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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废立皇后

    葱山道行军出发后没多久,天子下旨罢免谢皇后的亲舅所担任的中书令和吏部尚书之职,朝廷上下再次为废后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尽管大部分的重臣如裴公窦相纷纷劝谏阻止,可有些喜欢揣度圣意而行事的朝臣却嗅出了鸡蛋上的裂缝。

    中书舍人弘文馆学士李义复上表天子,请求废拙谢皇后,改立应贵妃。天子正愁没有臣工赞成他的想法,现在终于有人出来挑起此事,圣心甚慰,又试探尚书左仆射于志宁的态度。于老淡淡地说:“这是天子的家事,老臣不宜评价。”

    喝酒聊天的时候,小吏阿生把他在尚书衙门眷写文书时听到的这些朝事转述给实心和王守约,还带着几分不平:“听说李义复修国史把裴公描述成一个趋炎附势之徒,本要被贬去壁州当司马,这回反而得到陛下的重用,收回贬官敕书留居原职。”

    实心心念一动,脸上倒是如常。回到府上,立即吩咐小顺:“前几日好像听说李大学士的家仆到西市采购葡萄酿,你去打听一下和哪家店铺做的生意。传我的话给他们,账单都送我这里支付。”

    小顺眼也不眨地答应去了,现在府里有好几个主事在帮忙跑买卖上的事情,需要小顺这个大主管亲自出动的,便是郎主极为看重之事。只是西域又要打仗了,小顺想着要不把今年西域的香料药材和珠宝珍玩全在压库里,等卖价提高了再拿出来......

    长安这边算着得失好处,西境那边也在相互算计。葱领道行军大总管辅国大将军卢国公陈义贞今年已经六十又六了,以往他不是当前锋大将便是领着奇兵跳荡,这回当总管大帅无论是职务地位还是资历年龄,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马车里指挥各路将领,再也不用骑在马背上受风吹日晒之苦。不过因为需要急行军,车马不可避免地跑得飞快,马车颠簸得很厉害,没走上几里路,陈公爷便受不了这疯狂的颠簸,只能气喘吁吁地重新跳到马背上赶路。

    傍晚扎营休息,行军副总管左卫将军王文度前来窜门聊天,说了些饭量不错夜里凉快的客套话后,王文度渐渐带入正题:“陛下本不忍心让大将军已过花甲之年还要带兵出征,实在是上一会出兵西州没有大将坐镇无法取得大捷,故而这会还是要麻烦大将军辛苦跑这一趟,给我们这些晚辈当个主心骨。陛下在我出发前一再地叮嘱要好生照顾好大将军,切不可伤着或是累着你老人家。你老人家要有任何差遣与军令,只管吩咐我去办。阿史那贺鲁这种小鬼狼还远不够资格与大将军对垒作战,且等我会一会他,定要把他打得哭天喊娘地跪在大将军跟前求饶。大将军你已是位极人臣,权当可怜可怜我们这些晚辈让我们趁此出兵好捞些军工,你老人家但请安心坐在中军帐里只等我们大胜的消息可好?”

    陈国公转了一圈眼珠子,把这次出兵的前因后果得失成败在心里计较了一番。阿史那贺鲁现在已是一头孤狼,只要逮住他不让他逃走,他也很难再折腾出什么花样,可以说这次出兵十有八九能捞到丰厚的战功,他老陈也能封上战神的名号,而不是一直立在先帝和那帮老鬼的名号之下给战神们当前锋。

    可作为一名经验老到的战将,陈公爷很清楚任何事情都是有风险的,世上没有不败之兵和必胜之战。要是真有那么一个万一,眼前的这个王文度倒是一个能帮忙的人选。他不是说陛下吩咐他照顾自己吗?要不是有陛下给他的密旨,小小一个左卫将军何敢在他这个辅国大将军跟前说这一番话。陛下并不是完全信任他老陈,而是派这么一个王文度来随军监管他。

    既然如此,他老陈也做个顺水推舟,只管看热闹不理事。打了胜仗是总管,吃了败仗有别人管。

    陈公爷在心里算了一盘账后,和蔼可亲地说道:“既然陛下有旨意给你,老夫我便当遵从圣意,从今往后,军中之事便烦你多操劳一些。”

    葱领道行军的将士渐渐发现一个事情,陈公爷虽然是总管大将军,但许多军务都是副总管王文度裁决并发号司令,武夫们的想法也很简单,大概是王将军替陈公爷转达军令吧。

    右屯卫将军苏烈其实与陈公爷是同辈,当年也曾一起跟随大周战神李药师征战漠北突厥。苏烈向陈公爷喊一声大哥也是够资格的,只是那一战后的二十多年并未受到先帝的重用,眼下却突然成为了天子所眷顾的武将,为了避免将帅之间产生猜疑,苏烈总是以十二分的谦逊对待陈公爷这位主帅,但凡军务要事都会向陈公爷禀明并征得同意。陈公爷对苏烈也十分客气和看重,偶尔也回留他在帐中一起用饭回想当年。

    “二十年前我们跟着李药师那老头打漠北突厥,十几个大将一起领兵出战,简直是举周国所有的武将在一处堵截那个什么可汗。哦老夫记错了,当年文君隽那老鬼留守长安,没有和我们一道。不过后来,先帝不是补偿了他让他领队打高昌了吗?”陈公爷嚼着鸡腿,有些惋惜又有些惆怅,“当年的名将多不胜数,老的老,死的死,先帝这一走,到如今也就只剩下我,幸好还有你。”

    苏烈不晓得怎么接话,二十年前出战漠北突厥,他以小数精兵在浓雾中突袭颉利可汗的牙帐赢了首功,进封为中郎将,此后二十年便再没有晋升。要说没有怨恨,不能说没有,也不敢说有。陈公爷是当年跟随太祖和先帝一起打江山的功臣,三十年来尽得先帝的信用和重用,名成利就的高龄可以感慨一番。可他苏烈也不年轻了,熬了二十年终于得到朝廷的青睐委以重任,他不能也没有时间感慨,他得尽快把敌人消灭殆尽给天子一个交代。

    大概是当年同战漠北突厥的友谊共情之故,也可能是陈公爷对苏烈的将才认可,出关后不久,苏烈被任命为前军总管。老军卒们回想二十年前举国围剿漠北突厥的大战,大周战神李药师可是为了全歼突厥可汗,完全不顾将士们的死活,让属下身陷危机以诱敌而出,但二十年前的苏烈却因为允许将士们在打战胜后瓜分突厥人的财宝而遭到朝廷的冷落。那些跟随苏烈出战高丽的将士们更是毫不吝啬地称赞他既会用兵又照顾兵卒,一传十,十传百,前军的将士们对苏烈都十分信服,大家都认为此战必然大胜,士气空前高涨。

    历经三个月的召集和将近四个月的行走,葱山道大军终于抵达西州,安西都护麴智湛亲自出城迎接陈公爷。二人在长安也是一起上朝共事了好些年,私下里的交往应酬也不少,陈公爷一见到麴都护,神情马上暧昧起来:“老夫有军务在身,不能与你对酒,不过事先说好,你可得要帮我留几坛上好的葡萄酿待我大捷归来。”

    麴都护知道陈公爷是个大咧咧的武将,故而也收起在长安文人那里讲究的虚礼,径直领着他下榻都护府吃烤肉喝果浆。

    “大军的补给便要靠你了。”陈公爷捋着大白胡子笑道。

    “智湛定当尽力。”麴都护看了眼紧挨着陈公爷坐着的王文度,礼貌性地点头一笑,目光落在主将席末端的苏烈。

    侍从提醒麴都护:“那位便是大败高丽的苏烈将军,听说二十年前便是他率兵直捣漠北颉利可汗牙帐。”

    麴智湛好生钦佩这种战将,便举杯向每一位主将敬茶,到了苏烈跟前,他道:“这位便是苏烈将军吧?智湛没能在长安与将军碰面,反倒能在西州见上,我对将军神往已久……”

    苏烈有些不好意思,老脸一红,暗叹西域人无论男女老少还真是热情奔放,殊不知有人已经在旁开始瞧不惯他。

    “年末岁晚,让我们举杯遥祝我大周天子与皇后安康长乐。”麴智湛举起杯盏,欲与在座诸将共饮果浆。

    众将神色各异,智湛困惑不解,问:“可是智湛说错了或是有所怠慢不周?”

    陈公爷摆了摆手,哼哧半晌不作声。一旁的王文度将军适时解释:“那个……麴都护地处西州,与长安相距甚远,想必还没收到朝廷的敕文,不以为怪。我们在西出的半路上已经收到长安的邸报,陛下下旨废了谢宫人的后位,皇后之位暂时悬空,不过想必很快便会收到确切的新消息。”

    麴智湛愣了愣,很快恢复过来与诸将继续谈笑。宴席后,他急忙写信往长安,不过信函还没到达沙州,他便收到长安送来的密函。

    ‘谢氏见弃,贵妃应氏立为皇后,窦相反对被贬潭州,谢氏亲众判流放。父亲大人切不要涉身中宫废立之事。有长安令王守约反对应氏为后,被贬西州别驾。愚婿与王守约有交情,此人正是苏烈之徒,好义有才,父亲大人可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