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求职成功与上位失败

    上回说到贾芸来找贾琏问自己工作的事情，当得知原本属于自己的工作突然被贾芹截胡时，贾芸才明白真真是求错了人，此时唯一的机会就是去求凤姐，可如果贸然前往必然会吃闭门羹，于是贾芸就想用一些冰片、麝香来贿赂一下凤姐。来到自己舅舅卜世仁的香料铺贾芸不仅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还被奚落了一番，还好路上碰到了“醉金刚”倪二得到了十五两银子，有了银子的贾芸就开启了自己的求职之路。

    次日一早起来，洗了脸，便出南门，大香铺里买了冰麝，便往荣国府来。打听贾琏出了门，贾芸便往后面来。贾芸的这次求职其实就是一次和凤姐的谈判过招，前面我们就说过凤姐最喜欢的就是被捧着，捧高兴了什么事都好办，冰片麝香这就是筹码，而且还要避开贾琏以免尴尬。

    到贾琏院门前，正好赶上凤姐要出门，贾芸深知凤姐是喜奉承尚排场的，忙把手逼着，恭恭敬敬抢上来请安。贾芸非常清楚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而且没有退路，可他谈判的对象又是性格泼辣的凤姐，唯有摸准脉才有希望。凤姐是什么态度？连正眼也不看，仍往前走着，只问他母亲好，“怎么不来我们这里逛逛？”。凤姐早就猜到贾芸会来找自己，那为什么连正眼都不瞧他？首先，贾芸是个小辈凤姐是他的嫂子又是这荣国府的管家奶奶自然不会将他一个族人放在眼里；其次，每天来求凤姐的人应接不暇几乎就没有时间逐一会见，再说贾芸最早求的是贾琏，这就更让凤姐不开心了。

    这是双方过招的第一回合，看看贾芸是如何回复的，贾芸道：“只是身上不大好，倒时常记挂着婶子，要来瞧瞧，又不能来。”贾芸用的第一招叫“示弱”，说自己母亲身体不大好，但是却记挂着婶子您，就是一番客套话先博个同情。凤姐阅人无数当然知道贾芸这是在恭维自己，笑道：“可是会撒谎，不是我提起他来，你就不说他想我了。”换做一般人这话说完就有点尴尬了，可伶俐的贾芸却把话题引到了凤姐的身上。

    贾芸笑道：“侄儿不怕雷打了，就敢在长辈前撒谎。昨儿晚上还提起婶子来，说婶子身子生的单弱，事情又多，亏婶子好大精神，竟料理的周周全全，要是差的一点儿，早累的不知怎么样呢。”这很明显是在捧着凤姐，而且一下就夸到点子上了，凤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她把荣国府管理的井井有条，这是对她能力最大的肯定，而且贾芸这番话还让凤姐来了兴趣，好端端的你们母子俩嚼我舌根子干嘛呢，这样一来聊天就能继续下去了。

    接下来贾芸就要给凤姐送礼了，这是他今天的主要目的，待先让凤姐注意到自己。可送礼也有讲究，以王熙凤的身份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用过，你这点冰片、麝香如何拿得出手，于是贾芸就编了一个故事。他说自己有个朋友家里开香料铺有几个钱，只因捐了一个通判举家要搬去云南，香料铺也不开了，作为朋友将一些冰片、麝香送与了我，和母亲商量了一下，若是转卖定卖不出个好价钱，若送人也无人配使。因此我就想起婶子你了，往年间见婶子买过这些东西，现如今快到了端阳节这些香料的价钱都是往常的十倍，所以我将这些拿来孝敬婶子，也不算糟蹋了东西，一边说一边将一个锦匣举起来。

    这么一看贾芸是不是非常厉害，首先这东西不是我买来贿赂婶子你的，是朋友送给我的；其次我没有把这些东西卖了只因我心里想着婶子，只有婶子才配使用这些东西，这就一下把凤姐捧到了很高的位置上；最后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贾芸母子会提及凤姐的缘故，只因他母子心里都记挂着凤姐，这些话说出来当然很受用，而且确实端阳节凤姐要置办这些东西，又省下了部分开销。所以凤姐听了这一篇话，心下又是得意又是欢喜。

    见贾芸如此会办事，凤姐说道：“看着你这样知好歹，怪道你叔叔常提你，说你说话儿也明白，心里有见识。”凤姐很明显这是给贾琏卖了个好。贾芸一听也明白了自己求职这事有门，但是凤姐故意留了一手只字不提工作的事情，一方面自己毕竟是个管家奶奶这样一点小恩小惠就把自己收买了有失身份，另一方面凤姐也要再试探一下贾芸这小子，看看他是不是靠谱。于是随口说了两句淡话，往贾母那里去了。贾芸也没法再提，只得回来。

    等到次日贾芸又来至大门前，碰巧凤姐要去请安才上了车，见贾芸来便命人唤住，隔帘子笑道：“芸儿，你竟有胆子在我的跟前弄鬼。怪道你送东西给我，原来你有事求我。昨儿你叔叔才告诉我说你求他。”凤姐这番话说的太漂亮了，本来求贾琏这件事贾芸就很尴尬，此时此刻凤姐挑明了就是为了给贾芸一个台阶下，同时也帮贾芸点出来他求职的事情。

    既然凤姐都挑明了贾芸也就实话实说了，贾芸道：“婶子辜负了我的孝心，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若有这个意思，昨儿还不求婶子？如今婶子既知道了，我倒要把叔叔丢下，少不得求婶子好歹疼我一点儿。”凤姐冷笑道：“你们要拣远路儿走，叫我也难说。早告诉我一声儿，有什么不成的，多大点子事，耽误到这会子。那园子里还要种花，我只想不出一个人来，你早来不早完了。”贾芸笑道：“既这样，婶子明儿就派我罢。”凤姐半晌道：“这个我看着不大好。等明年正月里烟火灯烛那个大宗儿下来，再派你罢。”贾芸道：“好婶子，先把这个派了我罢。果然这个办的好，再派我那个。”凤姐笑道：“你倒会拉长线。罢了，要不是你叔叔说，我不管你的事。我也不过吃了饭就过来，你到午错的时候来领银子，后二就进去种树。”说毕，令人驾起香车，一径去了。

    其实仔细品一品凤姐的话很有深意，开始说等到正月里大宗下来再安排贾芸其实是给贾芸透了个信儿，意思就是好好干小伙子干好了后边还有好事等着你；那另外一层意思是说以后办事待求对了人，这样才好尽早办成事。话里话外凤姐也在维护贾琏，意思是你叔叔求了我我才答应帮他办，这些话也体现了凤姐办事的圆滑周到。

    那贾芸领了多少银子呢，原文中说银数批了二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被一群“蛀虫”们中饱私囊，可想贾府未来如何。其实在贾府这些边缘化的人物当中我自己非常喜欢贾芸，首先一点就是他的伶俐，为人处世、说话办事非常老练成熟，面对宝玉的调侃一笑而过；面对舅舅的讥讽不卑不亢；面对泼辣的凤姐那更是有勇有谋，这些都是他能求职成功的关键所在。其次贾芸的遭遇和经历也很让人心疼，自幼没了父亲，家里的田产房子都被舅舅骗去，母亲身体不好，别人求职都是母亲出面，他只有孤零零的自己，但作者也把世界的怜悯放在了他的身上，从遇到醉金刚开始他的人生开始变得不一样，这就证明了一句话“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与贾芸的求职成功相比有些人的上位可就不那么容易了，这位急于上位的就是丫鬟小红。小红的第一次登场是在贾芸来找宝玉的时候。前文宝玉跟贾芸说让他明天到书房里来聊天说话，听的人都知道这就是一句客套话，可贾芸当了真来找宝玉，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宝玉下来，碰巧小红出来了贾芸就想让她帮忙传个话，小红冷笑了一笑：“依我说，二爷竟请回家去，有什么话明儿再来。今儿晚上得空儿我回了他。他今儿也没睡中觉，自然吃的晚饭早。晚上他又不下来。难道只是耍的二爷在这里等着挨饿不成！不如家去，明儿来是正紧。”

    通过这样一席话我们来分析一下小红这个人。我们都知道宝玉房里的丫鬟是分等级的，像袭人、晴雯她们是宝玉的贴身丫鬟，伺候宝玉的衣食起居，而像小红这样她是根本近不了宝玉身边的，只是负责烧个水这样的杂活。但丫鬟们彼此也是有“内卷”的，小红这样的丫鬟一定是拼了命的要上位，想得到主子的青睐，可那些贴身丫鬟就打压她们不给她们上位的机会，因为一旦她们上位成功自己就危险了。所以你会发现小红对宝玉的一举一动甚至饮食起居一清二楚，因为只有这样她们才能找到适合的机会抓紧上位，小红有同贾芸一样的伶俐，但未必有贾芸一样的幸运。

    这天晚上宝玉从北静王府回来，袭人被宝钗烦了去打结子，秋纹、碧痕两个去催水，檀云因母亲生日接了出去，麝月在家中养病，这一下宝玉身边的贴身丫鬟都不在，碰巧宝玉要吃茶，见无人理睬只得自己下来，拿了碗去倒茶。这个时候小红的机会就来了，只听背后说道：“二爷仔细烫了手，让我们来倒。”一面说，一面走上来，早接了碗过去。其实宝玉根本就不认识小红，他的怡红院有无数侍奉的丫鬟，宝玉只认识自己身边这几个贴身丫鬟。

    宝玉见小红长得俏丽干净便问道：“你也是我这屋里的人么？”那丫头道：“是的。”宝玉道：“既是这屋里的，我怎么不认得？”那丫头听说，便冷笑了一声道：“认不得的也多，岂只我一个。从来我又不递茶递水，拿东拿西，眼见的事一点不作，那里认得呢。”宝玉道：“你为什么不作那眼见的事？”那丫头道：“这话我也难说。”

    刚说到这，秋纹、碧痕就回来了，小红知道自己不是这屋里的丫鬟便赶紧去迎接，看到小红在屋里二人都很诧异，见屋内只有宝玉一人，心中便大不自在。宝玉去洗澡了，二人便问小红方才在屋里说了什么。小红道：“我何曾在屋里的？只因我的手帕子不见了，往后头找手帕子去。不想二爷要吃茶，叫姐姐们一个没有，是我进去了，才倒了茶，姐姐们便来了。”

    这话说完秋纹可是不干了，兜脸啐了一口，骂道：“没脸的下流东西！正紧叫你去催水去，你说有事故，倒叫我们去，你可等着做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难道我们倒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碧痕道：“明儿我说给他们，凡要茶要水送东西的事，咱们都别动，只叫他去便是了。”这就是丫鬟们之间的竞争，这些贴身丫鬟仗势欺人，像小红这样的也只有唯唯诺诺，终于有了一次上位的机会还没开始就失败了。

    所以我常说《红楼梦》是悲悯的，作者会把视角放在这些边缘化人物的身上，没有任何褒贬评价，只是通过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让读者自己来体悟这些人身上的爱恨情仇。小红和贾芸一样身世非常可怜，她原本姓林，小名红玉，只因“玉”字犯了林黛玉、宝玉的忌讳，便把这个字隐起来，便都叫他“小红”。你看丫鬟没有任何自我可言，名字犯了主子的忌讳都要隐匿起来。小红的内心着实痴心妄想往上攀高，奈何宝玉身边人都是伶牙利爪，根本插不进去。可是上天还是眷顾可怜人，虽然小红上位失败却收获了一份爱情的懵懂。

    小红的帕子还真的遗失了，那是谁捡到了呢，不是别人正是贾芸，其实小红自那日贾芸来找宝玉时就对他产生了情愫，这就是《红楼梦》第二十四回“醉金刚轻财尚义侠，痴女儿遗帕惹相思”。

    一个求职成功，一个上位失败，接下来贾府又会发生哪些有趣的事情，据说来了位马道婆差点就让宝玉和凤姐送了命，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