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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隐秘

    “何某不懂大人的话,我如何就无依无据地将你的门客治死?”他踱步至黄成续身后道,“若忤逆犯上还不够,我也可以以行刺之名将他处死,或是判他暗中私通西夷,罪加一等。”

    何肃的话轻飘飘如鹅毛般在黄成续身后落下,可听在黄成续耳中却好似瞬间化成千钧利剑,对他剑锋相指,气焰嚣张之极,犹胜于他。此时此刻,黄成续突然有种错觉,感觉背后站着的人,已经不是他以为的那个表面温然清淡的白面后生。

    他谨慎地微微侧目去看站于他身后的何肃,下一刻,背后这抹清瘦身影,就翩然走开,坐上首座,与他四目相对。

    黄成续跪于何肃座下,被那双冷厉的眼睛看着,浑身都不自在。

    “我十七岁时便在刑司任职,协助刑部典中处理案件诉讼数不计数,伪造证据以假乱真的事我见的太多,若你要凭据,于我来说只是信手捻来。”

    黄成续纳纳看着何肃,露出复杂的一笑。

    这哪里是来听什么众官禀议,分明是来立威,是来敲打他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就点到他黄成续头上。

    下一刻,何肃将眼神移开,不再与黄成续交锋,他起身,对众官行了一记标准的平辈礼。

    这一举动让堂中众人无不惊讶,皆是不约而同地下跪承奉,得他这样的从一品大员以平辈礼相待,哪有人不感到受宠若惊。

    “论起官场资历,各位都是何肃的前辈,此一礼,就当是何肃初来乍到,对各位前辈的敬拜之礼。”何肃礼毕,既而对众官道,“方才何肃若有言行不到之处冒犯各位,还请各位海涵。如今内水战事吃紧,正是到了我军与西珉角力胜负的关键时刻,还请各位精诚协作,恪尽职守,莫让奸人有机可乘,而坏了我朝光复蜀中的大计。”

    众官应声揖礼,连同此时仍然跪在何肃身前的黄成续也随众人正身奉礼,口与身形倒是对何肃表示拜服,但眼里却是没有什么敬意可言。

    众人伏首之际,何肃眼见一抹黑影从堂外远处的屋檐上掠过,这才将堂中众官遣散,他来到黄成续跟前,从袖中掏出那封回报给建康凤阁关于张洪通敌一事的文书。

    “该说的都说了,这文书就交予大人呈报朝廷吧。”

    何肃将文书交予黄成续,自然也将是否要自陈其罪的决定权也交予了他。

    黄成续顺手接过,有些愕然,把文书收到袖中后便听何肃让他起身。

    “引路,带我去裴将军处”

    黄成续有些不耐烦地应声喏下,挣扎着跪软了腿踉跄起身,便与何肃一前一后去往裴子义修养的宿处,未进裴子义房中,就有医官仆从急匆匆迎上来向二人汇报裴子义的伤情,按照医官所说,今晨裴子义身上的伤口再度裂开,脓血四溢,本来前三日已能进食流食,神志清楚,但清晨时便高热不退,时至中午,神志便混沌不清了。

    何肃听闻医官之言,心知他与黄成续是一体,不好判断这番话存在几分真伪,可听得裴子义已神志混沌不清,还是心头一震。

    他神情中晃过的惶恐忧虑被黄成续捕捉在眼中,当何肃蓦然将目光扫到黄成续脸上,只让黄成续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眼神回避,似是躲避何肃眼中的责问之意。

    那个时刻,何肃是真的有些怒了,他等不及思虑黄成续居心用意何在,只眦目对身后一干人等喝令。

    ”所有人都退至屋外,没有吩咐,不许擅自进屋!”何肃勒令所有人不得尾随,既而对黄成续道,“召陶之仪速来,我有话要问。”

    黄成续告诉何肃陶之仪在裴子义榻前侍奉,何肃便拂袖而去,进了裴子义的卧室。

    随着居室的房门重掩,除陶之仪以外的人,都被拒之门外。

    黄成续在方才禧华堂跪了许久,方才在何肃面前只是死撑着双腿,做足架子,现下何肃不在,便立刻绷不住了,直拉着一旁的医官给他看腿,他看那医官亦是走路虚浮,眼神恍惚。

    “你怕什么?”黄成续问医官。

    “大人,现下裴将军回天乏术,恐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如今我们瞒不住实情,何大人若朝廷那边回报,咱们所有人都会遭殃的!”医官惊恐万分道。

    “哼!还指不定是谁遭殃!你们这些都是怂货!老子还会怕他?这黄口小儿现在孤身入了薪野,就是我刀板的一块肉!任我宰割。”黄成续朝医官头上拍了一掌,看着裴子义房前紧闭的门扉,不以为意地笑笑,低声盘算道。

    “你看着吧,便是朝廷那边御令下来,要我的脑袋,最快也是三五日后的事情了,到那个时候,整个蜀中你看看跟谁信?这小子要想弄我,我就提前要了他脑袋!”

    医官哑声,只感到眩晕一阵,硬被逼着给眼前出言狠辣的主子揉腿。

    黄成续心中再次盘算,坐在长廊下,享受着医官战战兢兢给他按摩,心中畅快淋漓。惟叹息,那英勇神武的镇虏候何勋,给得他儿子一副好皮囊,却未能给他一身好武艺,悟性还极差,若不然,他还是真想招一个柱国侯府的公子做他的乘龙快婿…

    昏黄的烛光下,何肃透过浮动的纱幔,远远见到偌大的檀木床上横躺着南唐征军主帅伤痕累累,全身遍裹纱布的枯瘦躯体。

    “裴将军。”

    静谧的房间中响起何肃关切的问侯。

    何肃徐徐走至床前,眼神复杂地看着脸色晦暗无光的裴子义,对他轻声探问。

    帐中人此时昏死,对他的呼唤没有任何回应。半跪在裴子义床前的青年看到病者深陷病痛,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混沌难安。来不及想黄成续瞒报伤情的古怪,看着眼前这位随父亲出生入死的将领,为南唐冲锋陷阵半生的征军统帅,心底只被一阵凄凉与哀痛占据。

    “裴叔叔…”何肃哑声道。

    这个称呼,他已经快有三年未曾对眼前之人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