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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县公到来

    阿史那将军如此提醒,可是知道了些内情?实心忙收敛惊慌,拱手道:“卑职不晓得麴公爷要回西州之事,敢问将军可否告知详情,卑职好早做准备。”

    阿史那社尔脸露意外,斟酌道:“新任安西上都护的人选已经定下,将由天山县公麴智湛出任,想必御旨也快要抵达交河。”

    闻听此消息,实心更是遭雷劈了一般。麴智湛任安西上都护!这比麴智湛亲自追到交河责问他要如何安置他女儿更叫人忧惧!

    送走了阿史那社尔,实心再难掩焦虑。摊开麴娘子最近寄来的信函,字里行间俱是思念之意,并未提及半分麴智湛要任安西上都护的事情。实心深信如真不会故意将此事向他隐瞒,所以她要么也不知情,要么消息太突然,她的信息还没来得及送达西州。实心眯起了眼睛,细细思来,原来的高昌王已经成为了周天子的朝臣被圈养在长安,却让原高昌王的亲弟弟在大周府兵的护卫下管辖高昌故地,不得不赞叹天子的这一步棋走得极妙。麴智湛即将主政西州之事确实超出了实心的预期,他在西州的生意少不得安西都护府的关照,看来他与如真之间的事情需要重新思量。

    实心在踌躇与焦虑中等候了月余,东边仍没有消息传来。眨眼的功夫,炎夏又至,两位朝廷驿吏在酷日的肆虐下抵达西州交河城。因为连日的长途跋涉,风尘仆仆的驿吏又累又脏,交河城里城外的屯兵官吏并没有看出驿吏身上衣饰行头与平日有何特别之处,直到朝廷文书的字句跳进眼中,实心捧着文册的双手不禁抖了抖。他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将朝廷的文书上上下下又读了三遍,方才收起脸上的震惊。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实心这才看了眼勉力支撑着身子向他看过来的驿吏,要是在往日,这些从关内赶来的驿吏一定自恃劳苦,把信函文书顺利转交后便当即大喝大吃大睡,哪还像现在这般谨小慎微地侯立一旁。

    实心合上朝廷的文书,也不顾身后等候消息的一众都护府官吏的好奇,只管向东下跪磕头,悲声大喊:“大周天子驾崩!陛下......陛下......”

    反应过来的官吏这才意识到原来驿吏头扎白布身挂素麻,只是沙尘汗水将白布素麻荤染,看不出原色而已,一个个忙不叠随实心向东跪叩放声大哭。

    政光二十三年五月,大周天子崩逝,储君继承大位,改元麟庆。

    “难怪阿史那将军返京至今半年,朝廷没有一点消息,也不见县公爷来上任。”小顺给实心换了一盏新茶,“但崔侍郎和家里也总该给我们提个醒才是。”

    “天子新丧,朝局未定,又如何会广告天下!岳父大人远在龟兹,京里的家人纵然察觉到蛛丝马迹,又如何能及时送来西州!”实心摇头,“新君登基,朝令定会焕新,我且安心等候,不日便会有新旨意下发。”他这个暂管安西都护府的小官,靠着崔侍郎的官威名不正言不顺地坐镇在交河,在大家都听说麴智湛将回西州接任下一任安西上都护后,实心越发受到不少驻守西州的文官武将的冷落。不过这些冷落对比即将面临的麴县公的问罪,又算不得多大的压力。

    又过了半个月,朝廷的扎付抵达交河,实心守护龟兹伊逻卢城有功,连升六级迁任安西都护府正七品下阶录事参军事,统管都护府六曹。那些在衙门里曾给过冷板凳和白眼翻的官员又开始重新巴结实心。

    “恭喜实录参。”

    “听说实录参在城外不远的河边上新置了一处庄园,乔迁之日可要赏一杯水酒。”

    实心也不管这些人过去给的难堪与冷脸,一个接一个地和煦回谢。下值后只盯着都护府的仆从仔细收拾府衙后院,又另差了小顺加快新庄园的收拾。

    秋后初冬,新任安西上都护天山县公麴智湛终于抵达交河城。此时的安西都护府内在一众文官之中以新任的录事参军事实心的职位最尊,便由实心领着一众都护府文官在交河城外十里相迎。当日的降臣阶下囚,今日的上峰县公爷,果然应验了那句‘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麴智湛骑着高马,一身的风尘却精神烁烁。他下马虚扶行礼的实心,转而向一众相迎的从官拱拳回礼:“智湛回来了,谢过诸位。”

    当中有七年前随李涵一同进西州的官吏听了智湛这一句回来,心头都有些暗庆当年为难麴智湛的不是自己。实心目不斜视地注视着近前方,自知自觉地落后一步尾随着县公爷。

    进了交河城,一切皆按规矩公事公办。麴智湛入驻安西都护府,他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当年记忆中的熟悉,神情惆怅而唏嘘。

    “上都护赶路乏了,下官等人不打扰你休息,傍晚在城西的酒宴花楼恭候上都护,为上都护接风洗尘。”实心垂目正要退出,却被喊住。

    “实录参且慢,好些时日未见,还请入内叙旧详谈。”

    实心胸膛一坠,暗叹是福不是祸,该来的总要来,只得微垂下视线随着麴智湛来到都护府内院正堂。

    “实郎,一切安好?”麴智湛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传来。

    “感谢县公爷记挂,在下一切安好。”

    “实郎一切安好,可是我家如真却并不好。”麴智湛嘿嘿冷笑,脸上的和颜之态荡然消失。

    实心连忙低首认错,他有妻有子,却还与别人家的女儿有染,毕竟有愧于麴氏。

    “一切皆是实心之错,公爷要如何处置,实心皆没有二话。”

    “既如此,实郎请休妻再娶我如真吧。”

    实心脸上掠过一丝慌乱,转瞬即逝,心里已经百转千回,他叩了一头道:“拙荆与岳父一家有恩于我,错不在他们,不应当由他们代我受罚。”

    “那做错的是我家如真咯?”麴智湛冷冷地道,“即便我家如真下嫁你为元妻也是委屈了她,难道你还想我女儿与别的女子平妻嫁你?还是说你不要对我家如真负责?”

    这是个无解的局面,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元妻不负卿!

    “是我对不起如真,我身份低微配不上她,但我乃堂堂大丈夫,自当一力承担错误与责任,这辈子我给不了她的,下辈子我双倍还她,实心愿一死为此生赎罪。”说罢,便要撞向土墙,被眼明手疾的麴智湛伸手挡住。

    “死?你倒是一身轻松!但我如真怎么办?”麴智湛恨恨地说,“要不是如真,我真恨不得把你给活剐了!”

    麴智湛怒极反倒冷静下来:“罢了罢了,都是孽缘情债。你听着,我女儿绝不会给你做平妻更不会给你做妾,但她往后的余生须由你照顾。要是让我知道你对她不好,我定然不会放过你。行了,如真也快到交河了,你速作准备。”

    实心一愣,反应稍慢,待回过神来,人已经离开了都护府衙。他摸了把自己的脸颊,这不是梦,是真实的,他过了眼前这一坎,心里说不出的舒坦,便开始为麴如真的到来着手张罗,一边又准备说辞待与岳父大人崔侍郎见面后解释此事。

    “恭喜郎君,郎君现在是新任安西上都护的女婿了。”小顺在一旁喜道。

    实心只觉得这是原本在路上等着被砍一刀却突然被糖砸中的感觉,晕乎乎地要忘乎东南西北。两日后,麴如真果然乘坐马车抵达交河城。实心看着这艳丽的女子朝他羞涩地看来,女子的娇笑喜悦顿时在花一样的容姿上盛开,教人挪不开眼目。同行的麴夫人米氏看到实心的迎接,一切了然于心,但脸上的神情似忧似喜,十分的复杂。

    麴智湛忙于公务不能出城外迎接,待母女俩抵达都护府北院时,忙放下手中的文书匆忙回内院看望:“西院收拾好了,真儿快去歇息。”

    傍晚的麴家家宴,实心被留下一同参加。他喝了几盏葡萄酒,脚步略浮,被如真搀扶回西院歇息。一夜贪欢不细说,第二天醒来的实心在如真的服侍下直接前往都护府衙门当值。这.....貌似入赘上门女婿才享受的待遇,实心轻轻地托了托酸软的腰背,暗暗自嘲了一番,却听到麴智湛的话猛然劈来。

    “天子依照大行皇帝生前的嘱咐,迁安西都护府与西州府于龟兹伊逻卢城,另加封突厥阿史那贺鲁为瑶池都督,听安西都护府节令,代天子抚慰西地突厥诸部落。”

    实心暗叹岳父大人的猜测精准,却骤然听到录事参军留守交河城的任令。慢着,整个安西都护府与西州府也一同迁往伊逻卢城,为何他这个录事参军留下守交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