他只能往西逃,我们的大军从北面而来,他不可能往北面退,当然更不可能往东去西州,他也不敢往南深入沙碛,那就只能往西去抱他老丈人的大腿。”

    薛婆阿那支逃往龟兹,他们没有大总管的军令不能贸然去追击,许彦瞥了眼李涵,不敢作声。这回进入员渠城,李涵并未像上回那般在王宫住下,而是随着大军在城外安营扎营,等候行军大总管的到来。到了晌午,阿史那社尔的大军抵达,马上聚集各路大将商议军情。

    “薛婆阿那支退走龟兹只有铁门关这一条道可走,这条路很难走,他大概也没走远,我们连夜追击,兴许还能追上他。”伊州守备王韦指了指挂在支架上的舆图,说出他的见解。

    诸将多有同意他所说,但铁门关险要,要是薛婆阿那支在关隘设伏,通关的人马很难避免损伤。何人愿意冒险充作开路先行军?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开口说话。

    “大总管,我愿先行一步过铁门关追击阿耆尼逆贼。”众将的视线落在一角说话人的身上——安西上都护上柱国李涵。

    阿史那社尔有些犹豫,道:“李都护,要不......”

    “大总管,薛婆阿那支篡夺阿耆尼,这是对天子的不敬对我的侮辱,请体谅我追贼雪耻心切。”都说到这份上,阿史那社尔也没有可迟疑的,准了李涵所请。一番简明扼要的军令下发各人,众将立刻动身行事。

    各路大军分批有序前行,将士们稍稍抬头便能望见苍茫暮色中一片连绵的山谷。山谷千仞绝壁,连垣横隔,高大的山崖夹道,陡路盘绕其中险峻异常,这便是汉书晋书隋书上赫赫有名的铁门关。由于关道狭窄险要,十万大军穿行其中很是耗时。当李涵率领安西军抵达铁门关道时,天色已经完全黯黑。将士们手持火把连夜赶路,耳畔传来潺潺水声,稍有不慎便会连人带马摔落峭壁,那是地府的招魂声,众人不敢大意。

    端坐马背上的李都护却有些分神,他想起了书中描绘孔雀河的美丽,只可惜天色已晚,无法观赏那有如孔雀羽毛般艳丽的河水,心中无限惋惜,但愿得胜归来再路过此地时会是个晴朗的白天。这般想着,前头派去的斥候催马归来,禀告道:“使君容禀,东南方五十里外发现行军痕迹,痕迹通往西北方,看上去已过去了两三天。”

    李涵目色明亮,下令道:“五千轻骑随本使追击阿耆尼逆贼。”又回过头吩咐松青:“派人去给大总管送信,本使过了铁门关先去追截阿耆尼瞎干。”(薛婆阿那支别号瞎干)

    五千轻骑得令急速逛奔,夜行火把如潮水般急涌,直看得正在后方通行的其余部将士们纳闷不已:前方发生何事?难道有突发状况?

    李涵趁着夜色掩映,一路放马疾驰,果然在跑了百里后,隐约可见远处的天边有缓慢移动的火光。他连忙下令熄灭火把,以免敌军发现他们追上来了。幸好今晚的月光皎洁明亮,尽管四处昏暗却也能勉强辨别路况。此时又一波斥候归来禀告:确认前方正是逃逸而出的阿耆尼人。

    “阿彦,我们来赌一圈,要是天亮前能抓到薛婆阿那支,你输一车清酒。”李涵一脸笑意,在月夜下很是柔和温润。

    许彦环顾夜色,四处皆是荒芜沙碛,他思量片刻后苦着脸道:“员渠城里的人说薛婆阿那支在昨日出城离开,依照他们行军的脚程来看,想来也是连夜赶路才能逃到此地,正是人倦马乏疲劳之兵,最是不堪一击。只要他们不逃窜进沙碛,我们用不着天亮。两个时辰便能收服他们收兵。你这赌胜券再握,莫要来诓我家的酒!”

    李涵止不住大笑,催马往前,不忘回头道:“你别舍不得,你家阿若每日酿酒,你那院里都是酒,都快没地方存放了,我这是在帮你。”

    阿耆尼将士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远远看见月夜下有兵马挥刀追赶,刀光晃射寒光,瞧得人身心俱凛。

    “追兵杀来了……”阿耆尼士兵高喊,话还没说完全,头颅已教人削去半截。兵锋交接之声此起彼落,叫骂哭喊之声不绝于耳。阿耆尼人又困又累,士气全没,完全不能抵挡周国的追兵。眼瞧着同伴倒下的倒下,逃跑的逃跑,混战中有人用阿耆尼语高呼“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呼声如涟漪般一圈一圈荡漾四处,激起了阿耆尼士兵心中那股强烈的求生欲望。若不是为了一口吃的,何人愿意冒死上阵杀敌?投降不杀,是不是只是换一个新主人而已?

    第一名阿耆尼士兵丢下了手中的武器,举起两臂跪坐地上,接着是第二名,第三名,第十名……越来越多的阿耆尼士兵投降。降兵跪满一地,却有一个阿耆尼将官挥刀砍杀几给欲跪坐投降的同伴。一众降卒回过头望去,只见他们领军的统将摄政大臣瞎干发了疯一般举刀砍杀手下的兵将,口中狂乱大喊:“不许投降,不许投降。投降者,杀无赦。”

    投降的阿耆尼士兵又惊又惧,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要逃跑还是继续投降,下一刻便看见一个身影迅速跳上马往外狂奔。那不是他们的瞎干吗?瞎干也趁乱逃跑了!

    想逃?李涵看到这边的骚动,领着一支百人队迅速追赶上去。老子当年被困在地下密道走了多远多累,这杀千刀的小贼还骑马逃!怒从胆边生的李涵一手挽着马缰一手拔出背后角弓与箭矢,他的胯部与双腿夹紧马背马腹,挽弓引箭一气呵成。箭矢如风噗呲钉入了薛婆阿那支的马屁股上,马受惊更是疯了一般往前疾窜。

    李涵气得差一点从马上摔下,心里头喝问:是我老了吗?箭术退步了?他屏住了气息再次挽弓瞄准,箭矢嗖一声前奔。射中了吗?李涵有些不确定,但风中有雨滴沾到脸上了。雨滴还带着些黏稠与腥味,这不是雨滴,是人血。李涵心中一喜,再次搭弓挽箭向前方瞄准。夜色里,前方有一个银光闪动的身影在奔驰。李涵相信那绝对是薛婆阿那支,据斥候说,在阿耆尼兵马里只有那个小贼穿一身银丝甲护身。瞄准着闪动银光的瞳孔突然一缩,一簇银光忽如闪电般向李涵飞射而来。李涵一个激灵,那支箭已经飞到了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