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荒草何茫茫 ，白杨亦萧萧
上伏之天，阳出阴蛰，地表上的蒸腾之气，仿佛扭曲了地面。
陆府门中，此刻正是白幡飘动。生人爬上屋顶，持幡面北而挥，连连作复。
死人复而不醒，便开始行大殓仪礼，白衣执绋在前，挽柩高歌，径直朝陵山而去。
那陆门百代簪缨，死者陆离又为长子，殡葬本该办得十分隆重。
可事实并非如此，整个过程十分简练，陆门上下也鲜有几人悲伤，似乎无人敢哭，无人愿哭。
送葬出城的队伍里，不知不觉间混入了一个身影，远远望向远走的灵柩，竟似要夺路而出，不知意欲何为。
他的身影与长街上许多白衣混在一起，显得极为突兀，因为他的衣袍是黑的，沾满污泥的黑。
忽一只手拽来，便显现出脏兮兮的衣袍下，那七分错愕，三分仓惶的面容。
“你来干什么，吸了我哥十年血，还嫌不够吗？”大手的主人喝道。
“我是……”污衣人正要解释，却被蛮横打断。
“我知道你是谁，滚远一些。”
他被丢出了队伍。
飞洒的纸钱似要占满天空，遮蔽艳阳。
裴镜滚了几圈，撞在马路边的石墩上，随即缓缓起身，远远跟在队伍后面，不敢再贸然接近。
他淋了一场纸钱的雨，目送灵柩上陵山，放入椁中。
一抔黄土，似乎昭示着陆离的一生走到了尽头。
陵山守卫，阻拦了裴镜的脚步。
他极力克制住了再看一眼的冲动，背离送葬队伍，朝奇物谷的方向走去。
……
奇物谷树林前的洼地里，离别院不远的地方有一间草庐，那是陆离为了裴镜工作之余能有处落脚，而为他搭建的。
推开门，裴镜像失了三魂六魄那般，倚着门沿缓缓滑下。
“身体还未康复，为什么要乱跑？”人声骤然出现，吓了裴镜一跳。
只见窗边坐着一个女人，白衣如素，发鬓如丝，带着垂纱的帷帽，浑身散发着神秘。
裴镜收起适才的颓废，正色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把你从那兽穴里救出，就不会说一声谢谢？”
“谢谢！”
裴镜侧过身子，示意女人离去。
忽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奇物谷深处异兽众多，你去那里做什么？”
女子缓缓走近，问道：“公子去那里又是做什么呢？”
“在山洞里，你都看见了什么？”
“除了你，干干净净。”
“不可能，这不可能！”裴镜显得有些慌乱，镇定思绪，心想一场血战过后，场面何其狼藉，还有那数十具尸身，她难道能视而不见？
“我说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千真万确，公子若不信……”女人贴得很近，帷帽边缘快要顶住裴镜的鼻子。
“小女百口莫辩，公子只需知道，往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欺骗公子半句……”
“往后……往后是什么意思？”裴镜怔然。
女人纱幔下的面容模糊不清，手臂无故伸出，令裴镜不自主的向后缩去。
门外有风吹来，垂纱扬起，一闪而过，飘出淡淡药味。
“蕨阴草？”裴镜大惊，摁住女人肩头：“你身上怎么会有蕨阴草的味道？”
女人“嘶”了一声，被他手掌这么压住，身子竟有些摇晃。
须知蕨阴草这类植物通过加工，凝练成液体后，一半涂洒在尸体表面，一半灌入尸体胃中，既可防止腐烂，又可保存尸体活性，是极为珍贵的药材。
如此便说得通了，她是来收尸的。裴镜如是想着，手上力道加重，喝问：“你是殓尸人？”
女人吃痛，猛然从他掌下抽离，连退三步：“裴公子，我好心救你，可不是任你羞辱。”
“我的鼻子不会骗人，蕨阴草除了殓尸人，谁还会用？”
女人身体因愤怒而颤抖，掀起衣袖，露出左手手腕。
只见小臂上赫然出现一道伤口，黑如深涧，周围透着腐烂气息，仿佛饱含剧毒。
蕨阴草的味道便从那里传来。
那道疤痕，裴镜瞧得触目惊心，心想蕨阴草想必是为了防止毒性扩散，自己反而错怪了她，忙问：“何物所伤？”
女人放下衣袖：“不劳公子费心。”
她欲夺门而出，跌跌撞撞，带的桌上书卷散落一地，忙又俯身去捡，像做错事的孩子那般彷徨。
裴镜歉道：“在下失言，姑娘勿怪……”
然而下一刻，他便被女人大力推开，脊背重重撞上门板。
“你身体还很虚弱，老老实实躺着吧……裴公子。”
女子嗔怒，与裴镜擦肩而过，带出一阵风。鼻尖细嗅，除了蕨阴草的味道，还有阵阵清香。
自她走后，屋内仿佛空出了许多，铺陈简陋，一桌，一椅，一床榻而已。
门前的水缸里栽了水莲，昨夜一场大雨，水快满出来。
水中映出人脸，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熟悉是因为这张脸，是裴镜的脸。陌生是因为这张脸下住着的，却不是裴镜的灵魂。
那是……陆离的灵魂。
……
昨夜他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是无垠白芒，脚下是累累白骨。
裴镜在他眼前身死道消，化作一缕残魂，融入白芒之中。
那座白骨尸山瞬间土崩瓦解，碎骨与骷髅像坠入沼泽那般，缓缓沉没在脚下的云雾中……
然后，他转入似醒非醒的状态，迷离之间，发现神识深处有一股阴气盘旋，气息与谲阴病脉何其相似。
昔日他替裴镜运功驱寒时，就曾见识过这东西得厉害。
那道阴邪之气忽然急速下坠，然后爆裂开来，演化成一个两头尖，中间鼓，呈米粒状的冰凌形态。
在那通透的冰体内，有一颗小球在缓缓跳动。
意识渐渐清明，待陆离完全苏醒，睁开眼，发现身处草庐之中。
再闭眼，则果然看到有冰凌在神识内漂浮，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看来一切都不是梦。
他周身各处皆无法动弹，身下则是陌生的白衣女人，正在用湿帕替他擦洗身子。
慌忙闭眼，作熟睡状，心脏怦怦直跳。
后来，女人走了，天也亮了。
当他发现自己变成了裴镜的模样，一切都为时已晚。
赶去陆府，却发现葬礼已然结束，他甚至无缘瞧自己一眼，只从陆府下人那得知，大少爷与妖兽山岚同归于尽。
荒谬，简直太过荒谬。
这是借尸还魂吗？还是某种转生之术？
天人界功法何其繁多，可类似邪法却从未听说，一切变故远远超出了陆离的认知范畴。
草庐中枯坐，白日转瞬就过。
一阵风从窗间吹入，桌案上的卷宗哗啦啦散开，一张白纸飘飘荡荡，飞到陆离手中。
第一行写着：天胤十三年，六月初八，借陆离钱五千。后面又新增两字：已还。
想来天胤十三年六月初八，是同裴镜初遇的日子，那日眉河大水冲了裴镜家宅……自己只是偶然路过。
第二行：天胤十三年七月末，为答谢陆兄相助之情，酒楼设宴，没钱，借两百请之，未还。
视线向下，密密麻麻的字迹写了整整一卷，展开五尺有余，结尾处时间已经来到天胤二十三年六月十三，五天之前。
短短两句，写着：今日寒疾发作，陆兄赠火阳丹一炉，无以为谢。
笔迹有些颤抖，后头仍有两句话，却是龙飞凤舞，愤怒之情跃然纸上。
——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谲阴病脉，为什么是我。
笔迹到此断绝。
那桌案之上，仍有许多其它卷宗，大多是裴镜对谷中异兽的记录，堆在左手边。而在卷宗之下，还压着一本无名书，模样老旧，封皮开裂，似是一本古籍。
书中前篇记录了天人界的十三古神，右六为阴君，左六为阳君，正中则为天行君。
这天行二字，陆离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古神的传说，当今世界已无人歌颂，世人不知古神者十之有九。
天人界忌谈古神，忌拜古神，若有违抗者，皆处以斩刑。
陆离十分疑惑，裴镜偷偷研究古神，是想做什么呢？
翻到后篇，内容便与古神无关了，多是描述一些奇病怪症，其中就有谲阴病脉。
书中所言，此病脉千余年前就曾出现，却并非在天人界，而是在更为古老的，一片遥不可及的大陆。
人们对那里知之甚少，倨傲的天人，笼统的将那里称作“失地”。
是谓失格，失道之地。
普天之下，真有这样的地方存在吗？陆离不敢笃定，将古籍收入百纳境，心想以后或许有用。
百纳境是修士们储藏器物的地方，与主人神识捆绑，活物不可入内。
陆离躯壳虽毁，神识却跟随神魂存在，此刻百纳境内除了刚放入的古籍，还有一片不渝契，几颗顺脉敛气的丹药，几颗安神助眠的丹药，仅此而已。
紫阳剑昨日在洞中遗失，却是找不回来了。
总而言之，现在身躯是裴镜的，真元神海也是裴镜的。他一生受病脉困扰，不能修行，神海里自然一滴真元也没有。
稍施道诀，下腹便感阴寒阵阵，看来紫阳剑典也无法使用。
一言以蔽之，从头来过。
搜完桌案，再搜床铺，没有再发现其他线索。只在枕头下摸出一块玉佩，那是裴镜某年生日，自己所赠。
收入怀中，迈步出谷。
来到城防司，堂前杂乱，许多书籍卷宗都掉在地上，笔墨纸砚四处散落。
看来那日出门跟踪黑纱女后，城防司就再没有人来过。
取出桌下半壶剩酒，洒在堂前，以祭那横死的十余位弟兄。
昨夜奇物谷一役，那虚影怪人想必就是吸食真元的凶手。虽没有细问过裴镜，但诸般迹象皆表明，裴镜已与那怪人似达成了某种交易，设计谋好众多无辜生命。
结局同样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而从陆府下人那里，他得知天殿正在调查此事，却迟迟没有消息。
“裴老弟啊裴老弟！”陆离喃喃自语道：“你之疾苦，为兄无法挽救，你犯下之恶，难道要为兄替你一并偿还吗？”
陆离如是想到，便以此告诫自己，莫忘两人之仇。至于裴镜的神魂去了哪里，是否还在体内某处潜藏，他不得而知。
取出桌下剩余银两，走上街头，默默摆在死去兄弟们的宅前。
虽只共事一日，他仍无颜面对那些亲属，眼下便只能做到这些。
漫无目的地走着，无数谜团正在心底弥漫。
陆离痛定思痛，眼下找回境界，求得自保才是重中之重。
陆府门中，此刻正是白幡飘动。生人爬上屋顶，持幡面北而挥，连连作复。
死人复而不醒，便开始行大殓仪礼，白衣执绋在前，挽柩高歌，径直朝陵山而去。
那陆门百代簪缨，死者陆离又为长子，殡葬本该办得十分隆重。
可事实并非如此，整个过程十分简练，陆门上下也鲜有几人悲伤，似乎无人敢哭，无人愿哭。
送葬出城的队伍里，不知不觉间混入了一个身影，远远望向远走的灵柩，竟似要夺路而出，不知意欲何为。
他的身影与长街上许多白衣混在一起，显得极为突兀，因为他的衣袍是黑的，沾满污泥的黑。
忽一只手拽来，便显现出脏兮兮的衣袍下，那七分错愕，三分仓惶的面容。
“你来干什么，吸了我哥十年血，还嫌不够吗？”大手的主人喝道。
“我是……”污衣人正要解释，却被蛮横打断。
“我知道你是谁，滚远一些。”
他被丢出了队伍。
飞洒的纸钱似要占满天空，遮蔽艳阳。
裴镜滚了几圈，撞在马路边的石墩上，随即缓缓起身，远远跟在队伍后面，不敢再贸然接近。
他淋了一场纸钱的雨，目送灵柩上陵山，放入椁中。
一抔黄土，似乎昭示着陆离的一生走到了尽头。
陵山守卫，阻拦了裴镜的脚步。
他极力克制住了再看一眼的冲动，背离送葬队伍，朝奇物谷的方向走去。
……
奇物谷树林前的洼地里，离别院不远的地方有一间草庐，那是陆离为了裴镜工作之余能有处落脚，而为他搭建的。
推开门，裴镜像失了三魂六魄那般，倚着门沿缓缓滑下。
“身体还未康复，为什么要乱跑？”人声骤然出现，吓了裴镜一跳。
只见窗边坐着一个女人，白衣如素，发鬓如丝，带着垂纱的帷帽，浑身散发着神秘。
裴镜收起适才的颓废，正色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把你从那兽穴里救出，就不会说一声谢谢？”
“谢谢！”
裴镜侧过身子，示意女人离去。
忽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奇物谷深处异兽众多，你去那里做什么？”
女子缓缓走近，问道：“公子去那里又是做什么呢？”
“在山洞里，你都看见了什么？”
“除了你，干干净净。”
“不可能，这不可能！”裴镜显得有些慌乱，镇定思绪，心想一场血战过后，场面何其狼藉，还有那数十具尸身，她难道能视而不见？
“我说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千真万确，公子若不信……”女人贴得很近，帷帽边缘快要顶住裴镜的鼻子。
“小女百口莫辩，公子只需知道，往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欺骗公子半句……”
“往后……往后是什么意思？”裴镜怔然。
女人纱幔下的面容模糊不清，手臂无故伸出，令裴镜不自主的向后缩去。
门外有风吹来，垂纱扬起，一闪而过，飘出淡淡药味。
“蕨阴草？”裴镜大惊，摁住女人肩头：“你身上怎么会有蕨阴草的味道？”
女人“嘶”了一声，被他手掌这么压住，身子竟有些摇晃。
须知蕨阴草这类植物通过加工，凝练成液体后，一半涂洒在尸体表面，一半灌入尸体胃中，既可防止腐烂，又可保存尸体活性，是极为珍贵的药材。
如此便说得通了，她是来收尸的。裴镜如是想着，手上力道加重，喝问：“你是殓尸人？”
女人吃痛，猛然从他掌下抽离，连退三步：“裴公子，我好心救你，可不是任你羞辱。”
“我的鼻子不会骗人，蕨阴草除了殓尸人，谁还会用？”
女人身体因愤怒而颤抖，掀起衣袖，露出左手手腕。
只见小臂上赫然出现一道伤口，黑如深涧，周围透着腐烂气息，仿佛饱含剧毒。
蕨阴草的味道便从那里传来。
那道疤痕，裴镜瞧得触目惊心，心想蕨阴草想必是为了防止毒性扩散，自己反而错怪了她，忙问：“何物所伤？”
女人放下衣袖：“不劳公子费心。”
她欲夺门而出，跌跌撞撞，带的桌上书卷散落一地，忙又俯身去捡，像做错事的孩子那般彷徨。
裴镜歉道：“在下失言，姑娘勿怪……”
然而下一刻，他便被女人大力推开，脊背重重撞上门板。
“你身体还很虚弱，老老实实躺着吧……裴公子。”
女子嗔怒，与裴镜擦肩而过，带出一阵风。鼻尖细嗅，除了蕨阴草的味道，还有阵阵清香。
自她走后，屋内仿佛空出了许多，铺陈简陋，一桌，一椅，一床榻而已。
门前的水缸里栽了水莲，昨夜一场大雨，水快满出来。
水中映出人脸，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熟悉是因为这张脸，是裴镜的脸。陌生是因为这张脸下住着的，却不是裴镜的灵魂。
那是……陆离的灵魂。
……
昨夜他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是无垠白芒，脚下是累累白骨。
裴镜在他眼前身死道消，化作一缕残魂，融入白芒之中。
那座白骨尸山瞬间土崩瓦解，碎骨与骷髅像坠入沼泽那般，缓缓沉没在脚下的云雾中……
然后，他转入似醒非醒的状态，迷离之间，发现神识深处有一股阴气盘旋，气息与谲阴病脉何其相似。
昔日他替裴镜运功驱寒时，就曾见识过这东西得厉害。
那道阴邪之气忽然急速下坠，然后爆裂开来，演化成一个两头尖，中间鼓，呈米粒状的冰凌形态。
在那通透的冰体内，有一颗小球在缓缓跳动。
意识渐渐清明，待陆离完全苏醒，睁开眼，发现身处草庐之中。
再闭眼，则果然看到有冰凌在神识内漂浮，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看来一切都不是梦。
他周身各处皆无法动弹，身下则是陌生的白衣女人，正在用湿帕替他擦洗身子。
慌忙闭眼，作熟睡状，心脏怦怦直跳。
后来，女人走了，天也亮了。
当他发现自己变成了裴镜的模样，一切都为时已晚。
赶去陆府，却发现葬礼已然结束，他甚至无缘瞧自己一眼，只从陆府下人那得知，大少爷与妖兽山岚同归于尽。
荒谬，简直太过荒谬。
这是借尸还魂吗？还是某种转生之术？
天人界功法何其繁多，可类似邪法却从未听说，一切变故远远超出了陆离的认知范畴。
草庐中枯坐，白日转瞬就过。
一阵风从窗间吹入，桌案上的卷宗哗啦啦散开，一张白纸飘飘荡荡，飞到陆离手中。
第一行写着：天胤十三年，六月初八，借陆离钱五千。后面又新增两字：已还。
想来天胤十三年六月初八，是同裴镜初遇的日子，那日眉河大水冲了裴镜家宅……自己只是偶然路过。
第二行：天胤十三年七月末，为答谢陆兄相助之情，酒楼设宴，没钱，借两百请之，未还。
视线向下，密密麻麻的字迹写了整整一卷，展开五尺有余，结尾处时间已经来到天胤二十三年六月十三，五天之前。
短短两句，写着：今日寒疾发作，陆兄赠火阳丹一炉，无以为谢。
笔迹有些颤抖，后头仍有两句话，却是龙飞凤舞，愤怒之情跃然纸上。
——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谲阴病脉，为什么是我。
笔迹到此断绝。
那桌案之上，仍有许多其它卷宗，大多是裴镜对谷中异兽的记录，堆在左手边。而在卷宗之下，还压着一本无名书，模样老旧，封皮开裂，似是一本古籍。
书中前篇记录了天人界的十三古神，右六为阴君，左六为阳君，正中则为天行君。
这天行二字，陆离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古神的传说，当今世界已无人歌颂，世人不知古神者十之有九。
天人界忌谈古神，忌拜古神，若有违抗者，皆处以斩刑。
陆离十分疑惑，裴镜偷偷研究古神，是想做什么呢？
翻到后篇，内容便与古神无关了，多是描述一些奇病怪症，其中就有谲阴病脉。
书中所言，此病脉千余年前就曾出现，却并非在天人界，而是在更为古老的，一片遥不可及的大陆。
人们对那里知之甚少，倨傲的天人，笼统的将那里称作“失地”。
是谓失格，失道之地。
普天之下，真有这样的地方存在吗？陆离不敢笃定，将古籍收入百纳境，心想以后或许有用。
百纳境是修士们储藏器物的地方，与主人神识捆绑，活物不可入内。
陆离躯壳虽毁，神识却跟随神魂存在，此刻百纳境内除了刚放入的古籍，还有一片不渝契，几颗顺脉敛气的丹药，几颗安神助眠的丹药，仅此而已。
紫阳剑昨日在洞中遗失，却是找不回来了。
总而言之，现在身躯是裴镜的，真元神海也是裴镜的。他一生受病脉困扰，不能修行，神海里自然一滴真元也没有。
稍施道诀，下腹便感阴寒阵阵，看来紫阳剑典也无法使用。
一言以蔽之，从头来过。
搜完桌案，再搜床铺，没有再发现其他线索。只在枕头下摸出一块玉佩，那是裴镜某年生日，自己所赠。
收入怀中，迈步出谷。
来到城防司，堂前杂乱，许多书籍卷宗都掉在地上，笔墨纸砚四处散落。
看来那日出门跟踪黑纱女后，城防司就再没有人来过。
取出桌下半壶剩酒，洒在堂前，以祭那横死的十余位弟兄。
昨夜奇物谷一役，那虚影怪人想必就是吸食真元的凶手。虽没有细问过裴镜，但诸般迹象皆表明，裴镜已与那怪人似达成了某种交易，设计谋好众多无辜生命。
结局同样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而从陆府下人那里，他得知天殿正在调查此事，却迟迟没有消息。
“裴老弟啊裴老弟！”陆离喃喃自语道：“你之疾苦，为兄无法挽救，你犯下之恶，难道要为兄替你一并偿还吗？”
陆离如是想到，便以此告诫自己，莫忘两人之仇。至于裴镜的神魂去了哪里，是否还在体内某处潜藏，他不得而知。
取出桌下剩余银两，走上街头，默默摆在死去兄弟们的宅前。
虽只共事一日，他仍无颜面对那些亲属，眼下便只能做到这些。
漫无目的地走着，无数谜团正在心底弥漫。
陆离痛定思痛，眼下找回境界，求得自保才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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