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正义不会缺席
1
再过几周，B市沸沸扬扬地下了一场雪。
吴绮是南方人，看到皑皑白雪就跟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拉着庞泽出去打雪仗。
卫遥也暂停了手头的工作，起身敲了简熙年办公室的门。
天气冷，室内都开了暖气，她穿着一件薄薄的西装裙倚在门边，双手抱臂，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酷：“简熙年，趁着他们不在，我们聊聊。”
简熙年慢慢停了打字的手，很不经意地问：“怎么了？”
他的不温不火惹毛了卫遥，她突然很想抓着他衣领质问他，但还是忍住了。
她挑眉：“我看过法法的预判系统，做得很精细，这些事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是你做的吧？”
简熙年淡淡地回答：“我做了一些辅助功能。”
“所以这两年来，你一直在做法法的研发工作？”
“也不全是。”
“法法的研发系统完成率已经到九成，距离开春的招商会时间卡得刚好，庞泽在做这个系统的时候不会没有考虑过……你是计算好了时间，才会让他带法法出现的。”
简熙年沉默了。
卫遥就当他是默认了，接着说：“高老师的案件，让你不得已回来帮我，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个案件的催化，你可能不会在法法还没研发完成就急忙出现。”
简熙年笑了笑，这两年以来，不仅是法法，就连她也在飞速地进步。原来的急躁学生气，她已经改掉了很多，连冲动的脾气都收敛了。
她正在被社会急速磨砺，成长为更强大的人，但在磨砺的过程中，她应该也会疼痛。
一想到这些，简熙年只觉得难受。在她这些变化中，他也是其中一味催化剂。
卫遥脸上凄楚：“所以到了现在，你还不愿意说出原因吗？”
简熙年叹气，看来她今天不搞清楚是不会罢休了，也难为她忍了那么久。
他说：“把外套带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在门口和吴绮、庞泽碰上，吴绮和庞泽身上粘的一块一块都是雪，看到卫遥穿得跟裹粽子似的，好奇道：“要出去？”
卫遥点点头：“是，晚点回来。”
“外面雪挺大的，注意安全啊。”吴绮挥手，露出姨母笑。
庞泽莫名其妙：“你笑那么甜做什么？”真晃眼，呵。
“要你管？”吴绮把身上的雪拍干净，“我就是喜欢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养眼，相配。”
庞泽勾了勾唇：“你倒是第一次和我想的一样。”
吴绮“哦”了声，用手指比画：“你今天终于有一点点顺眼了。”
庞泽撇过脸，在心里默然说，你也是。
简熙年今天开车来，地上雪渐渐厚了，他开得并不快。
车子停的地方是他居住的小区，卫遥很少来这里，看到漫天都被积雪覆盖时，忽而生出一点恍惚来。
简熙年把车子驶到地下停车场。
卫遥看到原来车库的位置上停有另外一辆车，车子被银色的膜罩住，隐约能认出是他原先那辆银灰色SUV。
他坐在车上，纹丝不动：“还能认出来吗？”
“你原来的车？”
“自从出事后，就被交警队扣住，开回来后，就停在这里。”简熙年用很轻松的口吻说，可是事实却无比残酷。
他说：“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不敢回来，不敢去看这辆车。我觉得是一段特别难以回首的往事，不愿意去回忆。”
卫遥很艰难地开口：“那天……到底是怎么样的？”
“下车吧，我带你看看。”
简熙年带着卫遥绕车身走，掀开了车子后备厢。
“有没有发现什么？”
卫遥蹲下来，从内到外仔细地把车后备厢看了一遍，发现了端倪：“这里有半个鞋印？”
“是的。”简熙年说，“当年我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是昏沉的，到了派出所后很长一段时间仍然缓不过劲来。后来血液检验结果出来，虽然他知道被人陷害，还是百口莫辩。
直到看到了这脚印，就全想明白了。
当时车上有第二个人，趁他不注意用乙醚迷晕了他，给他灌入了烈酒，又把酒瓶丢在车上。等到时间差不多了，自然会有人向交警大队举报这里有人醉驾。
因为是醉驾案件，所以不会有人去察看车后备厢的情况，而那个躲在车后的人，只需要在车子被拖到车场后，再从后备厢逃出来，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卫遥讷讷地说：“当时我翻查了很多资料，从你开车出来，到出事，车上都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人从车上下来。”
而这也成了简熙年醉驾的铁证。
简熙年淡淡地说：“我知道你尽力了。”
监控会有死角，有照不到的地方，更何况车子是SUV，内部空间大，又是在夜间，拍不到那个藏在车里的人是很正常的事。
更别说那人不知道用了什么迷药，以至于他到现在都回想不起当时的事情，所以才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复原出真相。
原来当时她靠在窗台上朝着他招手，问他小年夜吃不吃饺子的时候，那个看不见的人已经藏在车里。
卫遥全身都在发抖。
简熙年的语气仍旧很平静：“知道为什么这两年我从不去找你吗？”
那天她来送饺子的时候，方艾刚好打开门进来。
他从门缝里看到她了，不用看都能想到她小心翼翼把饺子交给方艾的样子。她的额头上甚至还沾了一点白色的面粉。
但是她转过去一瘸一拐走回去的一瞬，他突然明白了，那不是面粉，是她在来的时候太心急，摔在了雪地上。
他心疼，可是他连冲出去扶着她都做不到。
从那天起，他就想，事情没完结之前，或许保护她最好的方式，就是远离她。
2
回去的路上，卫遥没有再和简熙年说什么。
简熙年也一直沉默着。
卫遥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消化这些事，而简熙年不想逼她。到现在这个阶段，两个人之间太过理解，有很多话又不好说出口了。
纸短情长，情深不寿，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到了，我自己上去吧。”
卫遥解开安全带。
再走几步，到了小区门口，却见到了刚好回来的陈思榕。
陈思榕手里还提着一大堆案卷资料，卫遥在想，还好她手里提了太多东西，要不然真的有可能会跑出去揍简熙年的。
陈思榕死死地盯着她，拉长音：“卫遥，你最好解释清楚，为什么要原谅他？”
“我还没原谅他。他现在只不过是我律所的助理而已。”卫遥心虚极了。
“还死鸭子嘴硬，你要是不原谅他，会让他上门做你的助理？”陈思榕早就知道卫遥心里的小九九了，她要是不念着简熙年，又怎么会一直不肯接受别人。
“那现在怎么办？”
“可劲地‘作’，反正‘作’不死你，他也跑不了。先狠狠地出一口气，再让他哭着跪着喊女王大人……”
“陈思榕！我们现在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了，死丫头，还不赶紧过来帮我提东西，重死了。”
卫遥急忙上前帮忙分担了一部分。
陈思榕靠过来：“真没复合的可能？”
“我不知道。”卫遥深吸一口气，“见面之后，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两年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陈思榕一边走一边说：“如果真的复合了，可千万别手软，谁让他让你等了那么久！”
卫遥一头冷汗：“这根本没影的事，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陈思榕恶狠狠地说：“我不管，等你们结婚那天，我非饶不了他！你说，让他帮你洗脚怎么样？”
卫遥：“……”
第二天，陈思榕受邀到维特利律所参观。
卫遥一个一个介绍：“这是内勤吴绮，挺机灵的小姑娘。这是庞泽，法法的研发团队就是他带过来的。简熙年，我……助理。”
陈思榕咳了咳：“小法法呢？”
话音未落，一个顶着圆滚滚脑袋的机器人从盥洗室里滑动出来，手上还端着一杯水。
“漂亮的小姐姐，请喝茶。”
“这就是法法？真可爱，嘴真甜。”
陈思榕欣喜地摸了摸法法的小脑袋，法法居然感应到了，脸上的屏幕多出了几个害羞的小表情。
“哈哈，它还会害羞！”
卫遥说：“不仅如此，你还可以问它法律问题，它会审合同，判案件。”
陈思榕把厚厚的一沓文件拿出来：“那是不是说，我今天可以偷懒了？”
法法娇羞地说：“小姐姐不要怕，法法可以帮你！”
“啊啊啊，太萌了啊！这小萌物我太喜欢了，可以抱回家吗？”
角落里，庞泽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一点都不想承认这样的人会是法法的测试员之一。
不过，陈思榕成为测试员，说明法法已经日臻完美，快到研发收尾阶段了。
吴绮捅了捅庞泽的胳膊：“你为什么开发它端茶递水的本事？”
庞泽几不可闻地说：“还不是因为你不肯给我倒水？”
“你说什么？法法它才两岁半！”
“行，下回我把程序改回去。”庞泽捧了本子，继续面无表情地敲代码。
过了一会儿，吴绮去茶水间泡了一杯茶，放在他的桌上。
“法法泡的茶，没有人泡出来的好喝！”
庞泽眉毛跳了一下，等吴绮走后，才偷偷地喝。
还……真香！
3
冰雪将融未融的时候，招商会如期而至。
招商会地点在市政府服务中心，项目包罗万象，涵盖了人才、技术、新兴行业和复合行业等内容。
偌大的会场里，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吴绮来得早，在会场前面招手：“遥姐，我们的摊位在这里！”
招标会布置妥当，一楼挂着平面介绍图，每层楼都有不同的功能性区域，信息科技分会场在二十四楼。
法法的展区在B区304，登记的名字是庞泽的科技公司蔚蓝海，合作单位是维特利律所。
吴绮左顾右盼：“咦，熙年哥呢？”
卫遥说：“他说还有一些法律问题要调试，先不过来了。”
吴绮又看向庞泽：“你今天穿这么正式干什么？”
庞泽今天和平常很不一样，特意穿了一件制式西装，他本来就身形高挑，只不过瘦了点，但穿起西装来，比原来成熟很多。
“怎么，不行？”
吴绮撇开脸：“我去别的摊位看看。”
“跑得比兔子还快。”庞泽哼哼，又回头和他团队的人一起摆弄起机器。
过了一会儿，吴绮又跑回来，充分发挥了学传媒的特长，叽里呱啦地说：“我绕了一圈看下来，就没一个比法法优秀的！”
庞泽闷声：“我早就知道了。”
“不过那边有一家实力不错，我试用了他们的法律软件，速度和反应很快，也围了不少人，叫智迅科技，合作单位是有泽律所。”
庞泽黑了脸，嗤之以鼻：“那算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之后，庞泽的情绪一直就挺低落的。而虽然人流很多，但真正有洽谈意愿的却不多。很多人都只是被法法的外形给吸引，随后又去别家公司了。
中午休息时间，庞泽让机器人中心团队的其他人先回去，他们核心的三人守着摊子，草草吃了盒饭。
庞泽丢完饭盒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吴绮挺生气的：“这什么人啊，就我们两个在这儿守着，他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卫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能法法没收到预想的效果，他不太高兴吧。”
“遥姐，我说句不好听的，虽然法法的性能很强大，但是真能用到的地方能有几个？又有谁能出得起这个研发的价格？”吴绮越想越生气，“况且，你看别人起的名字，智迅啊，科盈啊，他倒好，起一个蔚蓝海，他是诗人吗？”
“庞泽不是这样的人。”
简熙年提着资料，走了进来。
卫遥默不作声地给他腾了位置。
吴绮歪着头：“熙年哥，你也给他说话。”
“平常你们插科打诨，我也不管。但是你不知道，智迅科技的老总刘智是他的师兄，庞泽曾经在他的实验室做过，他却剽窃了庞泽的东西。”
“还有这样的事？”
“这事他对谁都没有说，我给过他法律意见，但一场同门师兄弟，他宁愿研发新产品，也不想同室操戈，但没想到刘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我们做AI法律智能机器人的消息，又开始着手碰法律服务软件。”
“这也太坏了……”吴绮生气。
卫遥说：“没事的，我们法法会争气的。”
法法的智能化水平，他们谁也比不上。
“今天问的人多吗？”简熙年问。
“不多，都觉得投资太吃力，回报少，收入慢。”卫遥艰难地说。
话音未落，庞泽闷声拎着几杯咖啡回来了。
吴绮开口：“你去买咖啡了？”
庞泽递了一杯到她手里：“你不口渴？”
吴绮真是拿他没办法：“队伍挺长的吧？”
“也就想一个代码的时间。”庞泽说完后，又拉着简熙年一起研究怎么完善法法了。
第一天的摆摊就这么过去，第二天也是一个样子。
问的人有，开价的也不少，但都被简熙年给拒之门外。
吴绮咂舌：“就这价格，还不赶紧卖了？”
这佣金高得派发下来，可以让她环绕地球三圈。
“安心吧。还会有更好的。”庞泽说。
简熙年眼神悠远：“我们要的是最好的合作方。”
4
摆摊第三天，其他摊子已经陆续签到单子，还有的从外地来的企业已经在准备撤摊了。
吴绮趴在桌子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卫遥伏着整理资料，庞泽则捧着本子慢条斯理地敲代码，时不时和简熙年交谈几句。
本来是很稀疏平常的一天，陡然来了一个人，让一切都变得不平常起来。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近摊位：“请问，是开发贝尔法法的蔚蓝海科技公司吗？”
吴绮站起来：“是的。”
“我们公司前两天接触过你们的AI机器人，很有诚意和你们合作。”
“这……”吴绮为难地看向庞泽。
庞泽看也不看：“不签。”
那人却没有生气，笑着说：“是这样的，我们也知道研发不容易，经过讨论后，愿意用原来价格的十倍来谈，我们是很有诚意的，不知道你们这边有没有意向？”
简熙年挑眉：“你们是光华科耀公司？”
“是的。”
“很抱歉，没有办法合作。”
尽管磨破了嘴皮子，可是简熙年和庞泽死都不松口，无奈之下，那人只能走了。
吴绮咬着下唇，偷偷问卫遥：“遥姐，这家开出的条件这么优渥，而且他们公司规模挺大的，为什么要拒绝啊？”
卫遥说：“他们拒绝，一定有他们的原因。”
早在参加招商会之前，庞泽就给过卫遥一个名单，凡是没有在名单上的公司，无论开出多优厚的条件，都不考虑。
“那家公司，不是想要我们的研发成果。”简熙年解释说，“他们只是想利用法法作为AI智能机器人的噱头，搞风投项目。”
“所以如果法法流落到他们的手里，最终的结果就是不了了之？”卫遥问。
“光华科耀甚至也只是一个皮包公司，专门做理念产品借壳上市的。如果我说他的投资人，你一定认识。”
“谁？”
“林子山。”
卫遥讶然：“是他啊。”
“他做了不少投资，曾经尝到甜头，也有失利的时候，但是在他手中的项目，无一不是夭折。”
卫遥微微一笑：“我懂了。”
那些人都是做风投的生意人，而简熙年和庞泽在等的，是能够真正把法法当作智能法律人的人。
不久，吴绮逛了一圈回来，带来一个不好也不坏的消息：“刚刚那家光华科耀，高价签了一家公司。”
她努努嘴：“就那家和我们打对台的，智迅科技。”
与此同时，对面很快起了骚动，好像是来了一堆记者，忙着架设摄影机和器材，动静闹得很大。
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卫遥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江妍肩上搭了一件薄外套，站在过道上：“好久不见，简师兄。”
没来由地，卫遥心里猛然一跳。
江妍缓了缓步子，慢悠悠地走过来：“这就是你们的智能机器人？名声挺大，好多客户都在说。”
卫遥咬牙跟了过去：“你……有什么事吗？”
“过来打招呼而已，卫遥，你该不会是在怕我？”江妍耸肩，无奈地笑。
简熙年很轻巧地说：“还没恭喜你们，签了大单。”
“没什么，都是客户捧场照顾而已。”江妍勾着唇，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时间也不早，我还得过去接受采访，就不打扰你们清扫战场了。”
吴绮抱着纸箱装东西，问庞泽：“这人谁啊，气场好强的样子。”
庞泽眼皮都没抬：“不认识，一个女的吧。”
“难不成还是男的啊？”
庞泽这才抬眼看她：“你要把这搬下去？我帮你吧。”
“不用啦，你先搞定这堆电线吧。”
另一边，卫遥用口型对简熙年说：“你没事吧？”
简熙年不以为意地说：“我能有什么事？”
卫遥有点紧张，其实她一直都担心简熙年再次遇到原来一起做律师的同事怎么办，他会怎么想？不知道是她低估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他一直都很洒脱不在乎。
卫遥有一种说不出的恍惚感。
“行了，收拾东西回去吧，这几天都累了。”简熙年细致地把法法装箱放好，想亲自抱上车。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突然站在了会场前，笑容可掬：“这就是贝尔法法？”他详细地询问了法法的功能和系统，对法法的反应速度和智能化产生了浓厚兴趣。
“按照你这么说，他审核合同的效率那么高，差错率能不能进一步下压？”
“目前审判案件的正确率98.99%，如果把同类型案件录入数扩大，理论上是可以再度减少误差的。”
庞泽也走过来，几个人围在一起，激烈地讨论起来。
老人对法律的理解深厚，甚至连一些偏门的案例都如数家珍。
简熙年站起来：“您看过法法吗？”
他想再一次展示法法。
老人笑了：“不用了，下次来我研究室里一起讨论吧。你们不是想让法法有更广阔的平台吗，我可以帮你们。”
简熙年亦步亦趋：“好，我送您出去。”
老人摆摆手，拍着他的肩膀：“年轻人，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先忙你的吧。”
等到他走远了，庞泽抓了抓头发：“他是谁？”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就是政法大学柯琅教授，没有参与教学活动，但是开设了法学智能实验室的第一人。”卫遥说。
“是，看来他已经对法法感兴趣了。”
柯琅是简熙年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他本来几乎不抱希望的，没想到快到结束的时候，柯教授自己上门来了，还说出了法法几个功能性的缺陷。
简熙年问庞泽：“他刚刚说的几个问题，你都记下了吗？”
庞泽叹气：“看来今晚又要加班了。”
他是个工作偏执狂，一发现BUG，不找出来是绝不妥协的。
卫遥迟疑着：“这么说，他是要和我们合作了？”
“八九不离十。”
能得到柯琅的认可，简熙年总算松了一口气。
5
天色渐晚，几个人收拾东西打算下楼时，吴绮突然喘着粗气跑过来：“等等，先别下去！”
“怎么了？”卫遥问。
“我看见下面有几个奇奇怪怪的人，在说什么这个事情很严重，如果爆出来的话，对律师来说就是致命一击。”吴绮忐忑地看向卫遥，“你说，是不是他们知道熙年哥的事，要过来进行报道？”
吴绮本来就是读传媒，对这种新闻的敏感度首屈一指，她这么说估计是没跑了。
卫遥担心地看向简熙年，他却老神在在：“没什么的，要问什么，就让他们问吧。”
庞泽撇嘴：“我看要不走后门算了。”
“是啊是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的记者写新闻，连我都看不下去……”吴绮死命点头。
谁知道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推开了会场的落地玻璃门，一群人蜂拥而至，有的是记者，有的只是普通的老人。
他们从卫遥面前走过，甚至都没有看向简熙年，只是冲向了同一个地方：对面的展台。
展台上，江妍正坐在中间的凳子上接受采访。
一群记者冲上前，疯狂发问：
“江律师，听说你串通原告，迫使老人集体卖房，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吗？”
“所有的证据都是伪造，这件事你知不知情？”
“有老人因此自杀，那个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而老人们拿着横幅，上面写着“骗子律师，还我卖房钱”“律师串通原告，老人流离失所”等等的标语。
“还我卖房钱！还我卖命钱！”
“欺骗世人，伪造证据，骗子律师，难辞其咎！”
江妍脸都绿了，扯着嗓子喊保安。正常的采访早就中断了，所有的镁光灯照在她的脸上，也照出了她看似稳重下的惊慌失措。
江妍慌了，她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在这样的场面下来找碴儿。
她极力劝说老人回去：“你们都误会了，这些案件我只是接受当事人委托，具体的内情我并不知道。”
她的解释老人们根本不听，也不知道是谁，向台上扔了鸡蛋。
江妍拿包包挡，眼泪顿时喷薄而出。
她的所有的形象在镜头前都荡然无存了。
另一边，吴绮张大了嘴：“这是什么情况？她……是得罪了谁吗？”
“有一句法律谚语。”简熙年眯着眼。
“什么？”吴绮摇头晃脑。
“正义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卫遥抬眼，“是这句吧？”
吴绮“哦”了一声：“是不是应该翻译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简熙年只是说：“这些老人，早该找她清算了。”
6
江妍出事，拖累到有泽律所，而光华科耀和他们刚签约的新闻被雪藏。
同一时间段，简熙年忙着在柯教授的实验室里研发二代法法。
卫遥不解：“我觉得法法已经很好了，为什么还要创设二代法法？”
“主要是外形的不同。”简熙年解释说，“一代法法的外形当时是参照了庞泽的机器人X，但是经过讨论，我们决定赋予它更强大的外观和功能。一是加强屏幕功能，简单地理解，现在的屏幕是原来屏幕的加大版，为了平衡身体，我们把屏幕移动到了它的身体上；二是改善运行速度，纠正容错率，三是软件装载位置上移到头部，并且美化了它的脑袋。”
庞泽接着说：“更重要的是，法法只是软件的载体，而相同的内容，我们可以平移办公，用手机、电脑甚至智能手表都可以完成法律办公。而法法的实物体，可以作为法律辅助人员，安排在办事大厅、大学图书馆、村居街道等等地方，方便没有装载软件的人群使用。”
简熙年补充道：“还有很多人对法律一无所知，所以普法任重道远。仅靠着我们几个律师单薄的力量，能做的案件少之又少，只能帮助极少数的人……”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看向在场的每个人，又在卫遥身上停驻了几秒。
卫遥也从他的这句话，想到很远很远，想到了自己办过的案件，内心翻江倒海，激动得一塌糊涂。
“这也是我们原来研发法法的目的所在，我们要普及法律智能机器人，让大家都认识法法，使用法法，保护自己和他人，保障法律的权威，这也是我们一代又一代法律人孜孜不倦的追求和向往。”
简熙年说完后，在场的法律人无不感动，掌声雷动。
近几周以来，柯教授手下的专业团队加入了二代法法的研发，进度就像是安装了加速器一样，一路狂奔。
这巨大的研发力量无疑是一剂强心针，注射在了二代法法的身上。
“小简和小泽都说得非常棒！”柯教授起身说，“大家先不要高兴得太早，我有一个消息要宣布。”
柯教授的研二学生问：“教授，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啊？”
“是好消息，同时也是一个坏消息。”柯教授居然还卖关子，“好消息是，法法的新闻发布会，时间定在下周五。”
“这个我们都知道了，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在当天我们会举办一个法律机器人大赛，由法法来挑战三十名律师团成员，从法律咨询、法律文件准备、案件研究、诉讼策略四个方面进行比拼。”
“哇！这么劲爆！”
“不会吧，万一法法输了怎么办？”
柯教授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要对法法有信心。”
AI智能法律机器人对抗真正的律师，届时，他们一定会被铺天盖地的报道给淹没的。一想到这里，吴绮喃喃：“是不是法律智能时代即将来临了？”
卫遥搭着她的肩膀。
“不，是已经来临了。”
门被人推开，唐景林拿着好几袋吃的喝的东西进来：“人这么齐，来吃点下午茶吧！”
有人戏谑：“卫律师的男朋友又来探班啦！”
研究生和本科的同学笑闹成一团，看向卫遥和唐景林。
卫遥真的挺无奈的，趁着众人都在拆包装，急忙拉唐景林到了门外。会议室里又喧闹起来，叫好声此起彼伏。
“景林，我不是让你不要送东西过来了吗？”
“我过来看你们，总不能空手来吧？你是不是不希望我过来？”唐景林很无辜，“当初是你让我扮你男朋友的，不是吗？”
卫遥突然词穷了，最近太忙了，她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没想到唐景林还继续当真了。
“我知道你是好心……”
“小遥，难道你心里还喜欢简熙年？”唐景林扶额。
卫遥噤声了。她从门的边框投影上看到，有人走出来了。
是简熙年。
不过简熙年不是因为他们才走出来的，前面拐角处站着一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了有多久。
一看到那个人，卫遥皱眉：“魏泽涛？他来做什么？”
“找我有事？”简熙年走到魏泽涛跟前。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合伙的交情，简熙年并不想出来见他。
魏泽涛脸色不好，黑眼圈很浓，整个人都散发着戾气。他低沉地说：“江妍的事，你就撒手不管了？”
“我能怎么管？”
“怎么说她也曾经是你的师妹，是你引荐她做律师的，你现在要眼睁睁看着她被投诉，以至于失去律师资格？”
“我当年劝过她，让她不要做这种事，但她很坚决地拒绝了我。”简熙年看向对方的眼，义正词严地说，“这件事情，你也不是不知情。你们只是觉得有利可图，尝过了甜头的滋味，就再也不舍得放手。只是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在刀锋上跳舞，总会有被割伤的危险。”
魏泽涛言辞尖锐地说：“如果是你，你也会赚的！”
简熙年面无表情：“我不会。”
“别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了！谁不知道是你暗中搞的鬼！”魏泽涛彻底撕碎了最后一层伪装，逼迫道，“我们一直很安全，从来没有人发现过问题，是你，你早就算好了时间，引导受害者在我们签约的仪式上告发。”
“要不是做了违法的事情，也不怕被人告发。再说，如果不是我出事，这件事早两年就该爆发了。”
“你简直欺人太甚！”魏泽涛说着就动起手来。
他挥出一拳，被简熙年轻巧地躲过了。
卫遥一见这形势，急忙冲过去挡在简熙年前面，对魏泽涛说：“你干什么，住手！”
唐景林一个箭步冲过去，想护住卫遥。
会议室里的人听见动静也都纷纷跑了出来。
魏泽涛情绪激动，而简熙年却十分犀利又淡漠地对他说：“你已经失去了作为一名律师所需要的职业素养和道德水平，你现在连法法都不如。”
柯教授带着几个学生走出来：“这是怎么了？”
而另一边，林子山也带着一拨人从电梯口出来，看到这样的场面，不以为然地说：“怎么回事，我让你来谈事情，你跑过来打架来了？”
好几个人上来把魏泽涛给拉开。
魏泽涛黑着脸：“放开我！”
林子山说：“得了，放开他吧。”
其他人在看到魏泽涛情绪稳定后，终于把架着他的手给放下来。
林子山这才收敛了那副恶心人的嘴脸，露出笑：“这位就是柯教授吧？我是光华科耀的董事长，听说你们实验室近期有一款机器人面世？”
“是的，有什么事情吗？”
“很不凑巧，我们研发的思路好像和你们有点撞车，为了避免同类型比较，不如把功能一开始就敞开来，让两个机器人互相比比。你觉得怎么样？”
“不行！”庞泽大声拒绝，“我们是开发智能法律人，不是竞技机器人。”
卫遥也点头：“对，你开发你的，我们开发我们的，这个没有比试的必要。”
“据我所知，你们是从法律咨询、法律文件准备、案件研究、诉讼策略四个维度进行数据测量，既然都是智能机器人，就有可以比较的基础。就和市场一样，公平竞争。”林子山挑眉，挑衅地说，“难不成，你们不敢比？”
几秒钟后，柯教授站出来。
“可以。”
再过几周，B市沸沸扬扬地下了一场雪。
吴绮是南方人，看到皑皑白雪就跟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拉着庞泽出去打雪仗。
卫遥也暂停了手头的工作，起身敲了简熙年办公室的门。
天气冷，室内都开了暖气，她穿着一件薄薄的西装裙倚在门边，双手抱臂，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酷：“简熙年，趁着他们不在，我们聊聊。”
简熙年慢慢停了打字的手，很不经意地问：“怎么了？”
他的不温不火惹毛了卫遥，她突然很想抓着他衣领质问他，但还是忍住了。
她挑眉：“我看过法法的预判系统，做得很精细，这些事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是你做的吧？”
简熙年淡淡地回答：“我做了一些辅助功能。”
“所以这两年来，你一直在做法法的研发工作？”
“也不全是。”
“法法的研发系统完成率已经到九成，距离开春的招商会时间卡得刚好，庞泽在做这个系统的时候不会没有考虑过……你是计算好了时间，才会让他带法法出现的。”
简熙年沉默了。
卫遥就当他是默认了，接着说：“高老师的案件，让你不得已回来帮我，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个案件的催化，你可能不会在法法还没研发完成就急忙出现。”
简熙年笑了笑，这两年以来，不仅是法法，就连她也在飞速地进步。原来的急躁学生气，她已经改掉了很多，连冲动的脾气都收敛了。
她正在被社会急速磨砺，成长为更强大的人，但在磨砺的过程中，她应该也会疼痛。
一想到这些，简熙年只觉得难受。在她这些变化中，他也是其中一味催化剂。
卫遥脸上凄楚：“所以到了现在，你还不愿意说出原因吗？”
简熙年叹气，看来她今天不搞清楚是不会罢休了，也难为她忍了那么久。
他说：“把外套带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在门口和吴绮、庞泽碰上，吴绮和庞泽身上粘的一块一块都是雪，看到卫遥穿得跟裹粽子似的，好奇道：“要出去？”
卫遥点点头：“是，晚点回来。”
“外面雪挺大的，注意安全啊。”吴绮挥手，露出姨母笑。
庞泽莫名其妙：“你笑那么甜做什么？”真晃眼，呵。
“要你管？”吴绮把身上的雪拍干净，“我就是喜欢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养眼，相配。”
庞泽勾了勾唇：“你倒是第一次和我想的一样。”
吴绮“哦”了声，用手指比画：“你今天终于有一点点顺眼了。”
庞泽撇过脸，在心里默然说，你也是。
简熙年今天开车来，地上雪渐渐厚了，他开得并不快。
车子停的地方是他居住的小区，卫遥很少来这里，看到漫天都被积雪覆盖时，忽而生出一点恍惚来。
简熙年把车子驶到地下停车场。
卫遥看到原来车库的位置上停有另外一辆车，车子被银色的膜罩住，隐约能认出是他原先那辆银灰色SUV。
他坐在车上，纹丝不动：“还能认出来吗？”
“你原来的车？”
“自从出事后，就被交警队扣住，开回来后，就停在这里。”简熙年用很轻松的口吻说，可是事实却无比残酷。
他说：“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不敢回来，不敢去看这辆车。我觉得是一段特别难以回首的往事，不愿意去回忆。”
卫遥很艰难地开口：“那天……到底是怎么样的？”
“下车吧，我带你看看。”
简熙年带着卫遥绕车身走，掀开了车子后备厢。
“有没有发现什么？”
卫遥蹲下来，从内到外仔细地把车后备厢看了一遍，发现了端倪：“这里有半个鞋印？”
“是的。”简熙年说，“当年我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是昏沉的，到了派出所后很长一段时间仍然缓不过劲来。后来血液检验结果出来，虽然他知道被人陷害，还是百口莫辩。
直到看到了这脚印，就全想明白了。
当时车上有第二个人，趁他不注意用乙醚迷晕了他，给他灌入了烈酒，又把酒瓶丢在车上。等到时间差不多了，自然会有人向交警大队举报这里有人醉驾。
因为是醉驾案件，所以不会有人去察看车后备厢的情况，而那个躲在车后的人，只需要在车子被拖到车场后，再从后备厢逃出来，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卫遥讷讷地说：“当时我翻查了很多资料，从你开车出来，到出事，车上都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人从车上下来。”
而这也成了简熙年醉驾的铁证。
简熙年淡淡地说：“我知道你尽力了。”
监控会有死角，有照不到的地方，更何况车子是SUV，内部空间大，又是在夜间，拍不到那个藏在车里的人是很正常的事。
更别说那人不知道用了什么迷药，以至于他到现在都回想不起当时的事情，所以才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复原出真相。
原来当时她靠在窗台上朝着他招手，问他小年夜吃不吃饺子的时候，那个看不见的人已经藏在车里。
卫遥全身都在发抖。
简熙年的语气仍旧很平静：“知道为什么这两年我从不去找你吗？”
那天她来送饺子的时候，方艾刚好打开门进来。
他从门缝里看到她了，不用看都能想到她小心翼翼把饺子交给方艾的样子。她的额头上甚至还沾了一点白色的面粉。
但是她转过去一瘸一拐走回去的一瞬，他突然明白了，那不是面粉，是她在来的时候太心急，摔在了雪地上。
他心疼，可是他连冲出去扶着她都做不到。
从那天起，他就想，事情没完结之前，或许保护她最好的方式，就是远离她。
2
回去的路上，卫遥没有再和简熙年说什么。
简熙年也一直沉默着。
卫遥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消化这些事，而简熙年不想逼她。到现在这个阶段，两个人之间太过理解，有很多话又不好说出口了。
纸短情长，情深不寿，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到了，我自己上去吧。”
卫遥解开安全带。
再走几步，到了小区门口，却见到了刚好回来的陈思榕。
陈思榕手里还提着一大堆案卷资料，卫遥在想，还好她手里提了太多东西，要不然真的有可能会跑出去揍简熙年的。
陈思榕死死地盯着她，拉长音：“卫遥，你最好解释清楚，为什么要原谅他？”
“我还没原谅他。他现在只不过是我律所的助理而已。”卫遥心虚极了。
“还死鸭子嘴硬，你要是不原谅他，会让他上门做你的助理？”陈思榕早就知道卫遥心里的小九九了，她要是不念着简熙年，又怎么会一直不肯接受别人。
“那现在怎么办？”
“可劲地‘作’，反正‘作’不死你，他也跑不了。先狠狠地出一口气，再让他哭着跪着喊女王大人……”
“陈思榕！我们现在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了，死丫头，还不赶紧过来帮我提东西，重死了。”
卫遥急忙上前帮忙分担了一部分。
陈思榕靠过来：“真没复合的可能？”
“我不知道。”卫遥深吸一口气，“见面之后，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两年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陈思榕一边走一边说：“如果真的复合了，可千万别手软，谁让他让你等了那么久！”
卫遥一头冷汗：“这根本没影的事，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陈思榕恶狠狠地说：“我不管，等你们结婚那天，我非饶不了他！你说，让他帮你洗脚怎么样？”
卫遥：“……”
第二天，陈思榕受邀到维特利律所参观。
卫遥一个一个介绍：“这是内勤吴绮，挺机灵的小姑娘。这是庞泽，法法的研发团队就是他带过来的。简熙年，我……助理。”
陈思榕咳了咳：“小法法呢？”
话音未落，一个顶着圆滚滚脑袋的机器人从盥洗室里滑动出来，手上还端着一杯水。
“漂亮的小姐姐，请喝茶。”
“这就是法法？真可爱，嘴真甜。”
陈思榕欣喜地摸了摸法法的小脑袋，法法居然感应到了，脸上的屏幕多出了几个害羞的小表情。
“哈哈，它还会害羞！”
卫遥说：“不仅如此，你还可以问它法律问题，它会审合同，判案件。”
陈思榕把厚厚的一沓文件拿出来：“那是不是说，我今天可以偷懒了？”
法法娇羞地说：“小姐姐不要怕，法法可以帮你！”
“啊啊啊，太萌了啊！这小萌物我太喜欢了，可以抱回家吗？”
角落里，庞泽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一点都不想承认这样的人会是法法的测试员之一。
不过，陈思榕成为测试员，说明法法已经日臻完美，快到研发收尾阶段了。
吴绮捅了捅庞泽的胳膊：“你为什么开发它端茶递水的本事？”
庞泽几不可闻地说：“还不是因为你不肯给我倒水？”
“你说什么？法法它才两岁半！”
“行，下回我把程序改回去。”庞泽捧了本子，继续面无表情地敲代码。
过了一会儿，吴绮去茶水间泡了一杯茶，放在他的桌上。
“法法泡的茶，没有人泡出来的好喝！”
庞泽眉毛跳了一下，等吴绮走后，才偷偷地喝。
还……真香！
3
冰雪将融未融的时候，招商会如期而至。
招商会地点在市政府服务中心，项目包罗万象，涵盖了人才、技术、新兴行业和复合行业等内容。
偌大的会场里，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吴绮来得早，在会场前面招手：“遥姐，我们的摊位在这里！”
招标会布置妥当，一楼挂着平面介绍图，每层楼都有不同的功能性区域，信息科技分会场在二十四楼。
法法的展区在B区304，登记的名字是庞泽的科技公司蔚蓝海，合作单位是维特利律所。
吴绮左顾右盼：“咦，熙年哥呢？”
卫遥说：“他说还有一些法律问题要调试，先不过来了。”
吴绮又看向庞泽：“你今天穿这么正式干什么？”
庞泽今天和平常很不一样，特意穿了一件制式西装，他本来就身形高挑，只不过瘦了点，但穿起西装来，比原来成熟很多。
“怎么，不行？”
吴绮撇开脸：“我去别的摊位看看。”
“跑得比兔子还快。”庞泽哼哼，又回头和他团队的人一起摆弄起机器。
过了一会儿，吴绮又跑回来，充分发挥了学传媒的特长，叽里呱啦地说：“我绕了一圈看下来，就没一个比法法优秀的！”
庞泽闷声：“我早就知道了。”
“不过那边有一家实力不错，我试用了他们的法律软件，速度和反应很快，也围了不少人，叫智迅科技，合作单位是有泽律所。”
庞泽黑了脸，嗤之以鼻：“那算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之后，庞泽的情绪一直就挺低落的。而虽然人流很多，但真正有洽谈意愿的却不多。很多人都只是被法法的外形给吸引，随后又去别家公司了。
中午休息时间，庞泽让机器人中心团队的其他人先回去，他们核心的三人守着摊子，草草吃了盒饭。
庞泽丢完饭盒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吴绮挺生气的：“这什么人啊，就我们两个在这儿守着，他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卫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能法法没收到预想的效果，他不太高兴吧。”
“遥姐，我说句不好听的，虽然法法的性能很强大，但是真能用到的地方能有几个？又有谁能出得起这个研发的价格？”吴绮越想越生气，“况且，你看别人起的名字，智迅啊，科盈啊，他倒好，起一个蔚蓝海，他是诗人吗？”
“庞泽不是这样的人。”
简熙年提着资料，走了进来。
卫遥默不作声地给他腾了位置。
吴绮歪着头：“熙年哥，你也给他说话。”
“平常你们插科打诨，我也不管。但是你不知道，智迅科技的老总刘智是他的师兄，庞泽曾经在他的实验室做过，他却剽窃了庞泽的东西。”
“还有这样的事？”
“这事他对谁都没有说，我给过他法律意见，但一场同门师兄弟，他宁愿研发新产品，也不想同室操戈，但没想到刘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我们做AI法律智能机器人的消息，又开始着手碰法律服务软件。”
“这也太坏了……”吴绮生气。
卫遥说：“没事的，我们法法会争气的。”
法法的智能化水平，他们谁也比不上。
“今天问的人多吗？”简熙年问。
“不多，都觉得投资太吃力，回报少，收入慢。”卫遥艰难地说。
话音未落，庞泽闷声拎着几杯咖啡回来了。
吴绮开口：“你去买咖啡了？”
庞泽递了一杯到她手里：“你不口渴？”
吴绮真是拿他没办法：“队伍挺长的吧？”
“也就想一个代码的时间。”庞泽说完后，又拉着简熙年一起研究怎么完善法法了。
第一天的摆摊就这么过去，第二天也是一个样子。
问的人有，开价的也不少，但都被简熙年给拒之门外。
吴绮咂舌：“就这价格，还不赶紧卖了？”
这佣金高得派发下来，可以让她环绕地球三圈。
“安心吧。还会有更好的。”庞泽说。
简熙年眼神悠远：“我们要的是最好的合作方。”
4
摆摊第三天，其他摊子已经陆续签到单子，还有的从外地来的企业已经在准备撤摊了。
吴绮趴在桌子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卫遥伏着整理资料，庞泽则捧着本子慢条斯理地敲代码，时不时和简熙年交谈几句。
本来是很稀疏平常的一天，陡然来了一个人，让一切都变得不平常起来。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近摊位：“请问，是开发贝尔法法的蔚蓝海科技公司吗？”
吴绮站起来：“是的。”
“我们公司前两天接触过你们的AI机器人，很有诚意和你们合作。”
“这……”吴绮为难地看向庞泽。
庞泽看也不看：“不签。”
那人却没有生气，笑着说：“是这样的，我们也知道研发不容易，经过讨论后，愿意用原来价格的十倍来谈，我们是很有诚意的，不知道你们这边有没有意向？”
简熙年挑眉：“你们是光华科耀公司？”
“是的。”
“很抱歉，没有办法合作。”
尽管磨破了嘴皮子，可是简熙年和庞泽死都不松口，无奈之下，那人只能走了。
吴绮咬着下唇，偷偷问卫遥：“遥姐，这家开出的条件这么优渥，而且他们公司规模挺大的，为什么要拒绝啊？”
卫遥说：“他们拒绝，一定有他们的原因。”
早在参加招商会之前，庞泽就给过卫遥一个名单，凡是没有在名单上的公司，无论开出多优厚的条件，都不考虑。
“那家公司，不是想要我们的研发成果。”简熙年解释说，“他们只是想利用法法作为AI智能机器人的噱头，搞风投项目。”
“所以如果法法流落到他们的手里，最终的结果就是不了了之？”卫遥问。
“光华科耀甚至也只是一个皮包公司，专门做理念产品借壳上市的。如果我说他的投资人，你一定认识。”
“谁？”
“林子山。”
卫遥讶然：“是他啊。”
“他做了不少投资，曾经尝到甜头，也有失利的时候，但是在他手中的项目，无一不是夭折。”
卫遥微微一笑：“我懂了。”
那些人都是做风投的生意人，而简熙年和庞泽在等的，是能够真正把法法当作智能法律人的人。
不久，吴绮逛了一圈回来，带来一个不好也不坏的消息：“刚刚那家光华科耀，高价签了一家公司。”
她努努嘴：“就那家和我们打对台的，智迅科技。”
与此同时，对面很快起了骚动，好像是来了一堆记者，忙着架设摄影机和器材，动静闹得很大。
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卫遥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江妍肩上搭了一件薄外套，站在过道上：“好久不见，简师兄。”
没来由地，卫遥心里猛然一跳。
江妍缓了缓步子，慢悠悠地走过来：“这就是你们的智能机器人？名声挺大，好多客户都在说。”
卫遥咬牙跟了过去：“你……有什么事吗？”
“过来打招呼而已，卫遥，你该不会是在怕我？”江妍耸肩，无奈地笑。
简熙年很轻巧地说：“还没恭喜你们，签了大单。”
“没什么，都是客户捧场照顾而已。”江妍勾着唇，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时间也不早，我还得过去接受采访，就不打扰你们清扫战场了。”
吴绮抱着纸箱装东西，问庞泽：“这人谁啊，气场好强的样子。”
庞泽眼皮都没抬：“不认识，一个女的吧。”
“难不成还是男的啊？”
庞泽这才抬眼看她：“你要把这搬下去？我帮你吧。”
“不用啦，你先搞定这堆电线吧。”
另一边，卫遥用口型对简熙年说：“你没事吧？”
简熙年不以为意地说：“我能有什么事？”
卫遥有点紧张，其实她一直都担心简熙年再次遇到原来一起做律师的同事怎么办，他会怎么想？不知道是她低估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他一直都很洒脱不在乎。
卫遥有一种说不出的恍惚感。
“行了，收拾东西回去吧，这几天都累了。”简熙年细致地把法法装箱放好，想亲自抱上车。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突然站在了会场前，笑容可掬：“这就是贝尔法法？”他详细地询问了法法的功能和系统，对法法的反应速度和智能化产生了浓厚兴趣。
“按照你这么说，他审核合同的效率那么高，差错率能不能进一步下压？”
“目前审判案件的正确率98.99%，如果把同类型案件录入数扩大，理论上是可以再度减少误差的。”
庞泽也走过来，几个人围在一起，激烈地讨论起来。
老人对法律的理解深厚，甚至连一些偏门的案例都如数家珍。
简熙年站起来：“您看过法法吗？”
他想再一次展示法法。
老人笑了：“不用了，下次来我研究室里一起讨论吧。你们不是想让法法有更广阔的平台吗，我可以帮你们。”
简熙年亦步亦趋：“好，我送您出去。”
老人摆摆手，拍着他的肩膀：“年轻人，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先忙你的吧。”
等到他走远了，庞泽抓了抓头发：“他是谁？”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就是政法大学柯琅教授，没有参与教学活动，但是开设了法学智能实验室的第一人。”卫遥说。
“是，看来他已经对法法感兴趣了。”
柯琅是简熙年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他本来几乎不抱希望的，没想到快到结束的时候，柯教授自己上门来了，还说出了法法几个功能性的缺陷。
简熙年问庞泽：“他刚刚说的几个问题，你都记下了吗？”
庞泽叹气：“看来今晚又要加班了。”
他是个工作偏执狂，一发现BUG，不找出来是绝不妥协的。
卫遥迟疑着：“这么说，他是要和我们合作了？”
“八九不离十。”
能得到柯琅的认可，简熙年总算松了一口气。
5
天色渐晚，几个人收拾东西打算下楼时，吴绮突然喘着粗气跑过来：“等等，先别下去！”
“怎么了？”卫遥问。
“我看见下面有几个奇奇怪怪的人，在说什么这个事情很严重，如果爆出来的话，对律师来说就是致命一击。”吴绮忐忑地看向卫遥，“你说，是不是他们知道熙年哥的事，要过来进行报道？”
吴绮本来就是读传媒，对这种新闻的敏感度首屈一指，她这么说估计是没跑了。
卫遥担心地看向简熙年，他却老神在在：“没什么的，要问什么，就让他们问吧。”
庞泽撇嘴：“我看要不走后门算了。”
“是啊是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的记者写新闻，连我都看不下去……”吴绮死命点头。
谁知道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推开了会场的落地玻璃门，一群人蜂拥而至，有的是记者，有的只是普通的老人。
他们从卫遥面前走过，甚至都没有看向简熙年，只是冲向了同一个地方：对面的展台。
展台上，江妍正坐在中间的凳子上接受采访。
一群记者冲上前，疯狂发问：
“江律师，听说你串通原告，迫使老人集体卖房，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吗？”
“所有的证据都是伪造，这件事你知不知情？”
“有老人因此自杀，那个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而老人们拿着横幅，上面写着“骗子律师，还我卖房钱”“律师串通原告，老人流离失所”等等的标语。
“还我卖房钱！还我卖命钱！”
“欺骗世人，伪造证据，骗子律师，难辞其咎！”
江妍脸都绿了，扯着嗓子喊保安。正常的采访早就中断了，所有的镁光灯照在她的脸上，也照出了她看似稳重下的惊慌失措。
江妍慌了，她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在这样的场面下来找碴儿。
她极力劝说老人回去：“你们都误会了，这些案件我只是接受当事人委托，具体的内情我并不知道。”
她的解释老人们根本不听，也不知道是谁，向台上扔了鸡蛋。
江妍拿包包挡，眼泪顿时喷薄而出。
她的所有的形象在镜头前都荡然无存了。
另一边，吴绮张大了嘴：“这是什么情况？她……是得罪了谁吗？”
“有一句法律谚语。”简熙年眯着眼。
“什么？”吴绮摇头晃脑。
“正义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卫遥抬眼，“是这句吧？”
吴绮“哦”了一声：“是不是应该翻译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简熙年只是说：“这些老人，早该找她清算了。”
6
江妍出事，拖累到有泽律所，而光华科耀和他们刚签约的新闻被雪藏。
同一时间段，简熙年忙着在柯教授的实验室里研发二代法法。
卫遥不解：“我觉得法法已经很好了，为什么还要创设二代法法？”
“主要是外形的不同。”简熙年解释说，“一代法法的外形当时是参照了庞泽的机器人X，但是经过讨论，我们决定赋予它更强大的外观和功能。一是加强屏幕功能，简单地理解，现在的屏幕是原来屏幕的加大版，为了平衡身体，我们把屏幕移动到了它的身体上；二是改善运行速度，纠正容错率，三是软件装载位置上移到头部，并且美化了它的脑袋。”
庞泽接着说：“更重要的是，法法只是软件的载体，而相同的内容，我们可以平移办公，用手机、电脑甚至智能手表都可以完成法律办公。而法法的实物体，可以作为法律辅助人员，安排在办事大厅、大学图书馆、村居街道等等地方，方便没有装载软件的人群使用。”
简熙年补充道：“还有很多人对法律一无所知，所以普法任重道远。仅靠着我们几个律师单薄的力量，能做的案件少之又少，只能帮助极少数的人……”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看向在场的每个人，又在卫遥身上停驻了几秒。
卫遥也从他的这句话，想到很远很远，想到了自己办过的案件，内心翻江倒海，激动得一塌糊涂。
“这也是我们原来研发法法的目的所在，我们要普及法律智能机器人，让大家都认识法法，使用法法，保护自己和他人，保障法律的权威，这也是我们一代又一代法律人孜孜不倦的追求和向往。”
简熙年说完后，在场的法律人无不感动，掌声雷动。
近几周以来，柯教授手下的专业团队加入了二代法法的研发，进度就像是安装了加速器一样，一路狂奔。
这巨大的研发力量无疑是一剂强心针，注射在了二代法法的身上。
“小简和小泽都说得非常棒！”柯教授起身说，“大家先不要高兴得太早，我有一个消息要宣布。”
柯教授的研二学生问：“教授，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啊？”
“是好消息，同时也是一个坏消息。”柯教授居然还卖关子，“好消息是，法法的新闻发布会，时间定在下周五。”
“这个我们都知道了，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在当天我们会举办一个法律机器人大赛，由法法来挑战三十名律师团成员，从法律咨询、法律文件准备、案件研究、诉讼策略四个方面进行比拼。”
“哇！这么劲爆！”
“不会吧，万一法法输了怎么办？”
柯教授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要对法法有信心。”
AI智能法律机器人对抗真正的律师，届时，他们一定会被铺天盖地的报道给淹没的。一想到这里，吴绮喃喃：“是不是法律智能时代即将来临了？”
卫遥搭着她的肩膀。
“不，是已经来临了。”
门被人推开，唐景林拿着好几袋吃的喝的东西进来：“人这么齐，来吃点下午茶吧！”
有人戏谑：“卫律师的男朋友又来探班啦！”
研究生和本科的同学笑闹成一团，看向卫遥和唐景林。
卫遥真的挺无奈的，趁着众人都在拆包装，急忙拉唐景林到了门外。会议室里又喧闹起来，叫好声此起彼伏。
“景林，我不是让你不要送东西过来了吗？”
“我过来看你们，总不能空手来吧？你是不是不希望我过来？”唐景林很无辜，“当初是你让我扮你男朋友的，不是吗？”
卫遥突然词穷了，最近太忙了，她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没想到唐景林还继续当真了。
“我知道你是好心……”
“小遥，难道你心里还喜欢简熙年？”唐景林扶额。
卫遥噤声了。她从门的边框投影上看到，有人走出来了。
是简熙年。
不过简熙年不是因为他们才走出来的，前面拐角处站着一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了有多久。
一看到那个人，卫遥皱眉：“魏泽涛？他来做什么？”
“找我有事？”简熙年走到魏泽涛跟前。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合伙的交情，简熙年并不想出来见他。
魏泽涛脸色不好，黑眼圈很浓，整个人都散发着戾气。他低沉地说：“江妍的事，你就撒手不管了？”
“我能怎么管？”
“怎么说她也曾经是你的师妹，是你引荐她做律师的，你现在要眼睁睁看着她被投诉，以至于失去律师资格？”
“我当年劝过她，让她不要做这种事，但她很坚决地拒绝了我。”简熙年看向对方的眼，义正词严地说，“这件事情，你也不是不知情。你们只是觉得有利可图，尝过了甜头的滋味，就再也不舍得放手。只是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在刀锋上跳舞，总会有被割伤的危险。”
魏泽涛言辞尖锐地说：“如果是你，你也会赚的！”
简熙年面无表情：“我不会。”
“别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了！谁不知道是你暗中搞的鬼！”魏泽涛彻底撕碎了最后一层伪装，逼迫道，“我们一直很安全，从来没有人发现过问题，是你，你早就算好了时间，引导受害者在我们签约的仪式上告发。”
“要不是做了违法的事情，也不怕被人告发。再说，如果不是我出事，这件事早两年就该爆发了。”
“你简直欺人太甚！”魏泽涛说着就动起手来。
他挥出一拳，被简熙年轻巧地躲过了。
卫遥一见这形势，急忙冲过去挡在简熙年前面，对魏泽涛说：“你干什么，住手！”
唐景林一个箭步冲过去，想护住卫遥。
会议室里的人听见动静也都纷纷跑了出来。
魏泽涛情绪激动，而简熙年却十分犀利又淡漠地对他说：“你已经失去了作为一名律师所需要的职业素养和道德水平，你现在连法法都不如。”
柯教授带着几个学生走出来：“这是怎么了？”
而另一边，林子山也带着一拨人从电梯口出来，看到这样的场面，不以为然地说：“怎么回事，我让你来谈事情，你跑过来打架来了？”
好几个人上来把魏泽涛给拉开。
魏泽涛黑着脸：“放开我！”
林子山说：“得了，放开他吧。”
其他人在看到魏泽涛情绪稳定后，终于把架着他的手给放下来。
林子山这才收敛了那副恶心人的嘴脸，露出笑：“这位就是柯教授吧？我是光华科耀的董事长，听说你们实验室近期有一款机器人面世？”
“是的，有什么事情吗？”
“很不凑巧，我们研发的思路好像和你们有点撞车，为了避免同类型比较，不如把功能一开始就敞开来，让两个机器人互相比比。你觉得怎么样？”
“不行！”庞泽大声拒绝，“我们是开发智能法律人，不是竞技机器人。”
卫遥也点头：“对，你开发你的，我们开发我们的，这个没有比试的必要。”
“据我所知，你们是从法律咨询、法律文件准备、案件研究、诉讼策略四个维度进行数据测量，既然都是智能机器人，就有可以比较的基础。就和市场一样，公平竞争。”林子山挑眉，挑衅地说，“难不成，你们不敢比？”
几秒钟后，柯教授站出来。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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