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柴
一年前
——冬天过后的南方山林里，散落着被自然力量击垮的残枝，它们不再属于树，而是被人拾进背篓里，唤之柴。
杭州，一个历史底蕴深厚的美丽城市。每年都有数以亿计的人在这座旅游城市来来往往。它像一件古董，无声无息的吸引着你，使你爱它，却又散发出一股历史的骄傲，使你不能近它。
昨夜下雪了，鹅毛大雪飘了一夜未停。早上推窗望去一片绵柔的白色，满足了姑娘心里对冬日的向往。
雯雯紧了紧领口，将窗户关上。她从床上拿起加绒的棉帽和手套出门了。今天她答应了朋友，要赴一场人生第一次的相亲。见面的地点是雯雯选的，就在西湖。并非是因为西湖浪漫的传说，只是因为雪后的西湖真的好美。而她想再看一次。
公交车里开着空调，她感到暖和多了。她知道这班公交所路过的西湖周边有密集的植被，正是看雪景的好路线，便特意坐在靠窗的位子。窗外的雪花在这朦胧的白色世界里飘零着。树上积压了厚厚的白雪，令枝干的形状更加突出了。所有的树叶都低垂着，几分白色几抹绿色，如同作画时的小心翼翼，不知道彼此之间的平衡会在什么时候被打破。
雯雯忍不住拍了些照片，并发了朋友圈。第一个点赞的人，就是几天前互加好友的相亲对象。接着便收到了对方的消息：“我已经到了，在必胜客等你。配图是一个微笑脸。”
雯雯也回复了笑脸，说很快就到了。她脸上没有流露出欣喜或者紧张的表情，反倒是淡定得不像是第一次相亲。
许是因为天气太冷，这家必胜客里此时的客人并不多。开阔的装修风格，雯雯从大门走进来就一眼见到了那照片里男人的模糊身形。
服务员立刻拿着菜单走过来询问：“小姐你好，请问一位吗？”
“哦，两位，已经在里面了。”她对着这个热情礼貌的小姑娘微笑着朝他的方向示意。
“你好，我就是陈斌。”看见雯雯走过来，他站起来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吴雯。你点菜了吗？”雯雯语气轻松，翻阅着服务员放到她面前的菜单。她觉得两个陌生人之间过长时间的眼神接触会使气氛尴尬。
“我先点了这个双人套餐，是服务员推荐的，你还需要什么？可以再接着点的。”
雯雯看了一眼陈斌指给自己的那个双人套餐，说：“哦，我觉得挺好，不用再点了。”
陈斌是杭州萧山人，是朋友的朋友。他在亲戚的公司里做一名会计。雯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五官很普通，身高约一米七三，但是皮肤确实比雯雯白了不少。
“吴雯，你是和我同岁对吧？”
“嗯，是的，今年三十岁。”说完，雯雯抿了一口大麦茶。
“那来杭州好几年了吧？听说你是湖南人！”
“是呀，毕业就来杭州了，七八年了。时间真快。”
“听朋友说，你一直没有交男朋友吗？是没谈过恋爱吗？”
陈鹏说的普通话有杭州话口音，雯雯已经听习惯了。在这停顿的间隙，她脑海里闪过一句话：以后的自己是否会怀念这口音呢？
“恋爱是谈过的，只不过单身很多年了！”她眼神坚定地看着陈斌。
“是对前男友恋恋不忘吗？”
披萨套装都上的齐全了，但二人却没有要先吃的念头。
“我这种情况应该大部分人都会这么猜测吧！我说真不是对过去不能忘怀，你相信吗？”
“确实难以相信。难道这么多年就没再动过心？或者没人追求过你吗？你长得也还不错的。”陈斌抬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长得美与丑，各花入各眼。现在骑驴找马的多，有执念的少。博爱的多，钟情的少。我只是不愿花时间去做无谓的尝试了。我想你今天过来也不是来找前世情人的吧？”
雯雯的长相是比小家碧玉要大气些，比棱角分明又圆润了不少，大许在男人的眼中，她这算是可爱。陈斌从她嘴里听到这些话，倒是有些意外，无所适从的勉强笑了笑。
“我家的情况，你应该也听说了。也不是还玩玩而已的年纪了。是想找个好姑娘好好过日子的。”
“嗯，我听说了。说你呢，没什么花花肠子，是个能安生过日子的人。”
听见雯雯这样说自己，陈斌竟有些羞涩起来，可立马又说道：
“其实，我本来也不太急着找。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现在马上要拆迁了，我也不会让朋友介绍外地的。”
他这几句话倒是说的诚恳，雯雯心里想。她知道朋友是想把她永远留在杭州，所以即便知道她的心性，也硬是要她答应与陈斌见一面。
“谢谢你的真诚。那我也更坦白一些。与你接触，是出于对朋友的尊重和对你的礼貌。我想你也与我一样。”
突然听见雯雯嘴角浅笑的说出这些话，陈斌不知所措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雯雯倒是不觉得有丝毫尴尬，继续说道：“从我的角度出发，我是一个特别相信自己眼睛的人，我坚信我的眼睛会带我与对的人相遇。从你的角度出发，我是外省人，普通家庭，在杭州本地人的择偶选项里，排在最后。所以，既然我们已经见过面了，算是完成了朋友的期许，还是愉快的点到为止吧。”
“原来，你是看颜值的哦！”陈斌纠结的面容，是被说中了心思，却不想承认。
吴雯猜到他会抓着自己话里的表象意思，平静的回道：“我理解你这样想。你看，这就说明我们三观不一样。我不认为一个有智慧的人，只能通过眼睛看见他人的颜值。本应该看到的还有更多。”
陈斌没有想到如此外表下的吴雯竟是一个有着强大自我的女人，伶牙俐齿的紧。虽然介绍说她是个拎得清的人，但过分拎得清的女人十分理智。陈斌的气场明显在她之下，一时不知如何说下去。他端起可乐喝了一小口，才缓和说道：“其实，你的条件没你说的那么差的。你不是在设计院上班的嘛，我听说工资不低的。”
吴雯怡然一笑，眼神望向了窗外层层叠叠的飘雪，若有所思地说：“西湖的雪景真美。你知道吗？来杭州七年了，今天的杭州最美~”
“是吗？”陈斌觉得她在转移话题，回应的语气也有些敷衍。
“你看那些被压断掉在地上的残枝，它们最后的归宿会是在哪里呢？”她眼角向下，娓娓问道。
陈斌先是一愣，而后顺着她的视线朝窗外望了两眼，不假思索的说：“肯定是被环卫工人扫走咯~倒到垃圾场吧~”说完，他盯着雯雯的侧脸。
而她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胸前的起伏看似有轻声的叹息。
“在我们老家的农村，每年冬天，人们会背着背篓进山，捡那些掉在地上的残枝。走很远很远，直到他们把背篓装满。这些柴可以烧火做饭。现在城市化，社会进步了，好久没有闻到小时候的柴火香了~”
陈斌点点头。
于是，她转过脸来，眯着眼角尽量注视着陈斌的眼睛。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她的语气冷静又坚决，说完已准备起身。
陈斌见她起身，顿时慌乱，手指着一桌未动的披萨，紧张的说：“都还没吃的，怎么就要走了呢？这些怎么办？”
“既然是一起出来吃饭的，钱我会AA微信给你的。这些你可以打包回家吃的。不要浪费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再见！”说完，吴雯冲陈斌礼貌的笑笑，便离开了。陈斌只是望了望她的背影，回头叫了服务员。
第一次相亲在她预想的流程中结束了。堤岸上被人扫过的痕迹上又落了一层雪。结伴而行的游人时有经过。他们裹得严严实实，却能从那双凝望雪花的眼睛里读出同一份欣喜。吴雯没有目的地缓慢游走着，时而远眺连绵的雪中山脊，时而伸出冻红的手接住落雪。看着儿时在课本中所闻的鹅毛大雪，她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如此单纯美好的快乐，她有多久未有了。
“江南之美，天下苏杭。”触景生情之下，吴雯感慨道。她自小喜爱诗词读书，每每总被描述江浙一带四季美景的词句吸引，又被发生在杭州城附近，流传百年的传说故事打动。所以，即使她来了又走，但杭州于她而言，终归与其它城市不同一些。那是一种根植在年少的情结，十分珍贵。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过了灵隐寺。沿着石砌的台阶而上，呼吸逐渐费力时，她停留在山腰上的一处休息平台上。眼下的雪景美得仿佛不是人间。天地间纯洁得犹如降生的婴儿来世上第一次睁开的眼睛。一路酝酿的情绪在此刻终于安奈不住，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朝着飘雪的天空大声呐喊：“我要走了！谢谢这几年的照顾！等我再回来时，我会带着‘换想+’来看你！”
寒风夹着冰雪飘进了吴雯的嘴里，一丝冰冷扎进心中。一行热泪在她的眼角缓缓滑落。
——冬天过后的南方山林里，散落着被自然力量击垮的残枝，它们不再属于树，而是被人拾进背篓里，唤之柴。
杭州，一个历史底蕴深厚的美丽城市。每年都有数以亿计的人在这座旅游城市来来往往。它像一件古董，无声无息的吸引着你，使你爱它，却又散发出一股历史的骄傲，使你不能近它。
昨夜下雪了，鹅毛大雪飘了一夜未停。早上推窗望去一片绵柔的白色，满足了姑娘心里对冬日的向往。
雯雯紧了紧领口，将窗户关上。她从床上拿起加绒的棉帽和手套出门了。今天她答应了朋友，要赴一场人生第一次的相亲。见面的地点是雯雯选的，就在西湖。并非是因为西湖浪漫的传说，只是因为雪后的西湖真的好美。而她想再看一次。
公交车里开着空调，她感到暖和多了。她知道这班公交所路过的西湖周边有密集的植被，正是看雪景的好路线，便特意坐在靠窗的位子。窗外的雪花在这朦胧的白色世界里飘零着。树上积压了厚厚的白雪，令枝干的形状更加突出了。所有的树叶都低垂着，几分白色几抹绿色，如同作画时的小心翼翼，不知道彼此之间的平衡会在什么时候被打破。
雯雯忍不住拍了些照片，并发了朋友圈。第一个点赞的人，就是几天前互加好友的相亲对象。接着便收到了对方的消息：“我已经到了，在必胜客等你。配图是一个微笑脸。”
雯雯也回复了笑脸，说很快就到了。她脸上没有流露出欣喜或者紧张的表情，反倒是淡定得不像是第一次相亲。
许是因为天气太冷，这家必胜客里此时的客人并不多。开阔的装修风格，雯雯从大门走进来就一眼见到了那照片里男人的模糊身形。
服务员立刻拿着菜单走过来询问：“小姐你好，请问一位吗？”
“哦，两位，已经在里面了。”她对着这个热情礼貌的小姑娘微笑着朝他的方向示意。
“你好，我就是陈斌。”看见雯雯走过来，他站起来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吴雯。你点菜了吗？”雯雯语气轻松，翻阅着服务员放到她面前的菜单。她觉得两个陌生人之间过长时间的眼神接触会使气氛尴尬。
“我先点了这个双人套餐，是服务员推荐的，你还需要什么？可以再接着点的。”
雯雯看了一眼陈斌指给自己的那个双人套餐，说：“哦，我觉得挺好，不用再点了。”
陈斌是杭州萧山人，是朋友的朋友。他在亲戚的公司里做一名会计。雯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五官很普通，身高约一米七三，但是皮肤确实比雯雯白了不少。
“吴雯，你是和我同岁对吧？”
“嗯，是的，今年三十岁。”说完，雯雯抿了一口大麦茶。
“那来杭州好几年了吧？听说你是湖南人！”
“是呀，毕业就来杭州了，七八年了。时间真快。”
“听朋友说，你一直没有交男朋友吗？是没谈过恋爱吗？”
陈鹏说的普通话有杭州话口音，雯雯已经听习惯了。在这停顿的间隙，她脑海里闪过一句话：以后的自己是否会怀念这口音呢？
“恋爱是谈过的，只不过单身很多年了！”她眼神坚定地看着陈斌。
“是对前男友恋恋不忘吗？”
披萨套装都上的齐全了，但二人却没有要先吃的念头。
“我这种情况应该大部分人都会这么猜测吧！我说真不是对过去不能忘怀，你相信吗？”
“确实难以相信。难道这么多年就没再动过心？或者没人追求过你吗？你长得也还不错的。”陈斌抬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长得美与丑，各花入各眼。现在骑驴找马的多，有执念的少。博爱的多，钟情的少。我只是不愿花时间去做无谓的尝试了。我想你今天过来也不是来找前世情人的吧？”
雯雯的长相是比小家碧玉要大气些，比棱角分明又圆润了不少，大许在男人的眼中，她这算是可爱。陈斌从她嘴里听到这些话，倒是有些意外，无所适从的勉强笑了笑。
“我家的情况，你应该也听说了。也不是还玩玩而已的年纪了。是想找个好姑娘好好过日子的。”
“嗯，我听说了。说你呢，没什么花花肠子，是个能安生过日子的人。”
听见雯雯这样说自己，陈斌竟有些羞涩起来，可立马又说道：
“其实，我本来也不太急着找。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现在马上要拆迁了，我也不会让朋友介绍外地的。”
他这几句话倒是说的诚恳，雯雯心里想。她知道朋友是想把她永远留在杭州，所以即便知道她的心性，也硬是要她答应与陈斌见一面。
“谢谢你的真诚。那我也更坦白一些。与你接触，是出于对朋友的尊重和对你的礼貌。我想你也与我一样。”
突然听见雯雯嘴角浅笑的说出这些话，陈斌不知所措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雯雯倒是不觉得有丝毫尴尬，继续说道：“从我的角度出发，我是一个特别相信自己眼睛的人，我坚信我的眼睛会带我与对的人相遇。从你的角度出发，我是外省人，普通家庭，在杭州本地人的择偶选项里，排在最后。所以，既然我们已经见过面了，算是完成了朋友的期许，还是愉快的点到为止吧。”
“原来，你是看颜值的哦！”陈斌纠结的面容，是被说中了心思，却不想承认。
吴雯猜到他会抓着自己话里的表象意思，平静的回道：“我理解你这样想。你看，这就说明我们三观不一样。我不认为一个有智慧的人，只能通过眼睛看见他人的颜值。本应该看到的还有更多。”
陈斌没有想到如此外表下的吴雯竟是一个有着强大自我的女人，伶牙俐齿的紧。虽然介绍说她是个拎得清的人，但过分拎得清的女人十分理智。陈斌的气场明显在她之下，一时不知如何说下去。他端起可乐喝了一小口，才缓和说道：“其实，你的条件没你说的那么差的。你不是在设计院上班的嘛，我听说工资不低的。”
吴雯怡然一笑，眼神望向了窗外层层叠叠的飘雪，若有所思地说：“西湖的雪景真美。你知道吗？来杭州七年了，今天的杭州最美~”
“是吗？”陈斌觉得她在转移话题，回应的语气也有些敷衍。
“你看那些被压断掉在地上的残枝，它们最后的归宿会是在哪里呢？”她眼角向下，娓娓问道。
陈斌先是一愣，而后顺着她的视线朝窗外望了两眼，不假思索的说：“肯定是被环卫工人扫走咯~倒到垃圾场吧~”说完，他盯着雯雯的侧脸。
而她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胸前的起伏看似有轻声的叹息。
“在我们老家的农村，每年冬天，人们会背着背篓进山，捡那些掉在地上的残枝。走很远很远，直到他们把背篓装满。这些柴可以烧火做饭。现在城市化，社会进步了，好久没有闻到小时候的柴火香了~”
陈斌点点头。
于是，她转过脸来，眯着眼角尽量注视着陈斌的眼睛。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她的语气冷静又坚决，说完已准备起身。
陈斌见她起身，顿时慌乱，手指着一桌未动的披萨，紧张的说：“都还没吃的，怎么就要走了呢？这些怎么办？”
“既然是一起出来吃饭的，钱我会AA微信给你的。这些你可以打包回家吃的。不要浪费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再见！”说完，吴雯冲陈斌礼貌的笑笑，便离开了。陈斌只是望了望她的背影，回头叫了服务员。
第一次相亲在她预想的流程中结束了。堤岸上被人扫过的痕迹上又落了一层雪。结伴而行的游人时有经过。他们裹得严严实实，却能从那双凝望雪花的眼睛里读出同一份欣喜。吴雯没有目的地缓慢游走着，时而远眺连绵的雪中山脊，时而伸出冻红的手接住落雪。看着儿时在课本中所闻的鹅毛大雪，她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如此单纯美好的快乐，她有多久未有了。
“江南之美，天下苏杭。”触景生情之下，吴雯感慨道。她自小喜爱诗词读书，每每总被描述江浙一带四季美景的词句吸引，又被发生在杭州城附近，流传百年的传说故事打动。所以，即使她来了又走，但杭州于她而言，终归与其它城市不同一些。那是一种根植在年少的情结，十分珍贵。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过了灵隐寺。沿着石砌的台阶而上，呼吸逐渐费力时，她停留在山腰上的一处休息平台上。眼下的雪景美得仿佛不是人间。天地间纯洁得犹如降生的婴儿来世上第一次睁开的眼睛。一路酝酿的情绪在此刻终于安奈不住，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朝着飘雪的天空大声呐喊：“我要走了！谢谢这几年的照顾！等我再回来时，我会带着‘换想+’来看你！”
寒风夹着冰雪飘进了吴雯的嘴里，一丝冰冷扎进心中。一行热泪在她的眼角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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