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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定风波

    见着许次山进门居岑寂起身问好,在居府之外他是小东楼的大当家,算得上是万人敬重,在居府里,居岑安身前他只是一个弟弟,一个居府里的三少爷。

    一个小辈,见着长辈自然行该行的礼,唤该唤的人,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情。

    “许叔,请坐。”

    待许次山坐下后居岑寂主动走到一边坐下,原本坐着的位置待居岑安落座后,吩咐管樑道:“管二,去沏一壶好茶来。”

    管樑得了吩咐退下,满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许珈珞坐在许次山身边视线一直在居岑寂身上。

    爱一向是藏不住的事情,哪怕是咬紧牙关不说话,依旧能够从其他地方以不能控制的方式流露出来。

    爱一个人不犯法,爱只是一件受罪的事情。

    只是这样看着居岑寂,关于他们说的话许珈珞充耳不闻,今日难得这样见到居岑寂,若是不一次看够,当真是浪费这样一次机会,白来居府一遭。

    许珈珞与居岑寂的相识像极了话本里的故事,只不过与话本不用的便是居岑寂一眼都没有在她的身上流连过,哪怕是曾经那样桀骜不驯,那样风流卓绝。

    她第一次见居岑寂是在居府,十一岁那一年许次山带着她做客居府,她在后院的园子里扑蝴蝶,不认识回前厅的路,误打误撞间进了居岑寂住着的南苑。那时候居岑寂的母亲已经离世,南苑一直是他一个人住,这个脾气性子古怪的三少爷在府里并不讨人喜欢,哪怕是一个正正经经的少爷。

    居老爷子一生未娶妻,身边的所有孩子都是庶出,居岑川虽是大少爷也没占得多少便宜,只不过是比居岑寂讨喜。居老爷子对于居岑寂并未表现出多么重视的模样,久而久之府里的仆人也对居岑寂算不得多上心。

    南苑只是居岑寂一人住着,他一向喜静,原本南苑里的仆人全都被他打发去了别的院子。

    时间久了南苑成为很少有人踏足的地方,若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几乎都不愿往南苑来。都认为南苑不吉利,死了两位姨太太不说,连带着三少爷都生的与常人不同,整日整日待在房里不出门。

    许珈珞只是推开了南苑的大门,那时候南苑还没有银杏树,只是有颗枣树,冬春之交时节枣树还未染上新绿,院子里一眼望去极尽寒凉。她刚迈进去一只脚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被推到在地,整个人跌坐在南苑门外。

    许珈珞这一生只在十一岁这一年踏进南苑半步,这是她离居岑寂最近的距离。想来也是可笑,这样一个男人竟让她记了一生。

    她这一生所有的心酸与苦痛都是居岑寂给的,偏偏非要靠近。

    这是许珈珞第一次见到居岑寂,少年的眉眼还未完全张开,眼睛里看着她流露的并不是怜惜或是担心,而是讨厌,直直地看着地上的她,这样的角度像极了君临天下的帝王俯瞰众生。

    前厅坐着的人到南苑门前便是许珈珞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再转向居岑寂他的面上并未任何表情。那一日居岑寂一句话没开口,哪怕居老爷子拿起棍子打到他吐出一口血来,对不起这三个字都未说出口。

    居岑寂的脾气倔,一向他认定的事情便是撞上南墙都不会回头,若是南墙不破,想尽办法都会推到南墙继续往前。便是错了,他不愿认错,谁劝都不顶用。

    居家百年无论男女,居岑寂是最特别的一个,惟一的一个!

    许珈珞第二次见居岑寂是在回北城的路上,那时她十九岁许次山派管家从外祖父家接她回府。居岑寂那会已经离开居家在道上混出些许名堂,北城里关于居岑寂的消息她听过不少,只是自十一岁那一年她再也没有见过她,期间她也与许次山去过居府多次,每一次有意去南苑看着的只是一扇紧闭无法推开的大门。

    北城外五里地一向匪徒猖獗,那会子正逢乱世,各自为求自保一向两耳不闻城外事,一心只顾城区里,北城外的五里地正是两城交界处,更加助长匪徒气焰。北城往返她的外祖父家只需要一日车程,管家以为青天白日里并不会出现任何意外,不曾想真的在五里地被拦住。他接许珈珞开着的车是许次山的专座,车牌号就已经出卖了许珈珞的身份,北城商会会长的车不管车里坐着谁,拦下便能劫持不小的数目。

    许珈珞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自然是害怕的在后座缩成一团,管家锁住前后车门关紧车窗,任匪徒在车外怎样张狂喊叫都未给任何回应,只是疯狂按下喇叭向四周呼救。

    很多事情都是没办法预料的,就好像许珈珞从来都不会想到再次见到居岑寂是这样的场景,居岑寂赶到时车子后座的玻璃正好被匪徒砸破,玻璃四溅割破了她的皮肤。之后她再听得的声响是枪声,一声一声,统共四声。四声之后只剩下周遭的寂静,再往那破碎的车窗看去,已经不见了匪徒。她迟迟不敢下车,以为是另一波匪徒,五里地的传闻她不是没有听蒋盛林说过。

    那时候她还不认识管樑,看着车窗处多出一个陌生的男人又是一惊。管樑只是看了一眼,消失在车窗处。

    几个人将拦路的木头搬开,管家并不知道是何意思,带居岑寂打马走过,跟着的管樑路过从马上俯身敲开驾驶室的车窗玻璃对管家说了一句走吧,管家这才发动车子,道上一句感谢匆匆离开。

    经过居岑寂一行人身侧许珈珞打开那扇完好的玻璃,视线一直放在马上的男人身上,由远及近,由近及远,从后背到侧方再到前方。

    这是她第二次见居岑寂,哪怕是几年未见,哪怕是相互都已长大成人,她还是认出居岑寂,紧紧是那眉眼她就能确定是居岑寂,十一岁那一日留给她的记忆太过深刻。

    再往后她有了自己的自由,打听居岑寂的消息千方百计的出现在他的身边,哪怕是像大都会那样的鱼龙混杂的烟花之地,她还是央着蒋盛林带着她背着许次山出入。她以为居岑寂是会记住她的,事实却是居岑寂从来都没有把她记住,哪怕是十一岁那一天他被居老爷子打到出血都没有将她记在心里。

    这一生居岑寂对许珈珞说过最狠的一句话是,我亦只有一生,不能慷慨赠与我不爱的人。在许珈珞认识居岑寂第十七个年头,在居府南苑门口。他说话的语气和缓,内心并未有任何波动,连爱恨都不夹杂。

    大抵都是如此,这样短短的一生都妄图爱所爱之人,可惜天公不作美,目之所及皆是薄情之人。

    这世上无论哪般世道,哪般年岁,输的是薄情之人,赢得亦是薄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