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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秦府隐秘

    诸允爅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瞪着她看了良久,松开暖着她的手,指节捏得“咔哒咔哒”地响。

    杨不留脸颊的软肉几乎一个昼夜之间肉眼可见的消减殆尽,颊侧因为沐浴蒸腾留存的血色散得一干二净,身子单薄而柔软地陷在搭在床边的软枕里,温和如春风,明亮地望着他。

    诸允爅当初得了言归宁再三叮咛时只是心里酸胀疼痛,但他并不知道一个姑娘的倔强和无所顾忌究竟能推着她走到何种地步,他沉溺在杨不留为他留存着的那一方纵容的天地里,以为那些所谓的无所顾忌不过是点到为止的情意。

    他以为包容守护的是他自己。

    他曾以为那些舍生忘死不该落在这般和煦的杨不留身上。

    然而时至今日,心尖儿上细细密密的刺痛方才随着心底擂鼓一般的钝痛轰然炸了开来,疼得他凉彻了背脊。

    杨不留是愿意为了他的兴衰荣败舍弃一切的,包括她本就没甚么在乎的性命。

    ……他何德何能啊。

    诸允爅定定地看着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不太想把杨不留一再压在心底的思绪剖得鲜血淋漓地摊在台面上,摇了摇头,回绝道,“不必,时慕青虽然是个趁手的利刃,却也是一堆难以把控的火药。他盲从愚忠的心思太重,太容易失控。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把摸清南境形势的担子扔到这么个疯子肩上,我可没这个胆子。”

    肃王除却带兵打仗时喜欢出奇制胜剑走偏锋,平日里倒还真就不大热衷于走险棋以求致胜。时慕青的盲目顺从仅限于文昔筵这么一位只知道强求姻缘的姑娘,能不能担得起正事都是个难题,更遑论甚么家国安定。

    杨不留难得对诸允爅眉宇间那点儿怒气视而不见,像是没留神到他语气里的压抑,虽是商议,语气却笃定,“时慕青有弱点,你信我,我能说服他——”

    杨不留的推断绝非毫无根据,时慕青在濒临崩溃的状态下尚且能听得进去杨不留只言片语的冷嘲热讽,单就这一点,她便有机会扭转时慕青的那点儿偏执的信念——肃王府堂堂正正地立于天地,太需要有这样见不得光的人替他们清理阴暗的沟渠。

    可惜诸允爅这会儿尚且在介意时慕青谋害杨不留性命的错处,本能地对那小子厌恶至极。他呼吸猛地一窒,暴跳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捏紧拳头狠狠地砸在床头上,隔着厚重的床幔砸出一声木梁断裂的“咔嚓”声响,低吼道,“你——!疯了吧你!只差一寸,只差一寸他就一刀扎在你脖子上了,你转眼就忘了是吗?!嗯?”

    杨不留一愣,眼睛微微眨了一下,瞬息之间,难以控制的抖个不停。

    她终归不是一颗坚不可摧的石头心,怎么可能当真宛如磐石一般一点儿都不恐惧。她压着,躲着,将自己那点儿可耻的恐惧视而不见着,偏偏诸允爅还不肯放过她,无意间扯开她层层叠叠的遮掩,迫着她去看,她无力挣扎的模样有多惨。

    杨不留默不作声,只是红着眼眶,眸子略一偏移,默默地避开话一出口喉间便哽着悔意的诸允爅——诸允爅这一嗓子吼得肠子都快悔青了,他在原地僵立了片刻,末了还是撇了他那点儿不合时宜的端方怒意,没皮没脸地挨着杨不留蹭过去,试探着拉了拉杨不留捏成拳头的手,抠开她的手指死皮赖脸的把自己的掌心塞进去,把人搂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后颈处,直等着怀里的人儿冰凉的身子缓上了温度,靠着他叹了口气,这才敢捧着杨不留的脸抹了抹她的眼角。

    杨不留根本没哭,眼尾被他指腹的薄茧搓得沙沙的泛疼,没好气儿的在他腰间戳了一下,把人推得离她远了点儿,逆着肃王的鳞甲好一通呼噜,“我不是胡闹,时慕青年少时同你有过不浅的交情,只不过缺了那么点儿转变的契机而已。本性也许没坏得那么彻底。”

    “……但他伤人在先是事实,这点你不能否认。”诸允爅神色僵硬了一瞬,放弃似的不想再为此事发怒辩驳,“我要是再让他近你的身,我以后孩子就跟你姓。”

    “……”杨不留眨巴眨巴眼睛,好笑道,“那还得有劳肃王殿下寻位姓杨的王妃了,否则这肃王府的嫡子若是随了外人的姓氏,怕是要落人口实的。”

    诸允爅故作平静无波地睨着她,转瞬之间忽然一池春水漾了开来,无奈地笑着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你怎么就这么会气我啊。”

    杨不留弯着眼睛抬起胳膊,屈起指节轻轻碰了碰额头上被弹的那一小块儿皮肤,转而顺势刮了刮额角洒了药粉略微有点儿痒痒的伤痕。诸允爅眼疾手快地压下她的手臂,箍着她不许乱挠乱碰,听她娓娓说道,“在时家别院的时候,我是瞧见肃王府的人偷偷潜入才敢激怒他的——你应该也听到了,本来他是动摇了的,只不过文昔筵的突然出现让他不得不在那一瞬间作出他理该顺从文昔筵所叮嘱的伤害他人的选择。我觉得,我能劝劝他。”

    诸允爅实在是抗拒不了杨不留淡然温和的语气,扭着脑袋做最后的挣扎,“你劝他……也不瞧瞧你劝这一次挨了多少下?你自己觉不出多少疼,你倒是替我想想,我疼不疼。”

    杨不留略微一怔,显然是对于自己在诸允爅心中的位置没甚么准确的掂量。她撇了撇嘴,诸允爅只好心软妥协的举手投降,“要见他也不是不行,但我得跟着你一起。”

    杨不留听他哼哼唧唧的登时笑弯了眼睛,双手捧着他的脸揉了几把,扬了下眉梢,“你看着他的表情太吓人了。”

    “……我怎么就吓人了?”诸允爅叹了口气,一点儿没觉得当初他那副恨不得就地撕了时慕青的表情有多骇人,“对他够和善的了我——”

    诸允爅被她当成面团揉了半天,本打算反客为主地捏回去。他捏住杨不留地腕子扯在一旁,然而诸允爅这股子力气使了一半儿又开始顾及着杨不留肩上的瘀痕,耍流氓耍到半路要收手,可床榻这方寸大点儿的地方根本不禁折腾,俩人身子一歪失了平衡,诸允爅便整个人笼在了杨不留的身上,掌心压着她的腕子,锢在她耳畔旁,居高临下地看着陷在锦被里的姑娘。

    诸允爅喉结滚了又滚,心里的燥热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他舔了舔齿尖儿,正打算俯身采撷甜香一解干渴。

    孰料府上那几位小没良心的这会儿攒伙儿跑来坏他的好事,门板不识趣儿的被敲得“梆梆”作响,念儿还算稳当,轻声细语地唤了两声“杨姐姐”,白宁和周子城简直跟放炮似的扯着大嗓门嗷嚎,“殿下!岳大哥跟人在屋顶上打起来了!”

    诸允爅气得干瞪眼。

    杨不留躺在床榻上笑得花枝乱颤。

    白宁和周子城小哥俩砸了会儿门没动静,念儿便绯红了脸颊嗔了一声“殿下这大白天的真是胡闹”,惹得小哥俩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着调的笑了开来,准备继续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砸门,门板却推开了半扇,肃王先一步钻出来,幽怨地抡着扇柄在三个倒霉蛋儿的脑门儿上砸了一圈儿,没好气儿道,“那臭小子在哪儿呢?”

    肃王府戒备森严,虽说论不上密不透风,但玄甲森森,即便入夜也是一方鲜少有人敢深入其中一探究竟的诡秘之境,这光天化日的招待一位不速之客,实在是始料未及。

    岳小将军追着那道诡谲的身影踩着房檐屋脊到处跑,余光像是瞥见屋脊兽咧着大嘴在嘲笑,肃王府大白天的也能进贼,看来巡视防备的本事也不过尔尔。

    少年郎觉得十分丢人,非要揪住这大白天闯进来的混球好好抽他一顿不可。

    然而这追来追去乱了章法,那贼人竟大喇喇地往王府后院的别苑里钻——岳无衣忍无可忍,嚷着让在底下追着贼人乱跑的家将侍卫扔绳子布网兜人,他卯足了力气扑过去,同那分神挑衅地瞥了他一眼的贼人滚作一团,双双骨碌着摔下房檐。

    两人不依不饶地缠斗在一处,举着麻绳网兜的几名小侍卫追赶分辨无果,一咬牙一跺脚,囫囵个儿的把两人拢在一块儿,结结实实地捆成个粽子扔在一旁。

    诸允爅赶来时便无语地看着绑在一块儿在地上乱蹦哒的虫子,他无奈地让少年郎老实一会儿,却听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这孙子挠我痒痒!”

    杨不留原本被肃王勒令在房间里待着休养,听见外面乱哄哄的闹作一团好一阵好奇心痒。她一瘸一拐地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儿,不过半晌,白宁就乐不颠儿地跑过来敲门请她去瞧瞧,说是被抓住的那个小蟊贼是来找杨姑娘。

    杨不留略一吃惊,赶过去一瞧,忍不住对着地上的“虫子”扑哧笑道,“雨歇公子,你怎么……成这样了?”

    “……雨歇……雨歇——”诸允爅捻着这个名字喃喃了半晌,忽然惊诧道,“你说他是……五年多前那个重金难求销声匿迹的杀手——雨歇?”

    岳小将军不服气地嗷嚎,“哪个杀手跟人打架还挠人痒痒的?!”

    杨不留早些时候并不懂得甚么江湖之远的传闻逸事,有些名号她是当真没见识。她笑了好一会儿,轻声道,“他现在只是陆阳陆老板店铺里的伙计。”

    白宁屈起胳膊肘捅了捅傻眼的周子城,“杀手诶——我还是头一次见着这种江湖传言赫赫有名的杀手诶。咱要不要抓了送官府?”

    诸允爅愣神儿了好一会儿,踹了白宁一脚,“你抓一个我瞧瞧?他要是下死手,你岳大哥早没气儿了。”

    岳小将军微微抽了一口凉气,默默地看了咫尺之前的那张脸一眼,好汉不吃眼前亏地咧嘴笑道,“雨歇公子,有话好说。”

    肃王府侍卫近来颇得其法的学会了杨姑娘和善分享的野猪扣,待到掰开这两位亲密无间的冤家时已经一刻钟过去——雨歇话不多,一边整理着自己乱七八糟的衣裳,一边忽略掉肃王的身影,言简意赅地同杨不留低声说道,“秦府有消息了。”

    岳无衣在一旁歪七扭八地觑着肃王殿下尴尬的表情,捧腹在心里狂笑,被他主子气急败坏地闷了一脚,握拳咳了一声,晃悠出去看门。

    雨歇规规矩矩地坐在圆桌对侧,余光瞄着桌上氤氲着热气的茶杯,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沉声道,“今日毁容案审理之后,我们在京兆府门前发现秦府一护院匆匆赶回府上,跟秦难交代了此事。毁容案落定,意味着陆夫人的下落被官府撇开重新立案,莳真儿现在大抵是还在跟秦难……撒泼胡闹。”

    杨不留觑着雨歇飘了一瞬的视线,心知这位公子混迹江湖多年,有些忌讳不能明言,便轻轻端起茶杯先抿了一口,恍若无事地转头看着肃王诧异地瞪了瞪眼睛,“莳真儿?秦守之那个小老婆?”

    杨不留点了点头,忽而记起,因着时慕青的事儿闹到现在,她偷偷摸进秦府的经过尚且未曾同他透露过。她挑拣着撇开秦难发难于她的插曲,将无意撞见莳真儿并无孕在身的事实随口提了一句,转而又将目光投在抿着茶水润喉的雨歇身上,“雨歇公子,医馆药铺可查到什么线索?”

    雨歇这人一本正经的出乎意料。他无视掉肃王一再投来的探询的目光,一板一眼道,“莳真儿大半年以前确实曾找大夫调理过身子,据当时诊脉的郎中说,莳真儿因着早年在勾栏花院讨生活,寒凉的药吃得太多,很难调理生育……郎中当时还说,莳真儿顺带着开过一副伤药,脸上倒是瞧不出来,不过腕子上尽是些骇人的瘀痕。”他顿了一下,视线飘到杨不留的额角伤痕处,继续道,“大概五个月前,秦家开始定期抓保胎药。两个多月之前,药方加重过一次药量,大概配了两三贴,而后又恢复如常。”

    诸允爅微微敛眉,霎时恍然。

    “两个多月以前……”杨不留叹了口气,“……也是郊外密林女尸死亡的大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