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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师叔之死

    又有两名僧人将绳梯放进井里,矢孤介撩起僧袍顺着绳梯一路下爬,离水面约三尺的井道里出现了一个狭小的洞窟,那微光便是从这洞窟里传出,是前头首先进入井里的僧人手里拿着的火把所透出的火光。矢孤介往洞窟里探身,矮身爬了两步,原本必须躬身爬行的小洞窟逐渐变成了可以站立前行的密道,两名僧人手持着火把恭立在密道的两侧等候,矢孤介大步向前,其中一名僧人立刻走在矢孤介的前头负责开路引灯。

    井下的洞窟延伸向上,三人借着火把的亮光攀爬起落,略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方见着一个方平的内室。室内有一张石榻,榻墙上突兀地挂着佛陀的画像,石塌旁有柴枝与烧锅,还有一些柴火的灰烬,破旧的痕迹提示这密室已许久没人使用。矢孤介走近那副挂在墙上的佛陀画像,眉头蹙起伸手一掀,原本让画像覆盖遮挡的土墙上露出了密密麻麻的细小孔洞,这是透气用的小孔洞吗?

    正当矢孤介疑惑不解之际,孔洞里突然传来了少年说话的声音:“僧主来了。”

    接着是另一个少年的声音:“难怪早上路过炊房的时候听说在准备菜耳朵。”(菜耳朵:素饺子)

    “僧主与住持在处理疯大师的身后事,不会那么早回来,我们先去炊房吃了再回来可好?”

    矢孤介顿时了然,原来这是仙窟寺里头窃听的暗室,转念又想:暗道里还有路道深入,想必还有其他的暗室用来窃听寺中其余的洞室。师尊应该晓得这些暗室的存在吧?只可惜师尊过世得太突然,来不及和他交代这些秘密,不晓得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不示容是不是也晓得这些暗室的存在......矢孤介在心中思量,脚步却不停歇地往暗道深处查探,果然也发现了好几处类似的窃听暗室。

    仙窟寺建寺已有百年余,但兴盛也不过是这二三十年才有所展露。这里只是一个沙门弟子苦修的处所,何以要建造如此隐秘繁复的密室监听僧侣们的言谈?矢孤介并不认为修建密室的师祖需要窃听僧侣们的言谈,除非这些不是普通的僧侣,谈的不是佛道......矢孤介灵光一闪,又或许当时居住在仙窟寺里的不是普通僧侣,也非身份简单的信众......

    矢孤介猛然顿住,他发现了石榻上明显减少的尘灰——最近有人来过此地!这个发现让矢孤介迅速往四处打量,同样是一张石榻,一张佛陀画像,还有画像后遮挡的气孔。他眯起了眼睛估算,猛然张开双眼瞪大——这个密室监听的是师尊生前所住的洞室,这是在监听师尊的言行吗?但师尊已是沙门僧主,在高昌地里连高昌王也要礼让三分的高僧,竟然被人监察他的一言一行?当日佛图户追杀他们的情形历历在目,矢孤介打了个颤,更加肯定师尊是被人谋害而死的。

    夏季的烈日蒸烤着高耸的交河崖城,崔氏顶着怀孕的身子坐在马车里看车窗外的风景,婢女春花和秋月一边一个摇扇子,懒洋洋地没有一丝精气神。傍晚,他们抵达了盐湖觉洛浣。侍从忙着做饭扎营,坐了一天马车的女眷纷纷下车四处走动。

    崔氏头一回看到如境面般光滑的大盐湖,顿觉疲累尽消,但她不敢太靠近盐湖,忽听到孩子的嬉笑声,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也在岸边疯跑。女娃娃的主仆瞧她走近,含笑与她问安。

    “嫂嫂饿吗?我这里备了些点心,嫂嫂可要尝尝?”阿若接过婢女递来的点心,捧至崔氏身前,笑容可掬。

    “谢过你的好意,我还在孕吐中没有胃口,不要糟蹋了点心。”崔氏顿了顿,朝李都护的方向看过去,“纪娘子可知李都护身边随行的那位娘子是何许人?”

    李嵘这次出行游玩,带上了春满楼的掌事宓姬。阿若手捏汗巾擦了擦鼻尖的汗珠,笑道:“妾的眼力不好,看不清使君身旁的是何人,嫂嫂莫要见怪我。”总不好意思说与使君同行的是女肆出来的女掌事。

    崔氏笑了笑,不再提及。阿若领着玉奴回去更衣,一旁伺候的秋月撇嘴:“瞧她那张狂,一个妾侍而已,替使君与许别驾打理都护府后宅当一个管家奴罢了,还真拿自己作当家主母。”

    “休要胡言多语。”崔氏轻声提醒,“我现在身子不便,你们去替我侍奉郎君。”

    “总要留下一人伺候夫人。”春花笑道,“秋月去伺候郎君吧,夫人这里有我看顾。”

    秋月笑着应承,岂料实心到了觉洛浣后忙着清查盐帐,并未让她留在身边。

    盐坊的营运越来越顺畅,实心把账目上呈许别驾,并说年底可以扩大盐产量。许彦哪懂账册,平日都是阿若在看管,只听说盈利还要扩大盐场,便大大地赞许。

    “还有个事,差点忘了。”许彦拍了拍头,“你的任职考绩出来了,表现不错,户曹参军的职位留给你了。”

    实心大喜,忙拱手:“谢别驾提携。”

    回交河城后,实心果然收到了任职考绩,上下,晋升两级,累迁为从八品下阶的承务郎,守从八品上阶的上都护府户曹参军。实心在心头嘘了口气,终于不再是九品芝麻官了,手上也有了更多的银钱,往来关内与西域的通运可以做更大一些了。安西府军中有翊麾校尉赵乙的加入,他给车队推送了好几名拥有横越大沙碛丰富行军经验的退役府军做领队,沿途路上有府兵的名节通关过卡,关内有山海帮招揽生意分运货物,李都护与许别驾将他们在西州名下的产物诸如葡萄酿,葡萄干与核桃全托付给实心的车队运回长安......在诸多种种的助力下,实心经营的通运在西州与关内打响了名声与口碑,来托运的胡商汉商越来越多,这无本百利的通运生意也渐渐成为了实心继西州盐业后的又一项大进账。

    心情松快的实心回府,在婢女春歌的侍奉下卸下官袍换上常服,秋月给他递毛巾捧茶,崔氏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嘴角含着一缕得体的浅笑。

    春歌惯会看人脸色,瞧王会给她使眼色,便问:“郎君脸上带喜,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实心淡笑不语,王会忙道:“大喜啊,郎君升八品都护府户曹参军了。”

    众人一愣,春歌最先反应过来忙道喜,崔氏与秋月也跟着道喜。虽然慢了半拍,可到底是官宦世家教养出来的妇人,崔氏吩咐春花在家里置办酒席庆贺,家中奴仆皆有赏银发放,晚上又特意安排秋月到正房里值夜,自个则独身到偏房里歇息,完全是一副大家主母的贤惠做派。

    秋月羞红了脸,放好了帐子又替实心宽衣,眼珠子不时地朝他脸上乱转。实心看她一眼,秋月的相貌倒是周正,身段结实匀称,可他对她实在没有兴致,一言不发地独自上榻歇息。秋月愣在原地,上榻不是退出也不是,脸色涨成了紫红色,一咬牙,捧着被褥挨着床榻打地铺。

    第二日上衙门,同僚都得了信纷纷向他道喜讨酒喝,实心便让王会到春满楼订了当晚的宴席,下值后换了常服与同僚们直奔春满楼。

    “许别驾不来么?”实心扬起了眉。

    王会笑道:“小人去请了的,但许别驾说要陪纪娘子与女公子,不来了。”

    实心点头,这也是他不亲自去请许别驾的原因,由王会出面,他的心意送到了,许彦没有看到他本人,一般不会答应出席。

    一行人一边说笑来到春满楼,因是同僚间的庆贺宴,只是平常的笼络往来,不存在刻意的巴结讨好,故而实心也只点了胡姬乐师的歌舞乐助兴。宓姬笑吟吟地过来与他们问安,低声在实心耳旁附道:“李使君点了两名舞姬,我晚些要给他送过去,怕要归来得晚,今晚我让新来的小姑娘去侍奉你?”

    实心摇头:“在座都是衙门里的同僚,宴席散了也就各自回家。”

    宓姬的眼中闪过精光,这还是她头一回到访都护府。松兴领着她们三女入内,眼角余光不时打量那两名胡姬,都是身姿婀娜的美艳妇人,准合使君他老人家的喜好,只是一夜三女......是不是要吩咐炊房给使君他准备些滋补汤药?

    一个晚上过去,入秋的太阳依然不遗余力地烤炙着干涸的交河崖城。李嵘一早顶着酸疼的老腰上衙门去了,宓姬与两名胡姬还在卧榻上补眠。待到日上三竿,三女才慵懒地起来梳洗。都护府里有奢华的小小沐浴池,两名胡姬高兴地泡在池里嘻戏玩乐。宓姬匆匆洗沐后,撇下两名胡姬,在都护府北院好奇地四处打量,被两名府卫拦在了李嵘的书房外。

    “书房重地,无令不得擅进。”

    “使君可是在书房里?麻烦两位帮我向使君通传。”

    府卫不减脸上的严肃:“速速远离此处,再有冒犯闯入,休怪我等不客气。”

    宓姬灿灿离开,脸上却闪过不为人知的得意,只要摸准了地,她有的是法子探得更多的信息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