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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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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梅九姑,实在是个难缠人物。”杨千钧叹道,跟唐方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满是深深的疲倦。“当年经历华山变故之后,老太太不再阻拦我和阿方的交往,我父亲也默认我们自然发展。就这样,第二年我就娶了阿方过门,一待婚礼结束,我和阿方就离开家门踏遍名山大川,遨游五湖四海,一路携手指点江山,遍访天下好友,正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将大半个中国转了个遍。当时的我,每天都在想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那实是我平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看唐方也是微微颔首,想是心有同感,杨千钧心中一暖,说道:“那年,我们一路走走停停,迤逦而行,这一日,来到浙江境内仙霞岭下,却是不愿再往南行。”

    唐方说道:“再往南行,就要进入武夷山界,梅葆生那恶徒虽然已经受到严惩,但是我和千钧都不愿再见到梅家中人。所以那晚就住在仙霞岭下小旅店中,打算第二天便往东折向南雁荡山,顺便拜访铁掌木老爷子。”

    一边回忆往事,一边将眼睛眯了起来,仿佛又回到当年那个雨夜,唐方道:“那晚,仙霞岭下,也如今夜这般,天上细雨如丝,连绵不断。在小旅店中,我依偎在钧哥怀里,和他一起靠在窗前,在小店院落里昏黄灯光的掩映之下,看着绵绵雨丝从檐上垂下,打在窗下宽大芭蕉叶上,听着清脆的珠蹦玉碎之声,心中一片宁静安详,那一刻,只愿就那般跟钧哥一直依偎到永远。”就这般娓娓道来,当时心境汩汩流过心头,历历场面、种种情念,竟然都那么清晰可辨,仿佛都在昨日发生一般,只因那一切已然刻骨铭心。

    “就这样在窗前不知停了多久,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冷笑,声音虽然不大,但是竟然如丝如缕,直直钻入耳中,我和钧哥乍听之下,都疑为风声水响,浑没在意,想那小旅店本是在山脚下一个的小镇之上,往来行客本就不多,那日店中更是没住几人,我们住下之时,也是喜它清静,又怎会想到在那朦胧雨夜,野店之中,竟也有人寻仇上门?”

    “那冷笑声刚刚过去,就又有一个恶狠狠的女人声音传入我们耳中,那一声‘狗男女’听来更是刺耳无比,我和钧哥都是勃然大怒,想那旅店之中本没几人,这声音明明是冲我们而来,分明是有人在恶意挑衅。当下我和钧哥对视一眼,出门走到院中,定要看看是何人在此无端挑衅。”

    “当时夜已深沉,旅店中早已无人走动,唯有院落大门内侧墙上,一盏电灯发出昏黄灯光,映得雨线丝丝入目。那夜,我们二人头顶细雨,脚踩泥泞,就在那暗淡灯光之下,看到院内滴翠芭蕉树旁,站着一名清丽女子。”唐方想起当夜灯光之下那女子眼中的滔天恨意,虽然过去多年,仍然禁不住像那晚一样,浑身打个寒颤。

    杨千钧叹道:“那便是我们夫妇第一次见到梅落英,也就是从那一夜开始,我夫妇陷入连串噩梦之中。”

    唐方俏脸苍白,缓缓说道:“那夜,我夫妇一见那梅落英,就被她脸上眼中所透出的刻骨铭心仇恨吓了一跳。当时她见我们出来,一言不发,纵身就走,我俩一路尾随,跟她来到镇外荒野之中。见四下再无人烟,她才停下步来,转身大骂我二人残害其弟,逼死其父。直到那时,我二人才知她是梅家中人,也是直到那一刻,我二人才知道梅老家主刚刚过世的消息。原来那梅老家主回家之后,对此事羞于启齿,更兼悒郁成疾,从此缠mian病榻,一言不发,不久便撒手而去,竟连那‘子母问心剑’也未传下!从此,那华山之上发生的种种,梅家竟无人知道真相。老家主过世之后,那梅家本来人丁单薄,梅葆生没了顾忌,便对家人肆意胡言,只说是在华山之上,遭到我二人陷害,被打成残疾,而老家主在杨唐两家联手逼迫之下,有屈难伸,有仇难报,愤恨之下就此而殁。梅家之人不明真相,竟也信了他的胡言乱语,那梅落英更是悲愤交加之下,再加性情偏激,一时走了极端,打听到我二人行踪之后,竟是一路追了下来,将我二人堵在仙霞岭下。”

    杨千钧道:“当时大惊之下,我俩连忙向她解释真相,但她全然不信,自顾自出手相逼,下手阴狠毒辣,招招皆欲取人性命。当下我一边出手化解她的招式,一边和方妹苦苦相劝,她竟一句也听不进去,更趁我说话分神之际,突施暗器伤了在一边观看的方妹。急怒之下,我出手不再留情,她本来也未习得梅家的上乘武功,结果不出十招,便给我打得吐血倒地。见她已无力再出手伤人,我便没再理她,赶忙去给方妹包扎伤口,谁知她挣扎着从泥泞中爬起来,对着我们冷笑数声,脚步蹒跚消失在夜色之中。”

    唐方至今仍是心有余悸:“当时她全身沾满泥水,脸上更是沾满泥泞和鲜血,面目狰狞,极为可怖,若是眼光可以化作刀剑,只怕当时我们两个已被她的目光伤得千疮百孔。见她缓缓离去,我俩竟是不敢动作,心知与梅家的仇只怕结得更深了。她走了之后,此后数日,我都是噩梦不断。”

    杨千钧叹道:“那晚之后,我们便结束行程,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护着阿方返回上海新居之中。本以为能过一段平静日子,谁知那梅落英伤好之后,竟又尾随而来,不择手段地欲取我二人性命,有时家中竟然一夕数警。虽然我二人处处小心,屡次交手也都占了上风,但是这梅落英竟是狡猾阴狠,一击不中便即断然远遁,一待我们放松警惕,她便又出现在周围连施暗算,手段也是越来越毒辣。时间一长,弄得我们疲惫不堪,实在苦不堪言。当时阿方已然有了身孕,身子渐渐不便,反应也大不如前,有几次竟被她欺到身边,险些被她得手。”

    “无奈之下,我只得偷偷将实情告知老太太,老太太当即悄然出山,设下圈套,将她一举擒住,在交手之时,我也是含愤出手,将她打成了重伤。擒住她之后,老太太逼她发誓不再寻仇,不然就要将华山顶上的真相公布天下,在老太太威压之下,她只得沥血为誓。此后我们放走她时,虽然她不敢言语,但是眼中怨毒之色更甚于前,老太太后来也曾叹道,只怕就此留下后患。”

    听到这里,唐萧恍然道:“难怪那年老太太突然出山数月,谁都不知去了哪里,原来是去处置此事!”

    杨千钧点头道:“不错,此后确实平静下来,一开始我也不敢放心,暗中留意她的行踪。听说她回家休养一年之后,重又出来闯荡,但竟然走上了邪道,凭着心狠手辣,不几年就混下一个‘九尾狐’的名头,不过她不喜人家如此叫她,只许人叫她‘九姑’。就这样又过了几年,她突然销声匿迹,再也打探不着有关的消息,渐渐地我们也淡忘了此事。”

    唐虎也是十分惊讶:“原来那几年‘江湖’上出现的那个心狠手辣的‘九尾狐’,竟是梅家中人,难怪不喜人家直呼那个绰号。想那武夷梅家数百年来都以名门自居,怎能忍受这种匪气十足的身份。”

    唐方说道:“我们本以为此事已经就此了结,谁知前几日小丫头竟然又落到她手里。”

    除了杨千钧,其他人都吃了一惊,就连杨香宜这个当事人,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失声叫道:“我遇到她了么?……难道是那个女人?”

    “应该没错。”唐方爱怜地拍拍她的脸蛋,转身将发生在杨香宜身上的事情向众人叙说一遍,然后说道:“那天小丫头打来电话,描述了一下所见到的那个中年女人的长相,我和千钧商议许久,都觉得她和梅九姑有几分相像。那梅九姑眼角有颗黑痣,香宜说那中年女人在那个位置也有一颗,尤其是当年交手之时,梅九姑曾被我在额头留下一小块伤疤……”

    说到这里,唐方从身边皮包之中取出一卷纸来,放在杨香宜面前,缓缓展开,问道:“你看,可是这个女人?”

    只见白纸之上,用炭笔勾画出一个年轻女子面部长相。这女子相貌倒还说得上秀丽,但是眉目之间透出一股狠辣之气,唇薄颊削,颧骨微耸,眼角一颗小痣,额上一块细疤,一看便像是个难缠人物。

    杨香宜一看之下,立时惊叫起来:“没错,就是她!只是真人要比这纸上所画老了不少。”

    “傻丫头,这纸上之人,乃是我和你父亲凭着当年记忆,细细勾画出来的,若不是对当年之事刻骨铭心,早将她的相貌深深印在脑中,又怎会画的这般神似?”唐方叹道:“岁月如刀,江湖易老,那梅九姑经历也算坎坷,这么多年下来,又怎能不老?”

    杨千钧道:“看来此次丫头被绑之事,确是梅九姑所为。难道她一点也不顾当年在老太太面前所发的誓言?抑或是她一点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