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西域物语 » 46. 胆敢下药

46. 胆敢下药

    小儿郎中摸了摸山羊胡子,迟疑地说:“令嫒......中了毒,这毒药性不大,可她到底年纪太小......以药去毒,份量不好斟酌,且究竟还是伤了脾胃......所以,我还是提倡另一个不吃药的法子。”

    阿若依着小儿郎中的法子,烧热水给玉奴泡澡。待泡澡出了一身汗,接着喂温水,一个时辰后又继续泡温水澡,再接着喂温水,如此反复到天明,大人与小孩都累得不浅,玉奴身上的温热与红疹也散了些许。

    许彦在廊道下抓着正要离府的小儿郎中的胳膊,红着两眼追问:“郎中,我儿究竟中了何毒?是如何中的毒?”姚医官医术精湛,却闪烁其词,要不是方才救人要紧,他早已拿住小儿郎中问出个明白。

    “将军,你且听我说......”小儿郎中被许彦的怒气吓得不轻,话越说越不利索:“令嫒......不是中毒,不过......也可以称为中毒......她......她摄入了......催情的药......小小年纪,身体还没长成......故而有各种不适症状显露......”

    许彦瞪圆了两眼,一脸不可置信,催情药师何物,愣了半天没有回神。

    “将军,那个......那个催情药可以增添......闺房乐趣......是不假......不过,使用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些......莫要再让他人特别是稚童触碰......”小儿郎中觉得自个已经十分直白地劝慰这些有辱斯文的闺宅内事,看到许彦阴晴不定的脸色,不敢再多言,忙匆匆请辞告退。

    许彦被这催情药唬得不轻,心下里一番计较,他这家宅后院里也只有阿若一人,她不可能也不需要用催情药固宠,况且阿若对玉奴如亲生骨肉,玉奴小小年纪也不可能与他人结怨,所以下药之人不是为了算计她。那这催情的药究竟针对何人,算计他吗?他许彦只是榆木疙瘩,遇上阿若以外旁的女子都不能好好说话,倒是李都护是一个四处招惹女子的风流性子。许彦顿时如遭雷劈,玉奴发作的时候不正是李都护抱着她吗?所以,这些催情药是为了算计李都护......

    李嵘前来探问玉奴身体恢复的情况,问起中毒一事,许彦支支吾吾,被李都护白了一眼:“何事不能向我直言?”经过这四年的点滴相处,许彦十分敬重李嵘,已然把他这位上峰视作如亲如友,他斟酌半晌,这才把事情和盘托出。

    李嵘皱眉:“玉奴的确是我抱着的时候发出的症状......大抵这下作之事确实冲着我来。”

    许彦偷瞥他一眼,心里有些埋怨,你风流惹下情债是你的事,可怜我玉奴守牵连,转念又想竟有人向堂堂安西上都护下药,要是对方下的不是催情药而是毒药,还真真让人背脊发凉!

    李嵘大概也是想到了这点上,脸色越发凝重。都护府北院没有女眷,只蓄养着五个侍奉他日常起居偶尔也暖床的女奴。女奴没有私财,也不能离开都护府与外接触,所以她们没有机会获得价格不菲的催情药。他的眼皮微微眯起,倾泻出凶冷的精光,最近深深博得他宠欢的也只有春满楼那些妓子了。李嵘连连冷笑,难怪一见着她们便有欲望的冲动,难怪他最近在房事上如毛头小子般节制不了。原来如此啊,只为了固宠吗?三个身份低贱的舞妓,也敢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松青被喊进来,李嵘连番的吩咐。松青张了张错愕的嘴,瞅了瞅李都护阴沉的脸色,不敢多言,快步离去。

    元宵佳节转眼踏来,玉奴才见好,许彦怕她受冷,并没有带她们母女俩外出看灯会,只是在西院里亲自做了两个兔子灯笼给她们母女俩耍。实心因为崔氏怀孕不便外出,又觉得夫妻俩在家里过元宵有些无趣,便带着崔氏到都护府西院作客。女眷与稚童在宽敞的正厅里聊天玩耍,许彦与实心在书房里小酌。

    “听说春满楼的宓姬曾是你的相好。”许彦状似无意地问起。

    实心淡淡一笑:“刚来交河那年遇上麴县公被劫一事,恰好在春满楼认识宓姬,从长安回来后,我也很少到春满楼了。”

    许彦斟酌道:“虽说只是个女肆掌事,但你也是快当爹的人了,还是少与她们往来为上。”

    实心眉心跳了跳,暗道许别驾这是在暗示什么吗?是了,宓姬最近当上了李都护的红颜知己,他在提醒自个莫要与宓姬再像从前那般走近以免招惹李都护不快。

    天色不早了,实心夫妇二人告辞回府。一想到崔氏把秋月硬塞到他房里,实心就生出一股子不愿回房的倔强。他把崔氏送回府,带上王会出门看灯会。

    苍凉的交河城早已被各色花灯装燃得璀璨娇媚,街道上香衣鬓影摩肩擦掌,实心挑了间临街的二层酒肆付了些银钱换来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窗外的繁华热闹尽收眼底。他心里掠过些感触,银钱确是个好东西,它能帮你换取更美好的人生。

    “实郎久等了么?”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声唤回了实心的思绪。

    实心看向艳美婀娜又带着一丝少女清新的麴如真,忙招呼她坐下让酒肆博士送来一壶果酒与两盘小食。两人舒舒服服地靠坐窗边,俯瞰街上人流与花灯,不时交谈几句,凝绕在他们身上的快乐一点也不输大街上结伴逛灯会的男女。但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飞快,窗外寒夜越发的深重,瞥了好久的心里话,实心还是诉之于口:“如真打算何时动身回长安?”

    麴如真臻首低垂,轻咬唇瓣:“实郎你就这般讨厌我吗?”

    实心叹息一声:“但与我在一起,太委屈你了。”

    女子摇头:“只要能与实郎在一起,我不觉得委屈,况且我高昌虽尊崇东土汉礼,但也兼融了突厥风俗,男子可同时婚娶多妻,妻与妻之间并没主从之分,只有身份尊贵之差......”

    但这里不再是高昌而是尊崇周礼的西州交河,男人后宅只能有一位正妻,崔氏无错,实心他不能无故休妻另娶,即便如真不计较名分做他的侧室,那也等同羞辱麴家与麴家割裂,万万行不得。

    实心啜了一口清酒,半晌方道:“既然如真愿意留在西州,那我们便寻一个舒适的宅院安顿下来吧。”

    麴如真欢喜地看向实心,快乐地答应了。二人开始置业计划的讨论,如真抿了一口酒,视线随意飘向窗外的灯会行人身上,突然定格在了街上的某一处。实心看她脸有异色,笑问:“怎么了?”

    如真略迟疑,终还是道来:“那街上有人戴着一张鎏金面罩。”

    “许是金漆描画的脸罩吧,不过富贵人家在元宵灯会戴上贵重金品外游也是有的。”

    “不......那鎏金面罩为真金所熔炼,乃献文王后所独有,一直收藏在大佛伽蓝里,我见过的。世人多有嫌弃它不详,坊间一般不会仿造类似的面罩......缘何今晚会在街上看到?”

    实心冷笑:“西域沙门囤积了大量的财货土地,若是当中有人经受不住诱惑私吞财货,并不奇怪。”

    寒冷的交河城街巷角落里,一名畏寒的妇人裹夹着头巾闪身拐进一座民宅。民宅里只有简陋的家具与一盏昏黄的油灯,没有烧柴炭取暖,清清冷冷的与大街上的热闹分化为两个不同的世界。妇人环视一周,借着民宅里昏暗的灯光找到了通往地下的楼梯。地下层里是一个单间,除了一张卧榻再没有其他。卧室里没有点灯,也没有窗户,借着地下气孔里的暗风燃烧着一盘风干了的羊粪,给暗沉沉的一片漆黑里增添了一抹温暖而诡异的微弱火光。

    妇人察觉到了黑暗里的一个人影,轻声唤道:“主人?”

    低沉的男声幽幽响起:“何事让你亲自冒险跑来这一趟?”

    妇人摘下头巾,露出宓姬姣好的脸容:“主人,菩提信使传来消息,周天子御驾亲征大败高句丽,周国大军班师回朝。”

    漆黑的卧室里有一团黑影挪动,荡漾出一缕冷冽的寒光,仔细辨来原来是一块鎏金面具的折射,还携带了一抹低沉的冷笑:“所以啊,周人能腾出手来在西域之地兴风作雨咯。”

    沉吟半晌,不示容才吩咐道:“把菩提信使的消息送去龟兹吧,告诉他们不能再犹豫了,必须要再次借助东风的力量把横阻在道路上的大山吹毁。愚公移山只是东土人的传说,当不得真。”

    宓姬得令正要离去,不示容又道:“塔林的秘道有矢孤介的沙门弟子看守着,我们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借助地下密道的隐秘见面传递消息。目下你好不容易潜藏到了李嵘的身边,往后再不可如此轻易出面传送消息。”

    “主人放心,我会小心。”宓姬离开这座仄小的民宅,匆匆赶回春满楼往一本束新的沙门经书封底里偷偷塞入一张只有四分一掌心大小写满了奇怪文字的小纸片。这些奇怪的文字正是驴唇古语,才刚从长安传回来便让宓姬扣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