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伶俐人贾芸

    上回说到宝玉和众姊妹搬进了大观园，正式开启了属于他们的青春时代，可是我们也知道大观园内外是两个世界，园内的宝黛共读西厢体悟青春的懵懂，而园外与之同龄的贾芸以及丫头小红却还在为生计发愁，正所谓有人被捧在手心，有人只能在边缘求索，不同身世就注定了不同境遇。

    《红楼梦》第二十四回“醉金刚轻财尚义侠，痴女儿遗帕惹相思”，讲完主角团的故事作者的视角再一次回到了两个贾府边缘化人物的身上，一个是贾芸，一个是小红。通读整部小说不难发现曹雪芹的笔墨不仅仅局限在宝玉、黛玉、宝钗等主角的身上，他刻画塑造了很多人，这些人没有主角光环，游走在贾府的边缘，可恰恰有对这些人的塑造让整个故事更加完满，尽管它很渺小却仍然值得关注。

    其实第二十三回故事当中就已经提到了贾芸这个人物，他也是宁荣二公的后人，属于草字辈，是西廊下五嫂子的儿子，本来安置小沙弥、小道士的工作应该属于他，可谁知竟被贾芹截了胡，这天他还是来找贾琏想问问自己工作的事情，碰巧遇到了宝玉。

    碰见宝玉作为小辈的贾芸自然要打招呼，说了一句“请宝叔安”。宝玉看时，只见这人容长脸，长挑身材，年纪只好十八九岁，生得着实斯文清秀，到也十分面善，只是想不起来是那一房的，叫什么名字。宝玉自然是不认识贾芸，平日里可能只有喜事或者丧事他们才登门，几乎没什么往来，经过贾琏的介绍宝玉这才知晓他是五嫂子的儿子芸儿。

    宝玉很清楚这些所谓的亲戚都是来公干的，只是见贾芸长相不俗于是说了一句“你到比先越发出挑了，到像我的儿子。”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但确实不太礼貌，而且还透着一股轻佻的味道。贾芸听了这话也不生气，笑道：“俗语说的，‘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虽然岁数大，山高高不过太阳。只从我父亲没了，这几年也无人照管教导。如若宝叔不嫌侄儿蠢笨，认作儿子，就是我的造化了。”贾芸非常伶俐乖觉，知道捧着宝玉说，从这句话就能看出贾芸很懂人情世故，这也就为后文“求职”成功做了铺垫。被人捧着宝玉很开心，于是让贾芸明天到书房里来找他，和他聊天说话。聪明人都知道这就是句客套话，有点类似于“赶明请你吃饭”，至于具体哪一天就不得而知了，说完便上马走了。

    话分两头，今天贾芸来就是向贾琏询问自己工作的事情，可上一个工作已经安排给贾芹了，于是贾琏只能说等园子里栽花种树这项工程出来安排你去做。聊到这里贾芸才知道自己真真是求错了人，贾琏根本就做不了主，想要顺利求职还待去求凤姐。可现如今贾芸到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自己求贾琏一事想必凤姐已经知晓，如果现在转而去求她不出意外肯定会吃闭门羹，于是贾芸想了一个主意，往自己母舅卜世仁家里来。

    曹雪芹最喜欢用谐音梗，卜世仁那不就是“不是人”吗，从名字即可知晓这位也不是什么好人。卜世仁家是开香料铺的，贾芸这次来是想从这里赊一些冰片、麝香，在过去这两样属于高级化妆品，他想借此去贿赂一下凤姐。卜世仁一听他是来赊欠的立马变了脸色，说店里立了合同再不许替亲友赊欠，谁要赊欠就罚他二十两银子。还说目前店里没有这些货，想要只能去别的店铺看看，很明显就是不愿意赊给贾芸。

    不赊东西也就罢了，卜世仁还说贾芸瞎胡闹，小人儿家很不知好歹，也到底立个主见，赚几个钱，弄得穿是穿吃是吃的，看着也喜欢。卜世仁这么一说贾芸也不干了说父亲死后，舅舅来料理丧事，骗走了自己家的一亩地两间房，如今自己已很是不错，换了别人必然死皮赖脸三日两头儿来缠着舅舅，要三升米二升豆子的。贾芸面对这位不是人的舅舅也表现出了不卑不亢的一面，可接下来的话着实是刺激到了贾芸。

    卜世仁将前几日贾芹带着一众小尼姑、小道士往铁槛寺去的一事告诉了贾芸，这就犹如在贾芸心头扎了一刀，本来因为求错人丢了机会而懊恼，此时舅舅还在伤口上撒把盐，此时的贾芸真的是太可怜了，自幼没了父亲家境贫寒，房子和地又被舅舅骗走了，哪里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情，一赌气贾芸离了母舅家，往自己家里走。

    正在烦恼的时候不小心碰在了一个醉汉身上，把贾芸吓了一跳。这位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家的邻居倪二。倪二是当地有名的泼皮，专放高利贷，在赌博场吃闲钱。今天正好从欠钱的人家索了利钱，吃醉回来，碰到了贾芸。倪二问贾芸往哪里去，贾芸道：“告诉不得你，平白的又讨了个没趣儿。”贾芸并不想和眼前的无赖纠缠，自己心里本来就烦躁不想又碰上了这倪二，更不是滋味了。

    倪二道：“不妨不妨，有什么不平的事，告诉我，替你出气。这三街六巷，凭他是谁，有人得罪了我‘醉金刚’倪二的街坊，管叫他人离家散！”别看这倪二是个泼皮无赖，这样人身上往往有很浓的江湖气息，很看重哥们义气，如今见贾芸受了委屈，便想替他出口气。于是贾芸就把自己在舅舅家的经历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倪二。

    倪二听了大怒：“要不是令舅，我便骂不出好话来，真真气死我倪二。也罢，你也不用愁烦，我这里现有几两银子，你若用什么，只管拿去买办。但只一件，你我做了这些年的街坊，我在外头有名放账，你却从没有和我张过口。也不知你厌恶我是个泼皮，怕低了你的身分，也不知是你怕我难缠，利钱重。若说怕利钱重，这银子我是不要利钱的，也不用写文约；若说怕低了你的身分，我就不敢借给你了，各自走开。”一面说，一面果然从搭包里掏出一卷银子来。

    这要是换了别人吓都吓死了，一个专门放高利贷的泼皮居然说无利钱借给你银子，天上掉馅饼都没这好事。贾芸此时心里明白倪二虽是泼皮无赖为人却有义侠之名，今日若不领这情，怕他臊了，到恐生事。不如借了他的，改日加倍还他也到罢了。贾芸很聪明，与其不领情倒不如应付下来，眼前最重要的是稳定自己的工作，就算将来倪二变卦找他要利钱，自己有了工作也能偿还。如若不答应感觉像是瞧不起他，又是街坊邻居闹起事来自己也没法收场。

    贾芸想毕笑道：“老二，你果然是个好汉，我何曾不想着你，和你张口。但只是我见你所相与交结的，都是些有胆量的有作为的人，似我们这等无能无为的你到不理。我若和你张口，你岂肯借给我。今日既蒙高情，我怎敢不领，回家按例写了文约过来便是了。”如果把贾芸放在当下的企业当中他绝对堪称一位谈判高手，聪明人永远懂得降低自己抬高他人，让自己先办成事这才是最重要的。混江湖的人其实还是很吃嘴甜这一套的，倪二大笑道：“好会说话的人。我却听不上这话。既说‘相与交结’四个字，如何放账给他使，图赚他的利钱！既把银子借与他，图他的利钱，便不是相与交结了。闲话也不必讲，既肯青目，这是十五两三钱有零的银子，便拿去治买东西。你要写什么文契，趁早把银子还我，让我放给那些有指望的人使去。”

    很多人会说这种事碰见的几率可是太渺茫了，想银子就来银子，还是不要利钱的那种，怎么可能。这江湖上的事情还真就谁也说不好，也许我今天看你顺眼这包银子就借给你了，也许我看你不顺眼冲撞了我挨得就是拳头。只能说上天眷顾贾芸这个穷小子，让他得到了这包银子去办成他的事。

    那么贾芸究竟能否求职成功，不仅如此是否还有其他意外惊喜在等着他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