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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回乡演讲

    “准备好了吗?”一位身穿灰色职业套裙,棕色短发的工作人员认真的直视着我的眼睛。我对着她微笑,确认的点了点头。

    她帮我推开了面前的双开木门,场馆里细碎的人语声霎时间传进耳里,心弦便又紧张了几分。

    每多走出一步,视线范围里就多出三分之一的人。我穿着运动鞋,几步跨到了舞台一侧的讲台后。台下的中学生穿着红白相间的校服衣,真诚的脸上散发着青春的气息。渴望的光束从他们黑色的瞳孔向台上的我发射。

    “同学们,你们好!”我看着大家,开心的笑了,露出八颗牙齿。孩子们也笑了,场馆里沸腾着他们稚气的问候声。有称呼我“吴雯姐姐”的,也有不少人称呼“吴雯老师”。

    我靠近话筒,趣话道:“叫我姐姐吧!我没有教师资格证,称呼我老师可不敢当。”

    孩子们又笑出了声。

    我是那么喜欢看他们的笑脸。他们的笑声仿佛有种魔力,使我越来越放松,逐渐找到了演讲的最好状态。

    正真的演讲开始——

    “看见你们,我想起我的中学时代。那时的我有很强的好奇心,也很喜欢幻想。可我却从未有幻想过自己会在十几年后回到母校,讲述我的故事。我很荣幸,我有这样的机会和你们分享我创立“换想+”的心路历程。

    中学时,我是在迷茫中度过的。越懂事越迷茫,越是了解这个世界越迷茫。未来好像看不见,又好像看的见。未来好像是圆的,又好像是方的。我不是特别聪明的孩子,还很贪玩。我喜欢问“为什么?”。

    小学时期,当心里疑惑我为什么而读书时,总是想起课本里的话——我们是为中华民族的崛起而读书。可是从初中到高中,我为什么而读书?这个问题的答案越来越模糊不清。问学校,学校会告诉你,为了考出高分。再问为什么要考高分?学校会答:为了考上好大学。又再问为什么要考上好大学?学校会说:为了有一个好工作。这便是问到了头。

    这个问题,你问家长,会得到和学校几乎一样的回答。越是偏远落后的地方越难听到:“孩子,读书能帮助你明事理,帮你寻找属于你的梦想。”这样的回答。越长大,越不敢谈梦想。甚至很多人毕业工作几年后任然不知道自己热爱什么,渐渐的开始厌恶工作,厌恶生活,厌恶自己。就好像梦想与工作不能相向而行一样。现在的社会现象是,能唱会跳的孩子在大谈梦想,寥寥数名学霸在高谈梦想,有资金,有人脉的孩子在坐等梦想实现。而像我们这样的孩子,已经慢慢的连给我们灌输梦想的意识都在消失。”

    “我们是群什么样的孩子?”讲到此时,我先是停顿,将阶梯教室里前后左右的学生都扫视了一遍。我的眉间拧起了沉重,镜片后的眼眶中渐泛泪光。

    “我们出生在普普通通的小县城和农村。在这里,虽然有互联网,有快递,但有心人总会留意到,外面的世界似乎离我们很远。08年奥运会离我们很远,因为那在BJ;10年世博会也离我们很远,因为那在上海;16年G20峰会同样离我们很远,因为那在杭州。爸爸妈妈离我们很远,因为他们在北上广深。大学离我们很远,无人超市离我们很远,令人向往的图书馆离我们很远,甚至那些网红餐饮店都离我们好远……

    因为这些距离,我们的周围也就不太关心那些所谓的大事情。久而久之,这样的距离限制了我们的眼界。”

    兴许是因为提到了父母,我看见有几个女学生的眼睛红了。自己的喉咙也有些哽咽。但演讲还没进入主题,我喝了一口矿泉水,继续演讲。

    “感谢高铁,让我们能在更短的时间里去到那些想象中的城市。感谢网络,让我们对自己有了更清楚的认识。原来在社会上我们中很多人还有一个代名词——留守儿童,或者半留守儿童。

    其实我们中大多数人何止是留守儿童,我们是从留守儿童走向了留守少年。这个社会现象因为促使了一些社会问题的发生,而引来了很多专家学者的关注,研究。他们关心我们的身体健康,研究我们的心理状况。但他们却改变不了社会现实,就像阻止不了社会的发展进步一样,有些牺牲是无法避免的。

    但是,我们不是病人,我们要的不是怜悯,不是被治愈!困难和磨难是人生的瑰宝,一帆风顺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难道经历过痛苦磨难的心灵就一定需要被治愈吗?人类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脆弱?在困难中锻造自己的品格,并不该因为年纪就看轻孩子。只要有正确适当的引导,从小独立的孩子会比在宠溺中长大的孩子拥有更坚毅的品质。

    也许,别人餐盘里是蛋糕,我们的是馒头。但,请不要相信网络上流传的那些话。比如:“别人人生的起点是我们人生的终点。”“输在起跑线上。”等等。

    谁告诉他们,他们的起点是我们的人生方向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跑道,自己选择自己的终点。只要你的人生目标不是为了在北上广深有一套自己的房产,你凭什么说别人的起点是你的终点。

    我们生在一个好时代,我们从未像今天这般离外面的世界如此之近。也许,不远的将来,我们会有越来越多的毕业生回到家乡。在这里,我们也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我们这样的孩子才更应该拥有梦想,不是吗?假如,一家人团聚是奢望;假如,去天涯海角是奢望;假如,和一二线城市里孩子受同等教育的机会是奢望;那自己做个梦,都要成为奢侈品吗?

    是因为我们做的梦都要在大城市才能实现,所以是奢侈品吗?并不是这样的!我的高中同学尽管从985大学毕业,依然回到了这所中学当一名普通的教师。很多同学都不解,为他可惜。因为留在外面,他会拥有某些人眼中更有高度的人生。但我刚听说这个消息,就发自内心的敬佩他。他没有考取铁饭碗公务员,没有留在大城市,而选择做一名小山城的普通老师,这是平凡人的伟大。

    他一定见过了外面的孩子都接受着怎么样的教育,他也一定体会过与城市同学的差距。那些在校老师录用资格就是211大学研究生毕业,有优质的教学资源和实践机会的学校。如果他留下,他的孩子未来也可以享受这些社会集中的资源,可是,他回到了家乡!”

    我眼神坚定的看着站在教室后门的他,喉咙再度哽咽。略微调整之后,我提高了音量。

    “为什么?因为梦想!因为他自己的梦想,也是因为家乡其他孩子们的梦想。他的人生高度不是在北上广深成为一个或大或小的人物!不是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就站在所谓的别人人生的终点!他的人生高度会体现在为你们播撒梦想的种子,并帮助你们离你们的梦想更近一步上。

    “换想+”也希望做点事情,帮助大家离梦想更近一步。在这个以书会友的世界里,聚集了很多热爱读书的朋友,他们善良的愿意捐献手中闲置的书籍。用户只要在捐赠版块留名,选择想要的书籍,当有人捐献对应的书籍时,系统会按照时间顺序,优先匹配给县级及以下地区的用户,且学校集体账号优先于个人账号。

    曾经,就在这所中学,当年我还在读初一。来到全县最好的中学,我常常跑去全县最大的图书馆,也不过两间教室,一间报刊室,一间图书室。有一次,我在图书室找到了一本美国作家写的科幻小说,那是我第一次接触科幻小说,立刻便被故事内容吸引了。当我读完第一,第二册时,却怎么也找不出第三册。后来我又去找了几次,依然找不到。也许有同学借走后忘了归还,也许这本小说收入图书室时就不完整。对。当时整个图书馆的科幻小说就这么几册,我绝对不会漏掉。

    我已经忘记那本科幻小说的名字,也忘记了故事情节,但我直到今天依然记得那年夏天失落的心情。这虽然看上去是一件小事情,可是错过了一次科幻的启蒙,也许这个世界上就缺少了一位优秀的物理学家或天文学家。谁知道呢?同学们,一切皆有可能。

    虽然社会上很多慈善机构和个人会捐献书籍给落后地区的学校,但难免有些书籍还不能满足学生的阅读要求。“换想+”提供了一个平台,展现了学生的需求,使每一本书都能去到最需要它的地方。现在,我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知道平台上选定的书籍到哪里领取吗?”

    问话结束,学生们立刻充满活力的回复我道:“流转书屋。”

    “回答的非常正确,看来平时大家已经在用了。从你们的表情上,我看得出来,你们喜欢“换想+”,也喜欢流转书屋。因为你们喜欢,所以我也很开心。”

    按照之前对过的流程,演讲进行到这里就结束了。我看见主持人从讲台左侧走上来,手里举着无线话筒,向学生们说道:“接下来是提问环节,同学们可以问三个问题。大家举手,我来选三个人。”

    话音未落,同学们的小手就已高高举起,但是主持人偏偏选择了人群中坐的最端正,手臂举得最矮那位安静的女学生。她似乎也完全没想到会被选中,紧张的接过他人手中传来的话筒。

    “我的问题是……”应该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对于偌大的阶梯教室来说,显得十分渺小。她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

    “吴雯姐姐,是什么使你创办了“换想+”呢?是那种要成功的动力吗?还是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因为一个奇妙的故事呢?”

    我对着她温柔的微笑着,让她坐下。

    “我想我懂你说的那个奇妙的故事,是指什么。”我心领神会的看了她几眼,接着说:“我先回答你的问题。一样成熟的新事物出现,不是一蹴而就的,是很多思想的火花孕育了它。开始是我喜欢读书,喜欢书香,喜欢翻页的质感,然而电子书籍的优势正在蚕食越来越多纸质书籍的生存空间。纸质书籍应该更多的流转在生活中,而不是被挤压在图书馆里。”

    稍作停顿,话锋一转:“但毕业后的几年里,我换过好几个出租屋,甚至是换了工作的城市,那一箱一箱的书,对于漂泊的人来说确实是负担。“换想+”的种子就是在一次次的搬家中埋下的。后来,我又注意到一些社会问题。例如,有些善良的人给偏远学校捐赠的书籍并不被孩子们喜欢。例如,个别问题学生是留守儿童被大肆报道。”说道此处,我自然的放低了音量。

    “例如,社会上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男女越来越多,社会物质越来越富庶,青年人的思想越来越开放。对于爱情和婚姻,他们开始追求两个极端,一个是只享受物欲和肉体上的快感,另一个是只追求精神世界共通的灵魂伴侣,可以苍老,不能将就。可越是如此极端,就越是会把自己的心包裹起来,即不愿去触碰他人的心灵,也害怕自己的心灵被触碰。如此恶性循环使社会上出现了很多各年龄层的单身男女,他们却往往很优秀。他们可能需要一个媒介来展示他们的灵魂,这个媒介既不能看起来很世俗,也不能看上去浮夸。”

    “然后,我又想到了书本。从一个人的书单和他的读后感可以最大程度的表现出他的灵魂。“换想+”在让你手中的书流转起来的时候,帮你找到了有共同语言,灵魂相似的朋友。最后,就是关于那个奇妙的故事……”

    我停下来,连喝了两口水。窗外的树影摇曳着六月躁动的热气,那一年的暑假又渐渐的在脑海中清晰起来。我嘴角带着浅笑,回应着学生们脸上的期待。

    “大二那年的暑假,我前往杭州郊区的一家农庄打暑假工。那里有一片果园,一片菜地,一个鱼塘,三排房屋,一条巨大的恶狗。”提到恶狗时,我故意调皮的改变了语调,引发学生们一阵欢笑。

    “餐饮区有两层,一楼大棚里布置了三十几个餐桌。每个餐桌都被花架隔绝了视线,中间是一个L形的走道。我好像说的太仔细了,不好意思。”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继续故事的主线。在六月底的某天中午,还没到客人用餐的时间,我摆好餐具,正从L形的短边走向长边,就在转折的那个时点,我人生的线条都发生了剧烈的震动,只是当时的自己并没有警觉。没错,穿着白色T恤的他出现了,面对着我坐在三号桌。显而易见,我是近视眼。”我指了指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当时我有300多度,还带50度闪光。虽然世界是模糊的,但我除了用电脑和上课时,生活中从不戴眼镜。当时我和他的直线距离大于五米,视线距离之间还有一排从顶棚挂下来的葡萄藤。当我看见他的眼睛时,大脑都空白了。他也正看着我。很奇怪,我们都没有躲避对方的视线。我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走过去,直到与他擦身而过。当时整个餐区只有我们两个人。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可以看清他的眼睛。其实除了他的眼睛以外,其它的背景也都是模糊的。我永远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形容当时那般奇妙的际遇。”

    “后来,我发现他几乎每天中午都会和一个大哥来农庄吃饭,最多的时候也就三个人。有时,他们晚上七八点了也还会来。那个农庄,晚上一般来吃饭的人少。虽然他经常来,但是我们没有再视线相对过,我走过去服务的时候,总发现他的头压很低,专心吃菜。唯一跟他说了一次话,他回答的时候也是目视前方不看我。”说道此处,我又会心的笑了。

    “我打工的最后一天,本来应该发生点什么的,但我只是见了他最后一眼,什么都没发生。天黑后,我难过得嚎啕大哭。突发急性肠胃炎,帮我掩盖了哭泣的真实原因。独自一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输液了一整晚,一夜都未曾闭眼。后知后觉的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奇妙的相遇成为了记忆的历史。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是多小的几率我才能在几米之外看清他的眼睛。是不是有点伤感啊?”我注意到学生的面容逐渐凝固,所以自己先笑了。

    “是啊。”

    “是有一点。”

    “是很伤感了。”

    “姐姐,你会不会后悔自己当时没有表白?”

    “其实,并没有后悔。只是会可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年纪,不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他是学生呢,还是已经工作了。除了知道他是一个阳光的干净模样,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当时有“换想+”,可以自动搜索附近五米以内用户的书单,也许我就能知道他的喜好。最重要的是,我就能以借书为由靠近他了。以书为线,自然而然的成为朋友,会比其他一些社交软件更显朴实,也更好展开话题。”

    说完,我转向主持人,示意她,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她会意的拿起话筒,向学生们说道:“因为刚才这个问题,占用了太多时间,我们接下来只有提一个问题的机会了哟。现在,大家举手吧!”

    这一次,主持人选择了那个把手举得最高的男生。

    “吴雯姐姐,我的问题是,现在“换想+”已经被很多人知道了,这个故事也可能会被农庄那个男生知道。你是否希望他来找你?”

    这次,我并没有马上回答。我确实思考了一两分钟。

    “首先,等你长大了,体会到“时过境迁”这个词的含义,你就知道我的答案了。其次,这个故事其实是个缩影,表现了很多互相有好感,却没有勇气向前一步的现代人的无奈。“换想+”就是希望帮助这些真挚的人,不要错过任何一次机会,因为真爱很可贵,错过了很可惜。

    今天我很开心和大家在我的母校相遇,希望今天演说的内容对大家多少有点帮助。也真心的希望“换想+”能为大家找到自己的梦想,靠近自己的梦想出一份小小的力量。再见,同学们。”

    我挥了挥手,告别这群年轻的笑容,走下讲台。身后的教室里开始播放散场音乐——充满鲜花的世界到底在哪里,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我一定会去……关于理想我从来没选择放弃,即使在灰头土脸的日子里……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生命的广阔不历经磨难怎能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