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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我来应聘

    和卫遥打完电话,吴绮才悄悄地从洗手间出来。

    那个帅哥倒是还没走,只不过眼前的杯子也纹丝不动。

    “你不喝水吗?”吴绮咳了咳。

    “不用。”

    尽管在室内,那个人也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但吴绮还是忍不住热血沸腾。

    他隐隐流露出来的风度,是学校里那些只会玩游戏的弱鸡没法比的,就连听他说话也感觉快要怀孕了!

    真是她的菜!

    吴绮走过去:“你来应聘的,简历带了吗?”

    他拿出一份装帧精美的简历递给她。

    吴绮的心怦怦跳,来不及细看:“只有一份吗?”

    “只带了一份。”

    “我去复印一下,稍等。”吴绮内心在想,开什么玩笑,她要把他的一寸照给拍下来,天天舔屏!

    谁想翻开第一页,吴绮失望了,这是一份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简历了,连照片都没有,就连履历也是寥寥几笔……

    等等?她看到了什么?

    国内知名法学院毕业,国外留学经验,知名律所工作经验……就算吴绮不是读法律的,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很明显这是一个履历闪闪发光的人。

    “奇怪了,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吴绮磨了很久,才回到会客室。

    “请稍等,我们主任很快就回来了。”

    那人问:“你们律所几个人?”

    “我和我主任。”

    “有办过什么知名案子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哦……”

    “福利待遇如何?”

    “具体你要和主任商谈哦。”

    吴绮快招架不住,仿佛再问几句,眼前这个人就会拂袖而去。这个人明明是来应聘的,但是怎么总感觉有一种反客为主的感觉?

    那人轻启薄唇:“你们主任怎么样?”

    “我们主任人很好,对下属尤其好,这点你可以放心。她不会刁难人的。”

    那人笑了,还没开口,就有人推开门进来。

    律所上一手的租户是开咖啡馆的,很多装修被保存下来,包括门口那串长长的风铃。

    卫遥进来,和里面的人四目相对。

    吴绮突然产生了一眼万年的感觉,她咋咋呼呼地跑过去:“遥姐,你总算来了!有人来应聘律师助理!”

    卫遥显得有些冷漠,并没吴绮那么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哦”了一声,说:“我去洗把脸,稍等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卫遥出来,神色如常。

    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简熙年把简历递过去,轻飘飘的一张,卫遥接过来却有千斤重。

    “这是你的履历?”

    “嗯。”

    “恕我直言,像你这种履历,不应该来我们这种地方。”

    “对我来说,哪个律所都一样。”

    卫遥只简单问了几句,吴绮就体会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息,感觉卫遥并不是真的要请人,而是在赶人似的。

    这不像她平时的作风。

    卫遥接着问:“我从你的简历里看到,你近两年的履历都是空白的,发生了什么事吗?”

    简熙年淡淡陈述:“我坐牢了。”

    面试气氛顷刻跌入到冰点中。吴绮吃惊极了,内心仿佛有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这么帅的男人居然坐过牢?也难怪这尊大神会屈尊降贵来这家新成立的小律所了,明显是奔着缺人而来的嘛……

    吴绮瞥一眼卫遥,见她轻轻皱眉,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简熙年又吐出一句:“贵所歧视这样的人?”

    “不歧视!”吴绮脱口而出,“坐牢怎么了,就不让人改过自新了吗?我也很离经叛道啊,但是遥姐一点也没介意过!”

    她这么说,简熙年勾着唇笑了,但“改过自新”四个字却深深刺痛了卫遥。

    她发觉,自己还是十分在意,在意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就算刚才在洗手间里做完了心理建设,她还是胆怯和害怕,虽然她表现得落落大方,也只不过是装出来的。

    她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勇敢,他一出现,她就会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卫遥把简历往桌上一放:“不行,受过刑事处罚的人,不能申请执业律师的牌照,我们这里没办法聘请你。”

    简熙年犹不死心,他从来都没动摇过既定的想法。

    “我只是做助理而已,协助律师工作,并不需要有律师牌照。”

    卫遥追问:“你知道律师助理的工资待遇多少?那么低,怎么请得起你?”

    “我愿意。”

    这一声掷地有声,吴绮都要被感动了。

    “好,最后一个问题问你。”卫遥深深吸气,“空白的这两年,你去哪里了?”

    简熙年的回答让人失望。

    他说:“抱歉,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卫遥坚持:“那请回吧。”

    “遥姐……”吴绮拖长了音,悄悄伏低了身子说,“虽然坐过牢很遗憾,但我觉得起码要让人家试试看吧?”

    简熙年扬声说:“你可以让我先试一个月,如果高老师的案件赢了,我留下,输了,我走。”

    他果然是奔着案件而来的。

    他一定是看到那些报道了。

    卫遥按捺着起伏不定的心情,说:“行啊,实习期工资减半,明天开始上班。吴绮,准备一份劳动合同。”

    吴绮几乎是飞奔着去打印了合同,签署的时候,弱弱地对简熙年说:“其实你可以不用说要离开的事的,遥姐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简熙年流畅地签完名,搁下笔,沉稳道:“放心,我有分寸的。”

    吴绮感觉有点不对劲。

    明明律所里一共有三个人,可是她从来没发现遥姐和简助理说话的情况,就算是让简助理签合同,也是她手捧着合同过去的,其间遥姐一句话都没说。

    今天是简助理上班的第一天,吴绮本以为可以热闹一点,没想气氛隐隐有些不对。

    卫遥坐在办公室里,专心致志地研究案件。而简助理则是一大早就来了,坐在她对面噼里啪啦地打字,眼睛都没眨过一下。这两人一个早上竟然一句话都没交流过。

    午餐时间,吴绮捧着手机蹭到卫遥边上:“遥姐,中午吃什么外卖啊?”

    卫遥皱眉看着电脑:“随便叫个盖浇饭吧。”

    吴绮在外卖APP上点了份鸡肉盖浇饭,又磨蹭到简熙年旁边:“熙年哥,你想吃什么?”

    简熙年不慌不忙:“你们中午都是叫外卖吗?”

    吴绮理所当然地说:“是啊,人也不多,又没开伙,难不成泡咖啡喝?只能叫外卖啦。”

    “帮我叫份简餐就行。”

    吴绮默默叹了口气,重新回到座位上,在心里给简熙年打了一个标签:不苟言笑。

    过了会儿,外卖送来了,吴绮拿了饭盒放在桌上:“遥姐,熙年哥,吃饭啦!”

    “盖浇饭,熙年哥,你的。”

    吴绮打开了另外两个饭盒,再比对单子,“咦”了一声:“奇怪了,怎么少了一个盖浇饭?”

    卫遥走过来:“怎么了?”

    “遥姐,你瞧,我明明定两份盖浇饭,店家却送了两份水煮牛肉饭来。”

    唯一的一份盖浇饭,正放在简熙年的面前。

    吴绮说:“怎么办?要不我联系店家重新换一份?”

    “现在正是送餐高峰期,再送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卫遥不动声色地把饭盒挪过来,“偶尔吃一点辣,没事。”

    “给我吧。”简熙年开了口。

    卫遥坚持:“不用。”

    简熙年很快把自己的推过去,不由分说地拿了另外的那份过来:“你吃不了辣的。”

    卫遥噤声了,拿了饭盒就走,走到半途又停下来,对吴绮说:“下午三点准时开会。”

    卫遥跑回她的办公室吃饭了,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更可疑的是,她刚刚说话的时候,连看都不看一眼简熙年。

    吴绮就是动动大拇指,也知道他们两个肯定有事瞒着她了,他们不仅是老相熟,而且更像是……在赌气呢。

    简熙年也拿着饭盒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吴绮观察着两人的反应,内心此起彼伏的,脑补了一万本旷世绝恋的小说套路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等到开会了,就连午觉都舍不得睡。结果一闭眼,就睡过了头,还是卫遥叫醒她的。吴绮赶紧跑去洗把脸,会议就算开始了。

    “我怀疑,死者白晓静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卫遥润了润嗓子,接着说,“昨天我走访她回家途经的一家便利店,发现她在自杀的前一天,曾经在这家便利店偷过东西。”

    卫遥继续回忆,当时店员是这么绘声绘色和她说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就是几包零食和巧克力,还有一些护理用品。她之前来过几次,当天店里就丢了东西,之后我们就对她加深警惕了。

    “她已经不是初犯了,第一次被我们抓到的时候,还骗我们说是误会,把钱补给我们。可是后来再被抓几次,我们就不相信她了,哪有人次次都忘了给钱,还老把偷的东西放在包里的?

    “她是惯偷,喜欢背着我们偷东西,屡试不爽。我们也拿她没办法,报过警,警察来后,她哭得满脸是泪,苦苦哀求我们放过她,把钱给还了,就又把她给放了。

    “我们是一次又一次地给机会,可她根本就没有改过自新的想法,反而越来越厉害了。我们怀疑,她已经是偷上瘾了……”

    卫遥把PPT上的资料翻页:“据店员的证词来看,死者是名惯偷,喜欢在便利店等地方偷东西,事发前一天,她也照样在便利店偷了东西被抓住。店员这次报警了,说过要告发她的话。

    “为了确定这件事,我跑了派出所核实,确实有这么一件事,案件后来被消掉了。店员说是女孩的母亲过来,偷偷地塞钱求他们宽宥,就去把案子给消掉了。我简单调查过她的家庭情况,出乎意料的是,白晓静家境优渥,根本就不需要通过偷东西来满足自己的物质需求。”

    吴绮托腮:“不是,我有点混乱,这是什么情况啊,她又不是家里没钱,为什么要去偷东西呢?”

    “偷窃癖属于一种意志控制障碍范畴的精神疾病,表现是反复出现的、无法自制的偷窃行为,纯粹是出于无法抗拒的内心冲动,”简熙年说,“这本身就是一种心理疾病。”

    卫遥接腔:“没错。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理疾病?更可怕的是,我注意到她第一次偷东西的年龄,居然不满十四岁。换句话来说,她已经有长达好几年的偷窃史。”

    说到这里,卫遥制作的PPT也就结束了,她只想到这一层,但是和白晓静的死亡有没有直接关系,这点她还够不上边。

    而吴绮早就已经傻掉了,毫无法律基础的她在跟着这两个人讨论的时候只能用“呆若木鸡”来形容,她突然间发现,眼前的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简直配一脸!

    她连一句话都插不上,这骤然让她产生出自己是电灯泡的感觉来。

    “我也注意到这点。我们可以把白晓静的死亡原因倒推,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她的死亡?有可能是多因一果,也有可能倒推出一个关键点,使所有问题迎刃而解的,就是唯一的答案。”

    简熙年把投影连接到自己的电脑,说:“死者的父亲,白耀国,是本地有名的企业家,死者母亲刘亚楠,驰名中外的京剧艺术家,和白耀国已经分居,面和心不和多年。由此可见,白晓静的偷窃癖,和她的家庭情况是分不开的。

    “我们现在来合理推测一下,白晓静因为家庭的原因,从报复心理和想要得到家庭成员关注的心理,渐渐萌生出偷窃癖。事发的前一天,一共发生了两件十分关键的事情,一件是被高老师骂,一件是偷东西被家里人发现,并且母亲还去给她收拾了烂摊子。这两件事从突发频率、过程和后果来看,都是第二种引发问题的可能性更大。”

    简熙年的这番言论,彻底颠覆了卫遥的想法。她从来没有把两个可能性拿来对照过。

    她挑眉:“所以,你的结论是什么?”

    简熙年说:“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白晓静的心理疾病不是一朝一夕形成,她总会找寻一个突破口。只要找到关键证据,就可以把问题逐个击破。”

    本来会议上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开完会后,又各归各位,多余的话都不说一句。

    吴绮有点惆怅,在整理完会议记录后,她更加惆怅了。原本她还偶尔和遥姐聊聊天的,可是简熙年一来,就有了某种很奇怪的屏障,一种她无论和谁说话,都会感觉很奇怪的屏障。

    吴绮说不上是为什么。

    到傍晚的时候,有个人来到了律所,更是把这屏障打到爪哇国去。

    唐景林走进来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一句,风风火火地朝着卫遥的办公室进去了。虽然是小包间,但简熙年和吴绮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吴绮亲眼看到唐景林激动得差点拍桌子:“你怎么会接这种案子,你这是在玩火!”

    这让吴绮生出一种“女人,你是在玩火”的画面感来,差点破功。她再转过去看简熙年,虽然他在对着电脑,但打字的手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停止了,手上捏着鼠标一动不动,很明显在观察里面的状况。

    卫遥知道唐景林肯定也是看过报道才来兴师问罪的,她很冷静地坐在椅子上:“我是律师,有什么案子不能接的?”

    “这高老师在网上已经被人骂成马蜂窝了,小遥,我怕你也跟着出事,你能不能答应我别碰这么危险的案件啊?”

    卫遥斩钉截铁地回绝:“不行。”

    唐景林转过头,看到了坐在外头的简熙年,差点结巴:“小……小遥,他怎么在这里?”

    吴绮端着一杯咖啡进去,在近距离观察后,发现唐景林也长得高大帅气。她把咖啡放在桌子上:“你好,请喝咖啡。”

    “吴绮,你还不认识吧?”卫遥随意地把手挂在唐景林胳膊上,挑眉,“这是我男朋友,唐景林。”

    吴绮吐吐舌头,给卫遥比了个口型:“好帅哦!”

    唐景林的胳膊整个都僵掉了,哆嗦:“卫遥……”

    “你很少来,给你介绍下我们律所的同事吧。”卫遥一个一个看过去,“这是内勤,吴绮,即将毕业的大学生。”

    唐景林和吴绮互相打了声招呼。

    卫遥又对着外面办公区域扬声说:“那是新招的助理,简熙年。”

    简熙年起身,对着唐景林点了点头。同样是老熟人,唐景林差点被硌硬死了。怎么一个个的,演技都那么好!

    说完后,卫遥又把自己的包拿上:“景林,刚不是说要吃饭?”

    “你下班了?”唐景林假装惊讶,又点头说,“走吧,我们去吃饭。”

    卫遥看过来,热情地张罗着:“吴绮,你要一起吃饭吗?”

    “我?可以吗?”吴绮声音弱弱,“遥姐,那熙年哥也一起去吗?”

    在此之后的两个小时内,吴绮都为自己说的话后悔至死。

    她从来不知道,四个人吃饭会是这么难受。卫遥顾着和唐景林说话,简熙年又像个闷葫芦一样,就算面前的是山珍海味也让她憋得胃疼。

    吃到中途,卫遥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唐景林也忽地搁下筷子:“我也去。”

    吴绮吞下牛排,吐槽道:“这么黏糊?秀恩爱,死得快啊!”

    说完又转过头,看向简熙年,他淡定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简熙年感觉到吴绮在盯着她,就把前面的菜往她那边推:“快吃吧,菜都凉了。”

    吴绮突然间觉得简熙年真的冷静得可怕。

    “熙年哥,你有过女朋友吗?”

    正在吃东西的简熙年顿了顿,很快说:“有。”

    “还在一起吗?”

    简熙年拿餐巾纸擦了擦嘴。

    “没在一起了。”

    “因为什么分手的?”

    简熙年的眼神暗淡下来。很久,他才说:“你有因为某些事情,让一个人伤心难过甚至失望吗?”

    吴绮想了想:“应该有吧。”

    “你会怎么做?”

    “这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找他解释清楚,或者道歉嘛。”

    简熙年丢了手上的餐巾纸,吐出一句:“可我不会,我会远离她。”

    “出来吧。”

    从洗手间出来,卫遥一眼就看到站在盆栽旁边刻意等她的唐景林。

    他在她面前,总是和小时候一样小心翼翼的样子,这让她觉得和他相处起来并不是十分自如,尽管她知道他只是想要讨好她。

    但并没有这种必要。

    卫遥抬眼,走到了那处视线死角:“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唐景林双手插兜:“你到底想怎么样?简熙年,他……”

    “他昨天过来面试助理,我同意了。”

    “他当年一声不吭地跑了,你还让他留下来?”

    “如果他是我不认识的人呢?要是我因为他曾经的事,就拒了他,那只能说明我对他还耿耿于怀而已。”

    “你觉得不碍事就好。”

    唐景林踟蹰片刻,还是问:“你刚刚说的那个……是认真的吗?”

    卫遥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今天是我心急口快,你知道我本意只是想气气他。如果对你产生困扰的话,我马上去对他们说清楚。”

    曾经的他不告而别,她这样做只是想让他知道,没有了他之后,她也能过得很好,能有自己的生活。

    他仅仅让人带一句“对不起”给她,想要这样就抹平这一切?不行,还不够,她想要告诉他,她可以等他,可以陪着他吃苦,陪着他遭受众人的冷眼和嘲笑,她不怕。

    可是他连这样的机会都不肯留给她。

    直至今天她才发现,她怨他。

    唐景林低头,深深看她一眼,开口:“不用了,只要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帮你的。”

    曾经那件事情,唐景林也略有耳闻,简熙年走了之后,卫遥沉寂了一段时间。后来她加入另外一家律所,把自己当成铁人一样,没日没夜地办案件。

    当年的事情不仅击碎了简熙年,也让卫遥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知道我也只是想要出一口气,”卫遥莞尔,“不过要是你答应再扮演我的男朋友多一阵子,那就更好了。”

    毕竟做戏做全套,如果没有精湛的演技,很快就会被简熙年给识破了。

    这样坚毅又柔软的人……唐景林有点想要抱抱她的冲动。他伸出手,又收回来:“走吧,回去吧。”

    两人相携回桌,卫遥走在前面,唐景林在她身后一步。

    吴绮试图活跃气氛:“遥姐,你和景林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从小认识。”

    “那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卫遥张嘴,哑然了,再看向唐景林,他也一脸茫然。两人暗自叫苦:刚刚碰面的时候,忘记对口供了啊!

    卫遥没吱声,唐景林磕磕巴巴地说:“这个很难说啊……算第一次表白的时间吗?”

    吴绮似乎从这里得到乐趣,又对准了唐景林问:“第一次表白就接受了吗,是谁追的谁呢?”

    吴绮仿佛是个问题少女,接二连三地发问,就在唐景林快招架不住时,卫遥的手机响了。

    简熙年勾唇,把手上的刀叉细致放好,看向卫遥:“你电话响了,接吧。”

    怎么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在嘲笑她和唐景林的演技太蹩脚?

    卫遥皱眉,接起电话。

    “卫姐姐,我妈妈她怎么都叫不醒,我很怕会出事……”雪儿啜泣着,鼻音很重。

    “雪儿你不要怕,你妈妈她是不是太辛苦所以在睡觉?”

    “她今天睡了好久了,一直叫不醒,地上还有好多好多药片。”

    卫遥抓着电话,着急地说:“雪儿不要哭,告诉姐姐,药瓶上写着什么?”

    “安……目……目和民字是什么字……”

    “你不要慌张,我先让医生哥哥和护士姐姐上门把你妈妈接到医院。答应姐姐,你乖乖在家等着,好吗?”

    雪儿怯怯地说了声“好”。

    卫遥又赶紧打了120,把雪儿的家庭住址报过去,毕竟他们赶过去比她要快得多,也专业。

    同一桌吃饭的三个人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唐景林问:“要去医院吗?”

    卫遥点点头:“我的当事人在家自杀了,我得去医院一趟。”

    唐景林拿起外套:“我陪你去。”

    吴绮也跟着:“遥姐,我也去。”

    简熙年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了几步,回头看其他人:“怎么愣着?”

    唐景林大踏步:“我去结下账。”

    “不用了。”简熙年说,“我已经扫码付好了。”

    吴绮吃惊:“熙年哥,你也太料事如神了吧?”更重要的是,吴绮刚偷瞄了一眼,他刚刚刷掉的,是她一个月的工资啊!

    去医院的路上,唐景林开车,卫遥坐副驾驶,另外两人坐在后面。

    卫遥打电话给雪儿,确认了医院已经把高老师接走,才放下心来。

    唐景林一边开车一边斜眼看她:“医院已经把高老师接走了,你也别太担心,不会有事的。”

    卫遥说:“不是的,还是我的疏忽。早在那天的新闻被放在网上后,我就应该时时刻刻关心她的情绪,我却只顾着去找案子线索,忘记了她一定会很受伤的事。”

    唐景林脱口而出:“可你毕竟不是心理医生啊。”

    卫遥面色惨然,缓缓说:“律师不仅仅要处理法律事务,还得担任心理医生的职责。”

    唐景林用手捶了一下方向盘:“谁说的?那么能耐,他自己上啊!”

    这人丝毫不知道说这句话的人,正坐在车后。

    到医院后,卫遥拼了命往里面跑,唐景林也追着过去,车子都没熄火。简熙年只能把车子给挪到了停车场里,走到急诊室门口时,吴绮拉了拉他的袖子:“熙年哥,你能不能先过来一下?”

    卫遥在前台问了高老师的情况。

    值班护士察看完电脑,抬头说:“你说高怡君?她因服用安眠药过量,被推进手术室洗胃了。”

    “她的情况怎么样?”

    “具体不清楚。”

    卫遥又和唐景林一起到手术室门口等着。

    红灯一直亮着。

    卫遥急得走来走去。唐景林只能安慰她:“高老师一定会没事的。”

    就在这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在静谧的手术室前让人无端心悸。

    有人扛着一个黑色大包,从拐角处走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人,看起来面生得很。

    几个人就坐在卫遥身旁不远处的位置,其中有一个大包对着卫遥的方向。

    他们在聊天,声音不高不低,很容易传到卫遥这边来。

    “就是这里了。”

    “那老师还没出来?”

    “听说吃了好多安眠药,这一时半会儿的估计也出不来……”

    卫遥听得皱了眉,走过去:“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有个壮实点的人戏谑:“这是怎么了?我们在这里说话有问题吗?”

    卫遥简直气得发抖:“你们是记者吧?人还躺在里面,就这么急着要第一手资料?人血馒头就这么好吃吗,还有没有最基本的人性了?”

    “你是什么人,这么激动,我们踩你尾巴了?”

    一个干瘦的在旁边搭腔,阴阳怪气地说:“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老师请的律师吗,我说那么眼熟呢!”

    那人已经扛起摄像机,黑压压的镜头对准了卫遥。

    屏幕里现出她又惊讶又不忿的脸。

    下意识地,卫遥用手挡住脸。

    唐景林冲上前,用手握着对方的手腕,怒吼:“你们想干什么?”

    气氛一下剑拔弩张起来,就在暴力冲突一触即发的时候,卫遥瞥见对方脸上不怀好意的表情,仿佛察觉到什么,瞬间冷静下来。

    她从背后拉着唐景林:“不要动手。”

    可已然拉不住,唐景林冲过去试图阻止对方的拍摄。而另外一人则拿着手机开始拍摄他抢夺摄像头的镜头。

    卫遥拉不住唐景林,眼看他就要夺下摄像机,有个声音由远及近喊着:“让一让,让一让!”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着病床,从他们的远处走来,病床上躺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正捂着脸哀号:“痛,好痛!”

    “忍忍,再等会儿就到了。”医生戴着口罩,声音听不真切。

    病床很快推到卫遥这边,硬生生地把唐景林和另外三名记者给隔开。镜头就这么被突然出现的病人给破坏了,拍摄被迫中断。

    摄影师把笨重的摄像机放到地上,气喘吁吁地用口型说:“怎么回事这是?”

    他们三人挡住了去路,医生催促着:“请让让,产妇马上要生了。”

    就在这时,唐景林感觉手上一阵刺痛。

    产妇痛得叫唤,忍不住抓着唐景林的手,凑上去咬了一口。

    医生推着产妇走,而产妇仍然死咬着,抓着唐景林不放手。

    “你干什么?”唐景林皱眉,见到对方是产妇又不好说什么。

    医生低着头:“产妇是痛过头了,要不你推我们到电梯口,没力气了她自然会松开。”

    唐景林有点纠结:“这……”

    卫遥把手搭到病床的护栏上,不假思索:“还犹豫什么,救人要紧,赶紧走吧。”

    唐景林只能忍痛跟着一路走,产妇虽然松开嘴,可又用手攀上他的手背,死死抠着不肯放手。

    “叮—”

    电梯到了,医生指挥着卫遥和唐景林推着病床进了电梯,而他们两人又因此被挡在里面没法出来。

    三名记者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唐景林和卫遥从他们的眼前坐电梯走了。

    年轻的看了眼年长的:“勇哥,还追不追?”

    “追什么追,人都走了,今晚白忙活了。”骆勇愤愤不平地说。他是这次新闻的炮制者,早在得到消息后,他就带着摄像师和灯光师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了,刚才差点挨揍也是他让摄像师顶上去,自己特意拿个手机拍的。

    要的就是这么个真实的效果,唐景林冲上来的时候,骆勇眯着眼,把新闻的标题和内容都想好了,就写“夺命教师不堪压力自杀,律师命人殴打记者”。

    这样的新闻,肯定夺人眼球,而且能激化矛盾。

    本来气氛酝酿得刚刚好,冲突就快爆发的时候,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来了一个病患,把他所有的计划都给搅没了。

    “今晚真晦气,收工吧!”

    张平瑟然:“那……里面躺着那人不拍了?”

    “有什么好拍的,救不救得回来也就一句话的事!”

    这样的新闻没价值,骆勇看都懒得看一眼。

    四平方米的电梯间里,因为横放着一张病床,又站了三个人,显得拥挤不堪。

    产妇松开了唐景林的手,可惜他那好看的手背后已经多出了几个指甲抠出来的痕迹,手腕上还有硕大的两排牙印。

    唐景林黑着脸看向卫遥:“现在怎么办?”

    卫遥没开口,只是死死盯着那名白大褂。

    刚刚在争执中,太过紧张,以至于她都没有去留心观察这突如其来的医生和病人。现在电梯里灯光足,她一下就认出来了。

    感知到卫遥的目光,简熙年索性摘下口罩,对病床上的人说:“行了,别演了。”

    吴绮把盖在脸上的被子拽开,又从肚子里抽出枕头,呼出一口气:“可闷死我了……”

    唐景林顿时傻眼:“简熙年?吴绮?你们是怎么回事?”

    吴绮轻松地从病床上跳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你听我说。”

    唐景林甩了甩被咬得生疼的手,咬牙切齿:“不听!”

    “真的不听?”

    “听!”

    吴绮忍笑:“事情是这样的。”

    就在刚刚。

    吴绮先下车,眼尖地看到几个熟识的人。

    那几个人手上拿着拍摄用的摄影机,又尾随卫遥进去。

    吴绮没有跟进去,等简熙年走到急诊室门口时,吴绮叫住了他。

    “骆勇,是我大学的师兄,毕业后担任社会记者,专门拍摄有矛盾和敏感度的社会新闻。更可恶的是,他擅长抓住网民的痛点,把新闻引到某个容易激发矛盾的地方上,搞到群情激荡,也就是俗称的‘带节奏’。

    “另外两个人是他的助手,一个叫张平,摄影师,另外一个是陈智敏,灯光师,他们是踩点来的,跟着遥姐进去,准是想要炮制大新闻。”

    简熙年沉默着,不发一言。

    吴绮接着说:“我是内行人,一眼就看出里面的猫腻了,上次遥姐不知道他们的能耐,所以才遭了黑手。”

    简熙年走到电梯口,眼看着他们几个在6楼的时候停了。

    他们于是坐到7楼,再步行到6楼,在一间空置的休息室里拿了白大褂。

    卫遥他们争执的时候,简熙年挑眉问吴绮:“你平时演技如何?”

    后来回想起这事的时候,吴绮才发觉,其实简熙年早就在那个时候,就计划好了一切。

    “事情就是这样了。”她抬起头,“景林哥,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差点就废了!”唐景林龇牙咧嘴,“不过看在你是为了卫遥的分上,不计较了!”

    卫遥拧眉:“他们现在还会不会在楼上,我是不是没法去看望高老师了?”

    吴绮说:“不会的,这个新闻失去了报道的价值,他们肯定走了,不会再在这里停留。”

    过了一会儿,卫遥折返,果然早就没有那三名记者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