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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浅吻诉情

    一顿家常便饭,吃得不欢而散,各怀心思。

    昭王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开解肃王这么一根儿宁折不弯的棒槌,从联姻之事剖析到左相秦守之,壶中酿酒续了不知几轮,肃王却眯着微醺的眼睛,愈发的觉得看不清……

    看不清这位曾会笑着唤他“爅儿”的兄长,为何如今却是一副对待棋子的态度,揣着一副势在必得的气势。

    皇家血脉里隐隐跃动着追逐权势的欲望,诸允爅太清楚这双眼睛里的光亮意味着什么。

    话将说尽,昭王就差摇旗呐喊让他这个弟弟归于他的麾下,助他有朝一日登上皇位。

    诸允爅也不知听到哪句开始,便醉醺醺的看着昭王傻笑,喃喃的叫了几声“二哥”,忽然委屈起来,趴在圆桌上磕了几下脑袋,“二哥,今天老师又罚我抄书了,我写不完……”

    昭王原本尚在捏着酒杯,垂眸揣测着伏在案上的肃王究竟是清醒还是彻醉,听见他含糊吞字的嘀咕,眸子顿时一抖。

    肃王不善于,也不甘于示弱讨好。十三岁之后,昭王便再没听见过肃王这般同他念叨。

    昭王放下酒杯,仔细端详着嘟囔了几句就要歪头睡过去的诸允爅,良久,唏嘘一叹。

    他真的醉了。

    眉宇间的稚嫩柔软早便被疾风朔寒划割的坚毅凌厉,可烛火掩映,于昭王而言,始终还是孩子气的。

    肃王年幼的时候记吃不记打的胡闹,白天惹是生非,晚上就得点灯熬油的抄书罚写,熬得红通通的一双眼睛,啪嗒啪嗒的直掉眼泪。

    昭王早些时候时常陪着他挨罚抄写,后来领命去了北直隶,也便只有回京述职的空闲陪他熬夜。肃王年纪渐长,惹祸惹出了花儿,昭王只得一边不苟言笑地拎着他耳朵念叨,一边仿着他的字迹,替他分担一二。

    过往的亲昵无忧总是让人忍不住怀念的。

    昭王抿了口酒。他似乎不记得最初是何时,又是为何会对肃王生出疏淡利用的心思。只不过当他意识到这孩子已经跟他比肩,再以一种平等的视线看向诸允爅时,那个调皮捣蛋崇拜皇兄的三弟,已然是周身锐不可当的气势。

    诸允爅挠了挠脸颊,无念无想似的闭着眼睛咕哝了一句甚么,昭王没听清,放下茶杯拍了拍肃王的肩膀,窸窸窣窣的从怀里掏出一张帖子搁在他手边,浅淡地笑了一下,伏在他耳畔低语,“无妨,二哥帮你。”

    老林缓缓推门进屋添酒,却见昭王正捡了被诸允爅随手扔在小榻上的外袍,替伏桌酣睡的肃王披在肩上,转而轻手轻脚的踱到门外阖门关上,抖了抖衣袍上的酒气,对着躬身俯首的林管家沉声笑道,“今日有劳,还望林管家给杨姑娘带句话。”

    老林心里不解,面上谦恭地拱手,“二殿下言重。”

    “今日得以一见杨姑娘芳容,实在是不枉此行。不过……”昭王回身望着紧闭的房门,目光恍恍惚惚了许久,接着说道,“肃王以一己之力撑起北境实属不易,杨姑娘识得大体,想必自会理解本王之意。”

    老林装糊涂,利索地应声,周到地送昭王出府上了马车,眺着远处许久没吭声,嘴里咀嚼着昭王没头没尾让他带的这句话,纳闷得心焦。

    杨不留方从王府地牢找那小刺客换药谈心出来,撞见心事重重的老林先是拱手,听见昭王带给她的话便笑,很是愉快的惹得老林一脸莫名其妙。

    “没甚么。昭王殿下应当是希望我日后不要——”杨不留一顿,犹豫地挑了个不那么直白露骨的词儿,“碍事。”

    老林一惊,干巴巴地赔笑道,“姑娘这话怕是说得重了些……昭王殿下待三殿下亲近,自然是知道殿下倾心于姑娘的,怎么会……”

    ——怎么会是这般视若仇敌的语气。

    话说一半老林就闭了嘴,不知该怎么自圆其说。

    倘若是欣慰之词,说出来断然不会是这般阴恻恻的欲言又止。老林在长宁宫多年,审时度势听风辨识的能耐许是退步了许多,却不至于会错了本意——他忽的觉得这隐约提点压制的话不该说,踉跄的跟在杨不留身后编排着想说几句话找补找补,杨不留却瞧着老林拧巴的眉头,忽然停下脚步,打趣道,“林管家难道也觉得我碍事不成?”

    老林一愣。

    杨不留对着不远处的念儿招了招手,把药箱和熬药的任务交托给她,想了想,还是笑着说道,“若非是殿下提前打过招呼,林管家怕是也会对我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心生顾虑猜测,这本就是人之常情。昭王殿下的话说有意也有意,说无意也无妨……我自是会小心行事,林管家大可放心。”

    她整日里在肃王府进进出出,老林再愚钝也该清楚,杨不留并非疏浅之见,亦不会无动于衷的徒守着一座王府。

    老林听明白了,叹了口气,方退后半步,身侧便掠过一阵酒气醺人的厉风——老林被那人影刮得一趔趄,老胳膊老腿儿的勉强站稳,定睛一瞧很是纳闷儿。

    ……他家主子不是刚喝得不省人事了吗?

    杨不留几乎被人裹挟着脚不沾地,她艰难地在诸允爅醉人的吐息里喘气,被他闹得莫名其妙,只得在他耳朵上捏了一记,略微有些嫌弃,“怎么喝这么多酒?”

    肃王的酒量历来没个定数,心情舒畅时一杯酒亦可微醺,心思深沉时反倒千杯不醉清醒分明——他从昭王念叨起秦守之时便懒得再同他争辩些甚么,心底的躁郁翻涌,眸子里泛起血色,装醉伏案,想着哪怕昭王尚能念着旧情,不再咄咄……

    然而昭王却根本没想放过他,甚至于想一手促成,推他跌尽京中的乱势之争,让他无从闪躲。

    诸允爅不由分说地用方才的外袍裹住杨不留坐在屋顶吹风,将她揽了个满怀,残余着酒酿甜香的拇指轻轻的在她脸颊上摩挲。

    他指腹上有薄茧,摸得杨不留微痒。她躲不开,只得撑着他的手臂调整坐姿在这瓦片之上坐得稳当一些。听他一言不发地沉沉吐息,杨不留偏头一看,登时察觉到他这情绪怕是要冲到极端,“殿下?”

    “……”杨不留冰凉的手紧紧地捏住他烫得骇人的脉门,低低地唤了他一声,“……朔方,你看看我。”

    诸允爅吞咽了一下,勉勉强强的闭着眼睛缓了片刻,满目血色将褪未褪,低哑道,“不要紧,你让我喝的那些清心的药还是有用的。”

    “脉象跳得都快炸了,你骗鬼呢?”杨不留被他的体温烫得直皱眉,抬手搭在他额上轻轻碰了碰——但她手太凉,搭不出是不是烧起了热度,未做犹豫,她当即强行挣开诸允爅的禁锢,起身跪在他身侧,半压着他的双肩,扳动他朝着她靠近一些,手指缓缓的揉按着他肩颈处的穴位,毫不委婉地贴了额头过去,松了口气,“还好,没烧起来。”

    诸允爅被她木偶似的摆弄了半晌,一腔躁郁邪火蹿错了地方,捏着屋脊的指节蠢蠢欲动。

    这会儿别说是念道德经了,怕是念大悲咒都不管用。

    杨不留并未急着坐回去,她半圈着诸允爅的肩背,安抚稚子一般摩挲拍打着他的脖颈脊背,诸允爅却缓缓地抬起泛红的眸子,捏着屋脊的指节嘎吱作响,一瞬犹豫,托着杨不留单薄的背,迫不及待地迎着她的唇,狠狠地贴上去。

    他如同幼兽一般舔舐啃咬不肯放松,浅尝辄止早便被他抛诸脑后,烈火燎绕着他,迫着他无路可走的一头陷入这一片浅浅的寒泽。

    杨不留顾不上羞赧,被他咬得生疼。但她又不舍得推开他,只得强忍着这人简直是要吃了她的念头,在觉得她要是不反抗,可能就得到九泉之下见她亲娘的时候,才奋力扯住肃王的发髻,把这狼崽子似的肃王殿下提溜着扔出去。

    诸允爅咬人咬得来劲,恍恍惚惚被她一推,直接从屋顶滚了下去,结结实实地趴在地上哀嚎了好一会儿爬不起。

    他抬头,月光氤氲在杨不留背后,投出朦胧的剪影。她在笑,唇上眸光水色潋滟,笑得漫不经心。

    “摔清醒了?”杨不留嗓子有些哑,轻咳了一声,“清醒了就抱我下去,说说你这因着甚么犯的毛病。”

    仿佛方才吻得发狠撩拨的那人不是他,诸允爅捧着醒酒的热汤不敢抬头,闷不吭声的喝完交给候在一旁的念儿,目送小丫头出了书房,正瞧见杨不留端着药碗蜜饯进来,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那两瓣沁了血色的唇上,脸“轰”的一下烫得通红。

    “不留……”

    杨不留竟不知道这位肃王殿下还是个脸皮儿薄的主。她浅浅地应了一声,放下托盘勾了勾手指,“手伸出来我瞧瞧。”

    “……”诸允爅心虚得要命,“生气啦?”

    “气什么?”杨不留搭着他的脉象,低笑道,“气你咬人还是气你亲我?”

    诸允爅对那潋滟的眸色流连不舍,食髓知味的追着她的唇色,话不成话的吞咽了一下,“我……不是……”

    “怎么像我欺负了你似的?”杨不留并起三指在他腕子上抽了一记,“喝药。再胡闹我可走了啊?”

    诸允爅飞扬的神色霎时黯淡下来。

    杨不留微微一惊。

    她今日从他们兄弟二人的家宴上离席时还是好的,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肃王何至于被血气怒火冲了身心?

    杨不留凝眉不语。

    肃王恣意洒脱背后伫立着宫城森森,他不愚不钝,所思所想无非是不愿过分的计较算计万千周旋——可他全身全心信任的乔唯却害他失了数万兄弟,他本该依仗的父亲却是高高在上猜忌不信的皇帝。还有昭王……

    “别,别走。”他深深地看了杨不留一眼,近乎卑微的勾住杨不留的手,继而紧紧地攥在掌心,声音宛如从悠远处裹挟着朔风而来,低哑嘶声,“不留,可是我做错了?那些我本该信任的人,为何不肯放过我,偏要置我于险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