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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圣母站(中)

    一份详细的报表呈现在船长哈克的面前,他所带领的突击队员们几乎是挖地三尺,从这个残破的站点榨取出了每一份情报。就站点受损状态来看,站点的反应堆和一系列电力系统,尤其是通讯系统破坏严重,导致了站点无法及时发出信号。制氧机仍在运作,但其中的发生物质已经被杂质污染,杂质的成分仍在分析,地上的血迹,既有普通人类的血液,也有画皮的血液。

    就目前的信息来看,圣母站的沦陷已经逐渐清晰起来,防剿局的“特遣队”肯定是画皮教派的成员,才能对站点的电力系统进行如此精准的打击。哈克从未想到,教派的影响力甚至能扩张到防剿局,看来联盟的下一次“大清洗”就要瞄准防务机构了。

    “恐惧源于未知,恐惧滋生宗教”,与地球断联之后,先前被联盟压制的各种“邪教”仿佛在一夜之间发展起来。基督教,***教,佛教……那些“地球的”教派迅速被人们抛弃,取而代之的是“冰洋教派”,“拜光教”以及最为恶劣的“画皮教派”,它们各有各的独特教义,能给那些在冰洋中迷失方向的水手们指引方向,这是那些地球的宗教所不能做到的,他们无法解释木卫二上所发生的一切。

    哈克从来不觉得上帝有看透冰洋的能力,他也不相信那些成群的“邪教”,他只相信自己的潜艇和船员。即使现在,他也是以联盟契约船长,而不是一位军官的身份来参与这次的剿灭行动。他从来不相信联盟和那些空洞的承诺,但是他需要资源,而联盟可以给他。当然,那些邪教和异种自然是人类共同的威胁,他不介意把这些东西全部轰杀,一个不留。

    圣母站的临时站点已经建立,这里将会为接下来的大规模围剿提供充足的补给,而那些就与哈克无关了,他的任务到此已经结束,是时候去黎明站好好“休整”了。

    “船长,”以为突击队员来到他面前,手中拿着两个个小小的记录仪,这是站点安全官和联盟军官们的标配,“我觉得……您应该看看这个。上面显示,这是五天后的一段影像。”

    安全官科特从来就不喜欢防剿局的家伙。

    他总是觉得联盟应该给于没个站点足够的自主权,而不是建立一个“防剿局”来为站点收尸,无论你们接下来的调查有多么优秀,剿灭了多少异种和破坏份子,那些死去的公民也没办法活过来。防守,永远比马后炮更加重要。

    更别说那些流言,那些防剿局所犯下的暴行——那些家伙的信条总是“宁可杀错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残酷的镇压和无差别的“清洗”,让科特感到一阵恶心。联盟面对的威胁,失去的生命已经够多了,难道还要以这种自相残杀的方法来削弱我们自己吗?

    而现在,他就不得不陪着这位特遣队的军官去看心里医生,他倒是希望吧这位“长官”直接关进禁闭室,穿上一身拘束衣,好好让他感受一下疯子的滋味。他可是见过太多有着“心理问题”的军官了,联盟考虑到幽闭生活所带来的巨大心里压力,在每个站点都至少设置了两个心里医生,而联盟的各级官员,尤其是军官,可以得到优先治疗。可那些军官通常只是把这种“治疗”看成揩油的机会和发泄的场所,恶语相向,拳打脚踢,是这种“治疗”的常态,联盟安排两位医生,估计也是为了让他们互相开导吧。

    这家伙倒是选择了玛利亚医生——比起医生,玛利亚更像一个传教士,她的心里开导,最后都会往这基督教的方向引导——圣母站大部分的教徒都视玛利亚医生为“木卫二的圣母”,这样也好,至少这家伙不能对这位“圣母”不敬,否则就得面对数十名教徒的怒火。

    两人在开导室门前停下,这片区域是站点内唯一一片“多彩”的区域——绿色和灰色的花纹装饰了两侧的墙体,可以说是让人眼前一亮,给人一种“仪式感”。赫克特挥挥手,指示他在这里等候。

    科特也懒得去窥探这位“特派员”到底有什么心理疾病,一个军礼后,就原地立正,将自己的思绪放飞到昨晚梦到的那颗蓝色星球……

    “欢迎,请坐下,”玛利亚放下手中的书本,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军官,“赫克特上校,没错吧。”

    “正是我,玛利亚女士,”赫克特面带微笑,“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许多啊。”

    “那您觉得一个心里医生的年龄应该怎样才合适呢?”

    “也许五六十来岁吧,应该是那些无法再为联盟做贡献的水手们来开导彼此,而不是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窝在安全的站点,不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您觉得水手直接会怎么开导呢,”玛利亚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他们会彼此谈天,大笑,也许再来上几杯美酒,把烦恼抛诸脑后。”

    “我觉得,这才是好的治疗。”

    “这样只会导致醺酒,”玛利亚大笑着,“而且这样至是麻醉神经,问题并不能得到彻底的解决,只有专业的医生,才懂得‘话聊’的艺术。”

    “那请问为什么你又要选择成为一个医生呢。”

    “嗯……看来你比较关心我个人的问题?”

    “只是问问。”

    “因为我没有在渊洋里存活的能力,上帝创造了我们每个人,”玛利亚的神情严肃起来,“我的职责不是与黑暗中的恶魔战斗,而是给战士们作战的勇气和理由。”

    “上帝……能看透冰洋吗?”

    玛利亚楞了一下,随后恢复了脸上的微笑:“看来您是特意准备好了来治疗我的心理问题啊……我是一名教徒,而对一位教徒置疑上帝的存在……是极不礼貌的行为,所以,我们还是谈谈您的问题吧。”

    “啊,抱歉,”赫克特摆摆手,“也许我的这个问题也有些冒犯……但,我看不出这一切的意义。”

    玛利亚点点头,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飞舞,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我们来到这片地狱有多久了呢,大约80年吧……我感觉,在这片地方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必要,我们在这80年里做了什么?开辟了几十个居住站,弄了两次渊洋探险,结果呢?我们依旧被困在这片鬼地方,甚至现在与地球断联……木卫二表面的巨量辐射就像一个监牢,甚至这个监牢形成的时间,就是我们与地球断联的时间!……我感觉我们是一群提线木偶,一群困兽,仅供人观赏,我不知道你怎么决得,医生……我只觉得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赫克特突然站起来,拳头攥紧,直直盯着玛利亚,后者微微挺身,与赫克特目光相对,没有一丝惊慌,反而有点好奇,好像想知道这位失态的特遣队长接下来还会怎么做。

    赫克特长舒一口气,缓缓放开双拳:“抱歉,医生我刚才有些……激动。”

    “啊,没事,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突然如此……愤怒?”

    “你读过地球的书吗,医生?”

    “嗯……这是联盟禁止的,但是我确实读过一些。”

    “我觉得我们在这的一切行为,就像我们当初在地球所做的一切一样,我们建造‘洞穴’来躲避黑暗,我们建立‘商队’彼此交流,我们……我们重复着原始人所作的一切,那我们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在每个星球上用我们所谓的科技重演人类的历史,只不过这次速度更快罢了……玛利亚,这一切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遇到过很多这样的问题,上校,”玛利亚合上了笔记本,“我的答案也总是一样——寻找身边事物的公认意义本来就没有意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也经历过这样的疑惑,作为心理医生,我每天都会面对很多充满疑惑与悲伤的人,他们的战友死去,他们被黑暗的渊洋所惊骇,他们不敢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你知道我最常听到的话是什么吗?”

    “‘我没病’?”赫克特挤出一个微笑。

    “‘我不想死’,”玛利亚回以微笑,“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最后都会化成对死亡的恐惧,也就是对未知的恐惧。看得出,上校,您并不惧怕死亡,相反,也许你想着直面死亡,一探那片冰冷背后究竟有什么。存在主义的问题,一直没有准确的答案。但我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我我不可能给你答案,赫克特,你必须自己去找到它。”

    玛利亚注视着赫克特,她看见上校紧皱的眉头下,有一束火花闪现。

    上校抬起头,脸上满是笑容:“谢谢你,医生,我找到了我存在的意义,我会让人类拜托对这片黑暗的恐惧。”

    “这是非常远大的理想,”玛利亚伸出右手,“我希望我能有见证它的荣幸。”

    “你会有的,玛利亚,也许今天就能看到……”

    耳机内的大吼打断了科特的美梦:“安全官科特,安全官里奥,C区教堂发生癫痫,疑似画皮变异,请尽快敢去,支援小队随后赶到!”

    “科特汇报,护送任务……”

    “暂时取消,我们必须确保站点安全,把一切威胁扼杀在萌芽中!”

    “科特收到!”

    “里奥收到!”

    两名安全官很快赶到教堂,教徒们似乎对类似的突发癫痫十分熟悉,倒地者周围被清理出了一块空地,嘴里塞上了一块破布,似乎还是直接从主教服上撕下来的布块。里奥很快疏散了人群,教徒们有序地从教堂撤离——在这片冰洋中,混乱的结果往往只有死亡——科特打开头戴式健康监测仪,这种革命性仪器可以通过目视大概确认画皮感染等其他隐藏性的情况,在研发后即被广大定居点列装,是站点安全官们除手中的钢枪以外唯一信任的工具。

    安全官皱了皱眉,但依旧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直接让地上的教徒尸首异处,在教徒的污血中,隐约还能看到几只蠕动的画皮虫,让科特一阵恶心,也确认了自己的直觉无误——刚才的画皮感染读数居然只有不到十个百分点,几乎是刚感染的水平,但癫痫症状明显是感染后期——要么是这个机器坏了,要么……是这些恶心的玩意又发生了什么进化,科特宁愿是前者……

    “报告站点长,画皮感染已经被清除,请尽快派遣人员处理尸体。”

    “收到,干得好,接下来请返回原岗位……”

    “站住别动!”里奥向大门前走过来的特遣队员喊道,“这里面有画皮尸体,我们会负责后续处理,特遣队就不必插手了。”

    科特心里一阵暗爽,这帮特遣队也该被挫挫锐气,到了站点后,这些人始终以一种不信任的态度对付他们这些站点安全官,住宿,饮食都与站点分开,甚至从没有人和他们讲过一句话,要是他们这么怀疑站点的人,为什么不干脆全给我们枪毙了,省的每天提心吊胆,还画那么多精力防“家贼”?

    一阵短促的枪声和惨叫彻底打断了科特的思绪,让他背脊发凉,他赶紧转过身朝着大门的方向,颤抖的双手举起冰冷的枪管,直指教堂大门。他能感到自己冷汗直流,愚钝的大脑推断出自己不愿相信的结论。

    他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灯光突然熄灭,教堂内漆黑一片。

    科特赶紧打开冲锋枪下挂的手电,同时开始向站点长汇报,语气颤抖着,透露着明显的紧张:

    “报告,我们遭到袭击,里奥阵亡……是…是防剿局袭击了我们,教堂的电力系统已经失效,重复,教堂的电力系统已经失效,我被困在教堂了,需要支援。”

    “安全官……整个站点已经断电,连备用电路都被破坏,防剿局对我们太了解了……”

    “那……我们就这么死在这了吗……”

    “感谢你为联盟所做的一切,安全官,”约翰逊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颤抖,“我正在组织撤离,希望渺茫,但我们必须尝试……我很荣幸能有你这样的下属,科特。”

    “没事……至少……里奥……?”

    这是安全官科特的遗言。

    在黑暗中,玛利亚感觉有人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和我来,玛利亚,和我一起见证人类最伟大的胜利!”

    哈克被迎面而来的信息与无穷的问题所淹没,很多猜想得到了证实,但又有更多问题出现,让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玛利亚——他的女儿——已经彻底失去生还的希望,他也尽量避免将这样的私人情感代入到调查中,但能再次看到她,哪怕是简单的影像,也让他心中一震。

    哈克苦笑一下,他在不久前的一次演讲中才说过联盟的捍卫者们应该尽可能抛弃私人情感,全心全意为联盟消除威胁,但他依旧无法免俗。终究是凡人啊,哈克心中感叹。

    舰长哈克在联盟档案上对个人优缺点的描述只有短短四个字字:“极度理性。”以至于那些联盟高官怎么也想不通这家伙怎么会有个女儿,他的妻子死于一次严重的画皮爆发。当时,哈克亲自带队清缴了站点内的画皮,毫不留情,效率惊人。这位契约舰长解决的往往都是联盟军官们为之困扰的乱麻。从画皮危机到今日,20年的时间中,他经历了这寒冷冰洋中的一切恐怖,并活了下来,成为传奇。

    为什么安全官里奥会突然变为画皮,为什么画皮后期的感染者居然只有百分之十几的读数,以及画皮邪教到底把他们带去了哪里——如果不能在这里找到那些画皮教徒的去向,那么这一切的调查都将毫无意义……

    哈克点燃烟斗,将这一切放进脑中,整理,思考,推理。好似以为冥想的佛教徒。

    他感到喉咙一阵瘙痒。