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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遗物银镯

    义庄大门紧闭,两名带刀捕快门外肃立,目不斜视地听着三尺阶下的往来流语。

    温如珂扒着门缝儿,瞥见门外的斗眼算命的先生——这尸体抬回来还没多大功夫,他竟仅凭着两个跑到树林里挖陷阱的猎户所言,编出一个厉鬼把女子做成傀儡的故事,有鼻子有眼儿地说个不停。

    温如珂向来对于这种听风就是雨的假半仙儿十分不齿,眉头一皱,头疼得紧。

    “造谣生事,也不知道都哪儿听来的风。”

    “这会儿让他诌去吧,你若是抓他,反倒像是官府有意隐瞒,半天不到还能传出更离谱的事儿,妖魔鬼怪什么都有了。”诸允爅无奈摇了摇头,“找个人盯着他,等围观的百姓散了,敲打敲打他。”

    这话若是叫旁人听了去,想必会认为肃王殿下所说的“敲打”,最多不过是言语上的威逼利诱。可温如珂和鄢渡秋却心知肚明,对于诸允爅面无表情状似随意所说出的“敲打”之词经验丰富感触颇深——夜里这斗鸡眼儿的算命先生八成会挨上一顿胖揍,不会伤得太重,撑死几天没法出门见人的程度。

    温如珂偷笑,伏在门边听得一门之隔的闲碎言语逐渐稀薄,想来是瞧热闹的人见大门紧闭便无趣散了。那厢王苟颠儿颠儿地跑过来,对着义庄大门前岿然不动的三尊佛执礼鞠躬,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殿下,将军,大人,骸骨和女尸验完了,杨姑娘请你们进去。”

    义庄原本宽宽敞敞的堂中,一下子涌进两个半魁梧的身躯,瞬时显得拥挤了起来。

    一个诸允爅,一个鄢渡秋,占半个的是温如珂。

    按照宋铮的话说,温如珂的身子骨就是根柴火杆儿,排骨都缩水了半扇儿,也就勉勉强强比个姑娘家宽出来一拃半寸。

    堂中苍术的烟气还未消散。诸允爅便在这朦朦胧胧里,漫不经心地踱到杨不留跟前。

    肃王殿下对于杨不留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就寻了个帮手一事耿耿于怀。但显然小王捕快要比他这个不擅劳作的王爷手脚麻利得多,杨不留也不用顶着“以下犯上”的罪恶感差使他干活。

    诸允爅觉得那一盆苍术在他胸口烟熏火燎得灼人,非要挨着天生体寒的杨不留才能散散一肚子的热气。

    杨不留执香引燃,插入香炉之中,转身才发觉诸允爅似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正欲开口询问可有何事,围着骸骨转了一圈的温如珂便站定在杨不留用红色丝线缠系的位置前,仔细瞧了瞧,没瞧出什么门道,便抬眼开口,“杨姑娘,这是……?”

    杨不留这才扯回落在诸允爅身上的思绪,看见温如珂小心翼翼地指着红色丝线,随意地拿起拼凑起来的那块肋骨,对着烛火,“哦,这义庄屋内光线不如外面,我怕有什么伤痕看不清,便提前用丝线缠着,以便大人查勘。”

    小王捕快端着洗手的水盆泼到院子中央,回来便听见杨不留四处找尸单,赶忙把被他揣在怀里护着的尸单掏出来,循着她的嘱咐递到温如珂手上。

    温如珂拿着这一张狗爬字眉头拧得老高,“死因……不是中毒?”

    杨不留毫不犹疑地点了点头,“没错,他是被打死的。”

    诸允爅诧异,“颈骨的伤?看断裂的情况,应当不至于毙命吧……”

    动手打人于武人而言是门高深莫测的学问,拳出深浅自然伤势不同,诸允爅自幼练武深谙其道,瞧得出这伤大抵不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杨不留抬手引着众人视线落在系了红线的位置,“颈骨的伤,会牵扯伤断他的筋脉,让他失去回手或是挣扎的力气,然后,凶手将他摔在地上,反复击打他胸口的同一位置,也就是心骨——心骨碎裂,肋骨错位断裂,刺入心脏,重伤而死。”

    杨不留继而比划了一下骸骨上泛黑青色的地方,“凶手在他死后又灌了毒药,应当是原本打算伪造自杀,但后来又因为某些事,选择毁尸灭迹,将尸体沉入河底。经年累月,尸体溃腐化成白骨,心骨碎裂随河水流走,所以打捞骸骨时没发现心骨。”

    温如珂折起尸单,敛眉沉思,“可否发现什么能证明死者身份的证据?”

    杨不留略一思索,视线在这具骸骨上逡巡一圈儿,一扬眉,“还真有。你们看——”

    杨不留指了指死者的脚骨,“虽然脚趾的骨头散落没有找到,但从这儿可以看出,死者的脚骨有拇指外翻的症状,按照他的年纪来看,正常行走应该不成问题,但是习武或是长时间行走施力,会很困难,疼痛难忍。”

    诸允爅当即明白,“也就是说,死者是个不便长时间行走,亦不可能习武的人。而凶手能够准确且在无多余伤痕的情况下杀了一个人,又能将这个身形大小体重不轻的成年男子抛尸于河中,应当是一个练家子。”

    杨不留点头,“听小王捕快说,好像宋之绪说有位旧友失踪,死者可会是他?他叫什么来着……”

    诸允爅垂眸瞧见杨不留右手手腕上缠裹固定的布带松散了开,便合上折扇收于腰间,微微俯身,捞起杨不留的胳膊,替无知无觉的丫头系好,“曲尘。”

    “哦对,曲尘,名字倒是挺诗情画意的。”

    温如珂没应声,他总觉得宋之绪的叙述和曲尘母亲的反应相去甚远,心中生疑。杨不留眼睛一转,瞥见诸允爅对她抿唇眨眼便不再多言。她抬手招呼王苟再拿另一份尸单递给温大人,却见温如珂挥了挥手,让他免了这份儿麻烦。

    王苟的狗爬字儿实在是乱眼睛,温如珂不敢恭维。

    “那具挂在树上的女尸……”

    杨不留平静地走到蒙着白布的尸首前,轻轻掀开些许,露出女尸的头颈四肢。

    “这尸体虽然被丝线挂在树上骇人得紧,但实际上的死因却很简单。”杨不留用力翻动尚且有些僵硬的尸体手腕,将切开得筋骨毕露的伤口展示在众人眼前,又挪动头部,将颈侧的藻发拨开,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死亡时间大约在十个时辰以前,死因——”

    温如珂眉头微微一皱,“失血而亡……凶器呢?能判断吗?”

    “极为常见的匕首,反复在同一位置划蹭……”杨不留额角一跳,“颈侧的伤口会导致血液如注喷涌而出,也许……她还未来得及觉出疼,就……”

    堂中一时寂静。如此妙龄嫣然的女子,霎时香消玉殒的画面几乎戳进他们的眼睛里。

    杨不留轻轻蒙上姑娘惨白发青的脸,缓步走到尸首脚边。

    “至于她的身份……”杨不留点了点脚踝上地红色胎记,“之前老妪来义庄认尸的时候说过,梅雨的脚踝上就有一块如同梅花一般的胎记——所以,大抵是要再劳烦老太太过来瞧上一次了。对了,还有一事……”

    话音未落,杨不留又自屏风后抱出女尸的衣物首饰,搁在尸体脚踝旁侧,捻起一枚小巧精致的银镯,“我在这姑娘身上发现了这枚镯子,应当不是她的。”

    堂中三位高官皇戚面面相觑,一人捏着镯子瞧了一眼,不明所以。

    诸允爅捏着镯子没还回去,举得稍高了些,偏要杨不留踮脚去取,“你怎么知道这镯子不是她的?”

    “广宁府三座令人流连忘返的红尘地,每处都会订制一份儿象征身份的首饰——锦瑟阁是一枚清脆的银铃,涵翠楼是雕花的银簪,馨柳院,则是小巧的银镯。”

    温如珂警惕地挺直脊背,“那这个……”

    杨不留淡淡地叹了口气,“镯子上刻了字,它应当原是馨柳院云思姑娘的首饰。”

    诸允爅忽而抓住杨不留未言尽的话柄。

    “之前在骆驼山,未查明身份的女尸身上留有梅雨姑娘的饰物……如今,这位极有可能是梅雨的姑娘身上又出现了别的姑娘的东西——”

    懵懵懂懂了半晌的鄢渡秋猛地一敲掌心。

    “难道说……这两个案子都是同一人所为?”

    温如珂登时敛起眉间。

    “云思姑娘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