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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货物被扣

    这是周天子晓谕四方的文书:皇储安国君与右卫大将军文钧隽谋逆,天子废安国君为庶人,流放庆州,文钧隽处死,文氏族人流放岭南。

    “安国君是长公子是皇储,天子百年后便由他来继承大统,为何要如此焦急不堪?”许彦与安国君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弟,乍闻此消息,又惊又痛,不觉流露心声。

    “我只问你一句,你与安国君的情谊如何?”李嵘盯着许彦的目光有一丝阴骘。

    许彦一愣,他虽然粗鲁却不笨,瞬间便明白李嵘意中所指,连忙道:“使君,我与诸位年长的公子一起长大,但并未与哪位过从甚密,安国君与文大将军的事情,我没有参与,事先也并不知情。”

    李嵘静默半响,冷淡一笑:“你也算是半个皇族中人,历朝历代易储一事向来牵连甚广。西州虽远离长安,究竟是皇土之滨,万望许别驾今后人前慎言。”

    李嵘的一番话明是训斥,却如醍醐一般灌醒了许彦,许彦连忙拱手拜谢。李嵘瞧着他神色萎靡,嘴角稍稍下弯,道:“易铁的事情可有什么进展?”

    “回禀使君,盐场运作后,盐量增加了两倍之多。实心这些天都在接洽与龟兹有生意往来的商队,相信很快便能促成第一庄的铁料买卖。”

    二人在暗淡的烛光下低声商议,全然没有留意到身后的洞窟墙上所绘画的精美菩萨转动了眼珠。

    此时,正在春满楼里看歌舞的实心有些心不在焉,龟兹商人安利恒刚刚说的话还在他耳中回荡。

    “盐铁买卖一直是畅通无阻的,可不知为何地处高昌与龟兹中间的阿耆尼国最近常常盘查往来两地的商货,这让我们的商队在阿耆尼国耽搁了好些天。”

    “阿耆尼人在盘查些什么?”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我看就是刁难往来的商队,好从中捞些油水。”

    “你看着办吧,我的盐货已经备妥,只等你把铁料运抵高昌,买卖便能成交。”

    安利恒的雅言带着很重的口音,让人听着很费劲,他也晓得自己说得不好,故而说话的语速特别缓慢,他替实心的酒盏满上:“好,我一定使人前去催促,请你放心。”

    安利恒的信誉口碑在行内还算不错,眼下离当初约定的交货期还有两天,目下也只能继续等待。不过大批的现盐积存在仓库里没有进项,实心感到不少的压力。他隔天便到安利恒的商铺里转悠,冷眼瞧着对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焦急,他也开始焦虑了。遣去催货的人去了又回,回了又去,一拨又一拨,安利恒决定亲自跑一趟阿耆尼。这一去又是十天,安利恒一脸土色地回来,实心的心沉到了谷底。

    “阿耆尼那边说什么也不放货,我在员渠城跑了好些关系,人情与银钱也耗了不少,可依然没有一个说法。我确实抱歉得很呀,这买卖......”

    “既如此,我也只能把买卖托给别的商队了。”实心脸上说得平静,心里却是捣腾得厉害。他也不回都护府,以免遇上许彦或骆丛问起,一个人郁闷地坐在春满楼的客室里喝酒,宓姬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

    突然,他放下酒杯猛地站起便往外走。宓姬吓了一跳,连忙扯住他的衣袍角。

    “郎君这是要去哪?”

    “我想起还有些事情不能耽搁,这便回去处理。”

    实心连夜找骆丛商量,两人合计了一晚上,决定让老全领一队退役的府军卫士把盐货运往龟兹换铁料回来。他们出资优厚,有不少准备回乡种田的府军卫士都想在回家前捞一笔,所以不到两天的功夫便凑出了一队人马。

    许彦虽然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但瞧着紧张的武器库和价格昂贵的铁料,只能硬着头皮向李嵘请示此事。

    李嵘沉吟半晌,说:“有些事情还是要亲自动手才能办成,你说是与不是?”

    “这......这以盐换铁的事情,我们不是说了不要亲自出面吗?”

    李嵘轻轻一笑:“换铁的事情我们不出面,但我们可以出面换别的东西。”

    许彦一头雾水,不知李嵘意所何指。

    “你不是答应了你家的小妾要寻一匹好马回来吗?”李嵘的笑有些诡异,“阿耆尼盛产名马,我们这便去阿耆尼瞧瞧,顺便看看铁料为何被扣,也好寻几匹好马回西州育种。”

    阿耆尼的龙马是出了名的耐跑健壮,每年的冬季,阿耆尼的马贩都会在结了冰的敦薨浦(即现在的博斯腾湖)上赛马选出马王。只是此时正值夏末,宽阔的敦薨浦上碧波荡漾白云朵朵,赛马是看不到了,倒是有一个头带蓑帽蓄着短髭的渔夫立在小板舟上划船,显然他的船技并不娴熟,小板舟划动了半天,也不过在原地打转了几尺。

    这让岸边上牵马等候假装路人的松青在心中悲苦,这小舟什么时候才能到岸?兴许是上天听到了他内心的呐喊,扮演渔夫失败的李嵘一脸不屑地回到了岸上。暗自高兴的松青一路上尽心尽力地侍奉,深恐他的主君再折腾出什么奇怪的花样。

    这一行人的汉人外貌特征十分显眼,身段高大健壮,乔装成东来的押运商队倒也十分形似,可他们没有适合又不值钱的货物可以押运在车里,为免引起阿耆尼人的注意,众人最后决定假扮成杂戏班的卖艺人进入阿耆尼国境,至于表演什么才艺,暂时还没有头绪。

    此时的交河城里,天气一日比一日凉快,刚刚从田地城盘点秋税回来的实心拖着一身的疲倦踏进都护府,便听得差事室里传来人们的闲谈声。

    “竹录参,实心借着公务之便营办私盐私铁谋利,还请你上禀使君秉公处置。”

    然后是竹无冬的声音:“实心虽然营办私盐私铁,但他经营的盐铁可以平压市价,也算是为民谋得福祉。如果你们能解决目前缺铁高价的困境,有何要求我都尽量满足。”

    “可铁价没有降下来。”一个声音接道。

    “铁料被阿耆尼国扣下了。”又有一个声音接着说。

    “阿耆尼国无缘无故为何要扣下铁料?这话说出来谁相信?没准就是实心找来的这家商队有问题,出了乱子胡乱找由头。”

    质疑的声音络绎不绝,实心把将要拐进差事房的脚在原地给打了个转。眼下离老全出发已经过去了十天,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实心匆匆梳洗一番,换了身常服便又外出直奔春满楼,见了宓姬,当即问她中原来的商队可还在春满楼里。

    “他们正在西院的客室里喝酒。”宓姬柔声说话,看到实心要去中原商队的客室,不由得低声问:“郎君不是说他们的铁价高吗?怎生又要去找他们?”

    “价格虽高,但有货可供。”

    宓姬明媚的眸子微微眨动,领着实心来到一间客室。室内人影攒动,衣裳单薄的舞娘在室里卖力地跳动,两名饱经风霜的中原汉子斜躺在坐垫上一壁饮酒一壁与侍姬调笑。两人瞧见实心并没显出尴尬,反倒热情地请他入座劝酒。

    酒过两巡,实心这才开口说出来意:“二位上回的合作建议,我认真考量了一番,觉着可以放手一试。”

    “不是我满嘴胡扯,我兄弟二人常年在西域各国跑动,郎君决定与我等搭档最是明智之举。”谈话稍活络的那人被大家称为王铁牛,他微微一笑,话风突然一转:“郎君可知从高昌往来龟兹,北段的道路是高山大川,靠近突厥人地盘常有货物被扣押的风险。南段是荒碛沙海常人难以通过,唯有穿行阿耆尼国才是最便捷的路径,然而最近却有风声传来,阿耆尼国扣押了不少东输的铜料铁料,若此时再取道阿耆尼押运铜铁回西州,这买卖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实心不动声色地问:“阿耆尼人扣押铜铁,这是何故?”

    王铁牛有些得意,低声说:“我听说阿耆尼国最近外嫁王女,嫁妆花销巨大,估摸这是阿耆尼王向往来货商索取关税的一条致富捷径吧。”

    “如此说来,还真是很难办了。眼下西州的铜价铁价高涨,跟前到口的这块肥肉要如此白白错失了当真可惜。”实心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准备起身离去。

    “郎君且慢,风险越高回报越大,你说经商是不是这个理?”王铁牛拉住实心,笑吟吟地伸出两根手指头:“再添两分酬资吧,就当是我们分给运货兄弟的安家费。”

    实心眉头一舒,嘴角含着两分让人难以察觉的冷笑:“王掌事你只要把铁料运回西州,什么都好说。”

    送走了实心,王铁牛身旁的副手连忙问:“老王,这实心好大的口气,他不过是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他的话能做主吗?”

    “我都听说了南平那一带的盐贩对他不满,联起手来要抢他的盐货,竟然被安西府军敲打得硬是一声都不敢吭,可见他的背后有很大的靠山。”

    “既然有靠山那就不怕他跑了。”副手呵呵直笑,“这样的肥羊不宰他都是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