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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渊源

    被人一口叫破绝学,丁宝脸色一变,不顾双手沾泥,手撑地面腾身而起,纵身回到小路之上,与一脸惊疑不定的桂逸明并肩站在一起,两双大眼瞪着前面这个疯老头子。

    杨老头却是满脸的激动与欣喜,一双老眼之中光芒闪动,竟然隐现莹光。

    丁宝心中迷惑,与桂逸明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二人一起向后退出一步。

    杨老头狠狠抓着胡子,老眼死死盯着丁宝,脚下突然向前踏出半步。

    丁宝与桂逸明顿时浑身提劲,暗中戒备。

    耳边却听杨老头语音轻轻颤抖地问道:“丁小哥儿……你是……宫墨羽宫前辈的传人?”

    听他这么一说,丁宝大吃了一惊,对方竟然跟自己的长辈有渊源?不过听这老头说起自己的长辈之时语气尊敬,当下更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一时间倒也相信其意颇诚,当下不答反问:“你认识我太爷爷?”

    见丁宝这般回答,杨老头更是激动。眼前这年轻人身负那人的独门绝学,更已然承认了与那人的关系,自己苦寻多年,今日终于有了消息,就算向来沉稳如山,此刻也不禁心潮澎湃。

    当下深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心神,杨老头和颜悦色说道:“可否进屋内详谈?”

    丁宝与桂逸明交换个眼色,心中都有些犹豫不定,脚下更是迟疑。

    杨老头见他们这般神色,心知二人仍难信任自己,当下拱手笑道:“老夫方才急于了解二位的师门来历,才贸然出手试招,做的的确有些莽撞,还请两位小哥儿见谅。”

    见二人仍有些犹疑,便又说道:“想来丁小哥儿对唐中阳和杨香宜二人应该还有些印象……那杨香宜乃是老夫的嫡亲孙女,而唐中阳则是她的亲舅舅。老夫本与九处有些交情,昨夜虽然得知丁小哥儿向他们提供了一些线索,但是发现并没有提及香宜小丫头遇劫之事,因此便亲自来找二位,希望能从丁小哥儿这里,了解到这些事端的具体情况。”

    听他这么一说,丁宝心里倒是信了八九分,当下对桂逸明点点头。杨老头见二人神色,便转身先往屋内走去,二人举步跟在后面。

    东边半块天空已然被朝阳染的通红。

    屋内仍然有些黑暗,虽然以三人功力,暗夜之中也能明辨秋毫,但是进屋之时,丁宝还是顺手打开房灯,当下三人分开坐在客厅内沙发之上。

    杨老头扫视二人一眼,目光落在丁宝脸上,感慨道:“今日实在不虚此行,不仅有幸见识了闻名已久的几大绝学,竟还遇到了故人的传人,实在是意外之喜,此行不虚!”

    丁宝跟桂逸明对视一眼,开口问道:“不知老爷子跟我太爷爷又有什么渊源?”

    此刻误会已消,丁宝便口中改了敬辞,那“老贼”二字是万万不能再说出口的。

    杨老头手捋胡须,心中追忆往事,一时感慨万千,叹道:“宫前辈对我曾有授艺之德,我虽无缘拜入宫前辈门下,但是心中向来敬他为师长。”

    此刻追忆前辈,那“老夫”一词也是不好再用的。

    见二个这小伙子都是一副颇为好奇的神色,杨老头笑道:“当年我遇到宫前辈之时,却比现在的你们还要年少许多。”

    “七十年前的初春,那年我才十五岁,被先父带着一起出山行走江湖,以期增闻广识、历练经验。不久,便于途中一处野店,偶遇宫前辈……”

    “那时宫前辈正值壮年,才四十岁就已跻身于当时的‘江湖’十大高手之列,其自创的一套‘大乾坤手’,更是招式精妙绝伦,威力非同凡响,被‘江湖’同道公推为惊世绝学,得以在七十五年前的那届‘续榜大会’上纳入《奇功绝艺谱》。”

    “这《奇功绝艺谱》续榜的标准极其严格,甚至可以说是苛刻,参与评判的各路江湖名宿皆是法眼如炬,连续数届‘续榜大会’都无功而散的情况并不少见。‘大乾坤手’入谱之后,便一直被公认为在谱上所有仍存于世间的绝艺中,当之无愧的掌法第一。”

    “宫前辈更因年纪轻轻便能创下这等惊世绝学,而与在后一届‘续榜大会’上大放异彩的魔门宗主方卧雪,一并被‘江湖’公认为百年难出的天纵之才。”

    “那年野店偶遇,先父与宫前辈本来神交已久,一见更是如故,当下把酒秉烛夜话,指点‘江湖’风云,纵论天下大势,自夜而旦,相谈甚欢,我在旁剪烛侍酒,获益匪浅。”

    “当时魔门气焰正炽,势倾‘江湖’。宫前辈剑胆仁心,不愿见到‘江湖’中再度爆发黑白对决,与我们相遇之时,正是在前往魔门总坛的路上。那夜他向家父言道,欲以民族大义、国之危亡,劝解方宗主放弃称霸‘江湖’的野心,如若方宗主不纳忠言,便要以一双铁掌与那他较个高下,逼他退出‘江湖’。先父与我听后,都是大感钦敬,先父当即决定与他一道前往魔门,为他助阵,我也叫嚷着一定要跟去。宫前辈苦劝先父不果,便以我还年幼为由劝阻,但先父心意已决,我更是打定主意,死活也要缀着他们,后来就连先父劝我自行回家,我也不为所动。”

    “最后,宫前辈便道:‘那方卧雪终究也是个英雄人物,万一此事不谐,杨兄放心,但叫宫某还有一口气在,也决不让魔门动这孩子一根头发。’”

    “于是,第二日我们便与他一起上路。行路打尖之际,宫前辈一有机会便点拨我的武功,令我受益良多,更让我初窥‘大乾坤手’的深奥之处。那日晚上落店之时,他深感遗憾地对先父说道,本欲将‘大乾坤手’传授于我,但我杨家家传内功属于至阳至刚的无上玄功,与他所负的至阴至柔的阴煞大潜能正好相冲相克,而‘大乾坤手’本是他以独门内功为基础创立的掌法,其意在圆转随心、颠倒乾坤,既然两家内功心法相克,我便无法施展出这‘大乾坤手’的精妙之处,只好作罢。先父听了之后,对宫前辈这番心意连连道谢,而我当时已承蒙他传授了其他几样功夫,对此却也是并不在意。”

    “直到后来,才与先父一起想到,宫前辈当时已有托孤之意。”

    “当晚在野店中住下之后,宫前辈便到我们的房中,要与先父再做彻夜长谈,先父不疑有他,高兴地一口应允,当下便叫店家办下酒菜,我照旧在一旁侍酒。”

    “谁知夜到三更,酒到酣时,宫前辈突然出手如电,隔桌制住我们父子二人。当时我正惊疑不定,却见宫前辈走出座席,对先父深深施了一礼,家父满面懊恼,叹道:‘你这是何苦?’宫前辈却说:‘魔门总坛高手云集,直比龙潭虎穴,此去恐怕颇多险阻,宫某自不能连累了贤父子。不过,杨兄也不必多虑,那方卧雪虽然心高气傲,志比天高,却也是个明事理、识大体的英雄人物,宫某见他之后,也定当首先以理相劝,若是他仍然执迷不悟,再较武技不迟,纵然最后不敌,以宫某身手,全身而退应当也不在话下。此番兄弟冒昧,以独门手法给贤父子施下禁制,过三个时辰就会自行解开,于身体却是无碍。杨兄高义,宫某铭记于心,得罪之处,还望贤父子见谅。’”

    “当下不顾先父苦劝,将我们一一扶到床上躺下,转身飘然而去。临走之时,还伸手轻轻摸摸我的脑袋。”杨老头捋须追忆,不胜唏嘘:“当年宫前辈的英风侠气,至今念起,仍是历历在目,令人感怀。”

    他这边感慨万千,却不知丁宝此时心里的念头:“想不到我家那糟老头子一般的老太爷,竟还有这般光彩往事?怎没见他炫耀过?以后回去,一定要好好盘问他一番。”

    杨老头若是知道他此刻的想法,恐怕会惊得立刻从座位上跳将起来。

    但是眼下老头又怎能猜到?只顾捻着山羊胡子,继续缅怀往事:“后来等到禁制解开,宫前辈早就去得远了,而先父又不清楚魔门总坛的具体方位,只得到处打听,却没有结果,最后,只好转而密切关注魔门的动向。”

    “其后过了一段时间,就听说魔门弟子全部奉召回山,再过不久,那方卧雪便传檄‘江湖’,宣布魔门退出‘江湖’纷争,共赴国难。先父便道定是宫前辈此行成功,但是他这一去,却再也没有了音讯,而魔门中人也一个个守口如瓶,没有透出有关此事的一点消息。先父与我都曾探寻多年,但是仍没有找到他的下落。先父临去之时,还对此念念不忘。”

    说到此处,又是一阵唏嘘感慨,桂逸明满脸神往,丁宝却是心怀鬼胎:“老太爷逼着爷爷亲自增补的两大家规:不让对外透露关于他行踪的半点消息;就算别人查到,也只能说他早已去世。这次被人一下子认出绝学,刚才又承认了与他的关系,已经算是暴露了他的行踪,违背了前面的第二条家规,后面的这第三条家规,可万万不能再松口。不然被人找上门去,老头子发起飚来,这屁股可又免不了要挨几下拐杖。”

    想到这里,丁宝不禁偷偷摸一下屁股,想起老太爷手上那根镔铁拐杖,心里顿时一阵恶寒,当下决定要紧咬牙关,这第三条家规打死也不能违犯。

    他心思不定,浑然忘了身上烂泥未干,这手放上去,屁股上的烂泥倒沾了大半在上面。眼光瞥到手上一团狼藉,赶紧抓起沙发座套猛擦,全没看到桂逸明在冲他瞪眼睛。

    杨老头却没放过他:“不知宫前辈是否还健在?”

    丁宝心中叫道:“终于来了!”

    扔下座套,极力装出一幅哀痛表情,答道:“太爷爷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杨老头一脸怅然,虽然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自己本来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想当然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噩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难过之情涌上心头,一时无语。

    桂逸明却禁不住好奇地问丁宝:“宝哥,以前从没有听说过你家还有一位老太爷,而且,老太爷姓宫,你怎么又姓丁呢?”

    这句话提醒了杨老头,他猛地精神一振,双目中恢复了神采,紧盯着丁宝,神情好似发现了一件稀世国宝:“这也正是老夫想问的,还有……”

    “宫前辈当年曾对先父说起过,如果能用刚柔并济的无上玄功,催发‘大乾坤手’,威力将不止是简单地倍增,而是能够发挥出至少四倍的威力。刚才在交手的过程中,发现小哥儿的内力刚柔并济,发如雷霆迸击,收如百川汇海。运用‘大乾坤手’时,掌上劲力更是一刚一柔,玄奥非常。”

    “如果老夫没有猜错,丁小哥儿所习练的内功,应该是已经失传了两百多年,传说中……”杨老头盯着丁宝的眼睛,口中一字一吐:

    “四百年前,发起创立‘隐江湖’的丁公定远,所创下的独门绝学——”

    “两仪大真力!”

    看着杨老头和桂逸明瞪着自己的两双怪眼,丁宝感到一阵无力:“这祖传的第一条家规:不得暴露家传绝学和家世,眼看也是无法守住了。”

    只好答道:“不错……”

    “定远公……”

    “正是先祖!”

    ……

    B市的机场从破晓十分就开始忙碌起来,一群乘客打着呵欠走向出口。

    陈老头拎着他那个小包袱,风尘仆仆地混在人群中,神色有点沮丧地往外走。

    他此番外出,一路马不停蹄,天南地北跑了一圈,却没有找到要找的人,最后只得通过几个渠道将消息传了出去,希望能够将人引来,但是心里实在也没有抱太多希望,所以垂头丧气在所难免,更懒得打量周围的情况。

    在他身后不远,是几乎同时到站的另一趟航班的乘客。

    人群之中,一位身材高挑、黑发如缎的女郎显得格外出色,一副宽大的墨镜,虽然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但是却衬托得更加肌肤胜雪,瑶鼻樱唇。一身淡黄色短裙套装,更是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一双xiu长美腿、完美身材,整个人清艳不可方物,一路上吸引了众多男士的目光。

    女郎右手拖着一个小巧的衣箱,左臂随意地搭着一件浅色风衣,机票还未来得及收起来,尚捏在左手之中。

    不经意间,机票飘飘落在地上,未待她停稳脚步,已经有位偷偷看她多时青年男子将票捡了起来,捧送到她的面前。

    女郎半摘墨镜,对男子嫣然一笑,男子顿时看得心神俱醉,连那红唇中轻轻吐出的“谢谢”,都没有听到。

    扶正墨镜,女郎转身离去,男子却仍然呆立当场。

    眼前,依然闪动着那秋水明眸,如花笑靥。心里,默念着机票上的那个名字:

    方凝!

    ……

    真正的女主角正式登场啦,老刀对感情戏有些挠头。

    下一章,丁宝的家世,将伴随隐江湖的来历,一起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