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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人生来孤独

    凌府分前后两院,前院花景各半,后院主室面南,东西两厢则各有居室两间,

    陆离与裴清清选择住西厢,无他,因为对头燕姑娘住在东厢。

    凌白羽软磨硬泡的实力,堪称顶级,陆离不是圣人,一轮攻势之下,亦不能免俗。

    裴清清是头次一个人住间屋子,大桌软凳宽床铺,她闹腾好久,兴奋好久,直到三更方才入睡。

    一夜安稳。

    翌日清晨,裴清清打了水,陆离梳洗一番,发觉昨日那件破烂袍子已缝好了。

    夸了夸清清的手艺。

    凌姑娘与燕姑娘均不在府中,也不知大清早的去了哪里。

    厨房里什么食材也没有,坐实了仙女不食人间烟火这铁一般的事实。

    揭开半掩的锅盖,跃出一只肥肥的黑猫,窜上院墙便不见了。

    陆离领着裴清清出门觅食,那日在兰桡阁赢的钱还有不少,白姑娘既然不收房租,这些钱够吃几日了。

    穿过小巷,发现一路房屋废弃,无人居住。昨日走来,鬼使神差的竟然并未留意。

    巷口对面有间小茶铺,除了卖茶还卖糕点。陆离要了壶清茶,一碟卤水豆干,一叠绿豆冰糕。

    此地坐落在城西与城南之间,往来行人倒也不少。

    一众轿夫蹒跚走来,那轿上坐着个中年男人,塌鼻小眼,嘴角一颗豆大黑痣,痣上一撮黑毛,想来当世奇丑便该如此。

    那男人盘着手底小串珠,半眯着眼,尽显洋洋自得之态。

    待轿子走远,陆离笑道:“此人印堂发黑,怕是有灾。”

    一旁小厮经过道:“客官慎言,那可是应龙大商,就住此地不远,小心被他那帮狗腿听去。”

    陆离轻托茶盏,细细品之,心想这城中风气,真是越发败坏了。

    裴清清许久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这时正狼吞虎咽。

    陆离问那小厮道:“对面那巷子,向来如此破败吗?”

    小厮回道:“此巷,小的年幼时就一直无人居住,听爷爷辈们提过,以前那里叫做梅园。”

    陆离若有所思,那小厮又道:“据说后来此地便被一富商盘了下来,那富商性情也是古怪,既不住人,也不外租,这才荒废至今。”

    “原来如此,那凌家的姑娘又是什么来头?”

    小厮摇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赔笑几句,径直往后厨去了。

    裴清清几日没吃过一顿安稳饭,饕餮一番,面色红润起来,突然问道:“哥哥,凌姐姐和燕姐姐,你喜欢哪个?”

    实乃语不惊人死不休,陆离一怔,也许在裴清清心里,男女之间除了血亲,便只剩爱情。

    现在的孩子,思想真是愈发成熟了。

    一声叹气,随即想到那凌姑娘确实过分殷勤,事出反常必有妖,是该多留个心眼。

    喝光茶水,裴清清满意的抿了抿嘴,忽道:“哥哥,我们去城西老家吧,爷爷还留了很多东西没拿呢。”

    “这都过去几天了,邻居们岂会手下留情?”

    裴清清一阵窃笑:“其实我在床下的暗格里,还藏了宝贝,旁人不知道的。”

    “什么宝贝,钱吗?”陆离不置可否。

    裴清清只顾笑着,并不回答,看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好像真是件不得了的东西。

    “既然是宝贝,不拿回来怪可惜的……只不过!”陆离瞧了瞧日头,便感到浑身冒汗。

    “要不等太阳落山,哥哥再陪你去,反正藏在暗格里,一时半会丢不了。”

    “噢!”裴清清有些失望,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哥哥如今的性格,与陆哥哥是越来越像了。

    忽然“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凭空落在桌脚边,速度太快,除了陆离谁都不曾发觉。

    那是一颗用糖纸包裹的糖丸,陆离扫了一眼街道,并未发现是何人所为。

    剥开糖纸,是一只燕尾蝶的图案,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涤恶业,诛宵小,城西眉河岸,应龙初劫现。”

    字迹娟秀,不似男子所写。

    陆离感到莫名其妙,将糖纸揉成一团,寻思着涤恶业诛宵小,那便是杀人了,城西眉河岸想必是杀人地点,应龙初劫又该如何解释。

    他微微一笑,心想这世间恶业,万千宵小,岂是能杀尽的。肯定是哪家小孩不务正业,成天抱着侠客戏文看坏了脑子,搞出的恶作剧。

    渐渐的,艳阳爬上中天,陆离让小厮换了新茶,正好将午饭一并解决。

    便见店门走来个斗笠男人,前沿压得很低,径直朝自己走来。

    陆离觉得此人身形有些眼熟,来到近前,那人将斗笠抬了抬,竟是父亲陆昭南。

    “裴镜,有没有时间,老夫想和你聊聊。”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向二楼走去。

    陆离心道来得正好,匆忙跟上,裴清清迟疑一阵,抱起还未吃完的点心碟,也追了过去。

    此间二楼确实雅静,三人前后入了包间,陆昭南自顾坐上首位,陆离则没有急于落座。

    “裴镜!”陆昭南开门见山:“听说你带走了我亡妻的灵位?”

    陆离倚着门梁,点了点头,拉开大椅落座。

    “陆家将那灵牌丢在角落吃灰,我若不带走,岂非对不起陆兄在天之灵?”

    陆昭南一怔:“离儿他……我这个做父亲的,确实有愧。”

    他摘下斗笠,露出满头白丝,额头发际处愈发淡薄,可见块块头皮。陆离不免有些动容,想不到半年没见,父亲已苍老至此。

    那陆昭南不过五十出头,这在天人界的修行者中,是最好的年纪,心绪沉稳,道心坚固,不该显现出如此老态。

    “陆侯爷,看来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了。”陆离有些愤怒,将站着的裴清清拉着也坐下,此刻该不该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他心中有些犹豫。

    却听陆昭南道:“今日前来,不是跟你说这些的,我只想确定一件事情……”

    “那日离儿死在奇物谷中时,你是不是也在场?”

    陆离一惊,不知父亲是不是在明知故问,心思一转,朝裴清清道:“好妹子,这里有十钱,去给哥哥打壶酒来。”

    裴清清双目一瞪:“白天喝酒不好的。”

    “快去快去……”陆离推搡着,裴清清只能拿着钱奔下楼去。

    陆昭南心想,这是有什么话不好当着亲妹妹说吗?

    “陆侯爷,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裴清清走了,他就无所顾忌。

    “您有没有听说过,移魂之法?”

    岂料陆昭南竟做吃惊状,喝道:“你说什么?”手掌暗运真气,似乎陆离此言已触动了他的底线。

    只听陆离续道:“所谓移魂,就是字面意思,将一人魂魄,转进另一人体内。”

    陆昭南稳住没动:“裴公子想说什么?”

    陆离默然,忽地从百纳境中唤出凌白羽所赠宝剑,陆昭南立即起身,掌间真气涌动,小小斗室之间,登时已是剑拔弩张。

    “陆侯爷,我不想与您斗,只想让您瞧一瞧剑法。”

    “请看!”

    他踢开椅子,宝剑出鞘,一套紫阳剑诀铺洒而出,招招式式皆切中奥义,潇洒无比,俨然十几年苦工所就。

    陆昭南越瞧越是惊疑,须知紫阳剑诀招数极其繁琐,除了他自己,天下只有离儿一人有此手段。

    想来陆离天赋异禀,倘若一心修炼境界,神海真气充盈,光那紫阳剑典,陆昭南是万万不敌。

    “你……你怎么……”陆昭南心跳陡然加快:“你究竟是谁?”

    “镗”的一声,陆离宝剑归鞘:“如果我说,陆离的灵魂,就在这具躯体内,侯爷信吗?”

    他语气淡然,仿佛是在陈述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陆昭南却听得心惊肉跳,适才那行云流水的剑招,兀自留在脑中,久久挥之不去,他不是不想相信,而是不敢相信。

    “移魂……移魂……”陆昭南喃喃自语:“天下怎么会有这种荒唐事,裴公子,你说……这十年来,离儿是不是一直在传你剑法。”

    陆离忽地发笑,说道:“他什么为人,想必您也清楚,紫阳剑典乃是陆家绝技,怎么可能外传。”

    陆昭南犯了难,眼前之人,无论说话语气,神态,动作,都与离儿一模一样。

    “父亲,你信与不信,我都在这里……”陆离有些哽咽,双臂垂下。

    “你,你真的是……是他?”陆昭南撑着桌面,险些被桌腿绊倒。然而下一刻,他就稳住了身体,也稳住了情绪。

    陆离不知道,在这一瞬之间,父亲的内心有着怎样的变化,又在想哪些东西。

    只见陆昭南的眼神渐渐淡漠,陆离道:“我若真是他……您不高兴吗?”

    “咚咚咚咚!”一阵急切脚步将气氛打破,裴清清正撩开垂帘,将酒摆在桌面上。

    小姑娘满头大汗,粉藕般的手臂抹了抹脸颊,却见包间中的两人神色各异,好似吵了一架。

    陆昭南将斗笠戴回头顶,凑将过来,悄声道:“不管你是与不是,听我一句劝,这件事情,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保重!”

    他匆匆下楼,陆离猛然一瞥,发现父亲衣领下,似有什么东西在散发邪气。

    如今他神识极佳,这一闪而过的异象,被尽收眼底。

    不免有些忧心,望那一壶新酒,径自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