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光
有时，当你从高处俯瞰这座城市，那些地平面上耸立的建筑群像是被巨人打造的工艺品错落有致的摆放在他的小花园里。其中大跨度幕墙结构的图书馆虽不及大厦之高，不及场馆之大，却自有独特的香味，远远近近的总难以忽视。
除了星期一的休馆日，在图书馆入口处总能看见勤奋的人们已经有序的排起长长的队伍。这条长龙般的队伍里穿插着不少背包或者书袋躺在地上，它们的主人可能在某处躲着太阳，或者蹲坐在阴影处看书学习。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早晨，每一座图书馆外，这样的景象都在发生，如同曙光带来光明，他们给城市带来希望。
家乡的曙光是从绵延的山影背后升起的，起初散漫地游走在浓重的山雾里，而后越发精神，很快便冲破一切黑，一切暗，温暖着山城那所学校里上早读的孩子。他们也是希望。但无论他们起得多早，甚至整晚不眠，一直不停地奔跑，他们也无法在次日走到吴雯眼前这所美丽的图书馆。其中坚定的孩子，会像吴雯一样在几年后走到这个入口。可是，这段时间里会发生多少遗憾呢？年少的时光就像万丈高楼的基础，任何微小的遗憾对未来的影响都可能是巨大的。
“同学，你好，请了解一下，这是一款易书交友的APP。”吴雯将手里的礼品笔记本往一位腼腆的女生手里送。见对方没有拒绝，她热情地帮她打开手里的笔记本，介绍了下载方法和主要功能。
“同学，我们这款APP只需要你手里有一本书，上传到你的书架，就可以用它去和别人的书做交换。当然了，你也可以只借书不换书，这个是用户之间商量的。”
“怎么交换呢？”女生的声音清甜，眼神清澈。与她同行的女生也围了过来。
“根据你书籍的价值，同档价位的书籍之间才可以交换。如果是借书的话，根据你在个人中心里充值的押金大小，分四个档次。价值相当的书就可以借。”吴雯不忘给旁边的女生也送了小本子。
“那这个是要面对面的换书吗？好像不太好吧？”她有些为难的撇撇嘴。
“不会的，你们看这里。我们有合作的书店和咖啡店，奶茶店。与我们合作的店铺都有另一个名字，叫流转书屋。店内都有摄像头，也有图书消毒机。请放心。”吴雯现在就像是幼儿园的老师，耐心又富有激情。
女孩子们翻阅着小本子里的文字图画，并不时低语两句。吴雯继续给队伍里其他人发放宣传礼品，每一位不拒绝的人都听了她详细的介绍。不少人都很觉得新鲜。
“这个‘+’有意思呀，说是可以向附近五米范围内的人打招呼，借书。我们要不要现在试一试？”一位二十几岁的男生问他的女朋友。
“还可以捐书，直接与偏远地方的学校与学生对接。这很好耶，是把书带到流转书屋就可以了吗？”这是带着初中生儿子来图书馆的一位母亲。
“是的。供需在线，物尽其用。您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心爱的书籍去了哪里。”吴雯便利袋里装满的笔记本已经发放完，现在只有书签和水笔送给她儿子。她儿子接过小礼品，放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指向不远处的公交站，“好像就是那个APP啊？”
吴雯与他母亲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发现了那批投放的灯牌广告。看来广告还是有一点作用的，总有人不经意的一瞥便在心里留下浅浅的印记。师父他们也硬着头皮与人推销，在经历过前几个的略显笨拙后，渐渐也熟练起来。幸亏这是在排队的人，换做行色匆匆的人，师父和学弟不知会吃多少闭门羹。妹妹活泼爱笑，几人当中属她推销的成功率最高。当然，她发礼品也大方，后来就去帮师父‘分担’了。
上午九点，图书馆开馆。队伍开始移动。他们一直等到这一两千人陆续进入图书馆后，检查了周围的地面才离开。没有遗落一本笔记本和笔。四个人手里提着空荡的便利袋，缓缓地走向公交站。虽都不说话，却都默契的站在那块“换想+”的广告牌前。偶然视线相交时，能感触到彼此心里的喜悦。
太阳逐渐爬高，公交车的一侧晒进了大片的阳光。吴雯坐在后面，看着三个人的背影。她将手掌伸进身旁的阳光里，金色的手心接收到光里的能量，开始发热。真温暖！她懒懒的想。她缓慢的活动着五根金色的手指，那凝望的神色，仿佛手心里正燃着一束火苗。她若有所思地将五根手指握成拳头，火苗暂时熄灭了。
明天将是她第一次面见投资人。尽管之前已经做过很多准备，但是她很明白熟读兵书也不一定就会打仗。上午的推广很顺利，这并没有减轻她的压力。她的心里一直控制不住的七上八下，就像是这绕来绕去的公交车。同时，她也明白一切都会发生，都会过去，也像公交车总会到站一样。
28日当天，吴雯不让他们陪她。师父他们一行三人去了另一个区的图书馆。吴雯按照师父发的位置到达了位于深圳南山中心区的一家投资公司，并联系上了张助理。是师父在深圳的前同事的朋友的朋友。张助理在公司门口等她，并带她到茶水间等候，给了她一张信息登记表和笔，让她填写。张助理看起来只有不到三十岁，一头浓密的头发，发际线很低，穿着黑色的西装，黑色的皮鞋，身材挺拔，有一种熟练的亲和力。
“吴小姐，李总开完会了。你跟我来吧。”
“好。”
“你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十一点半李总约了人吃中饭。”
“好。”
“加油！”他们只走出十几步而已，就到了李总的办公室。磨砂玻璃门外，张助理转过身为她加油打气后，面带微笑的留下她一个人。
她将昨天修改好的精简版项目发展计划书抓在左手里，手心里的汗水不知何时已经满溢，粘在文件的塑胶封面上，她赶紧往身上匆忙的擦了擦。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多想，右手用力推开了门。
门内的阳光比过道充足许多，清晰有活力的办公环境衬托着一双正盯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女人的眼睛，黑色的眼线在眼尾处微微上翘，妆容得体，黑色眸子发出锐利的光，吴雯立刻就想到了狐狸。
“坐吧！我们时间不多。请直奔主题。”她声音有些粗哑，与她的外表形成反差。
吴雯按她的指示，在办公桌前的会客椅子上坐下，并把项目发展计划书双手递过去。她并没有接，吴雯便放在她面前。
“李总，谢谢您今天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产品的名字叫‘换想+’。之所以会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它表达了我们这个APP是可以交换书籍和交友的意思。书籍承载着人的思想，所以......”
“等等。我想你没明白我说直奔主题的意思。”她打断了吴雯，表情有些不耐烦。吴雯不安的看着她。这之前她没有想过自己要见的投资人居然是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人。
她把计划书退回吴雯的面前，“小张跟我说过，你们的产品是做图书市场的对吧？”
“是的。李总，我们虽然是做纸质书籍，但是我们不是购物APP......”吴雯从那双狐狸般的眼睛里读出了不屑和深深的质疑，于是立刻解释道。但是，又一次被她打断。
“图书市场的产品我们是不碰的。要不是小张推荐，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请你直接告诉我，你们现在的用户量是多少？活跃的用户量又是多少？我的投资能有回报吗？能有多少回报？”她对付吴雯这样的创业人已是轻车熟路。他们往往能介绍半小时的产品，说一两个小时的创业初衷和情怀，有时还声泪俱下，最后对于投资回报却含糊其辞。投资公司不是慈善公司，那些顾左右而言他的，她会直接请走。
吴雯双手十指交叉摆在面前的计划书上，激动地越拽越紧。她虽有心里准备，却也没料到会完全打乱自己的阐述。而关于李总的问题，她只能诚实的回答。明知道会被否决，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换想+”给得起她勇气，没什么好羞愧的。
“目前产品上线25天，用户量维持在800到1000之间。经过测算，用户量需要达到至少1500万，才能实现收支平衡......”
“可以了。就到这里吧。”她蹙起眉头，毫不犹豫地打断吴雯的话。看见吴雯倔强的眼神，她接着说：“这么大的用户量，按你们的增长速度，不是我们这种小公司能搞下来的。”
“明白。那......再见。”没有惊喜，没有出乎意料，没有童话，吴雯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结果。当她拿走计划书往外走时，李总突然叫住她：“还有五分钟。请回答我一个问题。”
吴雯转过身来，没有说话。
“信息登记表上，你是设计师。为了一个梦想，赔上自己之前的人生，值吗？我敢肯定你马上就会一无所有。”
她从吴雯推门进来就如现在一样板正的坐在办公桌后面，那双狐狸眼睛也还是一副只对高蛋白的肉质有兴趣。那她此刻又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吴雯不明白，她一时也不作回答，只是那样站着注视着她。
“只有四分钟了。”她瞥了一眼左手手腕上的名贵手表。
“当然值得。假如我的梦想不能实现，那赔上的只是我一个人的人生。之前的人生平淡，赔了也无妨。如果不去做，我会带着这个遗憾过今后的每一天，我不允许自己那样。万一要是实现了呢？它将给很多人的人生带去希望和帮助。所以，无论结局如何，都很值得。”越说越激动，她还是动情了，双眼渐渐蒙上一层泪雾。眨眼之间，泪珠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她立刻用手擦拭。自尊心使她非常不愿意在这位李总面前脆弱。
“你可能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问。其实，大多IT创业的，都是男的。女的少之又少。你这种跨专业的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项目产品放一边不谈，我个人还是很佩服你的。毕竟，你也知道，女人始终与男人不同。时间对我们来说更珍贵。我们的人生更赔不起。”
“谢谢。我不会后悔。”说完，吴雯又欲转身要走，却再一次被李总叫住。
“这里有张名片，他是做天使投资的。你可以试一试。”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吴雯。
“这......”此刻吴雯脸上复杂的表情糅杂在一起，有一些不知所措的走过去拿到了名片。她完全没有想到一个把“换想+”全盘否定的人，会给她又一个机会。或许是可怜她吧。
“时间刚好。你走吧！”
“谢谢。”吴雯对着她微微欠身的道谢。
吴雯将名片拿出来摆在餐桌上，大家都围过来，如同四个旧社会的穷苦人盯着一个金元宝一般。
“妹妹，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吴雯打趣的说。妹妹没有在意，“老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天使投资人呢！”
“淡定。我们都是第一次。”
“这只是张名片，又不是真人。说不定电话都打不通呢？”学弟此话一出，大家顿时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缩回自己位置坐下。
“他说的对。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其实，今天算是失败的。投资人面对“换想+”的态度果然不出所料。如果所有搞投资的都是这种态度，看得不长远，太片面，那......想到这里，师父忍不住又抽了香烟。
“姐，我看这人的名字像是个男的。要不，你选一个黄道吉日招桃花的日子给他打电话吧！也许就约上了。”妹妹歪着脑袋，故意调侃道。
吴雯假意瞪了她一眼，厉声说：“你当我是半仙啊！还挑个黄道吉日。我们都快没米下锅了。电话，明天就得打。正好星期一。”
“别那么凶嘛！我就是开个玩笑。你看你们这么严肃，咦~不管了，我先去睡了。”说完，妹妹就风风火火地跑了，一边还哼着小曲。
“那就这么定了。我也先去了。马上要跟儿子视频。”师父掐灭吸了一半的香烟。拍拍学弟的肩膀，起身回房间了。
“好。那学弟你也去休息吧！”
“学姐，你先去睡吧。我还想再运动一下。而且，也好给师父留一些私人家庭时间嘛！”学弟望着男舍的房门灿笑着说。
“好吧。”吴雯拿走了名片。
第二天，他们继续背着宣传用的笔记本，书签和水性笔去图书馆后，又去了博物馆。总体是顺利的。只有一点，上午吴雯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但是被对方挂断了。而且，一直到下午了也没有回电。她准备下午六点后再次拨打。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吴雯一直等手机里的语音播报完毕才按了挂断。
“还是拒绝吗？”师父与吴雯站在路边的垃圾桶旁，他刚吸了一口香烟，一团淡淡的白烟从他嘴里吐出来。
吴雯没有说话，只是颓败的点头。
“再打！”师父坚定的说。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
这令吴雯略微有些吃惊，“现在吗？”
“嗯。”
可这一次，电话已经无法拨通。吴雯把手机摊开在师父面前，“应该是把我拉黑了。”
“用我的手机。”师父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后，递到吴雯手里。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吴雯将免提打开，无奈的望向师父。
师父吸尽最后一口烟尾，狠狠地将烟蒂扔进垃圾桶里。他拿回手机，不甘心的说“明天用学弟的手机接着打。”
“好。”
“回去吧！”
“好。”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在路上拉了很长。这两条影子异常的黑，比周围所有人，所有树的影子都要黑上许多。其它影子似乎都在嘲笑这两条郁郁不得志的黑影。
远处妹妹和学弟站在地铁口附近，手里拿着他们走了一公里买到的活动价炸鸡。这是他们四人今日的晚餐。
十一点了。吴雯躺在床上，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她觉得，应该再打一次电话。如果不打，她可能整晚都会辗转反侧。十一点，希望你是一个幸运的时点。她在心里给自己疯狂暗示。她不记得在哪里浏览过这么一句话：只要你的意念够深刻，暗示的事情就会发生。
她爬起来，突然出现在妹妹的床头。把妹妹吓了一跳。
“姐，你干嘛？”
“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现在？你还要给天使打电话吗？”妹妹将手里的手机页面都删除，然后递给了吴雯。
这一次，电话终于拨通了，并且没有出现语音提醒。
除了星期一的休馆日，在图书馆入口处总能看见勤奋的人们已经有序的排起长长的队伍。这条长龙般的队伍里穿插着不少背包或者书袋躺在地上，它们的主人可能在某处躲着太阳，或者蹲坐在阴影处看书学习。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早晨，每一座图书馆外，这样的景象都在发生，如同曙光带来光明，他们给城市带来希望。
家乡的曙光是从绵延的山影背后升起的，起初散漫地游走在浓重的山雾里，而后越发精神，很快便冲破一切黑，一切暗，温暖着山城那所学校里上早读的孩子。他们也是希望。但无论他们起得多早，甚至整晚不眠，一直不停地奔跑，他们也无法在次日走到吴雯眼前这所美丽的图书馆。其中坚定的孩子，会像吴雯一样在几年后走到这个入口。可是，这段时间里会发生多少遗憾呢？年少的时光就像万丈高楼的基础，任何微小的遗憾对未来的影响都可能是巨大的。
“同学，你好，请了解一下，这是一款易书交友的APP。”吴雯将手里的礼品笔记本往一位腼腆的女生手里送。见对方没有拒绝，她热情地帮她打开手里的笔记本，介绍了下载方法和主要功能。
“同学，我们这款APP只需要你手里有一本书，上传到你的书架，就可以用它去和别人的书做交换。当然了，你也可以只借书不换书，这个是用户之间商量的。”
“怎么交换呢？”女生的声音清甜，眼神清澈。与她同行的女生也围了过来。
“根据你书籍的价值，同档价位的书籍之间才可以交换。如果是借书的话，根据你在个人中心里充值的押金大小，分四个档次。价值相当的书就可以借。”吴雯不忘给旁边的女生也送了小本子。
“那这个是要面对面的换书吗？好像不太好吧？”她有些为难的撇撇嘴。
“不会的，你们看这里。我们有合作的书店和咖啡店，奶茶店。与我们合作的店铺都有另一个名字，叫流转书屋。店内都有摄像头，也有图书消毒机。请放心。”吴雯现在就像是幼儿园的老师，耐心又富有激情。
女孩子们翻阅着小本子里的文字图画，并不时低语两句。吴雯继续给队伍里其他人发放宣传礼品，每一位不拒绝的人都听了她详细的介绍。不少人都很觉得新鲜。
“这个‘+’有意思呀，说是可以向附近五米范围内的人打招呼，借书。我们要不要现在试一试？”一位二十几岁的男生问他的女朋友。
“还可以捐书，直接与偏远地方的学校与学生对接。这很好耶，是把书带到流转书屋就可以了吗？”这是带着初中生儿子来图书馆的一位母亲。
“是的。供需在线，物尽其用。您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心爱的书籍去了哪里。”吴雯便利袋里装满的笔记本已经发放完，现在只有书签和水笔送给她儿子。她儿子接过小礼品，放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指向不远处的公交站，“好像就是那个APP啊？”
吴雯与他母亲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发现了那批投放的灯牌广告。看来广告还是有一点作用的，总有人不经意的一瞥便在心里留下浅浅的印记。师父他们也硬着头皮与人推销，在经历过前几个的略显笨拙后，渐渐也熟练起来。幸亏这是在排队的人，换做行色匆匆的人，师父和学弟不知会吃多少闭门羹。妹妹活泼爱笑，几人当中属她推销的成功率最高。当然，她发礼品也大方，后来就去帮师父‘分担’了。
上午九点，图书馆开馆。队伍开始移动。他们一直等到这一两千人陆续进入图书馆后，检查了周围的地面才离开。没有遗落一本笔记本和笔。四个人手里提着空荡的便利袋，缓缓地走向公交站。虽都不说话，却都默契的站在那块“换想+”的广告牌前。偶然视线相交时，能感触到彼此心里的喜悦。
太阳逐渐爬高，公交车的一侧晒进了大片的阳光。吴雯坐在后面，看着三个人的背影。她将手掌伸进身旁的阳光里，金色的手心接收到光里的能量，开始发热。真温暖！她懒懒的想。她缓慢的活动着五根金色的手指，那凝望的神色，仿佛手心里正燃着一束火苗。她若有所思地将五根手指握成拳头，火苗暂时熄灭了。
明天将是她第一次面见投资人。尽管之前已经做过很多准备，但是她很明白熟读兵书也不一定就会打仗。上午的推广很顺利，这并没有减轻她的压力。她的心里一直控制不住的七上八下，就像是这绕来绕去的公交车。同时，她也明白一切都会发生，都会过去，也像公交车总会到站一样。
28日当天，吴雯不让他们陪她。师父他们一行三人去了另一个区的图书馆。吴雯按照师父发的位置到达了位于深圳南山中心区的一家投资公司，并联系上了张助理。是师父在深圳的前同事的朋友的朋友。张助理在公司门口等她，并带她到茶水间等候，给了她一张信息登记表和笔，让她填写。张助理看起来只有不到三十岁，一头浓密的头发，发际线很低，穿着黑色的西装，黑色的皮鞋，身材挺拔，有一种熟练的亲和力。
“吴小姐，李总开完会了。你跟我来吧。”
“好。”
“你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十一点半李总约了人吃中饭。”
“好。”
“加油！”他们只走出十几步而已，就到了李总的办公室。磨砂玻璃门外，张助理转过身为她加油打气后，面带微笑的留下她一个人。
她将昨天修改好的精简版项目发展计划书抓在左手里，手心里的汗水不知何时已经满溢，粘在文件的塑胶封面上，她赶紧往身上匆忙的擦了擦。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多想，右手用力推开了门。
门内的阳光比过道充足许多，清晰有活力的办公环境衬托着一双正盯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女人的眼睛，黑色的眼线在眼尾处微微上翘，妆容得体，黑色眸子发出锐利的光，吴雯立刻就想到了狐狸。
“坐吧！我们时间不多。请直奔主题。”她声音有些粗哑，与她的外表形成反差。
吴雯按她的指示，在办公桌前的会客椅子上坐下，并把项目发展计划书双手递过去。她并没有接，吴雯便放在她面前。
“李总，谢谢您今天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产品的名字叫‘换想+’。之所以会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它表达了我们这个APP是可以交换书籍和交友的意思。书籍承载着人的思想，所以......”
“等等。我想你没明白我说直奔主题的意思。”她打断了吴雯，表情有些不耐烦。吴雯不安的看着她。这之前她没有想过自己要见的投资人居然是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人。
她把计划书退回吴雯的面前，“小张跟我说过，你们的产品是做图书市场的对吧？”
“是的。李总，我们虽然是做纸质书籍，但是我们不是购物APP......”吴雯从那双狐狸般的眼睛里读出了不屑和深深的质疑，于是立刻解释道。但是，又一次被她打断。
“图书市场的产品我们是不碰的。要不是小张推荐，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请你直接告诉我，你们现在的用户量是多少？活跃的用户量又是多少？我的投资能有回报吗？能有多少回报？”她对付吴雯这样的创业人已是轻车熟路。他们往往能介绍半小时的产品，说一两个小时的创业初衷和情怀，有时还声泪俱下，最后对于投资回报却含糊其辞。投资公司不是慈善公司，那些顾左右而言他的，她会直接请走。
吴雯双手十指交叉摆在面前的计划书上，激动地越拽越紧。她虽有心里准备，却也没料到会完全打乱自己的阐述。而关于李总的问题，她只能诚实的回答。明知道会被否决，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换想+”给得起她勇气，没什么好羞愧的。
“目前产品上线25天，用户量维持在800到1000之间。经过测算，用户量需要达到至少1500万，才能实现收支平衡......”
“可以了。就到这里吧。”她蹙起眉头，毫不犹豫地打断吴雯的话。看见吴雯倔强的眼神，她接着说：“这么大的用户量，按你们的增长速度，不是我们这种小公司能搞下来的。”
“明白。那......再见。”没有惊喜，没有出乎意料，没有童话，吴雯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结果。当她拿走计划书往外走时，李总突然叫住她：“还有五分钟。请回答我一个问题。”
吴雯转过身来，没有说话。
“信息登记表上，你是设计师。为了一个梦想，赔上自己之前的人生，值吗？我敢肯定你马上就会一无所有。”
她从吴雯推门进来就如现在一样板正的坐在办公桌后面，那双狐狸眼睛也还是一副只对高蛋白的肉质有兴趣。那她此刻又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吴雯不明白，她一时也不作回答，只是那样站着注视着她。
“只有四分钟了。”她瞥了一眼左手手腕上的名贵手表。
“当然值得。假如我的梦想不能实现，那赔上的只是我一个人的人生。之前的人生平淡，赔了也无妨。如果不去做，我会带着这个遗憾过今后的每一天，我不允许自己那样。万一要是实现了呢？它将给很多人的人生带去希望和帮助。所以，无论结局如何，都很值得。”越说越激动，她还是动情了，双眼渐渐蒙上一层泪雾。眨眼之间，泪珠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她立刻用手擦拭。自尊心使她非常不愿意在这位李总面前脆弱。
“你可能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问。其实，大多IT创业的，都是男的。女的少之又少。你这种跨专业的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项目产品放一边不谈，我个人还是很佩服你的。毕竟，你也知道，女人始终与男人不同。时间对我们来说更珍贵。我们的人生更赔不起。”
“谢谢。我不会后悔。”说完，吴雯又欲转身要走，却再一次被李总叫住。
“这里有张名片，他是做天使投资的。你可以试一试。”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吴雯。
“这......”此刻吴雯脸上复杂的表情糅杂在一起，有一些不知所措的走过去拿到了名片。她完全没有想到一个把“换想+”全盘否定的人，会给她又一个机会。或许是可怜她吧。
“时间刚好。你走吧！”
“谢谢。”吴雯对着她微微欠身的道谢。
吴雯将名片拿出来摆在餐桌上，大家都围过来，如同四个旧社会的穷苦人盯着一个金元宝一般。
“妹妹，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吴雯打趣的说。妹妹没有在意，“老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天使投资人呢！”
“淡定。我们都是第一次。”
“这只是张名片，又不是真人。说不定电话都打不通呢？”学弟此话一出，大家顿时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缩回自己位置坐下。
“他说的对。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其实，今天算是失败的。投资人面对“换想+”的态度果然不出所料。如果所有搞投资的都是这种态度，看得不长远，太片面，那......想到这里，师父忍不住又抽了香烟。
“姐，我看这人的名字像是个男的。要不，你选一个黄道吉日招桃花的日子给他打电话吧！也许就约上了。”妹妹歪着脑袋，故意调侃道。
吴雯假意瞪了她一眼，厉声说：“你当我是半仙啊！还挑个黄道吉日。我们都快没米下锅了。电话，明天就得打。正好星期一。”
“别那么凶嘛！我就是开个玩笑。你看你们这么严肃，咦~不管了，我先去睡了。”说完，妹妹就风风火火地跑了，一边还哼着小曲。
“那就这么定了。我也先去了。马上要跟儿子视频。”师父掐灭吸了一半的香烟。拍拍学弟的肩膀，起身回房间了。
“好。那学弟你也去休息吧！”
“学姐，你先去睡吧。我还想再运动一下。而且，也好给师父留一些私人家庭时间嘛！”学弟望着男舍的房门灿笑着说。
“好吧。”吴雯拿走了名片。
第二天，他们继续背着宣传用的笔记本，书签和水性笔去图书馆后，又去了博物馆。总体是顺利的。只有一点，上午吴雯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但是被对方挂断了。而且，一直到下午了也没有回电。她准备下午六点后再次拨打。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吴雯一直等手机里的语音播报完毕才按了挂断。
“还是拒绝吗？”师父与吴雯站在路边的垃圾桶旁，他刚吸了一口香烟，一团淡淡的白烟从他嘴里吐出来。
吴雯没有说话，只是颓败的点头。
“再打！”师父坚定的说。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
这令吴雯略微有些吃惊，“现在吗？”
“嗯。”
可这一次，电话已经无法拨通。吴雯把手机摊开在师父面前，“应该是把我拉黑了。”
“用我的手机。”师父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后，递到吴雯手里。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吴雯将免提打开，无奈的望向师父。
师父吸尽最后一口烟尾，狠狠地将烟蒂扔进垃圾桶里。他拿回手机，不甘心的说“明天用学弟的手机接着打。”
“好。”
“回去吧！”
“好。”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在路上拉了很长。这两条影子异常的黑，比周围所有人，所有树的影子都要黑上许多。其它影子似乎都在嘲笑这两条郁郁不得志的黑影。
远处妹妹和学弟站在地铁口附近，手里拿着他们走了一公里买到的活动价炸鸡。这是他们四人今日的晚餐。
十一点了。吴雯躺在床上，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她觉得，应该再打一次电话。如果不打，她可能整晚都会辗转反侧。十一点，希望你是一个幸运的时点。她在心里给自己疯狂暗示。她不记得在哪里浏览过这么一句话：只要你的意念够深刻，暗示的事情就会发生。
她爬起来，突然出现在妹妹的床头。把妹妹吓了一跳。
“姐，你干嘛？”
“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现在？你还要给天使打电话吗？”妹妹将手里的手机页面都删除，然后递给了吴雯。
这一次，电话终于拨通了，并且没有出现语音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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