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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世

    除夕夜。

    孤儿院的孩子们正排队领着饺子,每人的手里都能有满满一碗牛肉芹菜馅的饺子和,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漆黑的夜空不时有绚烂的烟花划过,爆竹声的轰鸣从远处传来,为这偏僻的孤儿院添上了久违的节日气氛。

    徐正国端坐在门卫室的椅子上,面前也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和自己平日里舍不得喝的酒。有人来敲敲他的窗问道:“老徐,你还要饺子不要?”

    徐正国点点头,笑着对那人说道:“再给我盛一碗吧,我带回家给我那臭小子尝尝。”一提到自己的儿子徐洋,徐正国心里就不免有一阵悲哀,自己早年丧妻,为了不让年幼的儿子过于悲伤,只好谎称妻子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徐正国总会抚摸着当年一家三口合照的镜框,看着熟睡的儿子叹气。

    他为了给儿子提供更好的条件,每天打好几份工,渐渐地忽略了儿子的存在,也就丝毫未察觉到儿子是如何一天一天变得叛逆起来的。或许是从他开始夜不归宿、和所谓的朋友在一起大肆吞云吐雾的那一天开始吧。

    仔细想来,自己不仅是个失败的丈夫,还是个失败的父亲。到如今,自己与儿子的交集仅限于打骂,还有在晚饭时守着一桌热了一遍又一遍的菜等着儿子回来。

    “嘤嘤……”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徐正国的听力格外敏锐些,他好像听见围墙外有婴儿的啜泣声。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眯起眼仔细一看,果然不错,一个漆黑的影子蹲在不远处路灯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面对着墙,像是在哭泣。

    “看那身形像是个小孩子,是没有地方去的孩子吗?真是可怜,大年三十还在外面瞎晃。”徐正国心里思忖着,“要不把他也喊进来吃碗饺子吧,大过年的,图个热闹。”

    徐正国悄悄地走近那个孩子,以前他也接触过这类流浪儿,他们往往都很敏感,吓到他们就不好了。“孩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他轻声问道,然而对方却没有任何回答,只是不断发出那种诡异的抽噎声。

    他又问了一遍,依然是没有回答,这让徐正国不禁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个正常的小孩,他试着拍拍那孩子的肩头。

    “我好……饿……”那孩子喉咙嘶哑地说着,身子颤抖个不停。徐正国一听这话就松了一口气:“饿了好办,我们这儿多的是水饺,你也进来吃一碗,可怜的孩子。。”说着,不由分说地就拉起那个孩子往孤儿院走去。

    他不经意间看见孩子破烂的衣服口袋里居然整整齐齐地装着几根陈旧的缠着胶带的中性笔,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门卫室开着暖气,徐正国能明显感受到孩子颤抖的身躯有些平复。他端起一碗饺子递到孩子手上,对方却没有伸出手要接的意思。

    孩子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徐正国叹了口气,正想转身给他倒一碟老陈醋,却只听得那孩子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叔叔……我想吃……”话还没说完,他就没来由地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化不开的血腥气息!

    一道极细的血线自徐正国左脸颊一直伸长到他的胸口,随后溅出的血液染红了一整面门卫室的墙。孩子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稳稳握住了一只笔,动作迅捷如闪电,徐正国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高大的身躯就已经轰然倒地。

    他的嘴唇翕动着,那是神经系统在做出最后的挣扎。“徐……洋……”他艰难地吐出自己儿子的名字,最后一个字淹没在了满口的鲜血之中。

    零号颤抖着舔舐着手上的血液,发出兴奋而癫狂的呻吟,那是对杀戮和死亡天生的渴望,是更高等级生物对低贱人类的蔑视。

    现在的他完全被戮魇虫无穷无尽的杀戮欲望所控制,每一个动作都只为杀人而生,每一次呼吸都渴望甜美的血腥气息。

    有欢声笑语传入了零号耳中,他看见了那些暖色的彩灯。

    孩子们的笑声渐渐地淡下去了,最终归为死亡般的寂静。这是一场沉默而罪恶的屠杀,被杀者甚至来不及反应,就看见了自己喷涌而出的鲜血。

    零号有狠狠地用双手捂住脸,撕扯着自己的皮肤。有些残存的东西在他脑海中翻涌,那是曾经作为一个人类的挣扎。七把形状迥异的刀剑歪歪斜斜地插在他身边的地上,血液漫过了约几寸的剑锋。

    “哈哈……哈哈哈哈!……”他崩溃般地大笑,凄厉的笑声划破了夜空,最终消失在城市大街小巷“新年快乐”的歌声中。

    有人来了。

    她缓缓踱过血流成河的长廊,仿佛那些刺目狰狞的鲜血根本不存在。她乌黑柔顺的长发随风舞动着,右手拖着一把杀气腾腾的长刀,拖过砖地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那是一把专门为杀人而生的兵器。

    她狐狸面具下的眼眸淡漠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令人作呕、浑身血污的疯子:“AS执行员陈伊果,执行清除任务。”陈伊果低低地说道,因为她知道这个疯子是听不懂人话的。

    只能杀掉。

    笑声渐渐平息,零号的笑容定格在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的脸有一种怪诞的美感。他随手拔起插在地上的一把黑色重剑,只是单手提着,用两指随意地抹去上面的血水,发出了一串意义不明的低吼。

    他睥睨着眼,看向陈伊果。

    那眉,那眼……

    陈伊果愣住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在她眼前浮起,让眼前人的身影有些模糊。她有些不敢拭去泪水,生怕那个熟悉的身影会像在无数个漫漫长夜里那样,消失在她眼里。

    她认得这张脸。

    意气风发是他,金榜题名是他,长枪策马是他,君临天下是他……可为什么,偏偏洞房花烛时不是他?

    “林……江海……”陈伊果喃喃念出那个许久不曾出口的名字,此刻居然已经那么陌生了。她不会认错的,那就是林江海,那一定是林江海!那一定是她等了无数个春花秋月的林江海!“是你……”

    她终于等到了,等到了下一个轮回中的林江海。

    零号动了,他身形高高跃起,手中重剑毫不留情地斩落,陈伊果却丝毫没有格挡的意思。“不要紧……我们现在都是怪物,再也不会伤害彼此了……”

    无情的剑锋几乎将陈伊果的整个身躯斩为两段,但零号并没有感受到杀戮的喜悦。陈伊果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运转,就像是刹车失控的高速列车那般横冲直撞,那种再生速度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你还记得你跟我说的灯塔水母吗?它没有任何进攻或者狩猎能力,可是却从遥远的远古时期一直活到了现在……”陈伊果提起刀,她身上新生的血肉痕迹十分明显,“因为它们的再生能力是最强的。我现在也成了这样不会死的怪物……拜你所赐。”

    陈伊果缓缓握紧手中的长刀,这把刀名叫梧桐。很多年前她家的大院里也有一株枝繁叶茂的梧桐树,秋天她和那个人站在树下相拥,漫天梧桐叶下她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陈伊果长刀横扫,狂态比之零号有过之而无不及。

    零号嘶吼着,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杀不死的疯女人是什么来路,但他相信不会有杀不死的生物,只要是活着的东西!他信手招来其余的刀剑,它们在空中飞行的嗡鸣声刺痛着陈伊果的耳膜。

    “来吧……我们不死不休……”陈伊果凄厉地说道。她踏步向前,剑刃立刻斩断了她的一条腿,但是无所谓!新生的肢体支撑着她继续前进。“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一起读书背诗?”陈伊果那张令人惊艳的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色,“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回来了,回到我身边来了……”

    “我的命是你换回来的,现在轮到我来还给你了。”

    “来,我们拥抱一下。”

    零号从未遇见过这般难缠的对手,她的实力并不强大,却根本杀不死,哪怕是被戮魇虫控制的强悍神经居然也有了疲惫的感觉。

    陈伊果终于一步一步穿过了剑网的包围,走到了零号身前。后者还来不及反应,陈伊果居然用力地抱住了他,力道之大几乎勒断他的肋骨。

    “我再也不会松手了。”陈伊果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手中长刀毫不留情地从零号心脏处捅入,连带着贯穿了自己的身体。她狠狠一扭,细密的血滴飞溅出来,这一击彻底摧毁了那颗强大的心脏,零号眼中的疯狂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痛苦与迷惘。

    来自太古洪荒的力量自刀中传递到零号的每一寸身躯,将戮魇虫残暴的血脉尽数驱逐出去,将眼前这台不知疲惫的杀戮机器变回了那个单纯的少年。

    他的眼神时而疯狂时而弱小无助,不断在少年和疯子之间来回切换。

    有眼泪从零号眼眶中滑落,落到了陈伊果的肩头。现在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只记得那种被囚禁于实验室中,永远不见天日的痛苦,他听见了手术台边那些穿着防护服的人的窃窃私语,那时他只想杀了他们。

    除此之外,他还能感受到面前这个女人怀抱熟悉的温暖,真奇怪,明明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此时却仿佛是隔世之后的相拥。

    “我……是谁啊?”零号带着哭腔说道,声音颤抖着。陈伊果默默地感受着少年的悲伤,与他共情,与他同勉。她将下巴靠在零号的后背,恍然间醒悟了:这个迷惘无助的孩子并不是那个纵横捭阖的君主,那只是他上一世的幻梦。

    她想再守在他的身边,重新陪他度过人生中的滴滴点点。报偿也好,执念也罢,她不想再松开手了。

    “你……姓林。”陈伊果开口了,“但你也许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不过不要紧。我叫陈伊果,今天你的人生就从零开始了,我问你,你叫什么?”

    零号的眼神在清澈和浑浊间摇摆,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很难回答。他试图奋力抓住脑海里流过的记忆碎片,把美好的回忆与痛苦的往事区分开来。等了片刻,他颤声说道:“我叫……林琅……”

    “你好,林琅。”陈伊果很快地说道。

    “你好,陈伊果……”林琅回答。

    两人依然久久地拥抱着,哪怕身遭的情景犹如地狱。

    他们在地狱中相拥,仰望在天堂的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