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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北燕南归

    公元前141年,在中国历史上看来是极其平常的一年,而从发展的角度看,这一年却是极其重要的。这一年的冬季,汉帝国的权力中枢——未央宫送走了它的第六任主人汉景帝刘启。刘启是汉文帝与太后窦漪房所生,性格孤僻却温和、固执却不乏头脑,寡恩却不失仁义。在他的带领下汉帝国创造出中国历史上第一一个盛世——“文景之治”并且达到顶峰,可他却只是个守成之君。他的任内虽有过平定叛乱的功,也没落下枉杀功臣的罪。后期国力强盛,却延续“无为而治”的政策,即未抵御外寇,使得北方强邻变强盗,也没整饬朝纲,致使外戚横行,架空了国家,国家强大却又危机四伏。

    这就是开局的形势,当然,这对以后的情节很重要,而跟目前的进度关系不大。河东郡平阳县外的野外,草枯木干一片暗黄色调,天空中冬风凛冽,寒彻入骨,远处田垄角落稀稀落落几片未化的积雪点缀其中,使得单调的大地不那么单调。

    大道上,一个行人急匆匆行走。一阵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衣襟,暗骂一声该死的天气。他抬起头看了看昏暗的天空,这时一只麻雀飞过,他羡慕的看着那只鸟儿飞到远方,一直到看不见为止。那是他小时候的伙伴教他的,慢慢的也就一直喜欢做的事,看着鸟儿飞翔,想象自己腾空而起,纵横于天地之间,唯我独尊……

    又一阵北风吹过,行人回过神来,笑了笑自己傻,随后继续向前走去。他必须在日落前赶到平阳县城,见他儿时另一个伙伴。

    这个行人叫郑青,今年十五岁了。虽然年纪不大,却一脸的沧桑,身长七尺有余,体型微胖,身着一件除了有洞,别的都没有的衣服。郑青的母亲本是长安人平阳府奴隶家的孩子,因为抚养一男三女四个孤儿,使得她二十多还没人愿意娶。二十三岁那年遇见来府内办事的平阳县的小吏郑经,纵使他有妻在家,她依然动了心;纵使她孩子成群,他依然动了手。

    当他离开时留下来年迎娶的许诺,而她日日盼望没有消瘦反而隆起了肚子。街坊们一改往日羡慕的语气,纷纷痛骂郑经的不正经,劝她打掉孩子。而她却一笑而过,她决定生下孩子。她坚信孩子的父亲还会回来,那时候她不能对不起他。

    一年没来,两年没来,三年没来,四年受不了了。不是因为孩子累赘,而是她养活不起了。

    她清楚那人的心意,在青儿一周岁时他抱着另外的儿子来玩时就清楚了:自己不过是他采得一朵花。可她还是养活下去,因为郑青太可爱了。她已经有四个孩子了,可只有郑青是自己亲骨肉,他的一瞥一笑都勾动她的心弦,她爱他胜过爱自己。可不决断不行了,自己本身就是奴隶之身,孩子一个比一个大,根本养不起了。她只好把郑青送去平阳,希望郑经可以看在骨肉之情上好好照顾儿子。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六岁的小儿子,郑经表现很淡定,一视同仁的放到了马厩,从此郑家迎来最小的马夫。

    在郑家当然也不是一无所获,郑青就收获了人生最早的也是最重要的友谊,重要到听到人议论平阳县爱笑的疯丫头就脱口而出沈葭。

    得到承认后,大喜过望,连夜奔赴平遥县城,他们七年没见了,他迫不及待要见见人们口中的女管家是不是还和当年一样……

    汉高祖刘邦在长安称帝后,一众沛县有功之臣纷纷论功行赏,除却汉初三杰外,曹参无疑是最显赫的功臣之一,赐爵平阳侯。汉惠帝刘盈时官至丞相,因对前丞相萧何制度全盘继承,有“萧规曹随”之称。(曹参任相国后,凡是萧何立下的法度规矩都没有变更,一切照萧何的办法去处理,而他自己则整日饮酒,不怎么过问政事。这引起下属的不满,纷纷来找他问个究竟。可无论谁来,一律劝他们喝酒,不谈政事。在此境况下,连惠帝也沉不住气了,令也在朝中做官的曹参的儿子去问其父缘故。其子回家隐瞒了惠帝的话,以劝谏的形式询问父亲,话没说完就遭父亲一顿打。

    惠帝知道后真生气了,在朝上当面谴责曹参。曹参谢罪后说:“请陛下考虑一下,陛下的英明神武比得上高帝吗?”惠帝说:“我怎么敢于先帝相比!”曹参又问:“陛下看我与萧何哪一个更加高明?”惠帝说:“依我看,你似乎不如萧何。”于是,曹参接着说道:“陛下说的是,高帝与萧何平天下时定的法令已经俱全,而且明确无误,现在陛下只需垂衣拱手,无为而治,我们这班朝臣守住职位,按部就班,遵循原有法度不改变,不也就可以了吗?”惠帝和朝臣听后均表信服。)而曹参的封地就是河东平阳这个一万零六百三十户的县。曹参死后,平阳侯爵位由其子继承此后,曹门虽还屹立于权贵豪门,却已经不复当年的辉煌了。现任平阳侯曹寿是曹参曾孙,性恭和温顺,少年时因精通黄老学说在长安闻名,深受窦太后认可,后娶景帝长女,二十多岁的年纪实在称得上少年得志。唯一不足的是曹侯爷体弱多病,一月的时间倒有半个月是在卧榻之上度过,一年中有七八个月在封地静养,府内大小事务悉数有那位名气更大的小长公主(因朝中窦太后与文帝所生长女馆陶也在,为区分两位长公主,故有大小之分)处理。

    这些事情都是郑青路上听说,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真正引他注意的是小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流苏。这位姑娘正是平阳人,父亲因欠下巨债,无奈将女儿卖掉,送入长安伺候贵人。那女子也真争气,竟然博得小长公主的垂青,公主嫁入平阳府内时,作为贴身侍女一并而来,协助公主打理府内事务。郑青依稀记得往昔儿时伙伴被卖走时无助的眼神和倔强,他知道自己又要交大运了起码一顿大饼卷肉是跑不了,而且还有热乎乎的面汤,实在是美味异常。

    想起肉,他顿时焕发精神,加快步伐。傍晚时分,郑青终于从路人打听之下,走到巍峨的平阳府。平阳府坐落于城内热闹的主干路上。因为这平阳侯的显赫远大于平阳县丞与河东郡丞,因而门前各种买卖人,经商小贩络绎不绝,虽然临近傍晚,也有许多人在街边整理收拾。郑青抖了抖衣襟,紧了紧裤带,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来。

    郑青望着高大的门庭叹道:“真大啊!“回过神来走上前向门口一位大哥喊道:“能不能帮忙进去给我叫个人出来啊?”

    那人听到喊声,撇了撇郑青,见他衣着寒酸,一脸要饭模样,本不想搭理,又架不住郑青哀求的摸样,回道:“行,找谁啊?是要投奔什么亲戚吗?”郑青点点头,说道:“对对,我找沈葭,她是我姐。”那人一脸疑惑的问道旁边一人:“府内有叫沈葭吗?”那人想了想,说道:“没有吧?”原先那人回过头对郑青说道:“兄弟,你是不是记错了?”郑青焦急的舔舔嘴唇,自言自语的说道:“没错啊?”那二人已看出郑青不是来骗子就是个傻子,也不理会,继续站在原处。郑青看二人毫无反应,更加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还是门旁一位上岁数的老者看出郑青的局促不安,走过来拉住郑青到一旁,说道:“小子,是不是来找人?”郑青点点头,那老者又问:“那人叫什么名字啊?”郑青又说道:“沈葭啊!”老者想了想,府内侍女很多,可多是些乡野村妇,字都不识,不会叫这种名字,就算有也都去了长安城内的侯府,于是对郑青说道:“小子,府里确实没有叫沈葭的姑娘,是不是你记错了名字,或者是在长安?”郑青摇摇头说:“名肯定对,我听人家说,她就在这边陪公主和侯爷回平阳玩的,肯定没错!”老者听郑青肯定的语气,猛然想起一个人,公主的贴身侍女流苏,他只是万没想到眼前寒酸的少年竟会是流苏的好友。他又怕惹事,又怕招惹眼前的少年,于是向郑青说道:“额,小子,你在这等会吧。你说的姑娘随主子出去了,应该也快回来了”随后老者回到自己岗位上。郑青无奈的闪到路旁坐着。

    郑青在门前约坐一刻时分,远处车马行来。郑青抬头观望,见那车前四匹马清一色的赤红马,马身上华贵的行头像是告诉过往行人,这车的主人非泛泛之辈。郑青闪目仔细看了看马匹,那马各个膘肥体壮,比草原上最壮的骏马还要肥上三分,但他很快叹口气,那马虽壮,可既不能奔驰,又不善负重,白白浪费了好粮食,看得出马夫也不会喂好马。

    车行到府门口,一名侍女跳下车来,那姑娘体态秀丽,仪态洒脱,声音灵秀,这仪态与那长安城内的贵族小姐相比也不遑多让,只是穿着甚是简洁向别人表明下人的身份。

    虽然天色渐暗,但是郑青几乎在第一时间认出那侍女就是自己要找的伙伴沈葭,可他并未上前相认,或许是车架旁雄壮的卫士,亦或是无知的心灵中那份敏感的自卑心……总之,郑青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伙伴迎接一位身着华服,面色冷淡的贵妇人入府而去,随后安排众人解散。不出意外的话,郑青与沈葭将擦肩而过,且再无机会重逢,可天上的神似乎决定可怜一次这个敏感的傻瓜。

    当流苏安排下人已毕时,旁边一位侍女拉了拉流苏的衣袖,低低的说道:“流苏流苏,那有个呆子看你呢!”流苏回过头看向远处假装扣手的郑青,好奇的走过来。奇怪的是远远望着时局促不安,当流苏正面带着一伙人走来时,郑青却昂起头来。正如他一眼认出了沈葭一样,流苏也一眼认出了郑青。她惊讶的合不上嘴,惊喜的跑过来问道:“郑青?你怎么?”郑青这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反而愣在了原地。

    一旁的侍女中的一个走过来问道:“流苏,你们认识?”流苏点点头表示认同,随后对众人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按我安排的,准备好殿下的物品。记得告诉殿下,我稍后就到。”众人应诺,随后纷纷回府。

    流苏这时候在前,郑青也自觉走在后边。他没问为何她叫流苏,他认为这并不重要,起码不如一会吃什么重要。郑青壮起胆问道:“哎,有吃的吗?”流苏回过头,诧异的看着郑青,随后微笑道:“吃吃吃,你迟早胖死!”郑青也笑笑,说道:“我毛病一堆,不差胖这一个。”这时恰好远处走来一个人,流苏叫住他,吩咐道:“你去厨房准备一斤肉,一斤大饼,再来一碗羹汤。肉要肥多瘦少,饼要软而不酥,羹不要放菜,要稠一些,略咸一些。”流苏说一句回过头看看郑青,看到郑青频频点头,随后让那人准备好后送到自己房间。

    那人离开后流苏带郑青去到自己房间。房间并不大,但依然觉得空荡荡,摆设并不繁复。进得门,流苏搬来胡床放在木案旁让郑青坐下,随后二人围着木案坐下来。

    流苏先开口问道:“咱们多久不见了?”郑青费力地想了想,说道:“好多年了吧?从你被卖后就没见过了。”流苏点点头,说道:“是啊,应该是六年了。”

    郑青惊讶道:“才六年?那我在草原上就呆了六年?”流苏问道:“草原?”这才注意到郑青衣服里露出的皮毛,然后问道:“哎,那你这些年去哪里了?”

    郑青这才说道:“我呀,那时候你跟小张都走了,我在郑家呆的也没没劲,我就想跑,然后我就偷偷跑了。不认路啊?我就昏在街上,被一个人救了,我就去了匈奴。”

    流苏惊讶的睁大眼问道:“匈奴?那你怎么回来的?听说那边都吃人?”郑青笑笑,说道:“放屁,匈奴人跟咱们差不多行不?就是长得壮,确实状。”流苏点点头,随后又问:“那然后呢?”郑青说道:‘你听我讲呀,我到那边后又认识个人,叫于丹,特好,一个能打十个人,长得又好看,而且还识字,自己就能看书。跟我也好的很。”流苏扑哧一声乐了,嘲讽道:“那你怎么还这么差?对比一下你,惭愧不?”郑青有点害羞,自嘲道:“我咋了,我笨嘛,你们又不笨,你们有出息了带我呗?”流苏突然想起往事,继续嘲讽道:“是呀,靠朋友也行,就是有点费脑袋。”

    郑青也想起了她说的往事,那时候自己第一天到平阳郑家,因为迷茫无措,失足掉到粪堆里,哇哇大哭。因为沈葭的父亲心好,带他回去嘱咐女儿照顾好这个“弟弟”。沈葭给他清洗衣服时,郑青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耍,慢慢跑到外边,这时候外边正好走来一人,郑青望着他一言不发。那人开始不以为意,后来见郑青还在张望,随后拿起底下的石头跑来,将郑青打了个头破血流,最后二人厮打起来,惊动了沈葭,才将误会弄清。

    原来,那人姓张,家里排行在二,都管他叫二郎。张二郎父亲本是村里酒鬼,母亲一直疯疯癫癫,在他三岁时跑丢,再没回来。村中孩子都嘲笑张二郎,只有沈葭一家对他照顾,因而二郎常常来沈家玩耍。因为郑青一直看他,惹他不快,觉得这是嘲笑,因而动手。经沈葭介绍,二人总算冰释前嫌,后来感情越来越好。

    听到沈葭旧事重提,郑青尴尬的摸摸后脑勺,解释道:“小张就跟个狼一样,对人好的话玩命好,可要不高兴也玩命打。不过你一提,我倒更想他了。”流苏这时开口道:“你可别想他,再见面他要打你,我可不敢拦了”郑青问道:“你见过小张?”流苏这时警惕的看看四周,才压低了声音,解释说:“二郎现在不叫二郎了,叫张次公了。现在他是淮南王府的人了!”

    郑青并不清楚淮南王府的名头,心里合计道:“王府大还是侯爷大呢?”流苏不知道郑青的合计,继续说道:“那是去年了,那时候我去洛阳办事,在街上遇上二郎的,那时候二郎穷困潦倒。他也和你一样没来见我,而是要躲开我,可我还是看到认出他了。我带他回到住处,才知道他学艺归来,因为误伤人命,弄得颠沛流离。我本想给他安排个活计,可他死活不要,坚持住在柴房,每天也只吃一顿普通的饭食,一连一个月如此,看得出他那段时间消瘦得很。”郑青顾不得盘算,好奇的问道:“后来呢?”流苏声音又压低几分,凑近说道:“后来,有一个在淮南王府做幕僚的人逃出,路过洛阳,要求平阳侯府接应。因为他手中有两任淮南郡守意外身亡的内幕,我那时安排人护送他离开,万没想到,二郎得知后,手握利刃,追出二百余里,杀掉那人,将他的头颅带回了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