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樱花一样的幸福
和煦的春风吹过来，洁白或粉红的花瓣随风而起，沾上他暗色的发丝，欧阳婕微微仰了头看着他，握紧了他的手，眼睛里沾上了樱花的颜色。
第二天太阳很早便出来了，斜斜地挂在山尖，是一种亮晃晃的橙色，柔和地照着世间万物。欧阳姐弟向当地人问了路，跑去看欧阳傲记忆中的那片向日葵。
隔着老远，欧阳婕就被面前的景色惊呆，不能免俗地大叫开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灿烂，那样多的向日葵潇洒而自然地盛开着，迎风起舞，一圈圈的金环，在艳阳下闪烁发亮，连沉重的大地都因而跳动起来。
欧阳婕雀跃地跳起来，抓紧了弟弟的手臂，“这真是，真是……”她连说了两个真是，却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顿了一下，皱了皱眉，但很快便松开，又笑起来，“谢谢你，阿傲。”
“为什么谢我？”欧阳傲侧过脸去，看着姐姐，阳光在她脸上流转，让她看来也像一朵灿烂的向日葵，不，或者对他来说，她甚至是一轮令向日葵充满活力的太阳。
“因为你让我看到这个啊。”欧阳婕跑过去花田里，伸手轻轻抚摸向日葵金色的花瓣，长长地呼了口气，“真美。”
欧阳傲在她身后看了很久，轻轻地走过去，伸手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
欧阳婕的身体一下子僵住，过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推开他，但他身体的温度从后背浸过来，他的呼吸轻轻地拂动了她耳畔的发丝，一阵酥软，令她搭上他的手臂的手失去应有的力气，反而似乎要靠在他身上才能够站稳。欧阳婕皱起眉，她这是怎么了？
“姐。”欧阳傲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呢喃，“我真的好喜欢你。”
欧阳婕怔了怔，放在他手臂上的手一紧，扭过身子来看着欧阳傲。他眼神温柔，不隐藏也不闪躲，反倒她没来由地害羞起来，不敢再与他直视，眼睛别了开去。却再没有拒绝的动作与声音，只那样任他温柔地搂着自己的腰，望向面前那一片海一般了无边际的向日葵。
那个瞬间，一片宁静，似乎天地间只剩他们。
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欧阳傲脸上才刚刚露出一点满足的笑容，已听到一个尖酸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哟，说得像真的一样，我还以为真是姐弟俩来寻亲呢，搞了半天原来是私奔的小情人呐？”
欧阳傲皱了眉，松开手转过身，将欧阳婕挡在身后，看向身后说话的人。
那是个三十上下的男人，长相很普通，但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相当猥琐。他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人，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欧阳傲伸手护住姐姐，皱起眉来问：“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我们也只是想找找父母而已。”
“什么？”
那男人笑了笑，“对于你这种千里迢迢来找亲生父母的大少爷来说，可能是难理解了一点，钱财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啊。”
欧阳婕自弟弟身后探出头来，也皱了眉，“我们碰上强盗了么？”
“嗯。”欧阳傲缓缓移动脚步，压低了声音，“等一下我拖着他们，姐姐你先跑。回村里去叫人，张叔叔应该也来了……”
“到了这种时候还有悄悄话要说，你们两个的感情还真是好呐。”尖酸地说着话，那男人向他们走过来，手里刷地亮出一把雪亮的匕首，“识相的就给我乖乖地听话。”
欧阳傲掏出自己的钱包来，远远地扔过去。
“还真上道。”那男人弯腰捡起来，翻了翻，“不过才这么点怎么能打发得了老子？”
“我们身上只这么多。”欧阳傲不着痕迹地移动自己的位置，欧阳婕跟着缓缓移动，发现自己已站在向日葵花地中间的小径上，而欧阳傲似乎正打算自己堵住那个入口，好让她逃走。她咬了咬牙，揪紧了他的衣服，“阿傲。”
欧阳傲回头给了她一个笑容，“不会有事的。”
“你们没钱，你父母总有吧，我听说A市有钱人可多得像这里的向日葵一样，你们两个在我手里，还拍他们不乖乖拿钱来赎？”男人狞笑着，做了个手势，身后两个人便拿着绳子和匕首向姐弟俩扑过来。
“姐，快走。”欧阳傲一把将欧阳婕推上田间的小径，反过来便一脚踢在手执匕首的歹徒身上，另一个歹徒扑上来，两人扭打在一起。
“阿傲。”欧阳婕跑出几步听到身后的打斗声，转来头来，大叫了一声。
“快跑，回村去找人。不然我们两个都会被抓起来——”欧阳傲挡开歹徒的拳脚，一面大叫着。他的声音被一声闷哼中断，他对于打架实在并不内行，何况第一次就碰上这样穷凶极恶的歹徒。
欧阳婕咬紧牙，一狠心，快步往村子的方向跑去。
“妈的，追。别让那小妞跑了，不然就麻烦了。”
歹徒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她不敢回头，只一气往前跑，她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如果不快点找人来帮忙的话，阿傲……阿傲就会……
欧阳婕拼命地奔跑，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她必须赶快找人回去救阿傲，她不能让阿傲的苦心白费掉。但越匆忙便越出错，她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栽倒在地上，还没等她爬起来，后面的歹徒已追上来，一伸手就拽住了她的脚，“哼哼，看你还往哪里跑。”
“放开她！”
沉重而威严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欧阳婕挣扎着抬起头，叫了一声“张叔叔”，眼泪便涌了上来，也不顾自己还在歹徒手里，便一气喊：“张叔叔，你快去救阿傲，他被那些人围住了，在那边……”
抓着欧阳婕的歹徒楞了一下，还没回过神，下巴上已重重挨了张希平一记铁拳，他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欧阳婕从地上爬起来，拖着还要去补上一拳两脚的张希平就往回跑，“张叔叔，这边，先去救阿傲。”
“唔，村长，这里就拜托你了。”张希平回头交待一声，拨腿就往欧阳婕指的方向跑去。
村长已将那歹徒按在地上，用他自己的绳子捆起来，一面答应着，“张队长你先去一步，我马上带人来。”
欧阳婕的体力毕竟有限，跑了一阵便远远落在后面，等她赶到那片向日葵花田附近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摊暗红的血。
如一记重锤击在心上，由内而外，像是每一个细胞都震裂开来。
“阿傲！”欧阳婕叫了一声，扑了过去。
欧阳傲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眼紧闭着。嘴角眉梢都带着血迹，左手无力地摊在身边，右手放在腹部，那里插着一把匕首，只露出刀柄在外面，血从伤口冒出来，他的白色T恤早已被浸透一大半。
“阿傲，阿傲。”欧阳婕抓着他的左手，一声紧一声地叫着，泪亦如断线的珠子不停滴落，“阿傲，你醒醒，你不要有事啊，千万不能有事……”
欧阳傲的睫毛扇动了几下，缓缓睁了睁眼，看着身边的女孩子，气若游丝，“姐？”
“嗯，是我，是我，阿傲。”
“太好……了……你没事……”他的声音更低，只依稀能听出来是这几个字，然后嘴角轻轻地上扬到某个角度，眼睛便闭了起来，他又昏了过去。
欧阳婕握紧了他的手，撕心裂肺般大叫，“阿傲——”
欧阳傲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像一直在一片黑暗中行走，寒意不停袭来，他瑟瑟地抱紧自己的肩，正在想是不是已经死掉的时候，有一束光射进来，在那柔和而温暖的光芒中，他看见一只手向他伸过来，同样的柔和而温暖。
他握住了那只手，然后便缓缓醒来。
第一眼看到的，是欧阳婕的脸。
她伏在他的枕畔，像是睡着了，凌乱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他想帮她拂开，手没能抬起来，这才发现她睡着了，还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
欧阳傲的嘴角轻轻地勾起一抹笑容来，也不再动不再说话，只握着她的手，躺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一直到她醒来。
乌黑的睫毛扇动几下，欧阳婕睁开她那双狭长的眼来，然后就望进了两泓乌黑的深潭里。她看到自己的倒影眨了眨眼，然后又伸手揉了揉眼睛，直到男生的声音轻轻地叫了声“姐”，她才惊跳起来，忘记自己还握着欧阳傲的手，就那样跳起来，欧阳傲被他一拉，牵到了伤口，呲牙裂嘴地抽了口气。她连忙放下了他的手，冲到门口，大叫，“医生，医生，阿傲他醒过来了。”然后没等医生过来，自己又跑回床边，抓紧了欧阳傲的手，脸伏下去，轻轻地在他的手背上磨蹭，口里只喃喃地重复，“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欧阳傲看着她，轻轻地笑了笑，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已先怔住了。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的手上，那种温度渗过了皮肤，一直流到他心里去。
他轻轻地抬起另一只手来，抚摸她的发，“姐，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
医生带着两个护士跑进来，欧阳婕放开弟弟的手，擦了擦泪，退到一边。
医生做了详细的检查后，长吁了口气，向欧阳婕笑了笑，“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伤口太深，只怕是还得住一阵院。”
欧阳婕连连向医生道谢，送了他出去，转过头走到欧阳傲床前来，一连串地问：“阿傲你伤口痛不痛？要不要吃东西？渴吗？我去帮你倒水来。”
欧阳傲轻轻地笑出声来，欧阳婕才觉得自己慌乱得像只无头苍蝇，站在那里“卟哧”一声也笑了。她拿过旁边的保温壶来，盛了碗粥放在床头柜上，扶了欧阳傲起来，拿枕头让他靠着，自己再端起粥，用汤匙舀起一勺来，送到欧阳傲嘴边。“你睡了快两天呢，一定饿了，先吃一点。”
欧阳傲温柔地看着她，并不张嘴。
欧阳婕皱了皱眉，声音也急了起来，“怎么了？不想吃么？没胃口？还是你想吃别的？”
欧阳傲又笑了笑，摇了摇头，“我只是舍不得。”
欧阳傲怔了一下。
他继续轻轻道：“我怕我吃完这碗粥，你说不定又会躲起来不理我。”
“怎么会？”欧阳婕把汤匙往前递了一点，“我怎么会躲你。”
“一辈子都不会？”轻轻地试探性地问，男生的眼里有闪烁的期待。
欧阳婕顿了一下，抬起眼来看着他，像下定决心一般，重重地点下头，“一辈子都不会。”
于是欧阳傲微笑着，张口喝下那勺粥，又一勺，再一勺，一直到喝完一整碗，欧阳婕放了碗俯下身去帮他擦拭嘴角沾到的粥时，才轻轻道：“即使是因为要敷衍伤员也好，能够听到你那样说，我真的好开心。”
欧阳婕的动作停了一下，抬起眼时，一张脸已经板了起来，手一扬便在欧阳傲头上敲了一下，“臭小子，不要以为你是伤员我就不敢打你啊。居然敢怀疑我，什么叫敷衍伤员啊？人家认认真真斗争很久才说出来的话耶，你居然敢不信——”
他的确是不信，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欧阳傲看着姐姐骂了一会，又红了眼圈，轻轻地伏到他身上，声音都哽咽起来，“你要知道，你昏迷的这两天，我有多难受，一想到你可能会离开我，我有多难受，一想到要失去你，我就恨不得自己也立刻死去……”
轻轻地吁了口气，欧阳傲收紧了自己的双臂，抱紧了伏在他身上的女生。
那一刻连消毒水都似乎染上了幸福的味道。
张希平轻轻地带上房门，看着在最短时间内从A市赶来的欧阳夫妇，轻轻地吁了口气。“呐，那小子的命算是救回来啦，我没保护好，我道歉，不过其它方面的问题可不关我事啊。”
欧阳彦隔着玻璃看了儿女一眼，“年轻人的问题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我们现在最迫切的问题就是要找个地方吃饭。”
张希平摊摊手，领着他们往医院外面走，“说实话吧，难道你一开始就打算把那小子养来做女婿的？”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很高深莫测地笑，“秘密。”
童天南坐在窗前，看着那个女生在他楼下走了大概有六七个来回，忍不住便推开了窗，探头出去叫了一声，“欧阳婕。”
女生受惊吓一般抬起头来，看着他，迟疑了半晌，似乎是轻轻说了句什么，距离太远，童天南听不清楚，微微皱起眉来，向她招招手。“上来。”
约摸过了十分钟左右，才听到门铃响起的声音，童天南去开了门，一面轻轻地笑，“两个月不见，你好像连身体都变迟钝了的样子呢，上三楼而已，居然要——”
他话说到一半停下来，因为面前的女生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鼓起腮帮来反驳他，只低着头，垂下眼，轻轻地说：“对不起，童老师。”
童天南怔了一下，将她让进屋，“我听错了么？你居然会为这个道歉？”
“我……”欧阳婕抬起一双狭长的眼来，颤抖地抿住唇瓣，“我不是为这个道歉的。”
“哦？”童天南本来是想去倒水的，听到这句话，回过头来，看着她，“那是为什么？”
“上一次，童老师在游乐场说的话……我，我没办法答应，明年也好，以后也好，我都不能和你交往的。”轻轻地，颤抖地说完了这句话，欧阳婕看着面前这个曾经是她的憧憬的男人，轻轻地呼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原本沉甸甸压在心上的压力消失了。
童天南安静地看了她很久，末了轻轻地笑了笑，“这种时候，我若是还要问为什么，似乎会显得很蠢。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问，为什么？”
为什么？
欧阳婕稍稍地偏起头来，脑海中一幅幅画面闪过去，躲在父亲身后探出头来的小男生的脸，握紧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的小男生的手，高大的男生从她头顶伸过去收衣服的手，抱起她来投篮的男生微笑的脸，微微带着点汗水的咸味的拥抱，羽毛般轻柔的吻……她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我心里，有更重要的人。比喜欢任何人，甚至喜欢自己都要更喜欢的一个人。”
童天南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欧阳婕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对不起，童老师，我……”
“你没必要为这种事情道歉。”童天南轻轻笑了笑，伸手来扶住她，“不过，如果那个人不是欧阳傲的话，我是不会放手的。”
欧阳婕怔住，抬起头来，“老师？”
“因为那男生居然会跑来跟我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让我姐姐流泪了’。”童天南笑着，“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说实话，我肯定做不到那种地步的。”
欧阳婕不说话，脸上又浮出那种柔和的微笑来，她的阿傲……
“那天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吧。”童天南从桌上散乱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个来，递给欧阳婕，“不过，这件事情你不能再拒绝了。”
欧阳婕接过去看了下，“第七届全市青少年美术大赛？”
“嗯，”童天南点点头，“我帮你报了名。不可以再辜负我了呀。”
欧阳婕点下头，“嗯，我会努力练习的。”
童天南笑了笑，“那么，你可以回去了。”
欧阳婕怔住，“你在赶我走？”
“难道你指望被你抛弃的追求者会留你吃饭？”童天南这句话虽然是板起脸来说的，但声音里并没有太多情绪的因子，如平常一般平静。
欧阳婕吐了吐舌头，拿了那张比赛章程，挥手说了声“再见”，一溜烟地跑下楼。
童天南燃起一支烟来，只吸了一口，便夹在手中像忘记了一般，只茫茫然地看向她的背景消失的方向，直到一支烟燃完，烟头的灼热烫了他的手。他忙忙地扔了那烟蒂，重重地叹息。
这种空荡荡的感觉是什么？
那只被叫作咖啡的猫像是饿了，不知从哪里跑出来，蹭着他的裤脚，有一声没一声地叫。
童天南蹲下身，轻轻地抚摸它的背，“我好像是，失恋了呀。”
猫咪显然听不懂他的话，依然连声催促他给自己吃的，而那个刚刚宣布了自己失恋的主人已不知神游去了哪里。
欧阳婕在一星期之后再次找到童天南，在他的办公室里，横眉怒目地，鼓着腮帮，“啪”地将那个第七届全市青少年美术大赛的章程拍在他的桌上，“童天南，你故意的是不是？”
童天南挑起眉来，很好笑地看着她，“什么事？”
欧阳婕又重重一掌拍在那张大赛章程上，“这个现场命题作画的日期和高校篮球比赛的决赛是同一天。”
童天南轻轻地笑，“哟，被发现了呀？”
“你分明是知道的，居然还——”
“啊，那个，不给你们制造一点小麻烦，我会不平衡的。”再次挑起眉来，童天南有几分邪魅地笑，“你不是想不参加吧？报了名哦？而且你答应过我的。”
“小人！”欧阳婕瞪着他，“我不去又怎么样？”
“哦，难道欧阳傲是那种姐姐不在边上看着就赢不了球的人？”
“当然不是……”
“那么难道你是怕输了比赛没脸见赢球的欧阳傲？还是说怯场到要拿弟弟的球赛来做借口逃避？”
“我才不会输。”欧阳婕双手撑在他的办公桌上，脸都已经涨红。
而坐在桌后的那个人依然气定神闲，脸上带着种若有若无的笑意，轻轻道：“唔，气势很好，至少要去捧个冠军回来，不然可就配不上那个篮球天才啰。”
欧阳婕脸上浮起另一种绯红，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办公室，比来的时候还要快。
童天南看着她的背影，笑出声来。
他开始很期待比赛那一天的到来。
那天欧阳婕起了大早，细细地整理好自己要用的画具，转过头来时，发现欧阳傲正站在她的房间门口，显然是刚刚晨跑回来，颈上搭着毛巾，发梢还滴着汗。
欧阳婕合上画具箱，走到他身边，伸手帮他擦了把汗。“我今天不能去看你比赛啦，你要是输掉的话，晚上就不要回来吃饭了。”
欧阳傲皱起眉，“哪有人是这样鼓励人的？”
“我才不是鼓励，是威胁啊威胁！”欧阳婕笑起来，拍拍他的肩。“我可不想让那家伙看扁。”
“那家伙？”欧阳傲的眼睛稍稍眯起来，“童天南么？”
“唔，那家伙居然说，‘难道欧阳傲是没有姐姐在旁边看着就不能赢球的家伙？’‘难道欧阳婕你怯场到要拿弟弟的球赛来做逃避的借口？’”欧阳婕努力地学着童天南说话的口吻，“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这次啊，我们两个都不能输！”
“就因为他说了那句话？”欧阳傲的声音比平时稍微低沉一点，但欧阳婕显然并没有听出来哪里不对，连连点着头，“嗯，他——”
“他对你来说，还是那样重要么？”欧阳傲打断她，伸手抓住她的肩，“姐……”
他只叫了一声，声音便渐渐低下去，低低在喉间回旋很久才轻轻地溢出来，“我以为，我以为……”
欧阳婕怔了一下，脸板起来，“你以为什么？”
欧阳傲握紧了她的肩，一双眼黑沉沉的，“我以为你应该已经选择我了。”
欧阳婕咬了咬牙，“我现在觉得我选错了，依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应该放弃这次比赛，最好连画也不要再画了？”
“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只有那样子我才可能一句话都不跟他说吧，那样你才放心不是么？”欧阳婕哼了一声，一把打开了他的手，提了画具箱，越过他匆匆地跑下楼去。
欧阳傲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被打开的手，良久之后才握紧了拳头追下去，“姐——”
哪里还有欧阳婕的影子，他皱起眉握紧了拳，他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欧阳傲换好球衣出来的时候，发现乔亚站在旁边等他，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所以他站在那里等着他开口。
“我已经高三了。”这是乔亚的第一句话，欧阳傲怔了一下，乔亚接下去，“所以要拿高中联赛的冠军的话，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你小子不要给我出意外状况啊。”
欧阳傲皱起眉，他的情绪表现得那么明显？
乔亚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给他看，“是，白痴都看得出来。”
欧阳傲越过他，向球场的方向走去，乔亚跟过来，“球赛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因为欧阳婕不来看就摆张臭脸出来，今天那边的比赛对她来说也很重要的，不要以为人家天生就应该只围着你转，她也要有自己的空间和追求的人好不好？人家——”
“说够了没有？”欧阳傲打断他，“不想我缺席比赛你就给我闭嘴。”
乔亚显然并不理会他的威胁，轻轻地笑了声，“哦唷，内疚到想跑去文化馆道歉么？”
欧阳傲转过来盯着他，咬紧了牙，却说不出话来。
乔亚说得没错，他是内疚得想要马上跑去欧阳婕比赛的文化馆道歉，他只是因为嫉妒童天南，却似乎令她误会到更深的地方去了。而更让他难受的是，他口口声声喜欢她，却还不如她一星期才会在学生会例会上见一面的乔亚体谅她，这到底算什么？
乔亚轻轻拍拍他的肩，“兄弟，要不要我教你怎么跟她道歉比较好？”
欧阳傲还是没说话，但眼睛已经亮起来。
这小子还真嫩。乔亚又拍拍他的肩，贼贼地笑，“先赢了这场球，我才告诉你。”
欧阳婕走出文化馆的时候，看了一眼表，然后就开始跑。
童天南的车刷地停到她旁边，“要我送你么？过去的话，大概能看到最后比分。”
欧阳婕退后一步，轻轻摇头，“谢谢，不用了。”
童天南耸耸肩，向她挥了挥手，自己骑车先走了。
欧阳婕又看了一眼表，来不及看比赛了，但是，应该还赶得上和他一起回家吧？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再次奔跑起来。
出了文化馆大门，右转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有车站了，那里应该可以叫车的。
但是事情并没有她想像中那样顺利，她才刚一转弯，便撞到一个人身上，因为双方都在奔跑，所以撞得很重，欧阳婕手上提的画具箱摔了出去，笔和颜料洒了一地。而她本人则因为对面的人伸手拉住她才没有摔倒。
欧阳婕揉着被撞痛的肩，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人，本来准备要说的一堆话浓缩成了两个字，“阿傲？！”
对面那个还穿着球衣，脸上还流着汗，正在大口喘气的高大男生可不就是欧阳傲？
欧阳傲扶着她站稳，又蹲下身帮她捡笔，欧阳婕也蹲下去收拾，一面问，“你怎么在这里？比赛打完了？”
“嗯，我们赢了，我从赛场上直接过来的，乔亚说他会帮我请假，不参加颁奖也没关系，所以我就……”将画笔一支一支地拾起来，欧阳傲并不太敢看欧阳婕的脸，只一气说下去，半天没听到欧阳婕有回应，才轻轻地加了一句，“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欧阳婕摇摇头，接过他手里的笔，放回画具箱里。
“对不起，姐，我，我只是……”欧阳傲微微红着脸，期期艾艾地道歉。
“只是在吃醋是吧？”欧阳婕轻轻地笑，“你指望我会很高兴地接受你的道歉么？因为你这样在乎我？”
欧阳傲怔住，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不知道她这样子笑是意味着什么。
“阿傲你这笨蛋，你是天下最笨的笨蛋，你居然一点都不相信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说了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的，说了什么也会陪你走过去的，你以为我转头还可以继续喜欢别的人啊？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子朝三暮四的人吗？”欧阳婕一手叉着腰，一手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头，看着他抱着头呻吟，板起脸来重重地哼了一声。
欧阳傲略微皱起眉来，但眼神已并不像之前那样凝重，欧阳婕会这样骂他而不是像早上那样一走了之，估计气已消得差不多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拉住她的手，再轻轻地晃了晃下，“姐，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你不要再生气了。”
“你还想有下次？”欧阳婕虽然还是努力地让自己板着脸，但眉眼却渐渐柔和。
“不想不想。我们再也不要吵架了。”欧阳傲拉着她的手，又晃了一下，“好不好？”
他的样子，就好像幼稚园的小朋友在向阿姨请求多要一颗糖果。
欧阳婕忍不住“卟哧”笑出声来，欧阳傲便跟着笑了，握紧了她的手，“那就是答应了？”
“唔，如果你不惹我，谁有那么多闲功夫来跟你吵架？”
“是，我的错。”
“认错就好，这个月的碗你洗。”
“吓？姐姐你欺负人呀？”
阳光从高楼的间隙里照下来，将两人手牵手的影子拉得老长。
春日。
欧阳婕眯起眼来，打量着周围。
她在哪里？
放眼尽是嫣若云霞的粉色樱花，好似一阵轻烟雨雾般在春日的和风中款款飘摇，以及三五成群的看花人。
她叹了口气，正视了自己在植物园的文化节里迷路的事实。
只不过贪看那开得繁华的樱花，一个错眼，周围的人便全成了自己不认识的了。她凭着自己的记忆找回去，却越发地迷失了方向，也不知道走到哪个活动区来了。
面前也是一片开得正盛的樱花，而樱树的下面，有一大圈人在跳舞。放的似乎是华尔兹的舞曲，但跳舞的人们显然已将舞步简化了很多，变成像土风舞一样的大众节目，现在在跳的不但有演员，也有看花的游人。一对对牵起手来，跳一圈，下一节音乐响起时便交换了舞伴往另一边转过去。
欧阳婕站在旁边看的时候，被一个穿着华丽舞裙的女孩子拖过去，“这位小姐，也一起来嘛，很有趣的。”
欧阳婕推辞不过，跟着她走起了舞步。
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樱花瓣从头顶轻轻地飘落，轻快的音乐在身边回荡，放眼过去都是开怀的笑脸。欧阳婕跟着大家一起跳舞，几乎要连自己迷路的事情也忘记了，直到一节音乐放完，她的手交到下一个舞伴手里。
高大俊朗的男生轻轻微笑，握紧了她的手，“姐，很不够意思哦，来跳舞都不叫我。”
欧阳婕也笑，伸手轻轻拂下落在他肩上的花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啊，你没看到而已，真是糗啊，居然有人逛个植物园都会迷路的。”
欧阳婕怔了一下，音乐响起来，她连忙移动脚步，对面的男生皱起眉来，“姐，你要报复我也不用踩我的脚吧？人家的新鞋子啊……”
欧阳婕又踩了一脚，这次是故意的，“你打算一直叫我姐姐么？”
“啊，说到这个，难道你没发现？”男生眨了眨他漂亮的眼，“我很久以前就不叫你姐姐了呀，婕。”
欧阳婕又怔了一下，是呢，这两个字的发音太过于接近了，所以她根本没发现。原来他一直以来，都是那样子亲昵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发愣的时候，男生又轻轻笑了，随着音乐拉起她轻快的旋转，一面在她耳边轻轻唤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和煦的春风吹过来，洁白或粉红的花瓣随风而起，沾上他暗色的发丝，欧阳婕微微仰了头看着他，握紧了他的手，眼睛里沾上了樱花的颜色。
——全文完——
第二天太阳很早便出来了，斜斜地挂在山尖，是一种亮晃晃的橙色，柔和地照着世间万物。欧阳姐弟向当地人问了路，跑去看欧阳傲记忆中的那片向日葵。
隔着老远，欧阳婕就被面前的景色惊呆，不能免俗地大叫开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灿烂，那样多的向日葵潇洒而自然地盛开着，迎风起舞，一圈圈的金环，在艳阳下闪烁发亮，连沉重的大地都因而跳动起来。
欧阳婕雀跃地跳起来，抓紧了弟弟的手臂，“这真是，真是……”她连说了两个真是，却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顿了一下，皱了皱眉，但很快便松开，又笑起来，“谢谢你，阿傲。”
“为什么谢我？”欧阳傲侧过脸去，看着姐姐，阳光在她脸上流转，让她看来也像一朵灿烂的向日葵，不，或者对他来说，她甚至是一轮令向日葵充满活力的太阳。
“因为你让我看到这个啊。”欧阳婕跑过去花田里，伸手轻轻抚摸向日葵金色的花瓣，长长地呼了口气，“真美。”
欧阳傲在她身后看了很久，轻轻地走过去，伸手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
欧阳婕的身体一下子僵住，过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推开他，但他身体的温度从后背浸过来，他的呼吸轻轻地拂动了她耳畔的发丝，一阵酥软，令她搭上他的手臂的手失去应有的力气，反而似乎要靠在他身上才能够站稳。欧阳婕皱起眉，她这是怎么了？
“姐。”欧阳傲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呢喃，“我真的好喜欢你。”
欧阳婕怔了怔，放在他手臂上的手一紧，扭过身子来看着欧阳傲。他眼神温柔，不隐藏也不闪躲，反倒她没来由地害羞起来，不敢再与他直视，眼睛别了开去。却再没有拒绝的动作与声音，只那样任他温柔地搂着自己的腰，望向面前那一片海一般了无边际的向日葵。
那个瞬间，一片宁静，似乎天地间只剩他们。
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欧阳傲脸上才刚刚露出一点满足的笑容，已听到一个尖酸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哟，说得像真的一样，我还以为真是姐弟俩来寻亲呢，搞了半天原来是私奔的小情人呐？”
欧阳傲皱了眉，松开手转过身，将欧阳婕挡在身后，看向身后说话的人。
那是个三十上下的男人，长相很普通，但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相当猥琐。他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人，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欧阳傲伸手护住姐姐，皱起眉来问：“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我们也只是想找找父母而已。”
“什么？”
那男人笑了笑，“对于你这种千里迢迢来找亲生父母的大少爷来说，可能是难理解了一点，钱财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啊。”
欧阳婕自弟弟身后探出头来，也皱了眉，“我们碰上强盗了么？”
“嗯。”欧阳傲缓缓移动脚步，压低了声音，“等一下我拖着他们，姐姐你先跑。回村里去叫人，张叔叔应该也来了……”
“到了这种时候还有悄悄话要说，你们两个的感情还真是好呐。”尖酸地说着话，那男人向他们走过来，手里刷地亮出一把雪亮的匕首，“识相的就给我乖乖地听话。”
欧阳傲掏出自己的钱包来，远远地扔过去。
“还真上道。”那男人弯腰捡起来，翻了翻，“不过才这么点怎么能打发得了老子？”
“我们身上只这么多。”欧阳傲不着痕迹地移动自己的位置，欧阳婕跟着缓缓移动，发现自己已站在向日葵花地中间的小径上，而欧阳傲似乎正打算自己堵住那个入口，好让她逃走。她咬了咬牙，揪紧了他的衣服，“阿傲。”
欧阳傲回头给了她一个笑容，“不会有事的。”
“你们没钱，你父母总有吧，我听说A市有钱人可多得像这里的向日葵一样，你们两个在我手里，还拍他们不乖乖拿钱来赎？”男人狞笑着，做了个手势，身后两个人便拿着绳子和匕首向姐弟俩扑过来。
“姐，快走。”欧阳傲一把将欧阳婕推上田间的小径，反过来便一脚踢在手执匕首的歹徒身上，另一个歹徒扑上来，两人扭打在一起。
“阿傲。”欧阳婕跑出几步听到身后的打斗声，转来头来，大叫了一声。
“快跑，回村去找人。不然我们两个都会被抓起来——”欧阳傲挡开歹徒的拳脚，一面大叫着。他的声音被一声闷哼中断，他对于打架实在并不内行，何况第一次就碰上这样穷凶极恶的歹徒。
欧阳婕咬紧牙，一狠心，快步往村子的方向跑去。
“妈的，追。别让那小妞跑了，不然就麻烦了。”
歹徒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她不敢回头，只一气往前跑，她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如果不快点找人来帮忙的话，阿傲……阿傲就会……
欧阳婕拼命地奔跑，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她必须赶快找人回去救阿傲，她不能让阿傲的苦心白费掉。但越匆忙便越出错，她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栽倒在地上，还没等她爬起来，后面的歹徒已追上来，一伸手就拽住了她的脚，“哼哼，看你还往哪里跑。”
“放开她！”
沉重而威严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欧阳婕挣扎着抬起头，叫了一声“张叔叔”，眼泪便涌了上来，也不顾自己还在歹徒手里，便一气喊：“张叔叔，你快去救阿傲，他被那些人围住了，在那边……”
抓着欧阳婕的歹徒楞了一下，还没回过神，下巴上已重重挨了张希平一记铁拳，他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欧阳婕从地上爬起来，拖着还要去补上一拳两脚的张希平就往回跑，“张叔叔，这边，先去救阿傲。”
“唔，村长，这里就拜托你了。”张希平回头交待一声，拨腿就往欧阳婕指的方向跑去。
村长已将那歹徒按在地上，用他自己的绳子捆起来，一面答应着，“张队长你先去一步，我马上带人来。”
欧阳婕的体力毕竟有限，跑了一阵便远远落在后面，等她赶到那片向日葵花田附近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摊暗红的血。
如一记重锤击在心上，由内而外，像是每一个细胞都震裂开来。
“阿傲！”欧阳婕叫了一声，扑了过去。
欧阳傲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眼紧闭着。嘴角眉梢都带着血迹，左手无力地摊在身边，右手放在腹部，那里插着一把匕首，只露出刀柄在外面，血从伤口冒出来，他的白色T恤早已被浸透一大半。
“阿傲，阿傲。”欧阳婕抓着他的左手，一声紧一声地叫着，泪亦如断线的珠子不停滴落，“阿傲，你醒醒，你不要有事啊，千万不能有事……”
欧阳傲的睫毛扇动了几下，缓缓睁了睁眼，看着身边的女孩子，气若游丝，“姐？”
“嗯，是我，是我，阿傲。”
“太好……了……你没事……”他的声音更低，只依稀能听出来是这几个字，然后嘴角轻轻地上扬到某个角度，眼睛便闭了起来，他又昏了过去。
欧阳婕握紧了他的手，撕心裂肺般大叫，“阿傲——”
欧阳傲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像一直在一片黑暗中行走，寒意不停袭来，他瑟瑟地抱紧自己的肩，正在想是不是已经死掉的时候，有一束光射进来，在那柔和而温暖的光芒中，他看见一只手向他伸过来，同样的柔和而温暖。
他握住了那只手，然后便缓缓醒来。
第一眼看到的，是欧阳婕的脸。
她伏在他的枕畔，像是睡着了，凌乱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他想帮她拂开，手没能抬起来，这才发现她睡着了，还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
欧阳傲的嘴角轻轻地勾起一抹笑容来，也不再动不再说话，只握着她的手，躺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一直到她醒来。
乌黑的睫毛扇动几下，欧阳婕睁开她那双狭长的眼来，然后就望进了两泓乌黑的深潭里。她看到自己的倒影眨了眨眼，然后又伸手揉了揉眼睛，直到男生的声音轻轻地叫了声“姐”，她才惊跳起来，忘记自己还握着欧阳傲的手，就那样跳起来，欧阳傲被他一拉，牵到了伤口，呲牙裂嘴地抽了口气。她连忙放下了他的手，冲到门口，大叫，“医生，医生，阿傲他醒过来了。”然后没等医生过来，自己又跑回床边，抓紧了欧阳傲的手，脸伏下去，轻轻地在他的手背上磨蹭，口里只喃喃地重复，“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欧阳傲看着她，轻轻地笑了笑，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已先怔住了。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的手上，那种温度渗过了皮肤，一直流到他心里去。
他轻轻地抬起另一只手来，抚摸她的发，“姐，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
医生带着两个护士跑进来，欧阳婕放开弟弟的手，擦了擦泪，退到一边。
医生做了详细的检查后，长吁了口气，向欧阳婕笑了笑，“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伤口太深，只怕是还得住一阵院。”
欧阳婕连连向医生道谢，送了他出去，转过头走到欧阳傲床前来，一连串地问：“阿傲你伤口痛不痛？要不要吃东西？渴吗？我去帮你倒水来。”
欧阳傲轻轻地笑出声来，欧阳婕才觉得自己慌乱得像只无头苍蝇，站在那里“卟哧”一声也笑了。她拿过旁边的保温壶来，盛了碗粥放在床头柜上，扶了欧阳傲起来，拿枕头让他靠着，自己再端起粥，用汤匙舀起一勺来，送到欧阳傲嘴边。“你睡了快两天呢，一定饿了，先吃一点。”
欧阳傲温柔地看着她，并不张嘴。
欧阳婕皱了皱眉，声音也急了起来，“怎么了？不想吃么？没胃口？还是你想吃别的？”
欧阳傲又笑了笑，摇了摇头，“我只是舍不得。”
欧阳傲怔了一下。
他继续轻轻道：“我怕我吃完这碗粥，你说不定又会躲起来不理我。”
“怎么会？”欧阳婕把汤匙往前递了一点，“我怎么会躲你。”
“一辈子都不会？”轻轻地试探性地问，男生的眼里有闪烁的期待。
欧阳婕顿了一下，抬起眼来看着他，像下定决心一般，重重地点下头，“一辈子都不会。”
于是欧阳傲微笑着，张口喝下那勺粥，又一勺，再一勺，一直到喝完一整碗，欧阳婕放了碗俯下身去帮他擦拭嘴角沾到的粥时，才轻轻道：“即使是因为要敷衍伤员也好，能够听到你那样说，我真的好开心。”
欧阳婕的动作停了一下，抬起眼时，一张脸已经板了起来，手一扬便在欧阳傲头上敲了一下，“臭小子，不要以为你是伤员我就不敢打你啊。居然敢怀疑我，什么叫敷衍伤员啊？人家认认真真斗争很久才说出来的话耶，你居然敢不信——”
他的确是不信，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欧阳傲看着姐姐骂了一会，又红了眼圈，轻轻地伏到他身上，声音都哽咽起来，“你要知道，你昏迷的这两天，我有多难受，一想到你可能会离开我，我有多难受，一想到要失去你，我就恨不得自己也立刻死去……”
轻轻地吁了口气，欧阳傲收紧了自己的双臂，抱紧了伏在他身上的女生。
那一刻连消毒水都似乎染上了幸福的味道。
张希平轻轻地带上房门，看着在最短时间内从A市赶来的欧阳夫妇，轻轻地吁了口气。“呐，那小子的命算是救回来啦，我没保护好，我道歉，不过其它方面的问题可不关我事啊。”
欧阳彦隔着玻璃看了儿女一眼，“年轻人的问题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我们现在最迫切的问题就是要找个地方吃饭。”
张希平摊摊手，领着他们往医院外面走，“说实话吧，难道你一开始就打算把那小子养来做女婿的？”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很高深莫测地笑，“秘密。”
童天南坐在窗前，看着那个女生在他楼下走了大概有六七个来回，忍不住便推开了窗，探头出去叫了一声，“欧阳婕。”
女生受惊吓一般抬起头来，看着他，迟疑了半晌，似乎是轻轻说了句什么，距离太远，童天南听不清楚，微微皱起眉来，向她招招手。“上来。”
约摸过了十分钟左右，才听到门铃响起的声音，童天南去开了门，一面轻轻地笑，“两个月不见，你好像连身体都变迟钝了的样子呢，上三楼而已，居然要——”
他话说到一半停下来，因为面前的女生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鼓起腮帮来反驳他，只低着头，垂下眼，轻轻地说：“对不起，童老师。”
童天南怔了一下，将她让进屋，“我听错了么？你居然会为这个道歉？”
“我……”欧阳婕抬起一双狭长的眼来，颤抖地抿住唇瓣，“我不是为这个道歉的。”
“哦？”童天南本来是想去倒水的，听到这句话，回过头来，看着她，“那是为什么？”
“上一次，童老师在游乐场说的话……我，我没办法答应，明年也好，以后也好，我都不能和你交往的。”轻轻地，颤抖地说完了这句话，欧阳婕看着面前这个曾经是她的憧憬的男人，轻轻地呼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原本沉甸甸压在心上的压力消失了。
童天南安静地看了她很久，末了轻轻地笑了笑，“这种时候，我若是还要问为什么，似乎会显得很蠢。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问，为什么？”
为什么？
欧阳婕稍稍地偏起头来，脑海中一幅幅画面闪过去，躲在父亲身后探出头来的小男生的脸，握紧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的小男生的手，高大的男生从她头顶伸过去收衣服的手，抱起她来投篮的男生微笑的脸，微微带着点汗水的咸味的拥抱，羽毛般轻柔的吻……她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我心里，有更重要的人。比喜欢任何人，甚至喜欢自己都要更喜欢的一个人。”
童天南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欧阳婕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对不起，童老师，我……”
“你没必要为这种事情道歉。”童天南轻轻笑了笑，伸手来扶住她，“不过，如果那个人不是欧阳傲的话，我是不会放手的。”
欧阳婕怔住，抬起头来，“老师？”
“因为那男生居然会跑来跟我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让我姐姐流泪了’。”童天南笑着，“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说实话，我肯定做不到那种地步的。”
欧阳婕不说话，脸上又浮出那种柔和的微笑来，她的阿傲……
“那天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吧。”童天南从桌上散乱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个来，递给欧阳婕，“不过，这件事情你不能再拒绝了。”
欧阳婕接过去看了下，“第七届全市青少年美术大赛？”
“嗯，”童天南点点头，“我帮你报了名。不可以再辜负我了呀。”
欧阳婕点下头，“嗯，我会努力练习的。”
童天南笑了笑，“那么，你可以回去了。”
欧阳婕怔住，“你在赶我走？”
“难道你指望被你抛弃的追求者会留你吃饭？”童天南这句话虽然是板起脸来说的，但声音里并没有太多情绪的因子，如平常一般平静。
欧阳婕吐了吐舌头，拿了那张比赛章程，挥手说了声“再见”，一溜烟地跑下楼。
童天南燃起一支烟来，只吸了一口，便夹在手中像忘记了一般，只茫茫然地看向她的背景消失的方向，直到一支烟燃完，烟头的灼热烫了他的手。他忙忙地扔了那烟蒂，重重地叹息。
这种空荡荡的感觉是什么？
那只被叫作咖啡的猫像是饿了，不知从哪里跑出来，蹭着他的裤脚，有一声没一声地叫。
童天南蹲下身，轻轻地抚摸它的背，“我好像是，失恋了呀。”
猫咪显然听不懂他的话，依然连声催促他给自己吃的，而那个刚刚宣布了自己失恋的主人已不知神游去了哪里。
欧阳婕在一星期之后再次找到童天南，在他的办公室里，横眉怒目地，鼓着腮帮，“啪”地将那个第七届全市青少年美术大赛的章程拍在他的桌上，“童天南，你故意的是不是？”
童天南挑起眉来，很好笑地看着她，“什么事？”
欧阳婕又重重一掌拍在那张大赛章程上，“这个现场命题作画的日期和高校篮球比赛的决赛是同一天。”
童天南轻轻地笑，“哟，被发现了呀？”
“你分明是知道的，居然还——”
“啊，那个，不给你们制造一点小麻烦，我会不平衡的。”再次挑起眉来，童天南有几分邪魅地笑，“你不是想不参加吧？报了名哦？而且你答应过我的。”
“小人！”欧阳婕瞪着他，“我不去又怎么样？”
“哦，难道欧阳傲是那种姐姐不在边上看着就赢不了球的人？”
“当然不是……”
“那么难道你是怕输了比赛没脸见赢球的欧阳傲？还是说怯场到要拿弟弟的球赛来做借口逃避？”
“我才不会输。”欧阳婕双手撑在他的办公桌上，脸都已经涨红。
而坐在桌后的那个人依然气定神闲，脸上带着种若有若无的笑意，轻轻道：“唔，气势很好，至少要去捧个冠军回来，不然可就配不上那个篮球天才啰。”
欧阳婕脸上浮起另一种绯红，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办公室，比来的时候还要快。
童天南看着她的背影，笑出声来。
他开始很期待比赛那一天的到来。
那天欧阳婕起了大早，细细地整理好自己要用的画具，转过头来时，发现欧阳傲正站在她的房间门口，显然是刚刚晨跑回来，颈上搭着毛巾，发梢还滴着汗。
欧阳婕合上画具箱，走到他身边，伸手帮他擦了把汗。“我今天不能去看你比赛啦，你要是输掉的话，晚上就不要回来吃饭了。”
欧阳傲皱起眉，“哪有人是这样鼓励人的？”
“我才不是鼓励，是威胁啊威胁！”欧阳婕笑起来，拍拍他的肩。“我可不想让那家伙看扁。”
“那家伙？”欧阳傲的眼睛稍稍眯起来，“童天南么？”
“唔，那家伙居然说，‘难道欧阳傲是没有姐姐在旁边看着就不能赢球的家伙？’‘难道欧阳婕你怯场到要拿弟弟的球赛来做逃避的借口？’”欧阳婕努力地学着童天南说话的口吻，“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这次啊，我们两个都不能输！”
“就因为他说了那句话？”欧阳傲的声音比平时稍微低沉一点，但欧阳婕显然并没有听出来哪里不对，连连点着头，“嗯，他——”
“他对你来说，还是那样重要么？”欧阳傲打断她，伸手抓住她的肩，“姐……”
他只叫了一声，声音便渐渐低下去，低低在喉间回旋很久才轻轻地溢出来，“我以为，我以为……”
欧阳婕怔了一下，脸板起来，“你以为什么？”
欧阳傲握紧了她的肩，一双眼黑沉沉的，“我以为你应该已经选择我了。”
欧阳婕咬了咬牙，“我现在觉得我选错了，依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应该放弃这次比赛，最好连画也不要再画了？”
“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只有那样子我才可能一句话都不跟他说吧，那样你才放心不是么？”欧阳婕哼了一声，一把打开了他的手，提了画具箱，越过他匆匆地跑下楼去。
欧阳傲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被打开的手，良久之后才握紧了拳头追下去，“姐——”
哪里还有欧阳婕的影子，他皱起眉握紧了拳，他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欧阳傲换好球衣出来的时候，发现乔亚站在旁边等他，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所以他站在那里等着他开口。
“我已经高三了。”这是乔亚的第一句话，欧阳傲怔了一下，乔亚接下去，“所以要拿高中联赛的冠军的话，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你小子不要给我出意外状况啊。”
欧阳傲皱起眉，他的情绪表现得那么明显？
乔亚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给他看，“是，白痴都看得出来。”
欧阳傲越过他，向球场的方向走去，乔亚跟过来，“球赛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因为欧阳婕不来看就摆张臭脸出来，今天那边的比赛对她来说也很重要的，不要以为人家天生就应该只围着你转，她也要有自己的空间和追求的人好不好？人家——”
“说够了没有？”欧阳傲打断他，“不想我缺席比赛你就给我闭嘴。”
乔亚显然并不理会他的威胁，轻轻地笑了声，“哦唷，内疚到想跑去文化馆道歉么？”
欧阳傲转过来盯着他，咬紧了牙，却说不出话来。
乔亚说得没错，他是内疚得想要马上跑去欧阳婕比赛的文化馆道歉，他只是因为嫉妒童天南，却似乎令她误会到更深的地方去了。而更让他难受的是，他口口声声喜欢她，却还不如她一星期才会在学生会例会上见一面的乔亚体谅她，这到底算什么？
乔亚轻轻拍拍他的肩，“兄弟，要不要我教你怎么跟她道歉比较好？”
欧阳傲还是没说话，但眼睛已经亮起来。
这小子还真嫩。乔亚又拍拍他的肩，贼贼地笑，“先赢了这场球，我才告诉你。”
欧阳婕走出文化馆的时候，看了一眼表，然后就开始跑。
童天南的车刷地停到她旁边，“要我送你么？过去的话，大概能看到最后比分。”
欧阳婕退后一步，轻轻摇头，“谢谢，不用了。”
童天南耸耸肩，向她挥了挥手，自己骑车先走了。
欧阳婕又看了一眼表，来不及看比赛了，但是，应该还赶得上和他一起回家吧？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再次奔跑起来。
出了文化馆大门，右转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有车站了，那里应该可以叫车的。
但是事情并没有她想像中那样顺利，她才刚一转弯，便撞到一个人身上，因为双方都在奔跑，所以撞得很重，欧阳婕手上提的画具箱摔了出去，笔和颜料洒了一地。而她本人则因为对面的人伸手拉住她才没有摔倒。
欧阳婕揉着被撞痛的肩，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人，本来准备要说的一堆话浓缩成了两个字，“阿傲？！”
对面那个还穿着球衣，脸上还流着汗，正在大口喘气的高大男生可不就是欧阳傲？
欧阳傲扶着她站稳，又蹲下身帮她捡笔，欧阳婕也蹲下去收拾，一面问，“你怎么在这里？比赛打完了？”
“嗯，我们赢了，我从赛场上直接过来的，乔亚说他会帮我请假，不参加颁奖也没关系，所以我就……”将画笔一支一支地拾起来，欧阳傲并不太敢看欧阳婕的脸，只一气说下去，半天没听到欧阳婕有回应，才轻轻地加了一句，“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欧阳婕摇摇头，接过他手里的笔，放回画具箱里。
“对不起，姐，我，我只是……”欧阳傲微微红着脸，期期艾艾地道歉。
“只是在吃醋是吧？”欧阳婕轻轻地笑，“你指望我会很高兴地接受你的道歉么？因为你这样在乎我？”
欧阳傲怔住，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不知道她这样子笑是意味着什么。
“阿傲你这笨蛋，你是天下最笨的笨蛋，你居然一点都不相信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说了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的，说了什么也会陪你走过去的，你以为我转头还可以继续喜欢别的人啊？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子朝三暮四的人吗？”欧阳婕一手叉着腰，一手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头，看着他抱着头呻吟，板起脸来重重地哼了一声。
欧阳傲略微皱起眉来，但眼神已并不像之前那样凝重，欧阳婕会这样骂他而不是像早上那样一走了之，估计气已消得差不多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拉住她的手，再轻轻地晃了晃下，“姐，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你不要再生气了。”
“你还想有下次？”欧阳婕虽然还是努力地让自己板着脸，但眉眼却渐渐柔和。
“不想不想。我们再也不要吵架了。”欧阳傲拉着她的手，又晃了一下，“好不好？”
他的样子，就好像幼稚园的小朋友在向阿姨请求多要一颗糖果。
欧阳婕忍不住“卟哧”笑出声来，欧阳傲便跟着笑了，握紧了她的手，“那就是答应了？”
“唔，如果你不惹我，谁有那么多闲功夫来跟你吵架？”
“是，我的错。”
“认错就好，这个月的碗你洗。”
“吓？姐姐你欺负人呀？”
阳光从高楼的间隙里照下来，将两人手牵手的影子拉得老长。
春日。
欧阳婕眯起眼来，打量着周围。
她在哪里？
放眼尽是嫣若云霞的粉色樱花，好似一阵轻烟雨雾般在春日的和风中款款飘摇，以及三五成群的看花人。
她叹了口气，正视了自己在植物园的文化节里迷路的事实。
只不过贪看那开得繁华的樱花，一个错眼，周围的人便全成了自己不认识的了。她凭着自己的记忆找回去，却越发地迷失了方向，也不知道走到哪个活动区来了。
面前也是一片开得正盛的樱花，而樱树的下面，有一大圈人在跳舞。放的似乎是华尔兹的舞曲，但跳舞的人们显然已将舞步简化了很多，变成像土风舞一样的大众节目，现在在跳的不但有演员，也有看花的游人。一对对牵起手来，跳一圈，下一节音乐响起时便交换了舞伴往另一边转过去。
欧阳婕站在旁边看的时候，被一个穿着华丽舞裙的女孩子拖过去，“这位小姐，也一起来嘛，很有趣的。”
欧阳婕推辞不过，跟着她走起了舞步。
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樱花瓣从头顶轻轻地飘落，轻快的音乐在身边回荡，放眼过去都是开怀的笑脸。欧阳婕跟着大家一起跳舞，几乎要连自己迷路的事情也忘记了，直到一节音乐放完，她的手交到下一个舞伴手里。
高大俊朗的男生轻轻微笑，握紧了她的手，“姐，很不够意思哦，来跳舞都不叫我。”
欧阳婕也笑，伸手轻轻拂下落在他肩上的花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啊，你没看到而已，真是糗啊，居然有人逛个植物园都会迷路的。”
欧阳婕怔了一下，音乐响起来，她连忙移动脚步，对面的男生皱起眉来，“姐，你要报复我也不用踩我的脚吧？人家的新鞋子啊……”
欧阳婕又踩了一脚，这次是故意的，“你打算一直叫我姐姐么？”
“啊，说到这个，难道你没发现？”男生眨了眨他漂亮的眼，“我很久以前就不叫你姐姐了呀，婕。”
欧阳婕又怔了一下，是呢，这两个字的发音太过于接近了，所以她根本没发现。原来他一直以来，都是那样子亲昵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发愣的时候，男生又轻轻笑了，随着音乐拉起她轻快的旋转，一面在她耳边轻轻唤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和煦的春风吹过来，洁白或粉红的花瓣随风而起，沾上他暗色的发丝，欧阳婕微微仰了头看着他，握紧了他的手，眼睛里沾上了樱花的颜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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