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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对质

    越往西边走,天气就越是不可捉摸。明明是入春的季节,可只要一下雨,就仿佛到了冬天。

    到了晚上,何肃更觉气温骤降,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开始瑟缩,有时候,胸中还会有几分刺痛。这种对寒冷的敏感,不应是他这个年纪的壮年男子所该有的。

    陈妈妈和林氏聊得极为投机,她们对于这桩婚姻的热情高涨到极点,甚至发展到,晚上要同床夜谈的地步。

    而胡满儿一天下来,就像有一身用不完的力气。烧饭洗衣,料理杂务,顺带还要看孩子。

    她的动作娴熟麻利,就如她此时收拾出杂物间,又要上楼取来铺盖,给车夫随侍铺床一般,一切都干得很有效率。

    何肃顺了一盏灯,趁林氏和陈妈妈谈得高兴,便悄悄地跟了胡满儿上楼取东西。

    胡满儿的脚步减慢,看着光晕下,何肃的影子在自己眼前晃动,心里产生了一种很不自在的滋味。她不知道这位大人要干什么,但她已经产生了警觉,并且逐渐占据了她感觉的绝大部分。

    何肃上了二楼,看到了一通狭窄陈旧的木式走廊。走廊中,共通了三扇门,有两扇在走廊的右侧,与木栏杆相对。还有一扇,也就是与自己正面相对的这一扇,离他不过几步远,看样子,应该是主卧室。

    胡满儿刚要打开主卧的门,何肃便举着灯跟进了一步。随即,她转过身拦住了他。

    “大人,你这样未免太失礼了!”她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斜睨着他,看起来有些生气。

    何肃退了一步,将油灯递到她面前说,“你忘记拿灯了。”

    确实,她方才仓促地上楼,又因为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自己,让她仓皇间没有注意这个遗漏。

    胡满儿接过灯,在进卧室前回望了何肃一眼,又快速地把门和上,不想让他跟进来。

    何肃越来越觉得胡满儿的反应奇怪。她白天除了一股脑儿地觅进一堆家务活里,也不多说一句话。在他眼里看来,一切都自然得像经年累月的习惯,好像这就是她平日里的生活状态。同时,她也借此,刻意回避着他们。

    他看了看右边的房门,上前推了推,很容易就把门推开。这时,琏儿却“咚咚咚”地跑上了楼。

    “姐姐呢?”琏儿举着灯过来,仰着乌黑的小脑袋问他。

    何肃用下巴指了指泛着缕缕微光的主卧室门,然后推开房门进了右边的房间。

    琏儿用小手抓住刚踏进屋内的何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轻一点儿,我和姐姐,好不容易才把小光哄乖呢!”琏儿轻声地说。

    何肃顺着摇曳不定的烛光看了看,发现狭小的屋子里有一张宽大的床,占了这屋子一半多的空间,床上躺着个幼儿,正睡得香甜。

    除此之外,就只剩一个表面堆着杂物的箱子,一套做工粗糙的桌椅。桌上放着一面手掌大的铜镜和一方破了角的砚。

    “这是谁的房间?”

    “这当然是姐姐的房间了。不过现在,变成了娘和姐姐,还有小光的房间。”琏儿眨了眨眼,不假思索地说。

    何肃听了,不由疑惑起来,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他信步走了出去,刚好撞见抱着被褥出来的胡满儿,她被他吓了一跳,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他示意琏儿拿灯出来,陪满儿一起下楼。毫不理会胡满儿此时脸上惊愕的表情,想要直接绕开她,走进她背后的房间。

    “你进去干什么?”她抱着被褥拦在他面前,眼神里透着惊慌。

    “你何必这么紧张?”他凑在她耳旁轻声说了一句,然后想要推开她背后的门。

    原以为她会识相让开,可他没想到,她的反应和表现,竟拙劣和愚蠢到再次将他拦下。

    他俯视她,就像看到一只柔弱瘦小,羽翼尚未丰满,便想要拼命守护自己巢穴的雏鸟。

    房间里的孩子被吵醒了,慢慢开始啼哭。楼下的林氏闻声上楼,一下子让胡满儿分了神,变得举足无措。何肃趁势推开了胡满儿,终于进到了房间里头。

    屋里的烛光十分昏暗微弱,但何肃一眼就发现这间房间的问题。靠东墙的柜子,明显是从墙角移过来的。原来柜子所在位置的墙壁和地板,由于长期的遮蔽,显得比周围干净,保持着原色。

    最突兀的,是贴在柜子旁的两幅年画。常人看了,都会觉得不应该贴在这个位置,除非,是用来遮蔽什么东西。

    他举着灯凑近那面墙细看,发现贴者年画的土墙,有被刻意磨刮过的痕迹,并且散发出一股米醋的酸味儿。

    何肃对于自己持疑的事物,都追究的十分仔细。这源于他五年前,在建康西曹府做决曹刑事时的习惯。

    他用手拨了拨年画与墙壁间的缝隙,竟然在其中发现了两只苍蝇!其中一只还嗡嗡窜了两下。

    苍蝇嗜腥,这让何肃心里,有了一个很不好的猜想。

    胡满儿和林氏进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林氏虽然表面故作镇定,但心里的底气早就没了。

    “贤侄为何有兴致来我这破破烂烂的房间呢?”

    何肃没有立即答林氏话,只是看了看胡满儿,发现她的脸色已经白的吓人。

    “姨母,你记得早上,我问你的问题吗?”他转而问林氏道。

    她摸了摸耳后,低声地说“侄儿你,不是搞错了嘛…”

    何肃摇了摇头,又神色自如地说,“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姨母对关乎全家生死的厉害之物,浑然不在意,譬如那副画。”

    林氏听得云里雾里,全然不知道何肃在说什么,但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阴沉。

    那幅画,是她从胡满儿的房间里搜出来的。但她是逼不得以才这样做,因为家里已经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给那个男人。几天后,一件她意想不到,甚至暗自窃喜的事发生了。那副笔精墨妙的山水图,竟然将这个可恨的男人打入了大牢。

    何肃向她们逼近了几步,周身的气势形成一种压迫感,让林氏不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气氛变得凝重,他用冷静锐利的目光看向她们,就像他平时在府衙中,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时展露出的眼神。

    听到这里,胡满儿眼里的光彩已经荡然无存,胸口微微的起伏着。

    一言不发的她,竟然在此时与何肃对视起来,带着痛苦的表情对他摇了摇头。动作的幅度小到让人以为她是在发抖。

    他不曾在意,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胡姑娘信里托付我的事,便是救出养父后,便把那副字画销毁吧。”

    这话音刚落,林氏反应了一下,便再也绷不住了。

    “什么…你写了信?放他出来?”

    林氏看向胡满儿,一副愤怒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她以为上天是垂怜她的,就算他丈夫在牢里化成渣,化成灰,也是他罪有应得。

    可她不明白,胡满儿为什么还偏向那个男人。

    “你……你为什么这么做呢!你真的害苦了我,害苦了我呀!“林氏激动到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狠狠的捶着自己的胸口,止不住地对胡满儿哭喊。

    胡满儿又是羞愧又是悔恨,脸涨得通红,一时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