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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往事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杨千钧再叹口气,看到唐方对自己微微点头,于是苦笑一声,涩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和阿方本以为此事跟中阳遇害之事无关,一直没有把这两件事往一块儿想,所以也没跟大家说。”

    看到众人默不作声,眼神中仍然有些怀疑,杨千钧只得继续说道:“此事牵涉到我和阿方的一桩旧事,得从二十二年前说起。”说到此处,突然看着唐方问道:“阿方,香宜今年也已经二十了吧?”

    唐方幽幽一叹,身手抚着靠在自己身边的女儿的青丝,答道:“是啊,一眨眼我们的乖女儿还有两个月就二十一岁了。”

    杨香宜看着母亲的柔柔眼神,忽地心中一酸。母亲虽然看上去年轻,但是实际年龄也已经四十出头了

    “时间过得好快!”杨千钧叹一声,转身看着唐五的眼睛说道:“五哥,可还记得二十二年前,‘江湖’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唐五心中一动,答道:“若说二十二年前发生在‘隐江湖’中的大事,当属中断接近五十年的‘续谱’大会重新召开!”

    “不错!”杨千钧点头说道:“那次大会,实在是自七十年前提前召开的那次‘续谱’大会之后,‘隐江湖’中最热闹的一次相聚。”

    唐五也是一脸的追怀与感慨:“没错,七十年前那次大会之后,天下狼烟四起,纷争不断,‘江湖’也跟世俗纠缠在一起,斗来斗去,五十年烽火不息。直到二十二年前,天下才呈现平和气象,‘隐江湖’也渐渐回到正轨。”

    唐蓉脸上,竟也显出几分怀念:“那次大会,凡是接到消息的‘江湖’中人,都想尽办法全力赶来,远得挤火车、搭汽车,近得或骑驴或骑马,或骑自行车或步行,一个个尽显其能,差不多全数到场。就连少林后山几个终年闭关的老和尚,竟也厚着脸皮,搭乘歌舞团的汽车,跟几个娇滴滴的女演员挤在一起,一路蹭到了华山脚下,一时轰动全场。大会之上,不管正邪黑白,全都相逢一笑泯恩仇。不计已经久无音讯的魔门,当时到场的,几近当时‘江湖’人数的九成,《奇功绝艺谱》上流传下来的绝艺,也有近七成得见天日。以后的几次大会都没有那么热闹过,这些年来,人人都为俗务奔忙,近几次大会更是越来越冷清。”

    唐虎怔怔听着,突然指着杨千钧叫道:“我想起来了,阿方就是在那次大会上被千钧你追到手的!”

    杨千钧却是呵呵笑道:“虎哥说的对,但是也不全对。”深情地看一眼同样正含笑看着自己的唐方,仿佛又看到那个站在华山之巅的猎猎风中,衣袂飘扬洒然若仙,鬓插弱菊笑靥如花的美丽少女。夫妇俩人情意绵绵,沉浸在追忆之中,一时之间,竟然冲淡了屋内原本笼罩的重重哀伤气氛。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处置这对视旁人如无物的可恶夫妻。最后还是唐五拉下老脸,干咳一声,问道:“却不知这事又怎会与那个丁宝扯上关系?”

    杨千钧夫妇顿时醒过神来,唐方脸上固然浮起红霞,杨千钧脸皮虽厚,却也是隐透红光。于是清清嗓子,杨千钧答道:“种下当日之因,方有今日之果。这事却是由我而起。”

    唐方听得此话,张口欲言,杨千钧冲她摆摆手,让她不要说话,继续说道:“当年华山大会,家父为了让我见识世面,也带我一起前去。那日,在华山之上,人群之中,我一眼便看到了唐方妹子。那时方妹也就和今天的香宜一般年纪,鬓边插着一朵从山上溪边摘下的淡黄小菊,站在华山顶上的烈风之中,衣袂飘扬笑靥如花,就像仙女一样,直欲乘风飞去,我只看得一眼,便脑中轰地一响,再也看不到别人,听不到别的声音,只知道这天地之间,华山绝顶之上,整个心中,都只有她一个人,俏立在那块怪石之上。”

    唐方固然听得目迷心醉,双目流波,红霞扑面;唐蓉和唐萧在一旁也是暗暗点头,心道姐妹没有嫁错人;而杨香宜听得更是神往不已,心中直叫“想不到平时木呆呆的老爸竟然也如此浪漫!”

    林远帆听得开怀笑道:“难怪当年在华山之上,看到姐夫整日里魂不守舍,走路都被路上碎石绊倒,弄得杨老爷子脸上无光,最后还听说老爷子一气之下,将你锁在住处,罚你面壁思过。结果好多兄弟直到离开华山之时,都没再见到你,一个个直叫遗憾非常。”

    唐萧却瞪他一眼,骂道:“那时你不也是整天栽到山沟里去,被老爹满山追打抱头鼠窜,又有何脸面笑话姐夫?”

    林远帆吐吐舌头,心道:“还不是你害的。”这话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来。

    杨千钧却是叹道:“那又怎能锁得住我,家传绝学尽数派上用场,全用来爬窗翻墙,一身轻功更是用来满山搜寻阿方的倩影。”

    唐方悠悠说道:“那日我一见到千钧,也是心里立时就留下了他的影子,只是老太太跟杨老爷子都是眼高于顶的人物,彼此都看不顺眼,还约束我们不得跟杨家小子见面说话,幸好当时爹爹几次冒着跪搓衣板的危险,给我打掩护,让我跟千钧在私下里偷偷见了几面。”

    突然语气一转,叹道:“这一见,却引出一桩祸事。”

    杨千钧续道:“方妹年轻貌美,聪颖灵秀,又是出身名门世家,当时到会的年轻女子虽也不少,却无一人比得上方妹。追求的世家子弟、后起才俊,足足能从华山绝顶排到山下。”

    林远帆正待点头,却见对面自家老婆杏眼怒睁,狠狠瞪着自己,顿时吓得脖子僵硬,抓起桌上水杯狂灌。眼角瞥见老婆对着杨千钧翻翻白眼,心道:“姐夫,得罪了小姨子,你完了。”

    杨千钧自然浑然未觉自己已在无意之中结下恩怨,仍然自顾自地追忆往事:“在那些追求阿方的‘江湖’才俊之中,有个武夷梅家的子弟,‘子母问心剑’的传人。”

    众人听到这里,都吃了一惊,“江湖”中人都知道,武夷山梅家门风严谨,“子母问心剑”乃是在“白榜”之中位列前十,剑法之中稳居前三的绝技,向来传男不传女,虽然传到近几代,梅家人丁单薄,但是仍然死守家规不放。上代梅家家主膝下只得一子一女,全家上下自然对这个儿子疼爱有加,同时也寄望甚殷,管教极为严厉。

    二十二年前华山大会,上代梅家家主携子赴会,谁知就在散会的前一天晚上突遭惨变,爱子醉酒之后不慎跌入山渊,事后虽救得性命回来,但是手脚就此瘫痪,经脉受损,就连“同仁堂”内堂的三大供奉联手诊治,也无法妙手回春,竟是落得再也无法习武。受此打击,梅家家主怆然携子回山,从此一病不起,第二年就逝于榻上。消息传出,“江湖”人士无不扼腕,都盼着那家主爱子能够结婚生子,将那门绝学口传下来,谁知不久竟然传出他发疯的消息,“江湖”一片哗然,从此“子母问心剑”竟然就此绝传!

    此刻听到杨千钧突然提到这梅家传人,众人顿时想到此人受伤之事必有蹊跷,都静静等着杨千钧继续说下去。

    唐方却在此时接过话来:“钧哥,还是我说吧。”杨千钧看她神色坚决,只得住口不言。

    唐方搂着宝贝女儿,轻抚着她的柔顺青丝,缓缓说道:“那时虽然抢着讨我欢心的青年有很多,但是我的心里已经只有钧哥一个人。那梅葆生虽然相貌堂堂,温文尔雅,我却终不喜他,总觉得他处处透着虚假,远远比不上钧哥的真诚、傻气。”

    杨香宜听着,心里不禁叫道:“乖乖!在老妈眼里,老爸的呆傻竟也成了优点,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虽然这么想,听着却倍感温馨,不由得心神俱醉。

    唐方仍是娓娓道来:“华山大会结束前的那一夜,我与钧哥偷偷约了时间,仍是在一处山崖边上相会,谁知到了时辰,从山弯处走过来一人,月色清朗如水,照在那人脸上,竟然是一脸邪笑的梅葆生!”

    杨千钧脸上闪过一丝怒色:“我只道那人温文尔雅是个真君子,谁知竟然卑鄙无耻是个真小人。那日,他不知怎的偷听到了我和方妹的私下约定,竟然在半路上趁左右无人之时,偷袭得手,点了我的穴道,将我塞在一处偏僻山洞之中,自己得意洋洋赶去约会地点,临走还向我炫耀要夺得美人归。”

    唐方道:“我和钧哥约见之处,本是十分隐秘,谁知那梅葆生竟然找了过来,我当时顿知钧哥必然出事,便欲奔去找他,谁知梅葆生人面兽心,竟然对我动手动脚。我出门之时一时大意,未将兵刃带在身上,那梅家武功本也精妙异常,我一时比他不过,竟然落在下风。”

    杨千钧站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只觉一团冰凉:“当时我在山洞之中,心急如焚,强运家传心法,拼着受了内伤,强行冲开了穴道,拼命赶往山崖,赶到之时却见方妹眼看支撑不住,立时血气上涌,扑上去拼死与那梅葆生战成一团。”

    唐方将脸颊贴在他手上,感受到妻子的冰凉的肌肤,杨千钧一时心痛,便要将经过加快说完:“那梅葆生武艺虽也精妙,但是经不起我拚死一搏。当时怒气如潮之下,我连施重手,打断他的四肢,本要一掌毙掉他,谁知我老爹和唐老太太都闻声赶了过来,同来的,还有那梅家老家主。不待我稍加解释,三位老人一看现场情形,就已明白大致情况,那梅家老家主也不说话,铁青着脸走到梅葆生身边,当时我们都以为他要伸手救治,谁知老家主运指如风,竟是废了梅葆生的武功,还用独门手法制了他的经脉。我和方妹都是看得目瞪口呆,我老爹和唐老太太却都是一声叹息,劝道‘何苦’。当下梅老家主沉着脸,看也不看满地乱滚的儿子,对我老爹和唐老太太躬身行一大礼,说道:‘家门不幸,出此逆子,老夫愧对先人,只求杨兄和唐大嫂念在江湖情份,为我梅家保留几分颜面。’我老爹和唐老太太赶忙谦让,答应此事绝不入第七人之耳。梅老家主见他们已然应诺,便夹起儿子,飘然下山,一路再不回头。”

    杨千钧叹道:“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

    众人听得惊心动魄,纷纷感慨一阵。唐虎却又问道:“这事跟那叫丁宝的又有何关联?”

    杨千钧苦笑一声:“那梅葆生虽然疯了,但是他还有个姐姐梅落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唐方却幽幽接道:“行走‘江湖’,人称‘九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