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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参军的贺礼

    昨夜,张洪通敌一罪坐实后,太守府当即下令,圈禁张家百余亲眷仆役,查封张氏名下所有宅院私产,只需交付有司审查复核,张家阖府上下,便只有杀头流放的命运。

    而在张氏所有别墅雅苑中,唯一能躲过官兵搜捕掠扰的,恐怕只有何肃下榻的这处“未阑院”。

    黄成续知道何肃不愿在太守府叨扰,便将张洪送给他的这座僻静典雅的小院特意安排为何肃的起居所,也不为何肃添置仆役侍奉,看起来很会揣摩人的心思。

    翌日清晨,未阑院里挤满了前来拜会贺礼的人,胡满儿和陈妈妈为了招待他们,也快忙了有一个时辰。

    “小满,你是不是晚上没睡好啊?”陈妈妈看着胡满儿接连了打几个哈欠,问了她一句,一边还招呼她从厨房出来。

    “的确…”胡满儿不好意思地笑说。

    因为昨晚查抄张府的动静一直持续到四更天,时不时传来的犬吠马嘶声,依旧扰的她不得安宁。

    她回神看见陈妈妈在灶房门口招呼自己出来,还故作神秘地掏出样东西。

    “妈妈你手里拿的什么?”胡满儿疑惑地问她。

    “你来看你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等会儿你自己去挑。”陈妈妈说着,将手里的檀木盒子打开,现出一对镶缀珍珠宝石的金钿花。

    “这是方才黄太守的从事官送来的。拖你的福,这些个大人都赶着来给小肃送贺礼,耳房里我还收了好多这样的首饰,你喜欢的话,等会儿记得过去看看。”

    胡满儿看见这对花钿时,眼前一亮,心里自然欢喜能够见到之前自己想都不敢想的珠宝。只是觉得,陈妈妈自作主张收下贺礼之事十分不妥。

    “大人他还没起,妈妈你怎么擅自就收了别人的礼?”胡满儿诧异地低声问她。

    “这不碍事,要回报正经事儿的昨夜都缠了他一夜,也该说的差不多了,晨间来的这些人,看着都是来溜须拍马的,不当个什么。小肃近天明才歇下,我也不忍为了这种事把他叫醒。”

    陈妈妈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凑在胡满儿耳旁悄悄地对她说。

    “你还没在他身边待久,不知道这些事算是他默许过的,别看他一句话不说,其实他巴不得在这群人身上多刮点油下来。”

    这话音刚落,炉上的茶炊便烧的作响。陈妈妈先将一批物什先送入房中,便托胡满儿代她先去正厅奉茶。

    晨间来访的这些人,果然陈妈说的那样,大多是被派来送礼的侍臣,只是礼节性地坐坐,客套几句便告辞离开,因此等胡满儿来到厅中时,只剩下寥寥几人还耐心地侯着。

    她换秦老伯下去休息,给剩下的人添上蒸饼和茶水,一举一动都表现地拘谨而小心.

    因为何肃昨夜在栖霞阁当着众人明确表示了胡满儿的身份,这些人对胡满儿的态度都变得格外恭谨。

    虽然他们人前都是衣冠济楚,举止文雅的士人,但想起这些人昨夜的傲慢轻浮,心里还是十分地反感。

    其间有一个貌白神清的人,与另外几人不同,他独自扶额杵在机案上,正静静地阖目养神。胡满儿记的,他就是昨夜替何朗说话的陶参军。

    陶之仪身旁端放着的一方漆木呈盘,几丝若有若无的寒光从盖在漆盘上的红绸里透出,不禁让人好奇这盘里呈的是什么宝物。

    “有劳小姐。”

    胡满儿轻轻地近身倒茶,没想到陶之仪十分的机敏,她才接近他,就连忙欠身向她道了声谢。

    “参军客气…”胡满儿奉上茶水与炊饼后停留在案前道,“参军若有要事想报,小女可替您通报大人。”

    胡满儿说完,敛衣回了一礼,看他一脸倦容,想来是也是为昨晚的事劳心了许久。

    “岂敢劳烦小姐,在下只是替裴将军送来贺礼,预祝大人与小姐喜结连理。”他对胡满儿施礼道。

    陶之仪不是那等傲下之人,也不像先前的那些人先给她来一套谄言誉辞,只是这赤裸裸的恭贺让此时胡满儿的脸上不觉红一阵白一阵。

    胡满儿还没回礼致谢,就听对面之人脱口请教了她的姓氏。

    “恕在下失礼,小姐尊姓,可否告知陶某?”陶之仪欠身,垂目正色问道。

    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但因为她对这位陶参军的印象不差,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徐徐答道“小女姓胡…”

    她说完,只见他捋了捋胡子,像在思索什么,只是片刻,又变成了一副豁然开朗的神情。

    “令尊…莫非是荆州刺史胡彰大人?”

    胡满儿听了,面上有些难为情,忽然语塞。心里断断续续地浮起一种卑微惭愧的感觉。

    她眉睫颤动,犹豫了许久,才压低声音说道,“民女只是一介乡野布衣,家中没有人做官…”

    她一语言尽,也不敢看陶之仪的表情,因为她怕因为自己的无名寒微,就让何肃受别人的鄙夷和讥笑。

    她仓惶地行礼退下,讪讪离开后,却与方从房中出来的何肃撞个满怀。

    经方才陶之仪这么一问,胡满儿此时忽然难以正视何肃,连头都不敢抬一下,脸上三分畏惧,七分羞愧。她只急匆匆地绕开,一时让何肃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奇怪。

    等到了午间的时候,何肃总算是会完客,得了闲。

    他把陈妈妈和秦伯叫来清点了今日送来的各样礼物,列了单子让秦伯回南郡后,按老规矩,将这些东西悉数变卖,换作银钱充入府库。

    陈妈妈听他说要将这些东西全部变卖时,脸上有些不悦。直奔到他跟前找他说理。

    “你不留几件孝敬我也就算了,你就不打算给小满留几样体面的首饰?”

    何肃被她说的顿了顿,点头同意道,“既然你们喜欢,便挑几件留着。”

    陈妈妈看他答应的爽快,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忖掌一笑。

    “想不到,我今日拖了你媳妇儿的福,还能从你身上多拔几根毛,也不枉我,为了你的终身大事煞费一番心血。”

    何肃被她说的无语,可看她正准备将陶之仪送来的东西收走时,又冷不防地叫住了她,看起来,对这件东西格外在意。

    “怎么了?这件东西你要退回去啊”陈妈妈看何肃的表情有些凝重,立马就将绸布揭开,看看这沉甸甸地托盘里到底放的什么。

    这一看,陈妈妈都惊的说不出话来,里面居然齐整地放着何肃父亲生前的甲衣,可这铁甲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

    她记得这套寒铁轻甲,早已葬于何勋的衣冠冢里,而且这件甲衣意义非凡,听闻是何勋当年收复西川后,广元王李慈坐镇蜀中时,征集能工巧匠打造后亲赐。

    其中的甲片皆是冷锻制成,再加上奇巧繁复的编织连接,在这南北八州里,恐怕也找不出这样的甲胄。

    “这…这是谁送的…”陈妈妈眉头沉了下来,战战兢兢地问他。

    “这是裴将军遣人送来的。”他的神情变得肃穆,胸中又开始忽明忽灭地泛起一阵不适。

    “他为什么会送你这个?”

    何肃沉默了片刻,便坐下将那绸布盖上,并没有提起这幅铁甲虽名义上赠他,其实是有意赠给何朗的。

    没想到,裴子义那边,竟是已经知道了何朗与他的关系。

    何肃坐下喝了口茶,只是信口道,“这是当年广元王特赐给裴将军的另一件式样相同的甲衣,裴将军曾是父亲麾下先锋,也许,他是借此来缅怀旧情…”

    裴子义作为当年光复蜀中的大军先锋,能够受到广元王的礼遇恩赐其实并不奇怪,但令何肃深感不安的,是他将此甲赠与了自己的弟弟…时至今日,他都不希望何朗从戎参战,更不希望他得到重用而成为像他们父亲一样威名显赫何朗的将领…

    纵使广元王与父亲生前的交情不错,但广元王多年前便是皇帝以谋逆之名赐死的判臣,便是顶着个贤王的名号,裴子义也不该拿罪臣之物作礼相赠。

    一旁的陈妈也觉得将这东西收下不太吉祥,便犹疑地问何肃的意思。

    “那…这铁衣要不要收下?”

    何肃心中经过几番盘算才说道,“不必了,我下午和梁安亲自去一趟太守府拜见裴将军,顺便将这铁衣退还。”

    他说完后,又朝院子里看了看胡满儿紧闭的房门,接着交代了陈妈妈另一件事。

    “我这里还要劳烦妈妈在下午开市时,去塘子坊小西街的杨记肉铺带三斤羊脊回来。”

    “你怎么突然想起买羊脊骨呢?”陈妈妈不解地问他

    “羊脊价贱,凭妈妈三寸不烂之舌,老板说不定就能白送你。”何肃郑重其事地跟她说,不像是开玩笑,“只是,你一定要去我说的这家买,换了别家,可就没有这样的好事”

    他说罢,将钱袋给了陈妈妈,说胡满儿似乎心情不佳,让她顺便带着胡满儿外出逛逛。

    只等陈妈出去后,何肃才开始安稳地合目靠在椅上,蓄养这一晨一夜间耗损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