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说故事
多么腼腆的美好啊！虽与自己的故事不同，但都有同一份酸涩心动。像这般充满遗憾，未知和憧憬的故事一定每天都在这个世界的许多角落上演着。吴雯心里暗自想着。那段回忆，无论过去多久，都因它的传奇魅力，使之在她的人生中占据十分重要的位置。
“故事，故事......”她小声的念叨。
“姐，你说什么？”妹妹发现吴雯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认真在听店员的反馈，而且嘴里还在碎碎念着。这并不符合她一贯的做事态度。
“你介意我们把这个故事写出来吗？”吴雯仿佛没有听见妹妹的话。她自顾的突然问那位可爱的店员。对方本已经转入另外的话题，反馈着有些客人对“换想+”的误解，此刻刚反应过来，害羞地摇晃着脑袋。
“我们想把它写进宣传里。”吴雯略过对方的抗拒眼神。她已经被脑海中浮现的灵感深深吸引。
“不行，不行。这怎么行？”
旁边的瘦高店员跟着起哄，“可以啊，怎么不行？你胆子这么小。如果没有人推你一把，让你表白太难了？都一年了，大哥！说不定菠萝小姐早就知道了，也在等你告白呢？”
“可是我只是一个......你别瞎说，我就是想认识她而已，又没别的想法。反正不行......”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有过。放心！我们不会暴露书店的名字和位置，也不会暴露你的真实身份。请你一定要答应我！”吴雯近乎在恳求。店员不敢去看她的眼睛，被她坚持的态度弄得左右为难，“刚才你说，你也有过？”
“嗯。这个故事说起来有点长，不过它也会和你的故事一起出现在宣传里的。”吴雯感觉出来，他已经开始松动了。竟管她一开始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善良，何况暗恋本来就是两种心情的博弈——特别想让对方知道和害怕对方知道。她这是利用外力迫使想让对方知道的心情战胜害怕。
“这个......”
“你为什么要到书店工作？还记得面试那天，我对你说了什么吗？”一直默默观察着大家的店长突然抢在吴雯前面发问。她的声音温柔，天生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吴雯心里想，她应该有孩子了吧，看向他人的目光总是如此温暖。
店员诧异地看向店长，随后回忆道：“在书店工作，日后升为店长的几率很小，因为书店的数量太少。在这里工资不多，不能支撑我在这座城市立足。”
“你又对我说了什么？”
“我说，我准备考研究生，但是家里情况拮据，所以需要一份没有压力的工作，一边工作一边复习。我喜欢读书，选择了书店......”越往后说，他的心情越是低落。店长适时的打断了他，回过头来对吴雯说：“他样子看不出，实际上非常聪明，特别努力。我从第一天就发现了。虽说书店的工作量不大，但他考上的是BJ的大学，特别好。我们前段时间特意为他庆祝过。他清楚自己要什么，追求什么，但却想不会两个人要什么，追求什么。在这个社会，真心比车贵，比房贵。越是清醒的孩子，包袱往往越重。”
听店长说完，妹妹默默地朝他竖起大拇指，“你好厉害啊！”
店长转过头缓缓地继续对他说：“既然都关注她一年了，应该知道她喜欢看哪类书籍，自己与她是否有共同爱好，共同话题？你如果相信自己，就应该试着相信对方。互相欣赏也不一定要做男女朋友嘛，心思那么重做什么？也可以是知己好友。”
他点点头。一旁的店员把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为他加油。
“这么说，今年夏天就要去BJ了？”吴雯已然明了，他为何变得低落。喜欢是喜欢的，可心里又十分清楚这不过是镜花水月，美梦一场，不管有没有交集，都注定会是一个过去的故事。纯真的人总愿意用一个中性词来诠释其中的无奈——平行线。
他又点点头。
“我希望‘换想+’能成为你们之间的线。”吴雯真挚地注视着他，就像注视着那年夏天的自己。
他接着点点头。
离开书店时，店长送她们到门口，“说实话，有人能做出‘换想+’这样的东西，我好高兴。”
“谢谢。”
“我是说认真的。”店长握住她的手，柔软之下覆着一层生活的厚度，传递过来的体温使人心情放松。妹妹背着电脑包站在身后。
“不仅仅是因为提高书店的业绩。这座城市很大，人很忙，眼睛总是看着天上，不停地努力。假如看见了一瞬间的心动，也自我怀疑，以为是海市蜃楼。好像只有物质，财富才是真实的。哎......既不给别人机会，也不给自己机会。兴许‘换想+’真的能让他们给自己一个机会吧。”她的眼睛里流淌着深远的遗憾，眼下有两三条浅浅的细纹，安静地诉说着曾经看过的故事。
“确实如此。”吴雯委婉的表达了想要赶往下一家店意思。店长原本想再说什么，她指指手机，“微信联系。我知道一个故事。”
从地铁站出来，吴雯的手机就接连收到了几条长信息。店长说的没错，她有故事，适合‘换想+’的宣传故事。
“妹妹，刚才刘店长说的意见，你记下了吧？”从今天走访的最后一家书店出来，在回去的公交车上。晚高峰的人流从一座座写字楼里涌入一班班公交地铁——庞大的吐纳，就像是城市的呼吸，只有这样，这座城市才能活着。
“哪个刘店长？什么意见？”妹妹抓着扶手的身体随着车身摇晃，连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就是流转书屋的标志。”
“哦，我记起来了。我回去就设计出来。”
“嗯。他说的很对。把流转书屋的标志贴在店门或者门头上，这样才醒目。不过，他愿意出这个费用，我倒是有点意外。”
“还好吧，只是一个标识而已，没多少钱的。”妹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累了。吴雯没有再找她说话。她戴上了耳机。
吴雯用力握着身前座椅的靠背，以保证自己不会撞到旁边的人。车厢内十分拥挤，以为是寸步难行了，可人工售票的售票员却仍有办法从车头走到车尾。她眺望着窗外，车窗上灰蒙蒙的，外面绵延不断的霓虹尾灯将她层层围住。她回想起今天听到的故事，在心里笑了。当用户粘性低于预期的时候，她也怀疑过。可这次出来听见了用户的声音，证明‘换想+’是被需要的。
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小伙子，正在手机上玩着热门的竞技手游。他很专注，不管车身如何晃荡，他头也不抬。他后面坐着一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深色条纹衬衣，正低头在手机上看着电子书。一位同样四五十岁的大姐站在他旁边。她烫着长长的卷发，戴一副金属眼镜，暗紫色的长裙，肩上背着一个笨重的单肩皮包，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手里捧着一本厚书，已看了大半。吴雯试图去看那本书的书名。摇摆的车厢，微弱的白光，使之一直不能成功。她总忍不住留心这位姐姐。在杭州时，通勤路上自己也常常带一本书。据她观察，会在公交地铁看纸质书的人，几乎没见过五十岁左右的，多是四十岁往下。或许，对于目标用户，吴雯还需要再思考......
妹妹靠在她右手边，左手边站着一位看上去刚毕业不久的女生，她的穿着偏日系，正刷着某款短视频APP，冷漠的脸上不时的发出一两声笑。而她旁边的另一个小个子女生一只手拉住悬挂的扶手，一只手举着手机，在看教学视频......
这条回去的公交路线有两个多小时，碰上晚高峰堵车就更漫长了。期间，有人上车，有人下车，车里的人好像换过一批，又好像没有变过。看着同样的手机，同样的陌生，同样的冷漠。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师父和学弟在家里煮好了饭菜等着她们，据他们自己说，今天一直睡到下午五点才起床。吴雯狼吞虎咽的吃了两碗饭，满足的饱腹感才使她记起来，今天和妹妹没有吃中饭。她捏捏妹妹的脸蛋，“最近都瘦了，肉肉呢？”故作调侃，实则是关心。
“正好减肥了。”妹妹满嘴含着饭菜，可怜兮兮的样子，却一点不委屈。
“那好，那赶紧吃完，干活啦！”
“妹妹还在长身体呢，你让她慢慢吃。”师父往妹妹碗里又夹了一只鸭腿。
“对了，学姐，说说你们这一天都有什么收获。”学弟也给妹妹夹菜。
“收获，收获就是一些故事。”
“故事？”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姐说，她要把这些故事写进宣传用的笔记本里。”
“对的。”
“什么故事？”
“关于......等我写出来就知道了。你们会喜欢的。我们的目标用户也会喜欢的。”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妹妹把流转书屋的标识设计好后，吴雯让她先去睡了。为了不影响大家休息，她带着笔记本来到了屋外的秋千上。天台的白炽灯，在室外偌大的黑暗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充满希望。连同自己的故事一起，她一共要写三个小故事。用最简洁朴实的文字去表达打动人心的遗憾。明天一早，她就得交给妹妹，让她对有故事的页面重新排版设计画面，要与故事相呼应。
夜好安静，风里带着寒凉，她裹紧棉毯。当肩颈不适时，她会抬头仰望天空。今日的夜空没有星星，云层遮住了月亮。但，那又怎么样？她还是仰面凝望着，凝望着那浩瀚的宇宙。她知道星星和月亮就在那里，这就足够了。
天边最早的日光一刻一刻将黑暗吞噬，白炽灯的光亮变得可有可无。虽然她已经写完了故事，可惜睡意也一同耗完。她横躺在秋千上，脚半挂着，眼镜放在一旁，闭着眼睛。她这样已经一个小时，睡意却依然没有眷顾她。
耳边响起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秋千旁站住了。馒头和油条的香气也随之而来。她猛然睁开眼睛。
“诶呀，吓我一跳。”来人被她那双突然睁开的空洞大眼睛吓得往后缩了半步。原来，是学弟。吴雯疲惫的坐起来，靠在秋千上，脸色蜡黄，法令纹变深，眼尾的细纹若隐若现。她盯着学弟手里的早餐，“给我的？”声音嘶哑，她感到喉咙里发生了危险的拉扯。毕竟跟这副身体也朝夕相处了30年，这种拉扯疼痛代表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糟糕。”她从学弟手上接过早餐，寒冷使她饥饿，可喉咙的病症又让她食之无味。两个多月来，她一直担心师父和学弟的身体支撑不住。却没想到，最先生病的是自己。
“今天我们出去跑，换你们休息。后天等定制的笔记本和书签一道，我们就共同出击。”他富有激情的样子，显然还没察觉到吴雯感冒了。
“好。那我就先去休息了。你们加油。”吴雯手里拿着没吃完的油条，抱着笔记本电脑走回房间。学弟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有些不同，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现在还早，他打算在跑步机上运动半个小时。
吴雯在收纳盒里翻出备用的感冒颗粒，立刻喝了一杯。然后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床上，逼迫自己入睡。她在笔记本电脑上贴了便利贴留言，告诉妹妹电脑桌面上的就是要添加的故事，并叮嘱她中午十二点叫她起床。
也许是感冒药的效果，也许是连续两天熬夜，她很快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姐，要不你吃完中饭再去睡下？你都不知道，刚才我又摇又叫的好久，你还没反应。你要是再不醒，我都要被你吓死了。”姐妹二人都懒得再出去买菜做饭，吃的是昨晚剩下的菜。她们从小就喜欢吃剩菜，都觉得剩菜更美味些。
“嗯，你把改好的给我看下。没问题，我就去睡。”换往常，她肯定是拒绝休息的，估计又出去跑了。但现在头重脚轻，浑身无力提醒着她，她必须休息。因为明天，她必须和他们一起出发。这极可能是‘换想+’最后的机会。四个人第一次一起面对用户去宣传，怎么都不能少了她。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中学的校园。他们正在教室里上课，周围的同学都是当年熟悉的面孔，穿西装的老师却是未见过的。她惊奇的发现，教室前方的墙壁断了一面。从那望出去，室外是白茫茫的一片虚空，原来教室处在悬崖之上。后来，虚空中突然出现了有飞鹰般大小的蝴蝶。一蓝一紫成对的翩翩然飞舞着。太美了，太奇妙了，吸引着她从地上小心翼翼的爬过去探头。峡谷里的蝴蝶越来越多，它们成群结队的朝同一个方向飞去。
再后来，空中又有新的物种飞过，是有着鲜艳鱼鳞的海鱼，体型和同行的蝴蝶一般大小。这个奇幻的世界，使她发自内心的开心。她大笑起来。身旁的同学在叫她的名字，问她笑什么？在上课呢？别笑了......
当她恍惚地睁开眼睛，发现师父，学弟，妹妹都在房里。师父站在床边，“你终于醒了。”
“怎么了？现在几点了？天都黑了呀......”吴雯揉着眼睛，缓慢坐起来。她并不太愿意让大家看见她现在的样子。她低着头，让大半凌乱的头发都落在脸前。反而显出一种不健康的颓废。
师父轻轻踢了踢离床边不远的垃圾桶。大家都看过来，垃圾上面有两个感冒颗粒的塑料包装袋。
“生病了？”
“一点点。”吴雯眯着眼睛，尽量注视着对方。眼周的细纹更加明显，疲态难以隐藏。
“姐，刚才又叫了你半天。该起来吃饭了。”
“哦，好。师父......你是不是还有事？”吴雯起来穿上拖鞋，发现师父和学弟还杵在原地。她眼角余光察觉出师父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欲言又止。
“......是。”师父犹豫地回道。
“那我们边吃边说。你这副表情，该不会是我们一分钱都没有了吧？”吴雯略带调侃。或许是生病使自己过于敏感，她担心师父会带来等同于宣告死亡的坏消息。
“学姐，不是你想的那样，师父是担心你的身体。”
“我身体没事，今晚再吃一包药，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我又会生龙活虎。”
“28号有一个见投资人的机会，是我朋友引荐的。”师父说。
一听“投资”两个字，吴雯体内被感冒病毒侵害的细胞瞬间兴奋了。“这是好事啊？”她不明白师父和学弟为何不为此激动。
“只允许一个人去。你又生病了，我和他都不合适。”
“你们为什么不合适？你们是专业的。”她愤愤不平的眼神扫过师父与学弟。
师父没动筷子，右手里一支未点燃的香烟在指尖翻来覆去。“投资人对技术不感兴趣。他们只对投资回报率感兴趣。”
“是啊，学姐。明天的推广你就别去了。在家休息，顺便准备一下见投资人的短短几分钟怎么告诉他我们能做大做强！”学弟比划着超人的招牌动作，显摆着自己并不强壮的肌肉。
他们说的，吴雯听进去了。可是，会紧张吧？万一投资人问了一个她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万一自己只顾着讲故事，毕竟现在自己满脑子还是昨晚写的那些故事......
“我们之前做的回报率推演，都是在计划满足预期的前提下计算的。专业投资人或许也不削看。”吴雯底气不足的说。
“总要试一试。我们一直在留意各种机会。马上弹尽粮绝了。当然，你也不要太大压力。”
师父信任的目光仿佛在对她说：“我们相信你。”
兴许这就是相信的力量，是一切可能的前提。突然，她从小鸡啄米的状态转变为大口吃饭，大口吃菜。她从妹妹的手底下抢来一只鸡翅膀，“给我。”这一举动引得大伙都乐了。师父也终于放下心，动了筷子。
“姐，你！”妹妹佯装不服，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吃鸡翅膀，代表可以飞。我要一飞冲天。吃饱睡觉，明天不休息。”她煞有介事的解释，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
“学姐，你又开始了。”学弟略有些嫌弃这些类封建迷信的寓意。妹妹和吴雯瞪着他，于是他又接话，“不过，你多吃点。”
“故事，故事......”她小声的念叨。
“姐，你说什么？”妹妹发现吴雯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认真在听店员的反馈，而且嘴里还在碎碎念着。这并不符合她一贯的做事态度。
“你介意我们把这个故事写出来吗？”吴雯仿佛没有听见妹妹的话。她自顾的突然问那位可爱的店员。对方本已经转入另外的话题，反馈着有些客人对“换想+”的误解，此刻刚反应过来，害羞地摇晃着脑袋。
“我们想把它写进宣传里。”吴雯略过对方的抗拒眼神。她已经被脑海中浮现的灵感深深吸引。
“不行，不行。这怎么行？”
旁边的瘦高店员跟着起哄，“可以啊，怎么不行？你胆子这么小。如果没有人推你一把，让你表白太难了？都一年了，大哥！说不定菠萝小姐早就知道了，也在等你告白呢？”
“可是我只是一个......你别瞎说，我就是想认识她而已，又没别的想法。反正不行......”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有过。放心！我们不会暴露书店的名字和位置，也不会暴露你的真实身份。请你一定要答应我！”吴雯近乎在恳求。店员不敢去看她的眼睛，被她坚持的态度弄得左右为难，“刚才你说，你也有过？”
“嗯。这个故事说起来有点长，不过它也会和你的故事一起出现在宣传里的。”吴雯感觉出来，他已经开始松动了。竟管她一开始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善良，何况暗恋本来就是两种心情的博弈——特别想让对方知道和害怕对方知道。她这是利用外力迫使想让对方知道的心情战胜害怕。
“这个......”
“你为什么要到书店工作？还记得面试那天，我对你说了什么吗？”一直默默观察着大家的店长突然抢在吴雯前面发问。她的声音温柔，天生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吴雯心里想，她应该有孩子了吧，看向他人的目光总是如此温暖。
店员诧异地看向店长，随后回忆道：“在书店工作，日后升为店长的几率很小，因为书店的数量太少。在这里工资不多，不能支撑我在这座城市立足。”
“你又对我说了什么？”
“我说，我准备考研究生，但是家里情况拮据，所以需要一份没有压力的工作，一边工作一边复习。我喜欢读书，选择了书店......”越往后说，他的心情越是低落。店长适时的打断了他，回过头来对吴雯说：“他样子看不出，实际上非常聪明，特别努力。我从第一天就发现了。虽说书店的工作量不大，但他考上的是BJ的大学，特别好。我们前段时间特意为他庆祝过。他清楚自己要什么，追求什么，但却想不会两个人要什么，追求什么。在这个社会，真心比车贵，比房贵。越是清醒的孩子，包袱往往越重。”
听店长说完，妹妹默默地朝他竖起大拇指，“你好厉害啊！”
店长转过头缓缓地继续对他说：“既然都关注她一年了，应该知道她喜欢看哪类书籍，自己与她是否有共同爱好，共同话题？你如果相信自己，就应该试着相信对方。互相欣赏也不一定要做男女朋友嘛，心思那么重做什么？也可以是知己好友。”
他点点头。一旁的店员把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为他加油。
“这么说，今年夏天就要去BJ了？”吴雯已然明了，他为何变得低落。喜欢是喜欢的，可心里又十分清楚这不过是镜花水月，美梦一场，不管有没有交集，都注定会是一个过去的故事。纯真的人总愿意用一个中性词来诠释其中的无奈——平行线。
他又点点头。
“我希望‘换想+’能成为你们之间的线。”吴雯真挚地注视着他，就像注视着那年夏天的自己。
他接着点点头。
离开书店时，店长送她们到门口，“说实话，有人能做出‘换想+’这样的东西，我好高兴。”
“谢谢。”
“我是说认真的。”店长握住她的手，柔软之下覆着一层生活的厚度，传递过来的体温使人心情放松。妹妹背着电脑包站在身后。
“不仅仅是因为提高书店的业绩。这座城市很大，人很忙，眼睛总是看着天上，不停地努力。假如看见了一瞬间的心动，也自我怀疑，以为是海市蜃楼。好像只有物质，财富才是真实的。哎......既不给别人机会，也不给自己机会。兴许‘换想+’真的能让他们给自己一个机会吧。”她的眼睛里流淌着深远的遗憾，眼下有两三条浅浅的细纹，安静地诉说着曾经看过的故事。
“确实如此。”吴雯委婉的表达了想要赶往下一家店意思。店长原本想再说什么，她指指手机，“微信联系。我知道一个故事。”
从地铁站出来，吴雯的手机就接连收到了几条长信息。店长说的没错，她有故事，适合‘换想+’的宣传故事。
“妹妹，刚才刘店长说的意见，你记下了吧？”从今天走访的最后一家书店出来，在回去的公交车上。晚高峰的人流从一座座写字楼里涌入一班班公交地铁——庞大的吐纳，就像是城市的呼吸，只有这样，这座城市才能活着。
“哪个刘店长？什么意见？”妹妹抓着扶手的身体随着车身摇晃，连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就是流转书屋的标志。”
“哦，我记起来了。我回去就设计出来。”
“嗯。他说的很对。把流转书屋的标志贴在店门或者门头上，这样才醒目。不过，他愿意出这个费用，我倒是有点意外。”
“还好吧，只是一个标识而已，没多少钱的。”妹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累了。吴雯没有再找她说话。她戴上了耳机。
吴雯用力握着身前座椅的靠背，以保证自己不会撞到旁边的人。车厢内十分拥挤，以为是寸步难行了，可人工售票的售票员却仍有办法从车头走到车尾。她眺望着窗外，车窗上灰蒙蒙的，外面绵延不断的霓虹尾灯将她层层围住。她回想起今天听到的故事，在心里笑了。当用户粘性低于预期的时候，她也怀疑过。可这次出来听见了用户的声音，证明‘换想+’是被需要的。
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小伙子，正在手机上玩着热门的竞技手游。他很专注，不管车身如何晃荡，他头也不抬。他后面坐着一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深色条纹衬衣，正低头在手机上看着电子书。一位同样四五十岁的大姐站在他旁边。她烫着长长的卷发，戴一副金属眼镜，暗紫色的长裙，肩上背着一个笨重的单肩皮包，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手里捧着一本厚书，已看了大半。吴雯试图去看那本书的书名。摇摆的车厢，微弱的白光，使之一直不能成功。她总忍不住留心这位姐姐。在杭州时，通勤路上自己也常常带一本书。据她观察，会在公交地铁看纸质书的人，几乎没见过五十岁左右的，多是四十岁往下。或许，对于目标用户，吴雯还需要再思考......
妹妹靠在她右手边，左手边站着一位看上去刚毕业不久的女生，她的穿着偏日系，正刷着某款短视频APP，冷漠的脸上不时的发出一两声笑。而她旁边的另一个小个子女生一只手拉住悬挂的扶手，一只手举着手机，在看教学视频......
这条回去的公交路线有两个多小时，碰上晚高峰堵车就更漫长了。期间，有人上车，有人下车，车里的人好像换过一批，又好像没有变过。看着同样的手机，同样的陌生，同样的冷漠。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师父和学弟在家里煮好了饭菜等着她们，据他们自己说，今天一直睡到下午五点才起床。吴雯狼吞虎咽的吃了两碗饭，满足的饱腹感才使她记起来，今天和妹妹没有吃中饭。她捏捏妹妹的脸蛋，“最近都瘦了，肉肉呢？”故作调侃，实则是关心。
“正好减肥了。”妹妹满嘴含着饭菜，可怜兮兮的样子，却一点不委屈。
“那好，那赶紧吃完，干活啦！”
“妹妹还在长身体呢，你让她慢慢吃。”师父往妹妹碗里又夹了一只鸭腿。
“对了，学姐，说说你们这一天都有什么收获。”学弟也给妹妹夹菜。
“收获，收获就是一些故事。”
“故事？”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姐说，她要把这些故事写进宣传用的笔记本里。”
“对的。”
“什么故事？”
“关于......等我写出来就知道了。你们会喜欢的。我们的目标用户也会喜欢的。”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妹妹把流转书屋的标识设计好后，吴雯让她先去睡了。为了不影响大家休息，她带着笔记本来到了屋外的秋千上。天台的白炽灯，在室外偌大的黑暗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充满希望。连同自己的故事一起，她一共要写三个小故事。用最简洁朴实的文字去表达打动人心的遗憾。明天一早，她就得交给妹妹，让她对有故事的页面重新排版设计画面，要与故事相呼应。
夜好安静，风里带着寒凉，她裹紧棉毯。当肩颈不适时，她会抬头仰望天空。今日的夜空没有星星，云层遮住了月亮。但，那又怎么样？她还是仰面凝望着，凝望着那浩瀚的宇宙。她知道星星和月亮就在那里，这就足够了。
天边最早的日光一刻一刻将黑暗吞噬，白炽灯的光亮变得可有可无。虽然她已经写完了故事，可惜睡意也一同耗完。她横躺在秋千上，脚半挂着，眼镜放在一旁，闭着眼睛。她这样已经一个小时，睡意却依然没有眷顾她。
耳边响起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秋千旁站住了。馒头和油条的香气也随之而来。她猛然睁开眼睛。
“诶呀，吓我一跳。”来人被她那双突然睁开的空洞大眼睛吓得往后缩了半步。原来，是学弟。吴雯疲惫的坐起来，靠在秋千上，脸色蜡黄，法令纹变深，眼尾的细纹若隐若现。她盯着学弟手里的早餐，“给我的？”声音嘶哑，她感到喉咙里发生了危险的拉扯。毕竟跟这副身体也朝夕相处了30年，这种拉扯疼痛代表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糟糕。”她从学弟手上接过早餐，寒冷使她饥饿，可喉咙的病症又让她食之无味。两个多月来，她一直担心师父和学弟的身体支撑不住。却没想到，最先生病的是自己。
“今天我们出去跑，换你们休息。后天等定制的笔记本和书签一道，我们就共同出击。”他富有激情的样子，显然还没察觉到吴雯感冒了。
“好。那我就先去休息了。你们加油。”吴雯手里拿着没吃完的油条，抱着笔记本电脑走回房间。学弟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有些不同，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现在还早，他打算在跑步机上运动半个小时。
吴雯在收纳盒里翻出备用的感冒颗粒，立刻喝了一杯。然后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床上，逼迫自己入睡。她在笔记本电脑上贴了便利贴留言，告诉妹妹电脑桌面上的就是要添加的故事，并叮嘱她中午十二点叫她起床。
也许是感冒药的效果，也许是连续两天熬夜，她很快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姐，要不你吃完中饭再去睡下？你都不知道，刚才我又摇又叫的好久，你还没反应。你要是再不醒，我都要被你吓死了。”姐妹二人都懒得再出去买菜做饭，吃的是昨晚剩下的菜。她们从小就喜欢吃剩菜，都觉得剩菜更美味些。
“嗯，你把改好的给我看下。没问题，我就去睡。”换往常，她肯定是拒绝休息的，估计又出去跑了。但现在头重脚轻，浑身无力提醒着她，她必须休息。因为明天，她必须和他们一起出发。这极可能是‘换想+’最后的机会。四个人第一次一起面对用户去宣传，怎么都不能少了她。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中学的校园。他们正在教室里上课，周围的同学都是当年熟悉的面孔，穿西装的老师却是未见过的。她惊奇的发现，教室前方的墙壁断了一面。从那望出去，室外是白茫茫的一片虚空，原来教室处在悬崖之上。后来，虚空中突然出现了有飞鹰般大小的蝴蝶。一蓝一紫成对的翩翩然飞舞着。太美了，太奇妙了，吸引着她从地上小心翼翼的爬过去探头。峡谷里的蝴蝶越来越多，它们成群结队的朝同一个方向飞去。
再后来，空中又有新的物种飞过，是有着鲜艳鱼鳞的海鱼，体型和同行的蝴蝶一般大小。这个奇幻的世界，使她发自内心的开心。她大笑起来。身旁的同学在叫她的名字，问她笑什么？在上课呢？别笑了......
当她恍惚地睁开眼睛，发现师父，学弟，妹妹都在房里。师父站在床边，“你终于醒了。”
“怎么了？现在几点了？天都黑了呀......”吴雯揉着眼睛，缓慢坐起来。她并不太愿意让大家看见她现在的样子。她低着头，让大半凌乱的头发都落在脸前。反而显出一种不健康的颓废。
师父轻轻踢了踢离床边不远的垃圾桶。大家都看过来，垃圾上面有两个感冒颗粒的塑料包装袋。
“生病了？”
“一点点。”吴雯眯着眼睛，尽量注视着对方。眼周的细纹更加明显，疲态难以隐藏。
“姐，刚才又叫了你半天。该起来吃饭了。”
“哦，好。师父......你是不是还有事？”吴雯起来穿上拖鞋，发现师父和学弟还杵在原地。她眼角余光察觉出师父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欲言又止。
“......是。”师父犹豫地回道。
“那我们边吃边说。你这副表情，该不会是我们一分钱都没有了吧？”吴雯略带调侃。或许是生病使自己过于敏感，她担心师父会带来等同于宣告死亡的坏消息。
“学姐，不是你想的那样，师父是担心你的身体。”
“我身体没事，今晚再吃一包药，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我又会生龙活虎。”
“28号有一个见投资人的机会，是我朋友引荐的。”师父说。
一听“投资”两个字，吴雯体内被感冒病毒侵害的细胞瞬间兴奋了。“这是好事啊？”她不明白师父和学弟为何不为此激动。
“只允许一个人去。你又生病了，我和他都不合适。”
“你们为什么不合适？你们是专业的。”她愤愤不平的眼神扫过师父与学弟。
师父没动筷子，右手里一支未点燃的香烟在指尖翻来覆去。“投资人对技术不感兴趣。他们只对投资回报率感兴趣。”
“是啊，学姐。明天的推广你就别去了。在家休息，顺便准备一下见投资人的短短几分钟怎么告诉他我们能做大做强！”学弟比划着超人的招牌动作，显摆着自己并不强壮的肌肉。
他们说的，吴雯听进去了。可是，会紧张吧？万一投资人问了一个她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万一自己只顾着讲故事，毕竟现在自己满脑子还是昨晚写的那些故事......
“我们之前做的回报率推演，都是在计划满足预期的前提下计算的。专业投资人或许也不削看。”吴雯底气不足的说。
“总要试一试。我们一直在留意各种机会。马上弹尽粮绝了。当然，你也不要太大压力。”
师父信任的目光仿佛在对她说：“我们相信你。”
兴许这就是相信的力量，是一切可能的前提。突然，她从小鸡啄米的状态转变为大口吃饭，大口吃菜。她从妹妹的手底下抢来一只鸡翅膀，“给我。”这一举动引得大伙都乐了。师父也终于放下心，动了筷子。
“姐，你！”妹妹佯装不服，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吃鸡翅膀，代表可以飞。我要一飞冲天。吃饱睡觉，明天不休息。”她煞有介事的解释，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
“学姐，你又开始了。”学弟略有些嫌弃这些类封建迷信的寓意。妹妹和吴雯瞪着他，于是他又接话，“不过，你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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